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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再放下酒盅,沈云看着钱姑姑,笑道:“钱姑姑,我这里有一道好消息要告诉您呢。”

    “什么,好消息?”钱姑姑讶然。

    其余人的目光也是齐齐聚焦过来。

    “是令郎,巧得很,他如今就在我那里。”沈云答道。

    “啊?我儿……还活着!”

    “表哥没事?”

    不仅钱姑姑难以置信的掩面惊呼,旁边,钱柳也是同时惊呼出口。

    姑侄两个眼巴巴的瞅着沈云。

    “是的。”后者无比肯定的点头答道,“数月前,雨前岛被仙门巡边队的刑律堂攻下。陈玟兄弟得以从水牢逃脱。那一带有一只七阶黑海蟒。机缘巧合之下,陈玟兄弟被那黑海蟒救下,送至我们石头岛。他很好,没有受伤,也没有生病。”说着,歉意的笑了笑,“这次过来,我没有想到会见到钱姑姑和小师妹,不然的话,肯定会与陈玟兄弟同行。”

    “谢天谢地……太好了!”钱姑姑又是泪流满面。她激动的双手合十,口尊“满天的神佛庇护”。

    这时,钱柳红着眼睛,拉着她的手,笑道:“姑母,表哥得以完然无恙,您最应该感谢的当是沈师兄才是啊。”

    “对对对。囡囡说的极是。”钱姑姑又站起来,“看我欢喜得都疯了头,忘了谢真神。”说罢,三步并作两步,到了沈云面前,欲大礼道谢。

    沈云赶紧的将她拦住:“使不得,钱姑姑。说起来,我也算不得真神。您真要谢,得谢那只七阶黑海蟒。”

    “七阶黑海蟒?”钱姑姑虽然在修为境界上已经突破了先天,但是,生于凡人界,长于凡人界,凡人出身的她,从未正式接触过修行。从见识上来说,她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凡人,还不能称为修士。她根本不知这“七阶黑海蟒”到底为何物。只知道听着名字不象是人名儿。是以,她仰头看着沈云,一脸的茫然。

    听不懂的,还有钱柳。小姑娘错愕的问道:“这名字,好怪,不是人名吧?”

    沈九妹笑着答道:“好象是海里的大妖怪。”

    “啊呀!”扶子兴吓了一大跳,“这就奇了,大妖怪还会救人。”

    这一张口,就暴露出来了,其实他也不懂。

    袁峰轻轻拍了他一下:“七阶黑海蟒是七阶的妖兽。如果食物充足的话,妖兽一般不会主动吃人的。巨剑派就养了很多中低阶妖兽,做为战兽。最高阶的也不过六阶。七阶的话,要是那强横的,连元婴大能们也奈何不得呢。云弟说的这头七阶黑海蟒我在石头岛见过,身型有一座小山那么大,是那一片海域的王者。它与岛上之人相处得甚是融合,也难怪会救下陈玟兄弟。”

    “竟然是这样啊。”扶子兴一副大开眼界的样子,抚掌感叹道,“这年头,不知有多少两条腿的人远远不及四只脚的畜类良善呢。”

    这句话倒没说错。袁峰赞同的点头:“说的是。”

    归根到底,它还是妖怪啊。钱姑姑心里还是怕得很,却抚着胸口努力克制住心中的惧意,请教道:“既是它救了我儿,也当一样的感谢。只是不知道当准备些什么谢礼?老妇人完全不懂,还请云哥儿教一教我。”

    哪知,沈云却摆摆手:“暂且不用了。因为它前些时候已回北海去了,不在边界。”

    “北海?在哪里?”钱姑姑却甚是坚持,“救命之恩大过天。我们母子去一回北海,也是应当的。”

    袁峰答道:“那就远了。北海可是在极北之地呢。”

    沈云甚是意外,问道:“峰兄也知道北海?“

    袁峰如实以对:“这次我去内门执事堂询问巡边队报名之事时,在执事长老的桌子上看到了一张半摊开着的旧地图。我扫了一眼,露出来的那部分上面画的正是极北之地。它旁边的海域就是北海。以前,也是从来没有听说过。“

    极北之地离云雾山脉的最北端不过三千余里,对于修士来说,这距离是相当的近了。是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沈云继续问道:“你们巨剑派在那边有地盘?”

    “这倒不曾听说过。”袁峰答道,“昨天,我去执事堂那边取消闭关。却被告知那位执事长老到北面游历去了。由此看来,那旧地图是他私人的收藏,与门派没有多大关系吧。”见沈云如此之感兴趣,又道,“要不我再去详细打听一番?”

    高阶修士游历很多时候都是选那些人迹罕至的绝境撞机缘。所以,沈云也赞成他的“私人收藏”之判定。另外,退一步说,如果真是巨剑派的行为,那他反倒更不好麻烦袁峰。

    “不用。”沈云笑道,“我就是随口问一句。我听说,从边界云极北之地,这一路上可不好走。为此,那七阶黑海蟒在边界逗留了数十年。”

    “竟是这样。”扶子兴等人又是一番惊叹。众人的注意力果然被他成功的转移了。

    沈九妹美目一转,兴致勃勃的拉着钱姑姑的手:“钱姑姑,我们娘儿三个结伴,一起去一趟边界,可好?”

    这话自然是说到了钱姑姑的心坎里。

    听到独子的消息后,她是恨不得能变上一双翅膀来,立刻飞过去看望儿子。可惜的是,她变不出一双这样的翅膀来。而西岭城与边界隔着千山万水,以她的修为来说,无异于危险重重。

    先前,她们姑侄二人流亡在外,就是再直接不过的例子。如果不是她与囡囡运道好,碰到了袁峰他们这群救星,就凭她们娘俩这点子修为,真的会把命丢在外边。

    自己去不了,那就只能麻烦沈云了。

    可一想到沈云千事万事在身,再加之,已经麻烦了这孩子太多,她怎么也张不开这口。

    于是,只能自己在心里努力的克制着去边界寻子的疯狂念头。

    现而今,沈九妹提出来了,她的心思立马就活了——沈九妹可是筑基修士呢!

    正要答应来着,却只觉坐在沈九妹上首的袁峰脸色大变。

    “九娘,你想去石头岛?”袁峰心里“咯咚”作响。小舅子还没提出来呢,老婆已经生了心思,该如何是好?

    沈九妹转过头去,笑盈盈的看着他,温声说道:“峰哥,你若是手头无事,也陪我回娘家看一看,可好?”

    原来只是回一趟娘家。九娘与云弟失散多年,如今重逢,想去石头岛看看,也是人之常情。还真不能拒绝呢。袁峰松了一口气:“好的。”

    “峰哥,除了石头岛,我还想去沈家庄看看。”沈九妹又软声请求道。

    袁峰的头皮都麻了——回凡人界啊,那就不是三五天的事了。然而,他刚刚出关,开山在即,手里堆积了一大堆的事,哪能抽出这么多的时间来?

    我还能改变主意,说“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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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妻子的眼睛里全是期待,袁峰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他嘿嘿笑道:“你回娘家多住几天,行啊。只是我这边怕是抽不出那么多的时间来,真不能陪你回菱洲。”

    沈九妹暗中松了一口气,但明面上却露出一点点失望的样子,撅了撅嘴,说出一番善解人意的话来:“我知道你近来事多……没事。这次有钱姑姑和柳妹妹陪我呢。那等以后,你空闲了,再陪我回沈家庄小住吧。”

    还扯上了钱姑姑与小师妹……袁峰更不好拒绝了,只能强装大方的应下:“好。我正好新领了飞船,送你们去石头岛。”

    “峰哥,”沈九妹两眼亮晶晶的望着他,笑得花枝招展,“你真是太好了。”

    刹那间,看得袁峰错不过眼来。

    沈九妹被他这般看着,大窘,红着脸故意转过身去,对钱姑姑和钱柳说:“钱姑姑,柳妹妹,听到没,峰哥要用飞船送我们过去呢。比我御剑要快多了。”

    “真是太感谢了。”钱姑姑意会,笑盈盈的握着她的手,“你们夫妇太好了。”

    沈九妹笑道:“你可别谢我。都是峰哥出力呢。”

    “自家人,应当的。”袁峰强装大方的笑道。

    沈云在一旁看着,不得不佩服九姐好手段。如此一来,他不但完全放心下来,而且颇为感激袁峰的。当即提起手边的长颈小酒壶,先给袁峰的酒盅倒满,再给自己倒满酒,然后,端起满满的一盅酒,笑着向袁峰敬酒:“来,姐夫,我陪你再喝一盅。”

    袁峰听得真切,简直是受宠若惊——啊啊啊,终于通过了小舅子的考验!

    “好。”

    两人亲亲热热的碰了杯,一仰脖,“滋溜”的一饮而尽。

    “痛快!”袁峰投桃报李,也提起小酒壶,先给沈云倒上酒,再给自己满上,"云弟,来,姐夫也陪你喝一盅。“

    给点阳光,就灿烂啊!沈云拿眼睛瞅着他,无声的笑了。

    袁峰一抬头,恰好看到了他笑成这副怪模样,得意的两个嘴角都咧到了耳后根。

    “行。”沈云端起酒盅,又主动与他碰杯。

    两人都笑眯眯的再次一饮而尽,然后,拿着空酒盅,看着对方。

    扶子兴坐在沈云的下首,见状,眨了眨眼。

    呀,真没看错。这姐夫和小舅子都是脸上笑得跟朵花一样,但两个人的眼睛里,却快要喷火了。

    他们要斗酒?

    哈哈,重头戏来了!

    此时不添把火,还待何时?

    扶子兴兴致勃勃的伸手去提那只小酒壶。

    却不想一只纤纤玉手自一旁斜里伸了过来。

    是九娘!

    她要阻止?

    那可不成!

    扶子兴毫不示弱的伸长手去抢。

    那边,沈九妹佯装没有看见,轻轻一钩手指头,将小酒壶稳稳的拿到了手里,双手护住,依旧笑靥如花,却是红唇微嘟:“秋宝,今天你不能再灌你姐夫酒了。把人灌醉了,谁给我们娘儿三个驾飞船?”

    这个理由……还能更勉强一点吗?但九姐护夫心切,沈云只能败下阵来,无奈的摇头笑了笑,放下酒盅:“九姐说的极是。来日放长。”

    扶子兴好不失望,隔着沈云,探头看向袁峰,不甘心的拱火:“峰哥,你的酒量不差啊。这么几小盅下肚,就不能驾飞船了?”

    袁峰何尝不知道他的用意?懒懒的看了他一眼,笑道:“那倒不至于。”

    “九娘,你听到没……”扶子兴连忙去向沈九妹讨要酒壶。

    哪知,袁峰眼子皮一翻,打断他道:“不过,九娘说的极是,喝酒误事。”

    原来是怕婆娘啊。那怎么行?扶子兴觉得做弟兄的,完全有义务帮好兄弟撑腰,想着非要从九娘那里讨回酒壶不可。

    就在这时,沈云拿起筷子,伸手夹起一片卤蹄膀肉片,不露痕迹的将他的手挡了回去,嘴里赞道:“子兴的刀工真是神了!能将蹄膀片成花儿出来的,怕也只有我们子兴了。”

    扶子兴其实是真心喜欢厨艺,听到“刀工”二字,注意力立时被转移了,接过话头,不以为然的说道:“我这算什么呀。在去历练池之前,我只觉得自己这些年练出了一手好刀工。结果,在历练池里,险些没被打死。好不容易突破了,出来前,还被那声音鄙视了一把,说我资质太差,费了这么大的气力,也只能勉强达到厨艺小学徒的级别,叫我回去好,务必勤学苦练,以勤补拙。”

    “竟有这等事?”沈云好奇的问道,“那声音有没有跟你说,厨艺小学徒之上是什么?”

    “有啊。”扶子兴答道,“大学徒。”

    “不是炼气境,筑基境这样的?”沈云又问。

    扶子兴摇头:“没有。我突破时,那声音也只是说,突破了小学徒。我出来后,峰哥跟我说,我是炼气境一层了。是吧,峰哥?”

    袁峰点头:“是的。我们几个里,子兴在里头的经历是最奇特的。我,九娘,还有其他人,都是实打实的打斗。”

    旁边,沈九妹垂眸放下手里的小酒壶。

    但她这般遮掩,哪能逃得过沈云的法眼?

    后者立刻明了:其实,九姐在历练池里也是另有一番奇遇的。

    只不过,九姐显然不愿意说,那么,他也不好相问。

    是以,故意装着没察觉。

    但扶子兴无意中透露出来的历练池情形,让他思路大开——原来,历练池里的修为等级,也不全是先天、炼气、筑基、凝丹……等这一套。这么说来,历练池的主人与他的想法是不谋而合啊。

    同时,他对历练池的兴趣更浓了。历练池简直是修为升级的神器啊。到底是何人建成了这等神器?这种做法是完全可行的。回头问问魏长老,以前天神宗有没有类似的存在,我们青木派能否效仿……

    吃罢认亲宴,大家一起动手,收拾起来。

    本来,钱姑姑是不让沈云他们三个动手的:“此许小事,值不得你们爷们沾手。”对于修士为说,涮这样一堆碗就是一个去尘术的事情,再简单不过了。再说,她一直认为洗衣烧饭都是妇道人家分内之事,也不该让家里的男人们沾手。

    但沈云却道:“吃饭和睡觉,是人生两大顶顶重要的事情。与它们密切相关的事情,哪能是小事呢?”又道,“再说了,哪能光吃饭,不做事?人多力量大,大家一齐动手,三两下就收拾妥当了。”

    扶子兴与袁峰两个觉得他说得甚是在理,也加入了进来。

    沈九妹听着,抚掌笑道:“秋宝这番话,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秋宝身为一派之门主,竟是这样的想法。她真的好奇极了,由秋宝亲创的青木派会是什么样子的。如此一想,她对接下来的“回娘家”之行,不由充满了期待。

    “所以,你们才是亲姐弟啊。”钱姑姑摇了摇头,领着钱柳抢先动手收拾席面。



    忙活过后,沈九妹先在袁峰面前轻声说了一句什么,然后,笑眯眯的走到沈云面前,仰着脸,问道:“秋宝,陪我说会儿话,好吗?”

    沈云也正有此意,遂欣然应允。

    “你跟我来。”沈九妹说着,象小时候一样去牵他的手。

    沈云笑了笑,伸过手去,稳稳的握住了她的手。

    沈九妹低头看着,弟弟的大手几乎能完全包握住自己的手,眼圈不禁又泛红了,却是从心底里笑了出来:“秋宝,你的手,比阿爹的还要大呢。唔,我不太记得清了。你的个头也比阿爹要高出许多吧?”阿爹和阿娘要是还在,看到秋宝长得如此高挑俊朗,一表人材,怕是做梦都会笑醒呢。想到这里,她只觉得鼻头一酸,两行珠泪夺眶而出。

    “阿爹有多高?我也记不太清楚了。”沈云低头,用另一只手笨手笨脚的替她揩去眼泪,“我只记得阿爹高高壮壮的,生得跟座山一样。”

    一道火辣辣的目光直挺挺的砸了过来。

    不是袁峰,又是哪个?

    沈九妹瞥向自家夫君。却见后者匆忙收回目光,拿着一块白棉巾子,正佯装擦碗。然而,脸上却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一时间,一道浓浓的甜味自心里泛开,冲淡了所有的感概。她松开沈云的手,“扑哧”一声,掩嘴笑了,心道:这傻子,还装呢。这屋里,哪个没看到他这副傻样儿?

    “秋宝,我们去外头院子里说话。那里没酸味儿。”她白了一眼某人,细腰一拧,掉头先出了门。

    “哈哈哈……”众人都被这小两口给逗乐了。

    偏偏沈云还火上浇油,特意跟袁峰说道:“姐夫,我跟我九姐出去说会儿话啊。”

    后者顿时被闹了个满脸红,狼狈的摆手应道:“去罢,唔,去罢。”

    戏弄够了袁峰,沈云这才笑眯眯的往外面走去。

    院子里有一架蔷薇花墙。此刻,赶着趟儿的开满了粉红的花朵儿。

    花墙旁,有一张小小的圆形石桌。桌边有四张鼓形的石凳。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沈九妹已在石桌上摆上了茶具。

    “秋宝,这边。”她对沈云招招手,自己先在一张石凳上坐下来,往红泥小炉里打出一记火球术。

    “噌”,红艳的火舌应声窜了起来,欢快的舔着绛色的小陶壶。

    沈云应着,大步走过去,在其下首坐了,看了看桌上的茶具,笑问:“九姐也喜欢茶啊?”心道:这一点,倒是与姐夫甚合。

    沈九妹一边研磨茶饼,一边慢慢的说道:“以前,我是觉得自己性子太浮躁了,遇事很难沉住气,便听了旁人的建议,用煮茶来磨自己的性子。那时,我嫌茶汤味道苦涩,所以,自己煮出来的茶,都是倒掉,从来不喝的。后来,碰到了你姐夫。他喜欢喝茶,而且煮得一手好茶。我跟着他,才真正尝到了煮茶的乐趣。慢慢的,也习惯了喝茶。”说着,呶呶嘴,“这花墙,石桌石凳,还有这些茶具,都是他亲手为我做的。他这人呐,就是穷讲究。”说着,眼里的笑意便不知不觉的溢了出来,淌得满脸都是。

    这样的九姐,是沈云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却是他一直以来期待的。他扭头看了看旁边开得正热闹的花墙,冲九姐展颜轻笑,从心底里称赞道:“真好。”

    沈九妹以为他说的是自己身后的花墙:“我可种不来这些花花草草。都是你姐夫在伺弄。我也没有想到,他一个剑修,还会这些。你信不信?以前,我们在山里的时候,你姐夫还带着手下开荒种田呢。那些以前在家里种过田的将士都在你姐夫面前自愧不如。”

    “我信啊。”沈云爽朗的笑道,“在鸿云武馆的时候,我们药院的弟子每人都有一块田土,有师尊正式教我们种植呢。姐夫学业好,种出来的药材,常常都是上品。”

    “武馆里还专门派人教你们种田?这样的武馆,我真是头回听说。”沈九妹觉得新奇极了,"峰哥不怎么跟我说武馆的事。我还以为,他以前在武馆里受了什么委屈呢。听你这么说,倒是不象。“

    沈云心念一转,旋即明白袁峰为什么不喜欢提武馆里的事,解释道:“姐夫应该不是不喜欢提武馆里的事。而是不喜欢提那些年的事。”

    “哦?”沈九妹抬头问道,“为什么这么说?”顿了顿,又道,“秋宝,你不要多心。你姐夫对我挺好的。但是,我就是感觉,他心底里藏着一些苦楚,无法释怀。以前,我也是一肚子的苦水,自顾不暇。现在,与你重聚了,并且,你是这样的优秀。我便想操心,也操不上心了。我觉得老天爷对我还是厚道的,以前吃的那些苦,根本就算不得什么。我尝到了放下的好处,也想帮一帮你姐夫。”说到这里,她停下手里的活计,抬头看向沈云,“秋宝,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原来,九姐叫我出来说话,为的是这一桩。沈云心里泛起淡淡的酸味儿。

    但心念一转,他立刻释然了:他们伉俪情深,是美事。况且,九姐刚才也特意解释了,她知道我过得好,不用她操心。

    意识到自己刚才竟是在吃味,他不觉莞尔,心道:沈云啊沈云,你就是一个凡俗人。

    于是,他吐出一口浊气,点了点头:“我明白。这事,你问我,还真是问对了人。”因为当年的事,便是扶子兴也只知道明面上的那些。只有他,是表里全一清二楚。

    事关袁峰的隐私,如果是旁人这般打听,沈云肯定是一个字也不肯透露的,但是,九姐就不一样了。因为她与袁峰是夫妻一体。也许将来,他们夫妇还要一起面对袁家之人。所以,他觉得,九姐也应该知道这些袁家旧事。既然袁峰一直没有释怀,或者说,还不能坦然的面对这些事,那么,就让他来告诉九姐罢。

    当即,他袖子轻挥,在周边布下来一道隔音阵。

    沈九妹只觉得眼前一花,周边好似有什么不同了。她定睛环视四周,却没能看出有什么不同来。

    莫非是我眼花了?她狐疑的看向沈云,直接问道:“秋宝,刚刚是怎么一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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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隔多年未见,九姐在面前还是这般率直、坦诚,沈云心里甚是高兴,解释道:“事关姐夫家里的一些旧闻,叫旁人听去了不好。还是布个隔音阵为好。”说着,在她面前展开右手,现出掌中的白色阵珠,“这是我们青木派的魏长老做的隔音阵阵珠。往里注入一道灵力,握着它划一个圈儿,便能布阵。比阵盘要好用得多。九姐,这个给你玩。“

    “还能这样布阵啊?这回,我真是大开眼界。”沈九妹望着风神俊秀的弟弟,自豪之情油然而生,“你这一手布阵的本事,真是帅极!”说着,将他的手推了回去,“你的心意,我领了。九姐现在也帮不了你了,只能做到不给你添麻烦。我听你姐夫平时没少说,你白手起家,处处不容易,我哪能贪你的东西?”

    沈云却将阵珠塞进她的手里:“魏长老是个阵修,这些都是他做着玩的小把戏,拿给我当伴手礼,在外头撑撑场面。”

    竟是这样!沈九妹也是真心喜欢,便高兴的接了:“那我就收了。等去了石头岛,你将魏长老引荐给我,我一定向他道谢。”

    她是见过好东西的,越看越觉得手里的阵珠不平凡,好奇的问道:“秋宝,魏长老是什么修为境界啊?”

    “元婴初期。”沈云答道。

    沈九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尴尬的呵呵轻笑:“那个,刚才引荐的话,我是说着玩的啊。你千万别当真,莫打扰魏前辈清修。”

    她何德何能?元婴大能,是说见就能见的吗?再说,秋宝是门主,要是叫魏前辈知道秋宝有她这样一个修为低微的姐姐,岂不会损了秋宝的威信?

    沈九妹越想越是后悔,同时,也在心里责怪自己一时嘴快,考虑问题不周全。

    沈云见状,故意抽了一口次,犹豫道:“魏长老倒是没什么,我就是担心姐夫知道了,会怪我。”

    “你姐夫?他为什么要怪你?”沈九妹不解。

    “和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弟,今天我方是真正知晓了,原来他是只大醋坛子。”沈云一本正经的说道,“魏长老生得好,说是谪仙下凡也不为过,为人又亲和,我怕到时会惹得姐夫吃飞醋。”

    “坏小子!”沈九妹羞红了脸,啐了一口。心里却是甜滋滋的。她本是聪慧之人,又在叛军里历练过,更是将一颗心磨练得玲珑剔透。是以,自家弟弟说的这番话是什么用意,她岂能听不出来?秋宝就是看出来了她的心思,所以,才用这般开玩笑的方式,劝慰她,魏长老不是她想象的那般人,叫她无须多虑。

    如此一来,她对即将开始的青木派一行更加期待了。

    说笑间,水煮沸了,沈九妹敛了玩笑,煮了茶。然后,先分了两盏茶出来,一盏给沈云,另一盏给自己,说要一起以茶代酒,感谢上苍,让他们姐弟终于得以团聚。

    哪知沈云听完,抬手就喝。

    “秋宝!你……不……”这是摆明了不敬天啊。沈九妹脸色大变,赶紧的阻止。

    然而,还是晚了。

    沈云已将茶喝了个底朝天。

    “你这是做什么呀?”看着空茶盏,沈九妹抚额。

    沈云放下茶盏,抬头看向蓝天,扯起一边嘴角,不屑的笑道:“从牛头坳村出来,没多久,我便再也不信这个天了。这个天,从来我们这种人的天。靠它保佑,呵呵,我们的坟头草都不知道已经枯了多少回。既是尸位素餐,那就不要浪费了九姐的好茶。”

    沈九妹听了,心里的愧疚顿时汹涌而起——失散的时候,秋宝还那么小。独自一人,肯定吃了不少苦。可是,她却见他眼下风光,问都没有问一句他那些年吃的苦头。

    “对不起,秋宝。是我不好,我没有尽到长姐之责,让你受苦了。”她转过身去,揩去夺眶而出的眼泪。

    沈云伸长臂,扳过她的双肩,正色道:“九姐,你告诉我,那天夜里,你是不是打算等天亮之后,偷偷的去集市里卖了你自己?”

    提起尘封已久的往事,沈九妹再也忍不住,靠着弟弟的肩头,嚎啕大哭:“可是我没有做到……过了好几年,我才找到机会回到菱洲……你给我留了消息,我也不敢现身见你。秋宝,我真的好恨,恨自己太没用了。阿娘临死前,要我好好照顾你。我完全没有做到……对不起,秋宝……你要怨就怨我吧。都是我的错……”

    其实,这也是她一直不敢见秋宝的主要原因之一。刚才,避而不谈失散的这些年,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她心里太愧疚了,没脸跟秋宝提。

    沈云搂着她,安抚的轻拍她的后背,打断道:“九姐,怎么会是你的错呢?那时,你被小猴子推下山坡,摔得浑身是伤,夜里还发起了烧。就是这样了,你还想着要牺牲自己,安顿好我。真正要说对不起的那个人应该是我。一直是我拖累了你。你烧得厉害,想喝口水,我都打不来。”

    既然话都说开了,沈九妹止住了哭,抬头问道:“秋宝,那晚,你是出去给我打水,才在山里迷路了吗?”

    沈云摇头:“那山又不大,我怎么可能迷路?我是不小心掉陷阱里了。”说着,道出了当年刘爷爷救他的经过。

    “谢天谢地……”沈九妹听完,顾不得擦干脸上的泪水,做势要谢上苍。突然想到,秋宝刚才说的话,她又收唱碟手,“可见,是老天垂怜呢。”

    “是吗?我看未必是。”沈云冷笑一声,又说了接下来武馆出事,刘爷爷纵火烧了武馆之事,愤然道,“刘爷爷一生不曾做恶,为何落得如此下场?那时,老天又在哪里?还有,九姐,你受苦受难的时候,老天又在哪里?”

    “这,我……”沈九妹叹了一口气,“这都是命,是命不好。”怨不得老天。

    沈云又是冷笑:“是命不好吗?刘爷爷命不好,我命不好,九姐命不好,姐夫也命不好,所以,我们活该在这世上没有活路。是这样吗?”

    沈九妹讶然:“秋宝,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我,还你姐夫,我们现在都不好好的吗?”

    “那是因为我们都不认命,所以,硬在从老天手里争出来了一条活路。”沈云答道,“你不是想知道姐夫家里的旧事吗?我来告诉你吧。”



    待沈云道出袁家当年之旧事,沈九妹沉默了。良久,她含泪说道:“原来如此。峰哥母子,虽生在高门大院里,却也是吃尽了苦楚。”尤其是从未谋面的婆婆。也难怪峰哥不愿提及那些时候,也一直无法真正释怀。

    “如果姐夫认命的话,只怕他也要折在袁家大院里了。”沈云淡淡的说道。

    沈九妹微怔,旋即,明白过来——秋宝说得没错。从毅然杀出袁家的那一刻起,峰哥就已经改了自己的命。而峰哥今日之成就,更是逆天而行,与“命”没有半点关系了。

    她再转念一想,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

    想到这些,她只觉得眼前陡然一亮,好似有一道光,自心里迸射出来,驱射了那些积年的阴霾。

    刹那间,丹田里更是暖意融融,浑身生出一股子无法用言语说出来的清爽之气。

    这是心境突然增涨了许多的缘故!

    沈九妹徐徐吐出一口浊气,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她仰着头,向沈云道谢:“谢谢你,秋宝。听了你的话,今天,我方真正丢下过往的种种。你说得对,命不好,不是我们的错。但是,认命,那就错了。”说着,她也端起茶盏,去喝里面的茶。

    这时,沈云抬手,又拦住了她:“说了这么久的话,茶都凉了。”

    沈九妹爽利的笑道:“说的是。我们重新泡一壶。”说着,泼掉了所有的茶,重新烧水,嘴里话锋一转,说起了牛头坳村被屠之事。原来,当年,在石平县,她也查到了当年屠村的那伙仙符兵,然后,利用在外面打粮草的机会,顺藤摸瓜,一路查到了当时的丰成县大老爷。通过审讯,她终于得知了屠村之真相。

    “秋宝,你还记得三癞子吗?”她叹了一口气问道。

    沈云一听,心里明白过来。看来,师父生前的猜测没错,那场灭村的横祸就是三癞子招来的。

    他点了点头。

    果然,沈九妹嗡声说道:“屠村的仙符兵,就是他招来的。”

    所有的一切,全是因为三癞子的谎言。

    他根本就没有挖到什么龙脉,也没有发大财。真相是,这家伙在外面坑蒙了一位老人家五两一钱银子,便做起了讨老婆的美梦。

    按他的想法是,用这些银子讨一房嫁妆丰厚的婆娘。从此,他便再也不用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了。

    可是,他在牛头坳村的名声实在是太差了。再者,要讨那样人家的闺女,他这五两一钱的银子便是打汤都少了。

    怎么办呢?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丰成县城的一个路边摊上,结识了一位跑江湖的说书先生——说书先生说最近发了笔小财,又说,与三癞子甚是有缘,所以,请他喝酒。

    三癞子这人从来都是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一听说书先生请他喝酒,立马,这人比他亲爹还要亲。

    并且,这人嘴烂,沾点酒之后,更是嘴上没遮没拦。这不,一碗酒下肚,他心里想的那点事全给倒了出来。

    没想到的是,说书先生听完后,竟然正儿八经的给他出起了主意:“这个简单,你只要回乡里说,在外头挖到了宝,发了大财,然后,摆出一副变阔了的样子,把祖屋翻新了。乡民们定会相信的。我担保,祖屋翻新后,媒人会踩烂老弟家的门坎呢。”

    三癞子眯着眼睛,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但他心里还有疑问:“如果有人得了信,硬说那宝是他家祖上的,要跟我讨回去,我该怎么办?”

    他这么说,是有依据的。几年前,在相邻的石秀县就发生过一桩挖宝的事。一个猎户在深山里挖到了一只装满铜钱的陶罐子。结果,消息传开后,一位财主老爷领着一队家丁找上门来,硬是说那是他们祖上埋的。猎户不信。财主老爷拿出一张发黄的旧纸,说是他家祖上在这纸上都写得清清楚楚,某年月日,在什么地方,埋了一罐大钱。财主老爷还说,这样证物,大老爷也是承认的。猎户如果不将他的祖传之物还给他,那猎户不问自取便是犯了偷窃之罪。他定要将猎户送到县城去吃牢饭。猎户,还有村子里的人,都不识字,再加上财主老爷带来的家丁个个如狼如虎,凶悍得很。所以,只能认怂,还了钱罐。

    结果,财主老爷带来的账房先生当众点完钱,对猎户说,与纸上的数目不对,少了一百个大钱。

    而猎户因为突然发了横财,确实拿了一些钱出来买酒买肉,宴请村民。

    但是,他心里记着数呢,自己只拿三十七个大钱,绝对没有一百大钱。

    于是,就跟账房先生分辩。

    账房先生却指着他家婆娘头上戴着的一朵簇新的红头花:“这不是用我家老爷的钱买的?”

    他家婆娘吓得要死,当即跪地上招供:除了买这朵头花,她还包了十个大钱给娘家的侄子。这些钱,全是偷偷的从陶罐里拿的。

    猎户又怕又气,嘴上强辩道:“那也没有一百个大钱啊。”

    财房先生冷笑:“一屋子的贼!谁知道你家婆娘还偷了多少?而你说的,又有几句是真?”

    结果,就是因为这句“一屋子的贼”,猎户生生的被气得当场吐血,昏死过去。

    但欠财主老爷的钱还是要还的。家丁们冲进猎户家里,抢砸一空。“贼汉子”、“贼婆娘”、“手生疮,头流脓”……一行人骂骂咧咧的离开了村子。

    村民们也信了,从此,不再也猎户家往来不说,看到他们家的人,个个都警觉了起来,一脸防备的样子。

    那猎户平时也是个爱名声的,哪受得了这个?他将婆娘与一双年幼的儿女送回老丈人家后,竟然点了屋子,活活的把自己烧死了。

    而她的婆娘也疯了。逢人便哭诉:“真的只买了一朵头花,包了十个大钱。”

    这事因此而闹得沸沸扬扬。后来,县城里有位武者老爷出来打抱不平,去跟那财主老爷讨要那张做为证据的纸。财主老爷却拿不出来了。被武者老爷打掉两颗门牙后,他招了供,说是诓人的。根本就没有祖上埋钱的事,是他听说了这事,觉得穷人有什么运道发横财,所以,才带着人找上门去闹事。又说,他也没有想到竟会闹成这副样子,愿意拿出五十两银子来,厚葬猎户,还有安顿他的妻儿。武者老爷觉得他认错态度好,再加上,为这么一罐铜钱,已经一死一伤,“得饶人处且饶人,罢了,不要再妄添罪孽”,便罢了手。

    三癞子在外头打溜,听了不少闲事。所以,这事也是知道的。他从这里头学了乖,才不要那挖宝的好事呢。



    “老哥你莫策我,象我这样的,莫说没那运气挖到宝,就是真挖到宝,也守不住。”三癞子很有自知之明,“我比那猎户可差远喽。”

    说书先生看着他,也深有同感:“那确实是。”想了想,又道,“我知道有一种宝,是仙帝爷都说了的,是无主之物。谁挖了就归谁,全凭个人的运道。谁也不能抢夺。”

    “还有这样的宝?是什么?”三癞子兴致大起。说书先生出的主意实在是太好了。就是中间这挖宝的这一环不太靠谱。如果能将一环圆圆实了,那么,按说书先生的去做,他觉得便是族长大人也是乐意与他做亲的。

    一时间,他仿佛已经娶到了族长大人家某个儿子的姨妹子,与之成了同族兄弟+连襟,浑身上下都特么的带劲。

    说书先生神秘兮兮的瞄了瞄四周,叫他附耳过去。

    三癞子本来只是信他五分的,这会儿,余下的那五分也全信了。当真将耳朵贴过去。

    “龙脉。”说书先生悄声与他耳语道,“里头全是金子。谁挖到,就是谁的。这是仙帝爷亲自写进仙律里的。仙律是什么?就是大老爷也要照着仙律行事哩,可不敢违背。”

    三癞子从来没有听说过。不过,他很快想明白了——这样的宝贝,哪是他这样的人能够听说的?也就是人家说书先生好心,见他为娶不到婆娘,给他支招儿。再说了,族长大人见多识广,也要这样的宝贝,才能哄得住他老人家。

    于是,他又虚心的向说书先生请教了一些细节。并且,一反往日里的懒散,吃饱喝足之后,他便兴冲冲的去张罗准备起来。仅用了一天,便做好了准备。第三天清晨,回到村子里,开始骗人。

    也正是那一天,仙符兵屠了牛头坳村。

    沈云听得彻骨寒。他握紧双手,咬牙问道:“哪有那么巧?说书先生是有意而为之?”

    “是的。”沈九妹冷声说道,“三癞子爱占小便宜,又自以为聪明,其实却眼盲,心也盲,可谓愚蠢之极。他根本就没有想到,从他接受了说书先生的邀请,与之坐在一起喝酒开始,便是已经入局。”

    没有说书先生。

    所谓的说书先生,其真正身份是丰成县大老爷的亲信幕僚。

    彼时,丰成县大老爷得到一个确切的消息,说是仙都里有个空缺,并且油水也还足。如果他能拿出一项有说服力的政绩出来,便能谋到那个空缺。

    要什么样的政绩才有说服力呢?

    大老爷召集众幕僚紧急商议。

    然而,讨论到后半夜,也未能满大老爷的意。

    看着呵欠连天的一帮属下,大老爷只能打发他们回去再想想,明天再议。

    而这位幕僚却去而复返,说有一计献上。

    大老爷心领神会,屏退左右,将人带进了密室里。

    这位幕僚直言:“学生以为,仙都那边要的‘有说服力’,是能说服仙帝他老人家。”

    大老爷明白了:“你要本老爷也学人献上一份祥瑞?”

    近些年来,仙帝对于祥瑞之物的偏好,已是官场里公开的秘密。

    “非也。”幕僚却连连摇头,“祥瑞层出不穷,且造价越来越昂贵,学生以为不值。大人为官清正,也学不来那等媚上之举啊。”

    “还是你最知本老爷的心。”这话简直是说进了大老爷的心里去了。那个空缺确实是有些油水,却值不了一样祥瑞。这年头,谁乐意做那亏本的买卖?

    幕僚乘热打铁:“学生这里有一计,可以让大人不出分文,便能交上一份说服力的政绩。”

    听说不出分文,大老爷的眼睛亮了,热忱的招手:“来来来,你细细说与本老爷听。”

    幕僚所谓的计策其实很简单,就是让大老爷上密报,说,成功的毁掉了一处龙脉。至于如何将之坐实,他也有了详细的策略。

    “不过,就是要见些血光。”

    大老爷不以为然的摆摆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觉得这个计策好。因为自仙庭开辟以来,各仙府衙门都有一条捣毁龙脉的秘密任务。而且,官场上也一直有着谁谁谁成功捣毁龙脉,而升官发财的成功事迹流传。只是,龙脉又不是街上的大白菜,它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他没有想到,竟然还可以这般做假。一时之间,与这位幕僚有相见恨晚之感。

    两人就这样一拍即合。

    第二天起,幕僚便伪装成一位跑江湖的说书先生,在市井里寻觅合适的人选。

    而三癞子便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

    可怜牛头坳村一百多口人,竟这样稀里糊涂的成了大老爷升官发财的踏脚石。

    事后,大老爷果然成功的谋得了那个空缺,举家调入仙都。

    但,假的就是假的。他心里虚得很,生怕进入仙都后,被有心人查出什么来,功溃一旦不说,还会落得个欺君之罪。于是,在入仙都赴任的路上,他使计,暗中杀掉了出主意的那位幕僚。到了仙都之后,也低调得很,在人前更是只字不提曾在菱洲任职的经历。

    没多久,叛军打进菱。大老爷觉得是天也助他,乘机派了人潜回丰成县,一把火烧掉了衙门里所有的宗卷资料。

    他以为这样可以高枕无忧了,渐渐的将这事抛到了脑后。

    是以,数年后,沈九妹找上门来,自称是牛头坳村的漏网之鱼时,这位已身居高位的大老爷想了许久,才记起来是怎么一回事。

    但他的记忆却已涂改得面目全非——牛头坳村的村民们是邪魔歪道的后人,世居牛头坳村,就是为了守护那里的龙脉。按仙律,这是典型的谋逆。是以,他身为丰成县之大老爷,发现了这一窝山匪之后,果断的派了一队仙符兵进山清剿,并成功捣毁了龙脉。

    “一群废物,连几个山匪都剿不干净!”大老爷好不后悔,说,当年太过信任那位幕僚了,没想到好家伙是个志大才疏的蠢物。又云,早知今日,当年他定要亲力亲为。

    骂完死人后,他还劝沈九妹归降,说什么,只要沈九妹弃暗投明,他定会保她一个光明的前程。

    “我从未见过如此颠倒黑白之人。”沈九妹现在想来,还是气不打一处来,“我暴打了他一顿,助他恢复了记忆。这家伙终于知道怕了,跪在地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诉,是被那幕僚迷了心窍,才会做下这等糊涂之事。还说,愿意拿全部的身家赔偿我,只要我肯饶过他。我告诉他,除了他的狗头,我什么也不要。然后,他突然狞笑起来,说之前全是他的缓兵之计,其实他在见到我的那一刹那,已暗中联系上了密府之暗探。现在暗探已在密室外面布下了天罗地网,说我若是放过他,兴许还能得他一保,得条活路。”

    说到这里,沈九妹连连摇头:“你说,这还能叫做人吗?秋宝,提起这些旧事,我越想越觉得你说得对。叫这样的畜牲骑在我们的头上作威作福,这样的命,我真不服。”



    沈云关切的问道:“九姐,你真的被密府的探子包围了?”

    “那狗贼确实是有几分手段。”沈九妹笑道,“不过,没有用。密府的手段,也不外乎那些。而我既然敢只身找上门去,定是有些准备的。所以,我取了狗贼的首级之后,离开之前,顺手炸掉了贼窝。据说,那一次,密府折损了不少人。”

    沈云不由想起了在仙都的时,天帝庙后街发生了一次大爆炸。据说,那一次也是叛军潜入仙都所为。心道:看来是真的了。

    “除了那个幕僚早早的被那狗贼灭了口,当年屠村的那些恶人都被诛杀了。”沈九妹以商量的口吻说道,“秋宝,大仇得报,我们要不要回牛头坳村祭祀,告慰奶奶、阿爹阿娘,还有乡亲们呢?”

    沈云答道:“当年,离开石平县后,我曾回了一趟牛头坳村,特意祭过阿爹他们了。”又道,“九姐想回去,我肯定会陪同的。”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沈九妹开心极了,“我先去石头岛小住。等你空闲了,我与你一道返回凡人界。到时,先是去沈家庄,还是先回牛头坳村,我都听你的。”

    沈云答道:“我这次来仙山,只做了最多逗留一个月的打算。现在,这边的事情也都处理得差不多了。不知九姐什么时候可以动身?”

    “我随时都可以走啊。”沈九妹按捺不住,腾身站起来,“我这就去叫峰哥,让他用飞船送我们……”

    沈云连忙拉住她,委婉的劝道:“九姐,莫急于一时。姐夫未必现在就有空呢。”

    沈九妹听明白了,笑着坐下来,改口道:“行,等会儿,我去问问他。”

    说着,她抬眼看看了厨房那边。

    巧得很,恰好看到袁峰的身影在门里晃了晃。

    哪有这么巧的事?定是那冤家在厨房里偷听不到这边的声响,等得不耐烦了,故意晃给自己看呢。

    “扑哧”,她忍不住掩嘴笑了,对沈云说道:“你姐夫也不知道在厨房里瞎晃什么。我过去看看。”

    “九姐,你把这些都收了吧。”沈云起身,“我去找子兴聊一会儿。”

    “这阵要怎么撤掉呢?”沈九妹拿出那枚阵珠问道。

    沈云看了厨房那边一眼,故意伸手握住她拿阵珠的那只手腕,一边说着,一边带她当空画了一个大圈:“九姐,在心里想着撤阵,就行了。”

    沈九妹心念一动,果然,隔音阵消失了。

    她握着阵珠,在心里回想了一下,抬头问道:“秋宝,一定要画个大圈吗?”她怎么觉得是多此一举呢?

    沈云勾起一只唇角,看着厨房那边笑了笑,施施然往北屋那边走去。扶子兴住在北屋。一刻多钟前,他看到扶子兴离开厨房,回了北屋。

    “九娘,这只青花汤碗,是放哪里的?”厨房里,袁峰两眼冒火的拿着一只青花汤碗探出头来,往这边问道。

    沈九妹好气又好笑——画什么鬼圈啊?原来,秋宝纯粹是在逗这个冤家呢。偏偏死冤家一点儿都不禁逗。

    “哪只汤碗?我来看看。”也顾不得收拾石桌上的残局,她应着走去厨房。

    果不其然,除了袁峰手里拿着的那只青花汤碗,厨房里都收得整整齐齐。

    而且,厨房里也只剩下他一个了。

    “哦,是这只碗呀。它是放这边碗柜里的。”沈九妹装着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从袁峰手里接过那青花汤碗,将之放好。

    袁峰抓了抓耳朵,凑上来,笑嘻嘻的问道:“刚才,你们在画什么圈?”

    “你呀!”沈九妹嗔笑着,伸出一只纤纤玉指,轻点他的额头,“秋宝送给我一颗隔音阵的阵珠。”说着,拿出那阵珠来,搁在掌心里,俏生生的放他眼皮子底下,“说是他们门派的魏长老做的。我以前没见过这物什,不会用。秋宝在教我呢。”

    “这样啊。”袁峰看了看那阵珠,见上面灵力流转,确实是件法宝无疑,笑道,“我在石头岛见过几次魏长老。他是元婴境的阵法大师,做出来的法宝,肯定是不同寻常。既是秋宝送给你的,那是他的一片心思,你好生收着便是。”

    “你也没见过?”沈九妹好奇的问道。

    袁峰摇头:“隔音阵是比较常见的低阶法阶,寻常的阵法师哪个舍得在它上面花费一颗阵珠?也就是那些阵法大师们,为了用起来便利一些,不计较这里头的成本。”

    “说的也是。”沈九妹笑道,“你说的对极了。它是用灵力布阵的,用起来确实很便利呢。”见袁峰兴趣不大,显摆失败,她嘟了嘟嘴,将那阵珠又往前送了送,哼道,“呆子,你做做样子,哄一哄人家,也不会啊?”

    袁峰别开脸,呵呵:“说吧,与小舅子商量了什么,要说给我听。”

    “哦。”沈九妹止住玩笑,收了珠子,拉着他的一只手,抬头问道,“你先前不是说用飞船送我们去石头岛的吗?你什么时候有空啊?”

    “你要去多久啊?”袁峰问道。

    “我跟秋宝说了,这次准备回老家祭祀一回,告慰阿爹阿娘他们,我们姐弟团聚了,好叫他们放心。你去不去?”沈九妹看着他。

    “那是要回凡人界了?”袁峰脸上露出苦笑。他很想去。可是,去一趟凡人界,还要祭祖,少说也要十天半月的才能打回转。而他这边开山在即,哪里抽得出来这么多时间?

    “嗯。”沈九妹用力的眨了眨眼睛。

    “我这次怕是去不成了。这样吧,你在那边多住几天。等我这边忙完了,我过去接你,好不好?”她做出这么一副可爱的样子,袁峰真心拒绝不了,想了想,无奈的应道。

    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沈九妹踮起脚尖,在他的一边脸颊上,"啵”的亲了一口:“好,都依你。你这边忙完后,一定要来接我哦。到时,我带你去我们老家走一走,让你看看我长大的地方。”

    顿时,袁峰的心都化了,全身幸福得直冒泡泡:“好。”

    。m.



    第二天,袁峰抽出空来,送沈九妹、钱姑姑姑侄俩,去石头岛。他们自然也邀请了扶子兴。后者却推说要闭关,婉言谢绝了。

    巨剑派奖给袁峰的新飞船与端木光的那艘被魏清尘改造过的飞船,差了不止一个档次。一行人,清晨出发,到了快傍晚的时候,才抵达石头岛。

    可见其速度之慢。

    并且,它还非常的费灵力。期间,走了差不多三分之二的行程时,袁峰便感觉有些吃力了。但他没有吭声,准备暗地里服用蕴灵丹来补充灵力。

    这些当然瞒不住沈云。

    后者以试飞船为借口,接替了他。

    以沈云的修为,轻松可以将飞船的速度提高三成。不过,沈云没有这么做,依然按之前的速度驾御飞船。

    离到石头岛还有两百多里远时,魏清尘听闻主公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姐姐,并且接了姐姐一道回岛,亲自过来迎接他们。

    待看到袁峰时,魏清尘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阿峰也来了?”这是上回袁峰与魏清尘见面时,主动提起来的。后者不论年纪,还是修为都远远高过他。后者却与端木光一般,称他为“袁爷”,他哪里敢当?那不是折寿吗?他便主动请求改了称谓。

    沈云看了一眼袁峰,笑道:“我也是昨天才知道,原来这家伙是我姐夫。”

    “哈哈哈……”魏清尘开怀大笑,“这才叫做,肥水不流外人田呐。”说着,抱拳向沈云道贺,“恭喜主公,贺喜主公。”

    “这是家姐。”沈云将沈九妹介绍给他,又跟沈九妹说道,“这位便是我跟你说过的魏长老。”

    “魏清尘见过大姑奶奶。”魏清尘抱拳欲见礼。

    沈九妹知道他是元婴大能,哪里敢受他的礼?侧身避过,并执弟子礼,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沈九妹见过魏长老。”虽是头次见面,但她对魏清尘的印象真不错。一是因为魏清尘亲自出来迎接她一个晚辈;二是,魏清尘是个很讲究的人,在人前以属臣自居,没有一丝一毫用修为压人的意思。

    真是一个爽利的女子啊。魏清尘见她落落大方,心里的担忧去掉了一大半,笑盈盈的还了半礼:“大姑奶奶客气了。”

    接下来,沈云将钱姑姑与钱柳也一样的介绍给了魏清尘。

    陈玟的事,魏清尘也是知道的。听说钱姑姑是陈玟的母亲,魏清尘又是一番道喜。

    没想到元婴大能如此待人亲切,钱姑姑深感意外之余,也是受宠若惊。

    待到了岛上,沈云甚是体谅钱姑姑与钱柳心中之急切,令端木光先带了她们姑侄二人去陈玟屋里。而他则与魏清尘一道,先是陪着沈九妹夫妇在岛上转了一圈,才去前院。

    那时,端木光与钱姑姑等人已经在正厅等候了。

    钱姑姑与钱柳应当是大哭过了。两人很明显的都重新梳洗过了。

    待看到沈云打头自外头进来,钱姑姑拉着陈玟的手,急忙迎上来。“多谢云哥儿……”母子二人按着凡人界的规矩,作势要叩头。

    沈云伸手将两人扶住,劝道:“钱姑姑,万万使不得。”

    而袁峰与沈九妹两个也上前来苦劝。

    无奈之下,钱姑姑只能请求道:“那就让玟儿给云哥儿叩个头罢。云哥儿与我们母子多次有深恩,他也该叩个头,一是牢记于心,二也是表表心意。”

    “钱姑姑,您的意思,我懂。只是,我这青木派有个规矩,人人膝下有黄金,不兴叩头。”沈云抚额道,“这样吧,您一定要让玟兄弟道谢,那就按我们青木派的规矩来,行个道礼好了。”

    “这……确实是不能违了贵派的规矩。”钱姑姑心里讶然之余,爽利的招呼陈玟行礼。

    而沈云也只得受了这一礼,再招呼众人入座。

    “玟兄弟,之前,你在这边孤身一人,我也不方便问你今后的打算。”沈云问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呢?”

    陈玟却是张了张嘴,看向坐在上首的母亲,欲言又止。

    沈云见状,摆手道:“这事不急。你想清楚以后,再来告诉我也不迟。”

    陈玟明显的松了一口气,感激的起身又是抱拳行礼:“多谢大人。”

    说话间,到了晚饭点。魏清尘笑着向沈云禀报:“收到主公的传讯,我让伙房那边置办了一张席面。现在也应该妥当了。”

    “魏长老有心了。”沈云向他道了谢,邀请众人入席。

    魏清尘更是打逗袁峰:“姑爷头回上门,席间要多喝几杯。”

    “这……”袁峰面有难色,“魏长老且饶了我这一回。我要连夜赶回去呢。”

    “这是何故?”魏清尘不解的看向沈云,“主公,我曾听闻,有些地方有风俗,不兴留姑爷过夜。莫非是真的?”

    “哪有。”沈云如实道出原因,“姐夫刚刚凝丹,按巨剑派的规矩,自行开山开府在即。事务繁忙,要尽快赶回去。”

    魏清尘了然的“哦”了一声,对袁峰笑道:“那也不在这一个晚上。”又道,“姑爷若是怕吃酒御不得飞船,回头,让端木,或者我送一送,都是可以。”

    开口闭口的“姑爷”,准确无误的点在了袁峰的软肋上。他也不好再推脱,只得应下来。

    待到花厅入了席,众人才知道,魏清尘是真花了心思——十个菜色,取“十全十美”之意;四道点心瓜果,合起来是“甜美如意,早生贵子”;准备的酒,也是陈年的花雕,又名“女儿红”——完全按照新嫁娘回门的规矩置办的席面。

    沈云与袁峰都甚是感激,连声向魏清尘道了谢。

    而沈九妹则是激动的当场红了眼圈,哽咽着谢道:“您太周到了。”

    魏清尘笑道:“我是不懂这些的。是弟兄们出的主意。大家都说,大姑奶奶来咱们岛上,那就是回娘家啊。头一回来,一定得按足了规矩。”说着,看向端木光,“端木,弟兄们是这么说的吧?"

    “是的。”端木光答道,“弟兄们还临时去岸上买了烟花炮仗,晚上为大姑奶奶和姑爷庆贺呢。说,菱洲那边的规矩就是这样的。我也不懂。见他们说得有板有眼的,想来应该没说错。如果搞错了,姑爷也请海涵,陪我们瞎胡闹一回。”

    怪不得一定要自己留下来。袁峰心里暖洋洋的,赶紧抱拳道:“客气了,真是太客气了。”

    这规矩是有的。但在菱洲仅限于大户人家。并且,在新姑娘回门的当晚,放烟花炮仗,那是岳家对新姑爷最大的礼遇。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得到如此高的礼遇。或者说,他从懂事开始,梦寐以求的尊重与认可,终于在这里得到了。顿时,一直好比是空缺了一块的心,被这股暖意迅速的填满了。



    夜幕降临后,石头岛上空绽满烟花。

    岛上众人纷纷走到外面,相约欣赏绚烂的烟火。

    袁峰与沈九妹携手站在这满天的烟火之下,恍若在梦中。

    “我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夜空里的烟花,是特意为我而绽放。”袁峰激动得紧紧握着沈九妹的手,“九娘,真的谢谢你。”

    “呆子,你谢我做什么……”沈九妹抬起头来,只看到他的一双星眸里,满满的全是绚丽的烟花,好似繁花绽放,不由看得痴了,接下来还要说什么,一时之间,尽数给忘了。

    而袁峰又何尝不是瞬间沉溺在娇妻那旖旎的目光里。

    此时此地,满天的烟花全然失了颜色。他们彼此的眼里,唯有对方。

    旁边,沈云等人见状,都笑了笑,很有默契的走开来。

    于是,待两人回过神来,发现整片海滩上,只剩下他们夫妇二人。

    而夜空里的烟花层出不穷,仍在继续。

    恰好一阵海风过来。

    “九娘,你冷吗?”袁峰乘机将娇妻搂入怀中。

    其实,对于筑基修士来说,天寒地冻都称不上冷。更何况区区夜风。但是,沈九妹很是享受爱人那滚烫宽厚的怀抱。顺势偎依在爱人的怀里,看着绚丽灿烂的烟花,她惬意的眯了眯眼睛,感叹道:“峰哥,这个时候,我觉得自己圆满了。”

    “胡说。”袁峰低头轻轻的“呸”了一口,“童言无忌啊。说什么圆满?我们的好日子还只开始呢。”

    沈九妹搂着他的腰,在他怀里蹭了蹭,虚心接受道:“对,我们苦尽甘来了。”

    袁峰听到这话,略作犹豫,轻声说道:“九娘,我有一件事,是以前的事,一直想跟你说。但我几次三番都张不了口。这会儿,我觉得我若是再不告诉你,便是我的不对了。”

    “什么事?”沈九妹听得有些发愣。

    袁峰下意识的抱紧了她:“你要答应我,听完后,还要对我好,不要嫌弃我。”

    “什么呀?”沈九妹打了个寒战,全身的寒毛都警觉的立了起来,“袁峰,你该不是以前成过亲吧?告诉你,那我可不依……”

    看着娇妻炸毛的样子,袁峰所有的担心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忍着笑,赶紧顺毛安抚:“胡说什么呢?我之前有没有成过亲,你还能不知道?“

    沈九妹立时安静下来,哼道:“那我尽量不嫌弃你。你说吧。”

    袁峰敛了笑,淡声说道:“我想跟你说说我的母亲。”

    其实,沈九妹刚才已经猜到了。但亲生父亲逼死亲生母亲,然后,自己提剑弑父,这等人伦悲剧,哪堪回首?更何况要亲自说出来。是以,她才故意摆出吃飞醋的样子来,为的是尽量打消袁峰心中的顾忌,鼓励他勇敢的面对这段不堪的过往。

    袁峰接连做了两个深呼吸,心念一转,突然间愣住了。

    沈九妹紧张的搂紧他:“峰哥,你怎么了?”

    袁峰回过神来,指着自己的心窝子,脸上现出难以置信之色:“九妹,这里,我的心,不疼了!”

    原来,自母亲出事后,袁峰每每提及亡母,甚至是与亡母有关的事,心里都会象被人用钝刀子一刀一刀的凌迟一般,痛到无法呼吸。

    这也是他不愿意在人前说那段过往岁月的缘故之一。

    然而,今晚,他终于鼓起勇气,决定向爱人坦诚自己那段不堪的过往。他也做好了心痛到痛死的准备。

    哪知,话一开头,熟悉的疼痛并没有从心底里翻涌出来。

    “太奇怪了。”他将他们母子二人的遭遇一点一滴的如实告诉了沈九妹后,又道,“我的心,真的不再疼了!”

    沈九妹认真的想了想,告诉他:“峰哥,实话跟你说,我也与你有类似的情形。是秋宝当年在知味楼留下来的那两行血字彻底治愈了我。峰哥,我们俩得的都是心病。心里受得伤太多太重,就成了心病。我那时的伤,是因为与秋宝失散,无比自责,又时刻担心秋宝小小年纪会遭遇不测,所以,日复一日,就落下了心病。而峰哥,你的心病是,你和婆母过得太苦了。在那袁家大院里,你们母子二人受了委屈,连个倾吐的人也没有,每一回都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而婆母出事,更是完全压垮了你。你的心也因此而千疮百孔,落下了很重的心病。现在,你有秋宝,魏长老,子兴,还有这么多的弟兄,真正的认可你,真心的爱护你,敬重你。还有,你成家立业,过上婆母一直希望你过上的生活。这些幸福,一点一点的填满了你心里的旧创伤,心病自然也就好了。“

    袁峰低下头来,虚伏在她的头顶。淡淡的发香缭绕在鼻尖,他的心越发的温暖不说,还泛起了一道象是桅子花的香甜味儿。

    这味道,好熟悉!

    他不禁眯上眼睛,搜肠刮肚的细细回想起来。

    哦,记起来了。

    那一次,他与九娘初遇。

    当时,他不过是个凡人武者,而九娘已是筑基境的修士。按理说,九娘易容成男子,他肉眼凡胎是无法识破的。可他偏偏很容易的就识破了。

    为什么?

    就是因为不经意间,他从那个“清瘦少年”的发间闻到了这丝若有若无,却泌人心脾的香甜味儿,好似桅子花盛开。

    这味道,令他脸红发热,心里更是有如鹿撞。

    现在想来,他那时好似心里还曾传出来“砰”的一声细响。

    都说,心病要心药医。原来,在那个时候,他就找到了自己的心药。

    真好。

    头顶,又一朵绚丽的烟花“啪”的绽放开来,流光溢彩,映亮了漆黑的夜空。

    袁峰深深的吸了一口泌人心脾的发香,搂紧了怀中之人,沉声说道:“九娘,有你真好。”

    “峰哥,我也有一件事要跟你说。”沈九妹抬起头来。

    “什么?”

    “你不是问过我吗?我明明是秋宝的长姐,可秋宝却唤我‘九姐’吗?”

    “其实,我是沈家的养女。”

    “在我十岁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是我爹亲口告诉我的。我的养父母住在镇子里,我爹还带我去他们的门口看过。”

    “……我娘临死之前,只要求我一件事,就是带着秋宝去逃命。可是,我连这一点都没能做到。我真的是愧对爹娘的养育之恩。”沈九妹垂下头来,哽咽道,“更对不住的是秋宝。让他小小年纪吃了那么多的苦。而秋宝这么多年来,一直都记挂着我,一直在想方设法的寻我。与我重聚之后,更是全身心的待我好……我是一个失败的姐姐。”

    袁峰吐出一口气,伸手轻轻抚平她鬓角的一缕碎发,感叹道:“九娘,我真羡慕你,有这么好的家人。”又道,“现在,他们也是我的家人了。等我忙完手头的事,一定陪你回牛头坳村看看。那时,我再陪你祭拜一回奶奶和爹娘,好不好?”

    “好。”沈九妹止住泪,两眼亮晶晶的应道,“我去跟秋宝说,等你来之后,我们再一起回村里去祭拜。”

    “行。”袁峰望着她,心念一动,又道,“还有,以后,我们俩不管是谁有什么事,都要象今晚一样,坦诚相告,不要藏在心里,好不好?”

    “好。峰哥,我也正想跟你这么说呢。”沈九妹破涕而笑,双手环搂着他的腰,复又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第二天,吃过早饭后,袁峰向沈云等人辞行。

    出人意料的是,在他们说完后,陈玟也相继站了起来,提出辞行。

    “你们有什么打算?”沈云见钱姑姑与钱柳皆神色自若,便知这是他们三人商定的结果。

    陈玟答道:"我们准备在边界落脚,做点小买卖。”他垂下眼帘,完全不敢看众人。因为在他的心里,得了深恩,不思报,却拍拍屁股走人,没义气得很。可是,母上大人之意,身为人子,他又不能违背。而且,母上大人的顾虑也不无道理。岛上的生活确实不适合表妹。

    沈九妹坐在钱姑姑的旁边,看得最真切,眼波一转,轻拍后者的手背,叹道:“钱姑姑,您这又是何必呢?”

    钱姑姑感激的解释道:“大家已经很照顾我们了。现在,玟儿也找到了,总不能再打扰……”最主要的是,石头岛就这么一点大。她一个孤老婆子也就罢了,但是囡囡还是个没议亲的姑娘家里,住在男人堆里,真不合适,也不方便。兄长总共就只留下这么一滴骨血,真真的比她的眼珠子还要重要。若是有点什么闪失,叫她百年之后,如何面对兄长?所以,昨晚,她强烈提出来,必须离开石头岛。

    沈九妹打断道:“钱姑姑这就见外了。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又道,“你们在边界人生地不熟,真让你们这般离开,那才是我们对不住你们,唉,也对不住钱师尊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

    提到钱师尊,钱柳在位置上,眼圈儿红了,也垂下了头。

    昨晚,姑母说要离开时,表哥最初是完全不赞同的。可是,姑母一说自己住在岛上不方便,表哥立马就没了意见。说起来,全是她拖累了姑母与表哥。

    其实,自娘亲过世后,爹爹一直在外面奔波,极少着家,所以,她打小随着姑母的时间要多得多,对于爹爹以前只有敬重。

    是后来,爹爹回到家乡后,与她相依为命,跟她讲外面的新鲜事,笨手笨脚的亲手替她扎绒花、做新衣,更是象男孩儿一样的培养她,手把手的教他习武习字……她才与爹爹日益亲厚起来。那段时间,是她觉得最幸福的时光。可惜,那样的幸福太短……

    爹爹过世后,她曾无比的愤怒——爹爹只顾着自己,知道时日不多了,才想起来还有她这个女儿。最后,爹爹享受父慈女孝的天伦之乐,圆满了。可是,她呢?她又被孤零零的留了下来。

    后来,经历的种种,她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首先是爹爹生前的一名弟子扶师兄告诉她,爹爹是回到家乡后,被人暗算了。事情并非是象她想象的那样。爹爹确实是牵挂着她,才回到家乡的。因为愧疚,所以,在家里的每一天,爹爹都是尽全力在补偿她,直到临终之际,放心不下的,仍然是她。

    再者,自爹爹过世后,她每每处于危难之中,都是爹爹生前的弟子出手相救。这些都是爹爹的遗泽。

    所有的事情证明,扶师兄当时说得对——爹爹不在了,这也是爹爹不想的结果。但爹爹虽然不在了,却会在天上守护着她。

    包括现在也是。

    虽然只在石头岛上呆了短短的一晚,但是,她是真的很喜欢这里。

    岛上的人精神,个个都看上去很快活。他们身上这种象太阳光一般明媚的味道,象极了爹爹。让她忍不住生出亲近之意。

    再者,他们修行的也是《小***》。她觉得,留在岛上,与大家一起修行,还能请教沈师兄、魏长老等高人,于修行也更有利。

    可是,姑母说的也不无道理——岛上全是男子,她一个女子留在岛上,会给大家带来诸多的不便。

    所以,她只能离开。并且,还拖累了表哥。因为听沈师兄的意思,表哥只要开口请求留下来,是肯定不会被拒绝的。

    想到这些,钱柳不由又想起了爹爹——如果爹爹这会儿也在的话,我肯定就能留下来了。因为爹爹生前不止一次说过,修行不分男女。在修真门派里,都是有男弟子,也有女弟子的。所有弟子都一样的修行,不存在男女之分,有的只是强者与弱者。男修士若是太弱,一样要在强大的女修士面前低头俯首……可是,这些话,跟姑母是完全说不通的。

    而钱姑姑也听懂了沈九妹话里的意思。仙山不比凡人界,他们三个在边界,哪里安得下根?

    是我错了?她有些迷茫。

    沈九妹又道:“钱姑姑,这样吧,你们反正也没有明确的去处,而我呢也暂且不会回西岭城。你与柳妹妹先留下来,不要急着走,权当是陪陪我。等玟兄弟找好了去处,再来接你们娘俩也不迟。还有,我很快要与秋宝回凡人界省亲。你与柳妹妹要是也想回凡人界散散心,不妨接着与我做伴。我可以跟玟兄弟保证,一定会你们娘俩连根头发丝也不少的带回仙山。”说着,她欢喜的抚掌,“越说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你们陪我去凡人界玩,也能给玟兄弟更多的时间准备,不是?”

    她考虑得这么周到,钱姑姑真的无话可说了,唯有不住的点头:“谢谢,真是太谢谢了。”

    沈九妹看向沈云:“秋宝,我就替你做这一回主,把人留了下来。下不为例。”如果不是要说服的是钱姑姑,沈云一个毛头小子有些话不好说,或者考虑不到,到时搞得大家都尴里尴尬的,她才不会喧宾夺主。

    沈云佩服得向她打拱手:“九姐好口才。”说着,同情的看了一眼自家姐夫。九姐打小就能干、泼辣,他是深有领会的。这些年,九姐在外头更是历练出来了。如此辩才,他家姐夫是再长出一张嘴来,也敌不过啊。难怪会被九姐吃得死死的……所以,讨老婆有什么好呢?

    光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哪知,袁峰根本就是一脸骄傲的看着老婆。收到他的目光后,显摆的笑道:“这算什么?你是没看到你九姐当年白袍红马,在战场上的英姿呢。便是当年在深山里,九娘病着,也替我处理了不少军务。将士们没有不服气的。这叫贤内助,嘿嘿,你不懂的。”

    沈云摸了摸鼻子。好吧,今天这一回,他也真要感谢九姐。没有九姐,他不知道要费多少唇舌才能说服钱姑姑。

    “哇,九姐,你做过女将军!”钱柳的眼睛亮了。

    钱姑姑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沈九妹摆摆手:“都是以前的陈谷子烂芝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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