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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龙战天txt下载

    袁峰离开后,沈云与沈九妹商量回凡人界的行程。

    因为之前与袁峰把话都说清楚了,所以沈九妹的时间宽裕得很。她爽朗的说道:“秋宝,你怎么便利,怎么安排。我全听你的。”

    而沈云着实惦记着凡人界那边,可谓归心似箭,闻言,笑道:“岛上也没有什么好玩的,我们明天起程罢。”

    “好啊。”沈九妹应得痛快,但心里却是有点儿小遗憾。主要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她以为秋宝身为一门之主,事务繁忙,既然来了岛上,少说也要三五天才能处理完。如此一来,她正好可以在这几天里,在岛上多转转。

    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并不是她要仗着“大姑奶奶”的身份,插手岛上的事务。而是,她觉得好奇极了——岛上众弟子原本是袁峰手底下的将士。她也曾与他们朝夕相处过一段时间。是以,对他们还是很熟悉的。然而,这次再见到他们,她却象是有些不认得他们了。

    从他们身上,沈九妹看到的是蓬勃的生机与朝气。有道是,相由心生。这样的精神状态让众弟子的脸也变得格外鲜活。似乎连五官都比以往要立体了许多。

    而沈九妹也是带兵的人。她再清楚不过,将帅对于军营的影响。

    也就是说,是秋宝,或者魏长老深深的影响了众弟子。并且这种影响是积极的,昂扬向上的。

    故而,她好奇极了。秋宝、魏长老他们到底是怎样带兵的呢?能在短短的数月里,令众弟子产生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她很想再深入的看一看。

    不过,她到底是客人。又跟秋宝说了,客随主便,所以,得到行程紧促,不能如愿了,也只是心里泛起一丝遗憾。

    第二天清晨,魏清尘送沈云等人去守护大阵的边界。

    原因很简单:时隔数月,边界又有了新变化。守护大阵边新建了一个关卡,由巡边队把守。

    修士们去凡人界的流程也相应的改变了:首先是至少提前三天去巡边队报备,然后,等待巡边队发放出入令牌。接着,拿到令牌后,去关卡排队。最后,关卡这边放行了,才能成行。

    据巡边队透出来的意思,东海那边也要建立一个这样的关卡。以后,从凡人界过守护大阵也会是一样的流程。等两边的关卡接洽好了,所有人进出守护大阵都是固定的路线了。而从前,大家都是自由穿行的。

    比如说,这次沈云回来仙山,就不是打关卡这边出来的。是以,他之前并不知道新建了关卡的事。是回到岛上的当晚,看过烟花后,他与魏清尘商议行程时,才从后者的口中得知这一消息的。

    而魏清尘知道后,当即亲自传讯青木派在巡边队里的一名小队长,令其安排一切事宜。传完讯,他笑着向沈云解释:“这一次我们送去巡边队当差的十名弟子个个都很不错。两名小队长都当上了小管事。队员们也先后有四人得了嘉奖。尤其是这个王奇,在巡边队里甚是吃得开。让他办理出关事宜,肯定不会耽误主公的行程。”又补充道,“我估计,王奇他们那一小队这次期满后,会被巡边队留下来。”

    两支小队,共十名弟子,都是沈云组织竞赛选拔出来的。是以,他也知道王奇就是其中的一名小队长。

    闻言,他高兴的点头:“巡边队越来越重要了。王奇他们若是能留下,我们要尽量支持他们。“

    “是。”魏清尘也是这么想的。

    仙门在凡人界取代了仙庭之后,很多人,包括他在内,都以为巡边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势必很快会被取消。然而,大家都没有想到的是,巡边队之地位反而有水涨船高之势。看来,仙门长老会定又有什么想法了。意识到这一点后,他立刻召回王奇等两名小队长,令他们尽可能的保证有一支小队在本次任务结束后,能留任。

    经过细细的商量,三人都觉得王奇他们小队更适合留任。于是,他们敲定了一支小队为主,另一支小队辅助的方案。

    现在,计划进行得还算顺利。按照规定,留任时会优先考虑被嘉奖过的队员。而王奇他们小队在另一支小队的帮助下,已有四人得了嘉奖。留任的希望很大。

    魏清尘如实的向沈云做了汇报。

    沈云听完,特意叮嘱道:“你要交代王奇,留在巡边队固然重要,但他们自己的修行也不能荒废了。有什么困难,要及时报告门派里。我不在仙山这边,只能你多费心了。”

    魏清尘赶紧说道:“主公客气了。”接着,话锋一转,说起自己心中的猜疑,“仙门长老会那边为什么会固定出入边界守护阵的路线?我怀疑是不是大阵也受到了四象扭曲的影响。可惜的是,巡边队守得紧,轻易不叫人靠近大阵。我也是怕招惹了他们,不敢冒然行动。”

    也正因为没有实地考察,只是心中有所猜疑,他还没来得及推演,很有可能是他想多了,故而,之前向主公汇报时,他没有提起这一茬子。但在主公去西岭城的这一天两夜里,他先后推演了三回,回回都验证了他不是在凭空怀疑。四象扭曲,确实对边界守护大阵有很大的影响。他心惊胆战之余,不敢再拖延。恰好主公也召他议事。他便赶紧的上报了。

    魏清尘是元婴境的阵修大能,又在角斗场里历练了两百多年,在阵法上的造诣非比寻常。既然他有了这样的猜测,沈云不能不引起重视。

    沉吟片刻,沈云说道:“这次过守护大阵,我没有发现异常。这样吧,你借着送我出阵为由,多办一块出入令牌,一道去看看。”

    “是。”

    一个多时辰之后,王奇传讯回来复命:“出关手续已经办好了。明天早上,大墩轮休,将出入令牌送回岛上。“

    同行的沈九妹、钱姑姑和柳清都不是仙门弟子,还要另外每人多交十块下品灵石的“出关费”。那天晚上,沈云没有将钱姑姑和柳清考虑在内,是以,只办了沈九妹的。第二天,又传讯叫王奇补办。好在大墩还没有出发。不然的话,还得多跑一趟。

    待赶到关卡,王奇远远的迎了上来。

    “大人,已经领到了过关号牌。”他见过礼后,双手奉上一枚号牌,“他们是一个时辰里,通过一百号。弟子遵魏长老之令,领了一百号以前的,是今天的第一批过关。一刻多钟之前,第一批过关已经开启了。”

    也就是说,只剩下半个多时辰的过阵时间了。沈云看向魏清尘。他没有想到,巡边队竟能做到这一境,单方面控制了大阵的开启时间。

    后者也是微怔,接过号牌,笑道:“半个时辰足以通过大阵。待回来时,没有时间限定,我可缓缓归矣。”

    。m.



    有了号牌,一行人很顺利的通过了关卡。

    此时,关卡里已经没有别的修士过关了。沈云他们这一批是最后过关的。

    因为王奇事先打点了,检验出入令牌的那位巡边队队员还好心的提醒了一句:“离这一次大阵关闭只有半个多时辰了,请抓紧时间。”

    “多谢小兄弟提醒。”魏清尘送了他一只储物袋。

    这名队员看了王奇一眼,笑着袖了。

    接下来的通过守护大阵,与往前是一样的,全靠个人手段。能否在剩下的时间里通过大阵,巡边队概不负责。

    其实,半个多时辰的过阵,对于沈云来说,也是紧巴巴的。幸亏这次是魏长老亲自送他们过阵。

    单单从飞船的速度上,魏清尘不及沈云。但是,他载大家过阵的时间却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比沈云要快上许多。

    但代价也是不少的。魏清尘的脸上现出了丝丝倦意。另外,沈云敏锐的发现,他的气息有些不平稳。是以,走到船尾,主动说道:“有劳了。这边我更熟一些,我来驾船罢。”

    “多谢主公。”魏清尘确实是有些累了,再加上,深知主公之脾性,便袍袖一挥,暂且让出了驾御的权限。

    沈云一边驾船,一边问道:“如何?”

    魏清尘知道他问的是什么,脸上现出黯然之色:“比我想象的要严重得多。具体的情况,要再入阵细测。”

    沈云看着底下的茫茫大海,叹了一口气,问道:“要不你也随我们去庄子里小住几天?“

    “那倒不用了。”魏清尘谢道,“刚才赶得急了些,费了点气力。我略微坐一坐,便能缓过来了。”又道,“我也想测测东海这边有没有受到影响。”

    沈云明白,点头道:“那行。你送我们到东海边再打回转吧。”说着,一撩前袍,在甲板上盘腿坐下来。

    “是。”魏清尘应了,也一道坐下。

    他双目微合,双手各掐出一道指诀,轻轻搁在两个膝头,看似在打坐,实则这两道指诀都是有说头的。

    它们合起来,是一记手印。

    沈云看着,只觉得有些眼熟。

    心念微动,他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他曾在紫瑛前辈的残魂那里学到了一些手印。正是这些手印让他无意之中找到了凡人修行的法门。而魏清尘现在用的这记手印与之似象非象。也难怪他会觉得眼熟。

    想到这里,他不由多看了几眼。

    元婴修士都是相当敏锐的。这时,魏清尘睁开了眼睛,笑问道:“主公也知道破阵五式?”说话间,袍袖轻挥,在二人身边布下了一道隔音阵。

    “什么破阵五式?”话一出口,沈云明白过来,指着他的双手,“是这手印?”

    魏清尘点头:“这是第一式。可以代替罗盘,确定方位。如果四象扭曲,用它判断出来的方位便会产生偏差。”又道,“据说,破阵五式源自上古,经过宗门数位尊长的打磨,在两千多年前才最终成型,是宗门阵修嫡系精英弟子筑基之后,必学之破阵法门。”

    原来是天神宗的嫡系秘学,怪不得魏长老要先布下隔音阵。沈云看了一眼在船中央说笑的沈九妹她们三个,敛了杂念,如实告之:"我不知破阵五式。云松子前辈没有在墓中留下秘诀。我是觉得,你这手印与紫瑛前辈传给我的,有些相似。”

    “原来如此。”魏清尘也老老实实的应道,“我还以为是云松老祖在墓中留有手印图解呢。没想到却是因为与紫瑛老祖之绝学相似之故。紫瑛老祖一脉也有手印术,我却是完全不知的。因为从来没有见过他们那一脉的弟子使用过。”

    沈云略一琢磨,便知道他所言非虚——紫瑛前辈的残魂曾透露过,五位内门护法长老都有一门绝不外传的绝学。例如,紫瑛前辈的这门绝学就是巫咒之术。看来,他一直以来的猜测是对的。紫瑛前辈大概也不知道她施咒时配以使用的手印术可以助凡人吸纳五行灵气等天地间的精华。而自己因为完全没有一点修真常识,误打误撞,竟通过手印术摸到了凡人修行的门路。

    他将这些猜测,告诉了魏清尘。

    后者惊得双目浑圆,良久,方徐徐吐出一口浊气,叹道:“竟是如此!”说着,他翻眼看向头顶瓦蓝瓦蓝的天空,又不做声了。

    这时,有一只打着“东海巡逻司”的黑色飞船突然从一团白云后面冲了出来。

    “前面的船,停下。我司例行检查。”一名身着仙门杂役弟子管事服的年轻男子站在船头,一边挥舞着手里的红色三角小令旗,一边向这边大声吆喝着。

    沈云不得不起身与之交涉。

    这些人其实就是以前东海巡逻司的仙符兵,现在都归了仙门长老会直管。于是,那些寻常的军士都成为了仙门长老会的杂役弟子。而军官们则摇身一变,按照原来的官阶,成为大大小小的管事弟子,或者主管。

    所谓“换汤不换药”,说的就是这帮人。在东海之上,他们依然是用各种明目敲诈过往的修士。估计是还没摸透“上头”的脾性,是以,他们较之前收敛了一些胃口,每次都只是三五块下品灵石的小打小闹着。

    这些,沈云眼下是想管也管不了,只能捏着鼻子随他们。

    待打发走他们,他继续驾船行路。

    “主公。”魏清尘终于收回了看着天空的目光,也站起来,右手从袖袋里摸出一枚玉简,“这是我刚刚刻录的一个小玩意儿。主公若是不弃,空闲的时候,看看也无妨。”

    待沈云接过去,他又道:“主公,我观测过了。东海这边的四象是正常的。事不宜迟,我想折回大阵里,细细观测。”

    这是大事。沈云顾不得去看玉简里的内容,心念一动,先将玉简收进百宝囊里,点头应道:“行。你先去忙吧。我另驾飞船载九姐她们。”

    “是。”

    很快,他们分成两艘飞船,分道扬镳。

    接下来,沈云他们又先后遇到了三艘“东海巡逻司”的飞船。直到出了完全出了东海,他们才感觉到清净下来。

    沈云叹了一口气,拿起魏清尘刚才送给他的玉简。

    立时,“破阵五式”四个大字跃然现于识海里。

    沈云怔住。

    他万万没有想到,魏清尘临时给他刻录的“小玩意儿”竟是天神宗嫡系精英弟子才能研习的破阵五式。

    等回过神来,沈云低头看着手中的玉简,用大拇指轻轻的摩挲着,两只嘴角情不自禁的翘了起来。

    魏长老,在打破天神宗旧习,勇敢面对本心的道路上,又迈出了可喜的一步。

    他觉得这是一种成长。同时,也为魏长老的成长而从心底里感到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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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回沈家庄的路上,沈九妹提及菱洲,心念一转,问起钱姑姑来:“钱姑姑,您的家乡是哪里?要不要抽空回去看一趟?”

    她本是好意,却不想好心办了坏事。只见钱姑姑神色黯然,轻叹道:“回不去了。”

    沈九妹一时好不尴尬。

    这时,沈云告诉钱姑姑,在他们母子离开陈家屿后,陈氏族人曾四处找过他们。

    没想到,钱姑姑竟是知道此事的。原由是从陈英的一位侄女婿对《小***》动了歪心,故意往陈氏族人那边透风声。也是钱姑姑她们三个的运气。这位侄女婿刚刚与陈氏族人的一位姑爷接上线,就被钱师尊生前的一名弟子给发现了。然后,这位弟子第一时间将之告诉了钱姑姑。

    “我本是想着亡夫与大伯是一母同胞。这些年,大伯待我们母子又甚是照顾,所以,从您这里得了修行的功法后,想着他们长房。哪知,长房的小姑爷却想着要将功法据为己不说,还要将我们母子送回陈氏族里发落。”事情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了,钱姑姑现在提起来,还是气得浑身直打颤,“所以,我便留下一封断亲信,带着玟哥儿和囡囡连夜远走东海。”

    在东海边,有一座叫做“清源坊”的散修坊市,相传是一位金丹真人开辟的。他们三个以散修的身份,隐姓埋名,在清源坊里隐居下来。半年里,三人相继突破先天境。然后,他们就通过蛇头,偷渡到了仙山。

    “在踏上蛇头的飞船时,我真没想过,此生还会回凡人界。”钱姑姑苦笑道。

    沈云听罢,心中一动,问道:“钱师尊生前的那名弟子姓甚?”他十分之怀疑,这人是洪天宝。

    果不其然,钱姑姑回答道:“我听兄长介绍过。他与你们一样,也曾是鸿云武馆的弟子,姓洪,名唤天宝。兄长过世时,我还在陈家屿。”她看向钱柳,叹了一口气,“囡囡年幼,伤心得连哭都不会了。那会儿,多亏了洪公子里里外外的张罗着。因为洪公子反复跟我们说过,不要与人提及他。但云哥儿,我看到你与峰哥儿、兴哥儿都好得跟同胞亲兄弟一样,便想着洪公子应当不是防着鸿云武馆的师兄弟们,而且,你又特意问到了,我才说出洪公子来。云哥儿,九娘,请二位不要再将洪公子的行迹告诉其他任何人。”

    沈九妹正要应下,却只听见沈云欢喜的叫道:“真的是天宝兄!”

    一时间,她们三人都齐刷刷的看着他。

    沈云也不相瞒,道出当年之事:“我那时在仙都。钱师尊病重时,他还写信告诉了我。可是,那时南边战乱连连。我收到信时,已经是一个半月之后。同一天,天宝兄又派人特意送了急信过来,说钱师尊已在八月里过世,他帮着安排好了钱师尊的后事,已另外投馆学艺。是以,我便没有南下了,只是写了信过去。但天宝兄再没有回过信。我与他就这样断了联系。”

    “原来,洪师兄要请的医道高手就是沈师兄啊。”钱柳的眼圈嗖的红了,低头哽咽道,“是爹爹运道不好,注定没有救星……”不然的话,以沈师兄的修为,肯定能治好爹爹的。

    沈九妹叹了一口气,伸手紧紧搂住她的肩膀,安慰道:“过去了,都过去了。”

    钱姑姑也是低头垂泪。

    “我那时修为比现在差远了。”沈云连忙说道,“天宝兄特意派人送来的信里写了钱师尊的病状。我当时也是束手无策的。所以,就算及时收到了天宝兄的前一封信,并且我也用最快的速度赶过去了,也只能说是尽人事。”

    沈九妹叹了一口气,安抚的拍了拍钱柳的后背,将话题岔开道:“兵荒马乱的,大家往往就是这样断了联系。”

    “钱姑姑,你们可知道天宝兄的去向?”沈云则是很有默契的接过话题。

    “我与囡囡这次加凡人界,也想着要找他。”钱姑姑止住泪,答了一句。接着,她背过身去,用帕子揩干眼泪,然后复又转正身子,细细说了起来,“当年,我们娘儿仨能去清源坊,就是因为洪公子的引荐。本来,洪公子与我们约好,待我们三个都突破先天之后,他再来接我们一起去仙山的。可是,待我们都突破了先天境,还没有联系他,他倒是着人送来一封密信,说有事暂不能脱身,又说,帮我们联系上了信得过的朋友,带我们去仙山。”

    沈九妹想到他们三人后面的遭遇,惊道:“你们该不是上了当?那信是假的?”

    “九娘说的对极了。”钱姑姑点头,“我们是到了边界之后,才知道上当的。只是为时已晚。我们不得不掏出身上所有的钱财为自己赎身。但那蛇头太可恶,欺我们修为低,收了钱后,立刻就不认账了,说我们原本就是他们从凡人界买到的私奴,根本就没有自赎自身这回事。玟哥儿气不过,当场跟他们争执起来。那些恶人三两下就将反剪着双手,架下去了。而我和囡囡则被拖回了他们的木笼子里,说是要送到市集上去。我禁受不住这种侮辱,当时只想着咬舌自尽。然而,却被他们看破,被点了穴,顿时昏睡过去。等我醒来时,囡囡抱着我,哭道,我们已经被救了。救我们的人就是洪公子。”

    “看来这位洪公子也是认得那些蛇头的。”沈九妹阅历多,心里不由生疑。

    钱柳点头:“洪师兄是恰好路过清源坊,又想着我们也该都突破了先天境,所以,去探望我们。结果却被告知我们已经离开了。他觉得不对劲,一路追查,才寻到我们。我和姑姑是在被送往市集的半道上,被洪公子劫了下来。”

    “那你们又是怎么和他失散的呢?”沈九妹追问道。这是再清楚不过的。如果没有走散,她们姑侄二人也不至于被人追杀,险些双双丧命。

    钱姑姑低头又哭了起来:“都是我的错。”

    原来,洪天宝救下她们俩后,将她们暂且安置在越云府的一处小宅院里。并且告诉她们,边界的蛇头嚣张得很,肯定会追捕她们的,叫她们暂且不要外出。至于玟哥儿的下落,他定会全力打探。

    洪天宝安顿好她们后,急匆匆的离开了。

    钱姑姑思儿心切,左等右等,始终不见洪天宝的音讯。渐渐的,她也与沈九妹一样,心里生了疑。所以,她便带着钱柳,悄悄的离开了小宅院,前往边界寻子。

    哪知,才走了不到三百里,还没离开越云府的地界,就被发现了。

    洪天宝说的没错。那蛇头给她们俩扣上了“逃奴”的身份,发了悬赏令。她们俩却毫不知情。还是追捕她们的那队捕猎者告诉她们的。

    钱姑姑以为再劫难逃,心存死志。幸而碰上了袁峰他们,再次得救。

    “洪公子离开前说,是有事要回凡人界一趟。”钱姑姑说道,“后来,我伤好后,曾偷偷给他传过讯。他一直没有回复过。想来还是在凡人界。所以,我想着去清源坊再寻一寻洪公子,当面跟他道歉。”



    道歉与否,沈云身为事外人,不好多说。他感到高兴的是,失去联系多年,终于有了洪天宝的确切消息。并且,从钱姑姑的口述中,不难听出来,洪天宝也已超凡超俗,成为了修士。

    这绝对是个好消息。

    “天宝兄在越云府有宅院。”他忍不住打探道,“那宅院在哪里?”

    钱姑姑却是面现犹豫之色,不肯再说了。

    旁边,钱柳见状,小声的解释道:“洪师兄离开前再三叮嘱我们,这处宅院是他在仙山最后的退路,叫我们千万不可告诉任何人。”

    闻言,沈云脸皮的喜色骤然淡了下来,神色变得凝重:“他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要有‘最后的退路’?”

    沈九妹凭着经验也觉得洪天宝的处境不是很乐观,想了想,问道:“洪公子是有灵根的?”

    沈云摇头,解释道:“我们是鸿云武馆的首批弟子。大家都是没有灵根的凡人。尤其是我们药院的弟子,绝大多数都是六岁的时候就被断定为没有武学资质的废物。天宝兄也是。”

    “那他怎么修行……”沈九妹心念一转,“你将《小***》也传给他了?”

    “是的。只是当时《小***》初成,很多地方还不是很完善。”沈云如实答道,“等再碰到天宝兄,除了要跟他再认真探讨一番功法之外,我还要替他好好的把把脉,看是否有什么不妥之处。”

    沈九妹被他气笑了:“你倒是实诚!”

    她的傻弟弟哟,这是要把《小***》当大白菜,见人就送哇。

    不行,她必须跟这小子说一说这里面的厉害性。

    她的弟弟到底只有十六七岁,哪里禁得住旁人的花言巧语诓骗……

    想到这里,她心思电转,开始认真的打起腹稿来——与沈云呆了几天,她发现弟弟是真的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那个牵着她的手,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的小秋宝。但犟脾气却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的。是以,要想说服他,她必须言之有物,言之有理。笼统的一句“法不外传”,在沈门主大人面前,绝对是苍白无力的。

    却不想沈云抢先说了起来:“九姐,这是我的志向,也是我的道。”

    “什,什么?”沈九妹冷不丁听到这一句,整个人都惊呆了。

    在她心目中,呃,不,在所有修士的心目中,“道”绝对是神圣而伟大的。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还没有开口呢,秋宝就扣下来这么大的一顶帽子。

    哼,说好的亲姐弟呢?

    小屁孩,真以为姑奶奶稀罕管你的破事!

    沈九妹深吸一口气,作势要起身——喵喵的,姑奶奶不说了!

    这是要炸毛啊!沈云见状,赶紧的抓着她的手,学着袁峰的样子,软声请求道:“九姐,你先听我说。”

    沈九妹白了他一眼。

    “九姐,我是个凡人,并且,我以为自己是凡人而为荣。”沈云缓缓说道,“因为是凡人生了我,养了我,在我最艰难最无助的时候,也是一个又一个的凡人伸出援手,救助了我。不但如此,他们还教会了我好坏、善恶、美丑。可以说,这世间最美好的一面,最积极的力量,都是他们展示给我的。我因此而活了下来,也因此而迅速成长。我能悟出《小***》,这些帮助过我的凡人,也是有大功劳的。甚至,《小***》的不断完善,也离不开青木派所有弟子的共同实践。所以,《小***》可以说是我首创,但,也可以说是属于所有一起修行《小***》的人们。“

    他的话直白浅显,却字字句句扣人心弦,简直是说到了沈九妹的心里。后者不但很快平息了心中腾起的怒火,而且被他深深的打动了,反过来,紧紧握住他的手,叹道:“秋宝打小就知好歹,是个知恩图报的,这点,我心里比谁都清楚。”

    但心里还是不赞同的。

    自上古以来,仙凡有别。凡人没有灵根,不能修行。从而使得仙凡之间的区别越来越大。至今日,说是仙凡之别有如云泥,也不为过。

    而秋宝创出了《小***》,能让没有灵根的凡人也能修行。

    这是多么大的功业啊。

    简直是前无古人。

    毫不客气的讲,秋宝完全可以凭着这一本功法,轻轻松松就将青木派建成仙山第一宗门。

    她光是想想,就觉得激动不已。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秋宝,这么大的功业,你哪能随随便便的送出去呢?”沈九妹苦口婆心的劝说道。

    沈云笑了笑,问道:“九姐,你恨当年屠村的人吗?“

    “当然恨。我恨死他们了。哪怕是斩下了他们的狗头,也不解恨。”沈九妹不假思索的答道。

    “他们为什么要屠村?”沈云又问道。

    沈九妹张了张嘴,没有再吭声。因为她猜到了秋宝为什么会有此一问。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她只能说道:“秋宝,天下凡人那么多……他们不是你我的责任。”

    “对,你说的对。没有谁是谁的责任。”沈云点头道,“但是,我是凡人,这是我的根本。我如果忘了这个根本,一心只为自己修行,一味的为自己集敛修行资源。九姐,你觉得,这样的我,还是我吗?我们是凡人的时候,饱受被所谓的‘仙官大人’欺辱、压榨之苦。结果,最终,我们却变成了我们最深恶痛绝的人。九姐,你觉得这样的修行,它有意义吗?它真的符合道义?”说着,他指着身后的东海方向,又道,“所有的修士都是以飞升上界为此生修行的目标。自上古以来,不知有多少修士自六岁开始修行,从先天,到筑基,再到凝丹,结婴,化虚,乃至飞升境。象是爬通天的梯子一样,他们一重境一重境的往上爬。可是,据我所知,迄今为止,从来没有人真正飞升过。这是为什么?九姐,你想过个中的原由没有?”

    沈九妹现在不过是恢复了筑基境的修为。是秋宝的《小***》,让她重新燃起了对修行的希望。但,她也不敢奢望飞升,最多也就是想想凝丹的事儿。

    而从前,她想得最多的也是,如何才能自保,不要落入那禽兽的魔爪里。

    老实说,象这么深刻而又长远的问题,她根本就没有想过。甚至,自上古以来,从来没有人真正飞升过,她也是头一回从秋宝的嘴里得知。

    但,这个问题成功的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好吧,是个修士,都会对类似的问题产生浓厚的兴趣。这不,钱姑姑和钱柳也是不约而同的仰起头来,望着沈云。

    “是啊,为什么呢?”

    “真的呀?”

    “怎么会这样?”

    三人都好奇的问道。



    “我觉得,要搞清楚这个问题,必须从仙凡有别开始说起。”沈云环视三人,说道,“其实,所谓的仙凡有别,根本就是一个弥天大谎。是上古之后,一些有灵根的大能们,一起撒的大谎。真正的情况是,在上古的时候,是没有仙凡之别的。那时,所有的人都是修士。根本就没有凡人一说。”

    “啊?怎么会这样?”

    “那些大能为什么要撒这样的大谎?”

    “他们真的害苦了后世所有没有灵根的人。简直太坏了。”

    沈九妹等人无不忿忿然。

    “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抢占灵气等各种修行资源。”沈云用双手比划道,“我们这里是鸿蒙界。它里面的所有资源都是固定的。我们可以将这些资源比喻成一块巨大的米糕。修行的耗费是巨大的。并且,越修至高阶,耗费是翻倍的激增。所以,有人就开始起了歪心思。”

    “我听明白了。”沈九妹正色道,“这世间,有灵根的人是少数。没有灵根的人占了绝大多数。所以,那少数人里的大能们联起手来布局,撒下没有灵根就不能修行的弥天大谎。为的就是将没有灵根的绝大多数踢出去,绝了他们修行的机会,不叫他们有机会分米糕。所谓的‘仙凡有别’、‘法不轻传’……这些统统都是为了这一个目的。”

    “对,就是这个原因。”钱柳愤恨的挥了挥拳头,“我没有灵根,可事实证明,我能修行。姑姑,表哥,还有扶师兄……我们都能证明,‘没有灵根不能修行’是骗人的。那些家伙布下这个局,简直,简直太可恶了!”打小所受的教养使然,她骂不出更恶毒的话来。

    钱姑姑“滋”的抽气,却是坐在那里,欲言又止。

    沈云要的就是她们畅所欲言,见状,问道:“钱姑姑,您有什么想说的,莫要藏在心里,不妨直言。我们一起讨论。所谓论道,其实就是这个意思。”

    原来,这就是论道啊。钱姑姑的心里到底是对“道”的追求占了上锋。她清了清声音,以缓减心里的紧张,颤声问道:“我是有一事不明。云哥儿也说了,在上古的时候,没有灵根的人也是能修行的。而没有灵根的人又占着绝大多数。那么,他们当中肯定也有厉害的大能。他们怎么就让那些有灵根的大能得逞了呢?”

    沈九妹听了,冷笑道:“这还用说,是那些有灵根的大能许了他们什么好处喽。还有,他们想着,自己修为高,吃不亏。再者,他们只要自己得道飞升就行了,哪会管其他人的死活。这种事情,我见得多了。呵呵,他们没有想到,自己从一开始就是中了人家的计……。”说到这里,她突然间有些明白秋宝刚才为什么说这样的修行没有意义了,眨了眨眼睛,没有再说话。

    钱姑姑闻言,不由想起了陈氏族人们的嘴脸,苦笑道:“九娘说得极有道理。是我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就糊涂了。”

    “应该不排除这种可能。”沈云也道,“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个时候,有灵根的人,其修行速度远远快过没有灵根的人。另外,有灵根的人和没有灵根的人,修行至相同的境界,前者耗费的资源,远不及后者的消耗。”

    沈九妹了然的“哦”了一声,拍着巴掌说道:“这样的话,那确实是没有灵根的人失了先机,久而久之,便落了下风。"

    钱柳想着的还是人的好处,分析道:“那么说,也有可能是没有灵根的那些大能做了让步呢。毕竟资源只有那么多,先让给有灵根的人。毕竟他们得道飞升更容易一些。而且,他们得道飞升之后,兴许还能造福我们鸿蒙界呢。这样的话,总比最终消耗掉了所有资源,大家一起困死在鸿蒙界好呀。”

    沈云听到这话,心里不由高看了这个小丫头一眼,点头赞道:“不愧是钱师尊之掌珠。钱师妹说的这种情况,也是极有可能的。”

    钱柳冷不丁的得了夸奖,立时羞红了脸,不好意思的往钱姑姑怀里蹭。

    而后者很自然的搂住她,脸上全是笑意:“我家囡囡就是心善,只会将人往好处想。”

    “这样的性情最好了。”沈九妹在一边也是笑眯了眼。

    船上的气氛变得轻松了许多。

    沈九妹叹了一口气,将话题又重新拉了回去:“秋宝,照你自己这么说,让所有没有灵根的人都来修行,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呢。”她承认,这样对待没有灵根的人,确实是太过残忍。但,集中资源,供少部分人先修行,让他们中的骄娇者先得道飞升,这才是破局的正确法门。她也曾带过兵,身为头领,也曾做过类似的取舍,算是无奈中的明智选择吧。

    沈云没有回答她,而是看向钱姑姑和钱柳:“你们都是没有灵根的凡人。跟我们说说,修行至今,你们都用到了一些什么资源?”

    钱姑姑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爽利的应道:“我每天修行《小***》,吸收月之精华。”

    “我修行要借助江河湖泊之力。”钱柳则特意强调道,“至今没有用过一块灵石。因为我用不着。”

    沈九妹回想自己这次重修的经历,惊讶极了:“我也是!但我以前修行,单是筑基时,便消耗惊人……秋宝,你是不是记反了?”

    沈云答道:“没有。之所以,你们的情形恰好相反,一是因为你们现在的修为还很低,消耗本来就不大;二是,你们修行的法门与自上古传下来的修行法门是完全不同的。简单的说吧,你们修行,是觉醒。世间万事万物皆可修行,说的就是这个。修行于世间生灵来说,就象是呼吸一样,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而自上古传下来的修行法门,虽然数目众多,但它们有一条是相通的,那就是夺天地之造化,为我用。一个是自然而然,一个却有如逆水行舟,你们说,谁的消耗会更大?”

    沈九妹三人都沉默了。

    过了良久,钱柳率先出声:“好复杂喔。我好象听懂了,又有好多地方完全不懂……”

    “我也是。”钱姑姑老实的点头附和,“定是我的修行不够。”

    沈九妹耸耸肩,抚掌笑道:“我也是似懂非懂。不过,有一条,我是清楚了。那就是,秋宝的意思是,大家用修行天赋修行,相比仙门他们的那一套,消耗要少得多。所以,让所有的凡人用新法门修行,是完全行得通的。既是如此的话,自然是越多的人按新法门修行,才能最快的积聚出更大的力量。因为现在仙门里的那些人,可不是上古时候的修士大能。他们早就忘了当时划定仙凡的初衷,也早已习惯了仙凡之别的好处,是绝不会乐于看到所有凡人都修行的。我们积攒力量的时间,不会太多。秋宝,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了。我支持你。往后需要我做什么,不要客气。”

    不得不说,九姐甚是敏锐,而且,考虑得也并无道理。但是,沈云却以为是以偏概全,过于偏激了,不敢苟同。只是眼下说这些,还太早了些。故而,他只是笑了笑,抱拳道:“我记下了,多谢九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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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神节快乐!



    晌午过后,沈云一行人离沈家庄还有五十来里远。

    这时,端木光驾着飞船,与云景道长两个出来迎接。于是,沈云他们改乘端木光的飞船,继续前行。

    此次之前,沈九妹已从袁峰那里知道了端木光的事。这会儿,见到本人了,她不免多看了几眼。见秋宝待这个魔修无常人无异,甚至于,称得上是“亲近”,而那个云景道长据说是出自玄天门,也待魔修信任得很,她在心里直打鼓:又不是缔结了主仆契约的魔仆,这样真的好么?

    殊不知,她的这番心思,在端木光眼里是一览无余。

    而后者初见沈九妹,心里也是惊讶极了——不是说是姐姐吗?怎么是人族修士?并且修为仅仅是筑基一层!更重要的是,这位大姑奶奶还与寻常的修士一样,对魔修有着根深蒂固的偏见与防犯。

    怎么可能啊!

    一时之间,好奇心大盛。他忍不住暗中运转煞力,偷眼再去看沈九妹。

    这时,一记熟悉的眼风飞至。

    是大人!

    端木光立刻垂下眼皮子,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的去船尾驾御飞船。

    很快,飞船抵达沈家庄。

    因为云景道长在接到沈云之后,就特意征询了后者的意见。后者还是和以往一样,不想声张。故而,沈家庄与平时一样,庄门紧闭。

    但主院外面,齐伯率所有在家的长老们已经恭候多时。

    待飞船在主院里停了下来。

    端木光从里面打开院门,齐伯等人这才鱼贯而入。

    待他们见过礼之后,沈云郑重介绍了沈九妹:“这是我失散多年的长姐。”

    “见过大姑奶奶。”齐伯等人齐齐见礼。

    他们是事先商量过了的,与之前向门主大人见礼不同,这回,他们行的都是俗礼,即,长揖礼。

    沈九妹冰雪聪明,明白他们的用意——这是防着她这个大姑奶奶呢。

    当即,她按照凡人界里的礼仪,先是笑盈盈的侧身虚让,然后,抱拳行礼道:“诸位不必客气。往后唤我‘九娘’便是。”

    如此一来,倒显得众长老小家气十足了。

    一时间,在场之人,包括沈云在内,皆是脸色各异,可谓五彩缤纷,煞是好看。

    齐伯等长老们自然是或多或少的尴尬。不少人在心里犯起了嘀咕:这位大姑奶奶不是省油的灯啊!

    沈云是完全意外。他万万没有想到,齐伯等人对于九姐竟是抱着深深的戒备之心。

    云景道长则是讶然。明明之前,他与端木光出发之前,齐伯都对于这位大姑奶奶的到来是持欢迎的态度,还热忱的跟他商量,大姑奶**回上门,不能太冷清,要不要大开庄门相迎。是他觉得这是主公的家事,要先问过主公的意见再说。齐伯听了,也说要召集其他在家长老商议。

    难道这就是长老们商议出来的态度?他在心里轻叹:这都是做什么呀?

    端木光因为在飞船得了一记眼风,便是到了现在,也不敢再去看沈九妹。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眼下看戏。

    尴尬之后,齐伯懊恼极了——道长说得对。这是云哥儿的家事。大姑奶奶来了,我好好的接待便是,做什么要召集这些老家伙开会商议啊?

    他硬着头皮,看了一眼跟在人群后面的自家老婆子。

    这也是长老会的决议。说是,大姑奶奶是女眷。而女营早已搬出去了。他们一群大老爷们也不好接待啊。遂请齐婶出面,代长老会尽接待之职。

    齐婶收到,在心里骂了一句“糟老头子”,面上强笑着,走到前边来,向沈九妹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老妇人齐氏见过九娘子。老妇人听从九娘子的吩咐。”

    沈九妹见她落落大方,行言里,虽流露出来一些紧张,却也不卑不亢,更没有“下马威”的意思,心里顿时生了几分好感。只是对方不过是先天境后期的修为,而自己是筑基修士,是以,她按着仙山那边的规矩,受了礼,点头笑道:“齐道友客气了。”

    齐婶听出来了,大姑奶奶说话和气,不象是动了怒的样子,心里的紧张与不安顿时去掉了一大半儿。

    不过,她还是不敢抬头去看人,依然垂着眼皮子。只是因为没那么紧张了,脸上的笑容很明显的生动了许多。

    当着九姐的面,沈云也不好下这些长老的面子。他问齐婶:“齐婶,我九姐她们同行一共是三位女眷。她们的住处都安排好了吗?”

    哪有!长老们为了这件事,差点在长老会上打起来。

    大家的共识是:大姑奶奶又不是青木派的弟子,只能算得上是身份尊贵的客人。

    如何接待这位“尊贵的客人”,众长老分成了两大派:一派是,这是门主大人的家事,他们看在门主大人的面上,私氏下迎一迎这位大姑奶奶即可。至于人来了,住哪里。那当然是住门主大人的主院里喽;另一派则是认为,来者是客,更何况是门主大人的长姐。地位更是不同。长老会出面接待,也是理所当然的。庄子里设有专门的客院,可以考虑安排进客院。

    其实两派人可以说是五十步与一百步的区别。因为他们都有一个不能言明的担忧,即,这位大姑奶奶会不会仗着身份,对庄子里,甚至门派里的事,指手划脚?

    而执后一种意见的那一派长老,防备之心更甚。他们担心沈九妹住在主院里,更方便做“副门主”。

    第一派的那些长老则是觉得将门主大人的长姐赶到客院里去住,显得青木派太不近人情了。同时,也是担心会惹怒门主大人。他们不愿意做这样的恶人。

    最后,应邀列席参加本次长老临时会议的齐婶看不下去了。再吵下去,云哥儿他们都到家了。看到这副样子,会做何想?成何体统!她强忍着不悦,说道:“要不请门主大人自己决定吧?”

    众人觉得她言之有理,这才达成一致。

    齐婶敛了杂念,向沈云抱歉的笑了笑:“看我这老婆子,光顾着安排酒食,竟然忘了这些。真是该罚……”说着,伸手要去打自己的嘴巴。

    她的心思,连端木光都瞒不过。沈云怎么会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见状,轻轻挥手,隔空拦住,直接吩咐道:“好象主院后面的大院子一直空着吧?就住那里罢。”

    接着,他转身,对沈九妹她们三个解释道:“那处院子在后院,清静,房间也多。九姐,钱姑姑,柳师妹,你们随齐婶去看看住处。需要什么,跟齐婶说就是。”

    “好。”沈九妹带头应下了,又道,“那我们先去看住处。齐婶,劳烦了。”

    “您客气了。”齐婶如获大释,笑盈盈的伸手请道,“三位,这边请。”

    门主大人很少有这样专断的时候。众人听得出来,这是有些动怒了。故而,一个个站在原地,都不敢再做声。



    待沈九妹三人随齐婶离开后,沈云环视众人,沉声问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他是非常克制的。至始至终都压制着心里的怒火,身上的威压也是一如既往的完全收敛住,没有散出一丝一毫来。

    但是,众长老心虚,闻言,额头上争先恐后的往外冒冷汗珠子。

    沈云看着心烦,撂下众人,一拂袖子,转身走进了正屋。

    众长老脸上的冷汗冒得更厉害了。

    云景道长看着觉得可怜,叹了一口气,透露道:“在来的路上,主公跟我说过了,沈道友与主公失散多年,担心主公孤身一人,不会照顾自己,想来看看主公在这边过得如何。再者,沈道友得知诸位追随主公多年,甚是感激,欲借机见一见诸位,向诸位道声谢。来凡人界之前,沈道友携夫君,在石头岛那边也是小住了一天。那边的魏长老,还有众弟子,对于沈道友与其夫君的造访,当成是新出嫁的姑奶奶回门,热热闹闹的庆祝着。”说到这里,他又禁不住叹了一口气,“主公平日里待我等不薄啊……这都叫什么事儿!”

    一席话,既化解了众长老心中的防备,也令他们更加愧疚。

    齐伯率先说道:“是我老糊涂了。我,我去向大姑奶奶道歉。”

    “我等也去。”其他人纷纷应道。

    云景道长看了一眼正屋方向,轻甩拂尘,止住他们:“我觉得,你们首先应该向主公赔个礼才是。”

    “对对对。”

    “道长所言极是。”齐伯等人纷纷应道。

    王长老心中一动,向云景道长抱拳请求道:“还望道长先帮我们去主公面前美言几句。”

    “也罢。”云景道长又甩了甩拂尘,叮嘱道,“接风的宴席可准备妥当了?万万不可再生事端啊。”

    “那是,那是。”众人连忙应着。到底是门主大人的长姐,他们也不敢闹得太过分。下马威真的只准备使这一次。结果,就是这一次,没有下了大姑奶奶的威风,反倒让他们自己在主公面前没脸得很。一时之间,他们彼对看着对方,脸上都是苦笑。

    云景道长摇了摇头,大步流星的往正屋而去。

    待走到门廊下,他未来得及张口禀报,便听到从里面传出来主公的声音:“道长,烦你请他们都进来罢。我有话要说。”

    这声音不徐不急,甚是平静。云景道长也不知晓主公到底有没有息怒,只能应下:“是。”

    很快,众长老惴惴不安的随云景道长进了正厅。

    端木光看着他们的背影,想了想,也快步跟了进去。

    沈云坐在主位上,不等他们见礼,抬手招呼道:“这里没有外人,无需多礼。你们自己找个地方,先坐下来。我有几句话要跟大家说。”

    “是。”云景道长带头在左边的第一把太师椅上坐下来。那里是他平时惯坐的位置。

    这里并不是开长老会的地方,所以,屋子里的椅子明显不够。端木光见状,从魔核空间里取出几条长凳,搁在两排太师椅下端的空地里。而他自己则与平常一样,不声不响的走到沈云的椅子左侧站着。

    添了这些长凳,齐伯等人也很快的落了座。

    沈云环视一圈,说道:“石头岛那边做得好。所有到访的客人,都要先去执事堂登记。而我们这边一直没有类似的制度。确实是我的疏忽。这样吧,就从这次我九姐到访开始,我们这边也建立起相应的制度来。端木。”

    “在。”端木光听到点名,连忙上前应道。

    众长老听得真切,心里的愧疚更深了。象齐伯和老罗坐在太师椅里,完全不敢再看沈云的脸。他们深深的勾着头,恨不得能将头埋进胸里去。

    “你在石头岛那边帮着打理过一些时日的庶务。沈家庄的客人到访制度,就由你来起草。然后,按程序,交由长老会审核。如果通过了,就形成制度,在全门派里发布实行。”

    “是。”端木光领令。

    由于端木光在这边也不是头一次参与制度的制定。再者,沈云也解释得清清楚楚,所以,众长老对于他来起草客人到访制度,并不觉得突兀。

    沈云又道:“我知道,我身为门主,责任重大。一举一动,也会备受大家的关注。是以,在我这里,有很多事,也不能完全算是私事。比如说,我九姐这次来庄子里做客。这又是我的一个疏忽之处。正好在家的长老们都在,我现在就向大家做个说明。并且,我向大家保证,以后,再碰到类似的事情,我都会象现在这样,先跟长老会说明。”

    原来门主大人都知道。

    果真是瞒不过主公的法眼。

    顿时,除了云景道长,所有的长老都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今天,我带回来了的三位客人,分别是我的长姐沈九妹,一位已过世的师尊的妹妹钱姑姑,还有他的女儿钱师妹。”沈云很正静的说了起来,“其中,沈九妹并不是我的亲姐姐。我父母其实只有我一个独子。九姐尚在襁褓之中,便被我父母收养。而九姐也是知情的。”顿了顿,他又道,“只是,这事是我家的私隐。我希望此事入得诸位之耳,不要再从诸位的嘴里透出来。”

    在场之人讶然之余,连连称是。同时,他们内心的担忧也烟散云散了——只是沈家养女罢了,不足为患。

    沈云看得真切,心里又叹了一口气,暗道:来日长方。有道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思想与陋习,早已根深蒂固。岂是一两句话就能根除的?

    端木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这位大姑奶奶是人族修士,并且修为这么低。

    随之而来的是释然。

    在魔族,越是精纯的血统,越是地位尊贵。同时,也意味着孤寂。

    因为高贵的血统也代表着子嗣艰难。

    象他现在的血统,将来如果不能寻到合适的配偶,与寻常的雌魔或者母妖交配,是根本就生不出后代来的。

    大人的血能够提升他的血统,显然比他更要高贵。而能够孕育出大人来,大人的双亲大人肯定血统也不凡。按理说,他们能够孕育出一个子嗣已是不易,怎么还可能有别的子嗣呢?

    大人是独子,沈九妹是捡来的养女。那就说完全说得通了。

    所以,他之前猜测大人的出身,是毫无道理的。大人,确实是血统不凡、地位尊贵的魔族大人。

    想到这里,他用一边余光,飞快的偷瞄了一眼大人,心里庆幸不已——还好,我刚刚没有表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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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m.



    因为沈云当众把话说得再清楚不过了,所以,众长老不再担心沈九妹到访的动机不纯。也是这事闹得太没脸,待接下来吃完接风宴,他们都不好意思再提起这一茬。

    这也使得庄子里绝大多数的弟子都不知道来了三位女客。

    话说回去。齐婶引着沈九妹三人到了正院门口,指着紧闭的朱漆大门,笑道:“就是这里了。”

    沈九妹放眼一看,只觉得院墙精美,里面望着更是绿树成荫,鸟语花香。

    “好一处精致的院子。”她心中一动,盈盈笑道,“你们庄子里的客院,都是修成这般模样吗?”

    齐婶在仙都过了半辈子,又替沈云打理了这么多年的内院事务,早已历练了出来。闻言,笑着应道:“您说笑了。整个庄子里,要说景致好,这正院是独一份呢。”又道,“这院子一直闲置着,平时只有一个杂役女弟子打理,院门是不开的。三位请略微等一下,容老婆子先去叫门。”

    沈九妹笑了笑,对钱姑姑和钱柳干巴巴的说道:“我们等一会儿。”心里却是有些难受:秋宝还没成亲呢,居然学那些公子哥儿的作派,也在房里收了丫头。好吧,收个丫头也就算了。竟然还让一个丫头堂而皇之的住在未来主母的院子里。这要传出去了,他还要不要讨老婆?

    还有,讨老婆的事放到一边,暂且不说。秋宝让她与一个通房丫头同住一院,到底是几个意思?

    “这个,我和囡囡住这里,不太好吧。”钱姑姑也听明白了,眼前这座精美又不失大气的院子,是给未来的门主夫人准备的。并且,现在这院子里还住着一个通房丫头。也不知道云哥儿是怎么想的。将自己的长姐安排在这里住。呃,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她一个外人,不好评论。但是,囡囡还是个没有议亲的姑娘家呢,怎么好住在这院里?

    沈九妹也是好无奈,正要安抚她来着。前边,齐婶已经在叫门了。

    气派的朱漆大门旁有一道小门。只听到“吱呀”一声,小门打开来一道一尺多宽的门缝儿。自里头探出来一个女人的头来。

    两人都拿眼睛看着这边。是以,见到这女人,她们俩都不约而同的愣住了。

    难道这就是那个杂役女弟子?

    那女人梳着一个油光可鉴的大圆髻,没有佩戴别的饰物,只是简简单单的插了一根三寸多长的粗银钗。根本就是她们印象中的大户人家里通房丫头的装扮。

    更重要的是,这女人看上去少说也有三十出头了。

    呃,是通房丫头身边的管事婆子吧?沈九妹回过神来,神色越发的难看:一个通房丫头身边还配有管事婆子。秋宝,太不象话了。

    钱姑姑也与她想到一块儿去了,脸上好不尴尬,心道:看来云哥儿挺宠这个通房。只怕是等未来门主夫人嫁进来,就会过明路。

    想到这里,她在心里挺同情未来门主夫人的。

    唯独钱柳因为年幼,再加上,她家里人口简单,不懂得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在一旁看到沈九妹与钱姑姑两个脸色变来变去的,心里奇怪极了。

    “哎呀,是齐婶呀。”那婆子看清楚门外之人,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赶紧的打开小门,热忱的出门来见礼,“齐婶,今儿什么风,把您给吹过来了。”

    沈九妹看清楚了。这婆子竟也是个修士,先天境中期的修为。再看她的装扮,看似寻常的蓝色衣裙,裁剪得体,袖边、裙摆等处都绣着同色的缠枝花。

    挺精致的人,这个婆子不简单啊。

    单从这一点也表明,那个通房丫头得宠得很。

    沈九妹无奈的心里叹了一口气:罢了,先不要想这么多。等看到人再说吧。

    齐婶还了一礼,笑道:“王家妹子,门主大人安排了三位贵客住进正院里。烦你打开大门迎进去吧。”

    那王家妹子自然是早就看到了站在台阶下的三位女客,闻言,麻溜的应着,转身去里边开门。

    转眼,朱漆大门打开来。

    王家妹子恭敬的自里头出来,垂手站在门旁,执弟子礼。

    并且,除了她,再不见有人自里面出来。

    沈九妹心里冷笑:一个通房而已,好大的架子!

    “九娘子,对不住。劳您三位久等了。”齐婶快步下了台阶,过来请道。

    到底是兄弟的内院之事,沈九妹也不好在大门口发作,便忍了气,请钱姑姑与钱柳一道进去。

    罢了,客随主便。钱姑姑不好拂了她的意,只得面上装着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携了钱柳的手,一道进了正院。

    正对着门,是一道写着大红“福”字的影壁。

    沈九妹看了,笑道:“这是学了仙都那边的院子吧?”

    齐婶在一旁应道:“正是呢。这庄子里的人都是随门主大人自仙都搬过来的。门主大人宽厚,所以,初来时,习俗大多照着仙都那边来。”

    “原来如此。”沈九妹微微颌首,话锋一转,问道,“院子里都住着什么人?”

    齐婶怔了一下。她听得糊涂我刚刚明明跟这位大姑奶奶报备过了。这院子一直空着呀,哪有住人?

    倒是那王家妹子听到这话,快步上前来,躬身应道:“回禀贵客,这院子里一直是空置着的。平时,只有弟子住在门房里,清扫庭院,看护花草。”

    “你,是杂役女弟子?”沈九妹脸上有些发烫。呃,大误会!

    “正是。”王家妹子自我介绍道,“弟子娘家姓王,夫家姓田。男人是后院的一位管事。三个儿子都在外头当差,不在庄中。贵客唤弟子‘王娘子’便是。”

    真的没有什么通房。钱姑姑心里庆幸不已,心道:还好刚才没有在脸上显出来。

    误会解除了。沈九妹心情大好,笑嘻嘻的说道:“我等要在这里小住几天。烦劳王娘子领着我们去屋里先梳洗一番。”

    “是。”王娘子与齐婶两个都应下了。

    转过影壁,沈九妹等人看到了正院的全貌。它的格局与主院是一样的。不同的是,院子要略微小一些,因地制宜的种满了花草树木,砌有一座假山。另外,雕梁画栋的,更加精美一些。确实正适合女子居住。看来确实是给未来的门主夫人准备的住所。

    王娘子将她们直接引进了正屋:“贵客请进。”

    沈九妹见里面窗明几案,收拾得一尘不杂,对王娘子的印象更加好了。窗前有一张长榻,她拉着钱姑姑在榻上坐下来后,笑道:“齐婶,王娘子,两位也请坐下来。陪我们说说话儿。”

    她与秋宝虽是姐弟,却失散多年。秋宝长大了,而她对秋宝的情况知之甚少。刚才就险些闹出大笑话来。是以,吃了教训,她决定先跟这两位打听一些秋宝的现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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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全出乎沈九妹意料的是,她都已经亮明了她们三个的身份,然而,王娘子的嘴却依然跟只蚌壳一样。她硬是从对方的嘴里打探不出一点后院的事情来。

    在她头一次问及这方面的情况时,王娘子还解释了一句,说是后院杂役弟子守则里有规定,恕她不能说。从第二次起,她再问及类似的问题,王娘子不再解释了,每一次都是恭敬的应着:“请九娘子海涵。弟子不能说。”

    接连得了四句“不能说”后,钱姑姑坐在一旁都有些尴尬了,想着要出声打圆场。这时,沈九妹笑眯眯的抚掌赞道:“王娘子尽职尽责,非常好。”她说的是真心话。在她看来,秋宝是要做大事情的,岂能被后院事务拖累。是以,正院这边就应该有王娘子这样坚守原则的人守着。

    原来是试探啊。钱姑姑暗中松了一口气,与钱柳相对一视,而后,释然的笑了。

    “谢九娘子。这是弟子的本分。”王娘子还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样子。但是,细听之下,不难发现她的声音比先前要轻快得多。

    沈九妹又是赞许的点头,对钱姑姑二人笑道:“刚才秋宝说,还要开宴。我们都收拾一下,换件衣裳,精精神神的去吃席。”

    “说的极是。”钱姑姑笑着应下了。

    王娘子很有眼力的从方杌上起身,引她们去旁边的里间。

    对于修士来说,梳洗、更衣都是极为简单的事情。很快,三人换妆、更衣完毕。

    时间把握得刚刚好。外头有弟子过来相请,说是接风宴要开席了。

    于是,齐婶继续引路。一行人说说笑笑的又返回主院那边。

    王娘子目送她们离开后,这才折身回院,重新关上大门。想着大姑奶奶她们吃完宴,少不得要回来小憩,她决定抓紧时间,将三人刚才选出来的三间屋子仔细的收拾一遍。另外,这些屋子里该添置些什么,也要拟成单子,尽快上报给管事。

    正热火朝天的忙活着。突然间,她发现自南面院墙上,鬼鬼祟祟的落进来一道偷窥的目光。

    这道目光借着墙上那片凌霄花藤的遮掩,甚是小心。却因为不是头一回,所以,王娘子再熟悉不过。她在心里啐了一口,暗骂道:该死的,好好的法术全用来偷鸡摸狗,真是作孽啊。也不知道这边有什么好偷看的!

    这种事自然不能放任不管。

    她转过身子,嘴里喝斥道:“谁?是谁?”同时,手里也不慢。右手刷的一下,挥出缠在小臂上的软鞭,“叭”的全力往那片茂密的绿叶打过去。

    与前面几次一样,那鬼鬼祟祟的目光立马消失了。好象刚才不过是她的错觉一般。

    还是慢了!王娘子气得直磨牙,又在心里骂道:早晚铲了这株凌霄藤!

    这样的话,看南院那边的小蹄子还怎么作妖?

    她也是接二连三的碰上几回,才知道这道目光是怎么一回事——打理南院的那个杂役女弟子,和她一样,也姓王。曾经被齐伯齐婶收为义女。前些年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双方闹掰了,断了往来。而她与这丫头隔着一堵院墙,处了几年,也慢慢的理解了齐伯齐婶。无他,那丫头太不安分了。做个杂役女弟子也不老实。仗着自己觉醒的天赋是木灵之力,时常藏在那片凌霄藤里,偷窥正院这边。

    此举违反了后院杂役弟子守则。可偏偏那丫头鬼精得很。王娘子虽然修为比她高出一重境界,却每次都没能逮住她。没有真凭实据,哪怕她家男人就是这后院里的管事之一,她也只能私底下抱怨几句。

    偏偏那丫头是个少有的奇葩。每回见了面,她都是“王婶子”长,“王婶子”短的,叫得亲甜。王娘子想凭着资历老,责问几句,也硬是拉不下这脸来。是以,心里甭提有多窝火了,想着定要捉住一回,治一治那丫头。

    而这一次,又失败了。而且据她的总结是,那丫头修为太低,三两天里,才能使一回这种法术。所以,今天铁定是不会再闹腾了。她刚才那一鞭没有将人捉住,便等于这一次都没了机会。

    手里头还有一堆的活计呢,也没空再陪这小蹄子胡闹。王娘子冲那堵爬满凌霄藤枝叶的院墙翻了个白眼,收了软鞭。

    殊不知,院墙的另一侧墙根下,王思恩脸色发白的背靠着墙,一边象离开了水的鱼一样,张大嘴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一边在心里怨恨的咒骂着:该死的老婆子!鞭子比上一次更狠更快,真真的是一点情面也不留呢。

    到了南院后,她发现自己没有突破先天境,就跟被关了起来一样,外面的任何消息,完全是透不进一丝一毫来。没有办法,她只能静下来心,努力修行。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不到一年,她成功突破了先天境。并且,她觉醒的修行天赋是木灵之力。天赋使然,她能将灵力附着在花草树木之上,感知周边的情形,借以打探情况。这项天赋技能叫做“依附”。

    美中不足的是,现在,她的修为太低了。每一次附着花草树木,时间与范围都很有限。而且每次动用“依附”技能,往往要间隔两天半的时间,才能再度使用。

    王思恩在墙根下靠了一会儿,待缓过劲来,心中的愤恨不消反涨,双拳不由紧握成拳:该死的王婆子!又是她使坏。什么也没有打探到。害我白白的浪费掉了一次依附技能。再要打探,少说也是两天之后了。

    可是,这一次正院摆明了是有新情况。再等两天?岂不是要急死我!

    她不甘的抬起一双美目看着墙头那丛茂盛的凌霄藤枝叶,心思转得飞快。

    主院里,接风宴热热闹闹的结束了。

    待众长老离开后,沈云请沈九妹她们三个去花厅喝了一会儿茶,询问安排的院子是否如意。

    将未来老婆的院子都让出来了,哪还有什么不如意的?沈九妹她们三个都对正院,以及打理院子的王娘子赞不绝口。

    沈云笑道:“刚回到庄子里,案头上积了不少事。这两天,我抽不出空来。便由齐婶陪着你们在庄子里到处转转。河对面,有一处马场,也是庄子里的产业。后天早上,我带你们去那边跑马散心。你们以为如何?”

    “太好了。”沈九妹带头拍手称好。钱柳也是乐得眉眼弯弯。钱姑姑看着也甚是向往。

    沈云见状,便拍板道:“那就这么定了。”

    沈九妹一直有留意,云景道长与端木光站在外面的门廊上,便猜到他们这是要寻秋宝说话。起身告辞道:“也吃饱喝足了,我们先回院子里去歇一会儿。”

    沈云也起身:“我送你们过去。”

    “行了,你千事万事的,不在这一回。”沈九妹笑盈盈的伸手将他拦住,“自家人,瞎客气什么。你早些做完事,也好陪我们去跑马。”

    沈云笑了笑,没有再坚持。

    很快,齐婶又陪着沈九妹三人回到了正院。

    刚进院子,沈九妹柳眉一挑,右手呼的轻抬。

    嗖——,袖底飞出一道亮光,破空往南边而去。

    这道亮光快如闪电。

    几乎是同时,从那边传来“扑腾”一声闷响。



    待齐婶与王娘子双双反应过来,只见沈九娘跟不相干的人一样,已经施施然的往前走了。

    齐婶飞快的看了一眼南面的院墙。一株枝叶茂密的凌霄藤攀满了整面墙,挤挤密密的。看不出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并且,墙根下干干净净的,不见有枝叶被打落。

    怎么回事?她收回目光,用询问的眼神看向王娘子。刚才,九娘子出手实在是太快了。她根本就没看清那道亮光到底是何物,打中的又是什么。

    其实,王娘子也没看清楚什么。只是熟知南院那边的情况,心里有些猜测。但又不是很确定。因为据她所知,姓王的丫头先前才使了一法回,按以往的惯例是,起码要消停两三天。不应该这么快又跑出来偷窥。

    可是,除了死丫头,南院里也没有别的人了呀。

    她正要用嘴唇报出王丫头的名号来,心念一转,耳畔似乎又响起自家男人反复叮嘱过话:“姓王的丫头不是寻常人物。南院里的事情,只要没有真凭实据,都不得瞎嚷嚷。”

    更何况,齐婶毕竟收那丫头做了几年的义女。虽说现在反目了,但谁又知道里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王娘子思及此,向齐婶轻轻的摇了摇头。

    因为三位贵客在前面,齐婶也不好再多问,只得按下狐疑。两人并肩跟在后面,一同往正屋走去。

    这时,沈九妹一边走着,一边跟钱姑姑打商量:“钱姑姑,我看横竖也没有什么事。齐婶她们两个跟着我们进进去去的,怕是连饭也没能好生吃。依我的意思,不如让她们俩自己去歇会儿。”

    钱姑姑自然也是看到了刚才她出手的。闻言,以为是要跟她们姑侄两个去屋里说刚才的事,遂点头应道:“说的极是。应当如此。”

    于是,沈九妹停下来,转身看向齐婶和王娘子,吩咐道:“两位辛苦了,先下去歇会儿罢。王娘子,你是住在门房那边,对吧?我们若有需要,就去那边找你。”

    “是。”齐婶与王娘子齐声应下,一道折身往回走。

    沈九妹便与钱姑姑、钱柳继续往正屋走去。

    到底是年少,沉不住气。待进了屋里,钱柳再也忍不住,好奇的问道:“九姐,刚才你打的是什么?”

    沈九妹风淡云轻的笑道:“一只灰不溜秋的大猫不知道从哪里偷了块肉,躲在墙头的藤蔓下吃呢。我看着怪恶心的,便把它打了下去。”

    怪不得一句解释也没有。钱柳不疑有它,赞道:“九姐,你刚才出招好快。我是听到了声音,才反应过来,看到眼前划过一道雪亮的光。”

    钱姑姑也没有怀疑,在心底里以为沈九妹是借着这只大猫立威。

    “那是冰锥术。”沈九妹笑道,“等会儿,我把法诀写一遍给你。你觉醒的修行天赋是水之力,也是练得的。多练一练,只怕比我更快呢。”

    不等钱柳回应,旁边,钱姑姑本能的摆手:“那怎使得?”

    沈九妹笑了:“怎么就使不得了?我觉得秋宝说得对,‘法不轻传’就是以前的那些大能们编出来胡弄人的。再说了,冰锥术只是很寻常的一个小法术。在剑雨坊里,它的法诀最多也就值十块下品灵石呢。”

    钱姑姑自嘲的摇头:“我这老脑筋,就是转不过来。”

    姑姑同意了!钱柳欢喜的道了谢。

    另一边,齐婶与王娘子到了门房。后者倒水,拿零嘴儿,热忱的招待着。

    齐婶意会,坐下来,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主动又旧话提起:“刚才,我真是没有看清楚。听声响,九娘子那一下应当是打中了什么。”

    王娘子点头:“是的呢。听着响儿,打中的不象是耗子之类的小把戏。我寻思着,要不要去南院那边看看?”

    “那边是南院?”齐婶讶然。正院一直空置着,她又不管这一块的事,所以,真不知道这两处院子原来是还共用一道院墙。

    王娘子了然。原来齐婶是不知道那边是南院啊。

    不过,这也正常。两个院子的大门隔得远,并且是正院在前,南院在后,光从外头看的话,不象是毗邻的。便是她,初来时,也是头一次巡院时,转到那片院墙下,问过自家男人,才知道隔壁的院子是南院。

    “可不就是南院。两个院子也仅有那道不到三尺长的院墙是共用的。”她如实解释道。

    齐婶顿时想到了曾经的义女王思恩,只觉得胸口堵得慌。可到底是朝夕相处过几年,她忍不住在心里想:该不是思恩那丫头不安分,藏在墙头的藤蔓里,往这边偷看,被大姑奶奶使了个什么法术,打下去了吧?听那响声,摔得可不轻。

    终究是于心不忍。她放下茶碗,说道:“南院那边只有一个小丫头守着。大姑奶奶要真的是打中了什么野东西,小丫头年纪轻轻的也不顶事,说不定还会被吓着。有事没事,我们俩过去看看,求个安心。”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王娘子也放下了茶碗。

    两人一起打小门出了正院,去了南院的正门口。

    相比于正院,南院的大门要小得多,门前没有台阶,而且漆的也是寻常的黑油。

    这会儿,只见那两页的黑油大门是紧闭着的。

    到了门前,齐婶不露痕迹的慢了半步。

    王娘子见状,抬手拿着门上的大铜环,将门拍得山响。一边拍,一边大声唤着:“里头有人吗?有没有人啊?”

    这样叫到第三遍的时候,黑油大门突然动了,打开来一道半尺来宽的门缝儿。

    “原来是王婶子呀。”王思恩自里头露出一张笑嘻嘻的脸来,问道,“您有什么事吗?”

    王娘子其实也在猜想,是不是打中的是不是这个王思恩。现在见她若无其事的笑着,心里不由打了个激灵。稍微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哦,就是来问你,这边院子里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响动。”

    “没有啊。我刚刚在院子里修花枝呢。如果有响动,肯定能听得见。但是我什么也没有听到。”王思恩答道。

    王娘子目光流转,笑道:“看来是我听差了。响声不是从你这边院子里传出来的。我再去别处看看。”

    “您慢走。”王思恩说着毫不客气的关了门。

    王娘子若是慢一点儿,险些会被夹断鼻子。

    “这!是做什么?”她深吸一口气,盯着门口,脸上现出怒容。

    思恩丫头越来越不象话了!或者说,这才是这丫头本来的德行。齐婶在后边见了,叹了一口气,懊恼的拉着王娘子往回走,嘴里劝道:“罢了,她不识好,我们懒得管她。”

    殊不知,王思恩靠在门后,听到这话,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心道:动用了一滴心头血,总算糊弄过去了……

    心弦刚一松,那张原本红润水灵的芙蓉面象褪色了一般,变作灰白。

    “噗!”她喷出一口血沫子来,整个人象滩烂泥一般,从门板上缓缓的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