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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婶将王娘子拉回正院的门房,好一番劝慰。后者脸上的怒容总算消了下来。但仍是一副心不在蔫的样子。齐婶再留下来,也是无趣,只得找了个借口,先离开:“如果里头有什么吩咐,你传讯给我。我一准马上过来。”

    王娘子满口应下,亲自送人出了院子。

    待送走人,她回到屋子里,立刻换了另一副神色,一边皱着眉头搓手,一边自言自语道:“错不了。被打中的就是隔壁院子里的丫头。她分明是受了重伤,强撑着。所以,跟我多说几句都不敢。这件事,要不要向上头禀报呢?”

    其实,她这么肯定,是另有原因:自从觉醒修行天赋之后,她的鼻子比狗鼻子还要好使。刚才,她与王思恩只隔着一道门坎。她无比清楚的从对方身上闻到了新鲜血液的气味。

    而这是她最大的秘密,也是她的底牌,便是在她家男人和三个儿子面前都不曾透出一丝丝风来。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她现在犹豫极了——如果上头问起来,她要如何作答呢?若是一不小心泄了自己的秘密,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那就不上报了?刚才齐婶一个字也没有说要上报……况且,那丫头受了重伤,也是吃了回教训。我何必多事,做这个恶人?她拍了拍额头,在小桌子边坐下,提起上面的陶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碗茶。结果,茶水已经凉了。她起身,将茶壶、茶碗等放进大托盘里,拿去旁边的耳房里清洗。忙活完后,她已拿定了主意:只要待会儿齐婶不再提起这事儿,她也就这么算了。

    而齐婶面上不显,心里却跟揣着一百只兔子似的,出了正院,便直接回了家里找齐伯。

    结果,院子里安安静静的,不见人。她才想起来,今天是齐伯当值。后者肯定是在长老会那边。

    “真是气糊涂了。连这个也忘了!”她叹了一口气,去外面的哨岗,请一位当值的弟子去报信,“家里有样东西急着要用,我却找不到了。请齐长老回来帮着找一找。”

    先前,齐伯偷偷的找到她,说,大姑奶奶可不是个马虎人。担心她应付不来。所以,让她有事不要逞强,记得请人找他回家来商量。这个说辞也是他编出来的。

    不多时,齐伯急匆匆的回来了。他关紧院门,对着迎出来的齐婶招手示意:“先进屋。”

    将里屋的小窗户也关紧后,又布下了隔音阵,齐伯这才抬腿在炕上坐了,问道:“什么事?”

    齐婶简要的道出事情的经过,末了,评判道:“不用说,肯定是思恩丫头在作妖。”

    “你看到她,人受伤了没?”齐伯沉默片刻,抬头问道。

    齐婶摇头,两只手比划道:“她只将门拉开这么宽的一道缝,王娘子挡在我前头,我看不真切。不过,听声音不象是有事的样子。”

    齐伯哼了一声:"那就不用管她。横竖跟我们是没有关系了。“

    齐婶横了他一眼:“那你刚才还问,她有没有受伤。”

    “我是怕她死性不改,拿着伤去找大姑奶奶闹,恶心云哥儿。”齐伯没好气的答道。

    齐婶闻言,觉得很有道理,连连点头:“老头子,还是你想得周到。”

    “总之,是我们俩公婆当初没带眼睛看人,招惹了她。”齐伯叹了一口气,不放心的叮嘱道,“这两天,你在后边院子里,多留心着点。莫让她再作妖。”又道,“看着不对,你便象刚才一样,立刻找我。”

    齐婶点头表示记下了。想了想,又问道:“老头子,你说,王娘子会不会说出去?”

    “她若按程序报上去,也是对的。后院的那三个管事对云哥儿忠心得很。他们若是知晓了,肯定会处理得很好。这个不用你担心。”齐伯指点道,“你又不是在后院当差。不要在那边多手多脚。”

    “我知道呢。”齐婶心里有了底

    稍后,她拿了一副鞋底,又回到正院的门房里,对王娘子笑道:“在屋里,老担心大姑奶奶有什么差遣,想给老头子纳双新鞋底,也是老出错。我索性拿过来,到你这里来做。“

    “都说您纳得鞋底耐穿,又好看。我正好可以跟您学学。”王娘子也拿出了针线筐。

    南院。王思恩缓过劲来后,担心吊胆的慢慢挪回了屋子里。她想着,齐婶和王娘子刚才找上门来,肯定是来确定自己有没有受伤的。也不知道刚才自己有没有露馅?还有,那两个老虔婆会不会报告上头呢?

    一想着三位管事极有可能下一刻就凶神恶煞的冲进来,她几次三番的拿出丹药,又几次三番的放回了储物袋里,对自己说道:“现在不能吃。要是被他们瞧破了,我便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可是,心头血的效力已经过去了。失去压制,体内的那股气血又是乱窜。每窜到一处,就跟小刀子割肉般的疼。不多时,她冷汗涔涔,身上不见一丝干纱。

    好冷!

    终于,实在是忍不住了,她看向外边。

    因为一直以南院的主人自居,所以,从先前的那位婆子离开后,她便搬了屋子。这里是整个南院景致最好的屋子。通过半开的红格子窗,能够看到外面的花圃。

    此时,外面,大片大片的阳光,象金子一般的倾泻下来。照得园子里的花草树木都被镀上了一层金子似的,熠熠生辉。

    换在平时里,她定是往花丛里搬一条小榻,再在旁边摆上茶水、点心,半躺半卧着,享受这美好的下午时光。

    可是,却因为那两个老虔婆,她这会儿疼得冷汗涔涔,却连在屋子里偷偷的生个火盆,都不敢。更不用说去外面晒太阳。

    正要咒骂一句,那股气血陡然下走,冲进了小腹。立时,跟钝刀子割肉似的。

    “滋——”,王思恩疼能两眼直发黑。

    不行了,受不住了!

    她不管不顾的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枚象极了鸡蛋黄的丹药塞进嘴里。

    待丹药化开,一股热流嗖的一下,顺着喉管而下,三两下将那股乱窜的气血压制住。简直是立竿见影,疼痛尽数消失了。

    王思恩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叹道:“前辈真的没有骗人。确实是神效啊。”

    接着,她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只小小的红色丹药瓶,打开来。

    里面空空如也。

    “可惜了,前辈只肯给我一枚尝试一回。”她惆怅的垂眸看着手里的空瓶子,沉默良久,待再抬起眼睛来,瞪着前面的正院方向。

    好看的桃花眼被从里头喷出来的怒火烧得有些变形,显得狰狞。

    她用力的握着空瓶子,指尖尽白,一字一句的沉声说道:“是你们逼我的!”

    新搬进正院里的女人看着年轻得很,穿着一身大红,珠光宝气的,肯定是正主喽。这么大的事,居然没有一个人向她透出一丝风来。

    而先前做法打她的,不用说,肯定就是那个女人。

    齐婆子更是一点往日的情分也不讲……

    所以,还是前辈有远见啊。就算她守着本分,不争不抢,也会碍了别人的眼。她若不是自己想点办法出来,早晚会被欺负得连骨头碴子都不剩。

    还好现在醒悟过来,也为时不晚。

    。m.



    沈九妹小睡了一会儿。待醒来,她披上外衫,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探出大半个身子往左手边看过去。

    从这里,恰好可以看到那丛枝繁叶茂的凌霄藤。

    不过,她不是看枝枝叶叶,而是看院墙后面的小院子。

    静悄悄的,不见有什么动静。

    “居然没有事?”沈九妹有些意外。

    先前的那一记冰锥,她用了全力。而且,她确定是打中了。稍后,齐婶与王娘子一起悄悄的出了院门,她也是知道的。

    但两人去了哪里,她却不得而知了。

    因为她的神识从正屋这边外放出去,最远也就只能到正院门口。

    而她特意明着出手,就是打给齐婶跟王娘子两个看的。以二人的干练,应当是去那边的小院子里察看了。是以,如果真打得重了,也是不碍事的。

    却不想,过了这么久,硬是没能听到一点动静传过来。

    说来,秋宝这庄子盖得还真叫好。仅是一墙之隔,就这么几步远,以她的修为竟连神识都透不过去。刚才那一下,她全是凭着感觉,也不知道到底打中了什么,有没有打中要害。

    既然过了这么久,也不见有什么动静,看来是没事了。沈九妹这么想着,拍了拍手,轻轻掩上窗户。

    接下来,象是映证了她的想法,待到晚饭点,齐婶与王娘子一起提了饭过来,神色与先前无二,只字未提隔壁小院子。于是,她便完全放下了这事。

    齐婶是个好向导。从第二天起,陪着沈九妹她们三个在庄子里四处走着。

    看到各处的院子里都有不少女弟子当差,有的甚至还和男弟子一样,管着外面的事儿,钱姑姑和钱柳惊讶极了。便是沈九妹也禁不住留了心,细细看着。

    多转了三两个院子,她看出一些门道来了,问齐婶:“她们不象都是庄子里的女眷啊?”

    “那哪能啊。”齐婶笑道,“很多是庄子里请来的帮工。”

    “你们让帮工做管事?”沈九妹挑眉。

    齐婶明白她的意思。事实上,最初的时候,她也担心过。但后来证明,她的担心是多余的。故而,她如实答道:“都是十里八乡的乡亲们,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竟是一帮子村妇?沈九妹更不信了。明明她看着,那些人都是识字的。要说偶尔有一两个村妇识几个字,她还是信的。但能从周边找来这么多识字,且做事麻利的村妇,呵呵,这是骗谁呢?

    她这么想着,看着齐婶挑起一边眉毛,似笑非笑。

    虽然没有透出威压来,齐婶也被看得心里直发毛。她连忙解释道:“真是乡亲们。她们在庄子里帮了好些年工了。最先的时候,都是什么也不懂,只知道卖些苦力。后来,加入了识字班……”

    沈九妹听到这里,心里更奇怪了,打断道:“什么识字班?“

    齐婶恨不得打自己一嘴巴。同时也认识到这位大姑奶奶的厉害。好在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事儿。她打起精神,简要的说出识字班的事。怕大姑奶奶又从中牵出别的事来,她只拣那能说的说。

    值得庆幸的是,大姑奶奶听了后,点了点头,脸上现出若有所思的样子,没有再发问。

    齐婶在心里甭提有多感谢她了,赶紧的在前头领路。

    接着,又转了几处。大姑奶奶都只是拿眼睛瞅着,不再发问。齐婶心里暗道:该不是看得累了罢?

    这么想着,便引着三人开始往后边走。

    当转到主院的门口时,她客套的问道:“九娘子,要不要进去坐坐?”这一两天的,她也看出来了,大姑奶奶是个很识趣的人。所以,知道云哥儿这会儿正忙着,铁定是不会进院去打扰的。

    哪知,她又猜错了。

    沈九妹笑了笑:“我正好有件事要跟秋宝说。”转头对钱姑姑说,“钱姑姑,我就先不回后边的院子了。”

    “行。你有事先忙。”钱姑姑看了一大圈,在心里也存了不少事,只觉得累得很。

    “齐婶,烦你陪我钱姑姑和钱妹妹回去。”沈九妹转回头来,笑眯眯的吩咐道。

    大姑奶奶……可真不会客气啊。当着外人的面,齐婶也不好真打自己耳刮子,只得强忍着称是。

    正说着,主院的门打开来。只见端木光自里头走了出来。

    他上前来,抱拳请道:“九娘子,大人有请。”

    沈九妹抿着嘴笑了笑,径直走进了院子。

    待她走进院子里,只见沈云身着一件半旧的青布袍子,已走下了正屋的台阶,远远的迎了上来。

    “九姐。”

    沈九妹快步过去:“又来叨扰你了。”

    “哪说的话?”沈云上前来,与她并肩走着,开门见山的问道,“九姐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沈九妹却指着前面的正屋:“不是泡了茶吗?我走了大半天,正口渴了呢。喝口茶润润喉咙,我再与你细说。”

    “哎。”沈云笑着将人请进了屋里,真的倒了两碗热茶。

    沈九妹在他的对面坐下来,端起来看了看,喝了一口,有些意外:“你喝的这茶,与王娘子她们平时喝的,很相象呢。”

    “不是相象,而是根本就是同一种茶。”沈云也喝了一口,介绍道,“这种茶叫做红果叶茶。最初的时候,是我在鸿云武馆里学着炒制出来的。因为低阶之人喝它,于修行有些益处,所以,到了这里后,我们在庄子里开辟出了一片茶园,专门种植它,以供弟子们饮用。我喝了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它的味道,一直都是拿它当口粮茶。”

    沈九妹看着他,摇头轻笑:“秋宝,你是我看到过的最特别的门主大人。”不待沈云接话,她话锋一转,摆手说道,“今天且不说这个。我想问问你,为什么要搞识字班,收罗十里八乡的村妇们过来做帮工?”

    “九姐,首先,我要跟你澄清一下。”沈云答道,“识字班真不是我搞起来的。”

    “啊?不是你,那是谁?”沈九妹大吃一惊。本来今天的所见,她心里便隐隐有些不安,担心秋宝这个门主有被架空的嫌疑。现在陡然听到这句话,她的心都提了起来。

    沈云便跟她说起了女营。

    沈九妹初听时,眉头不由轻皱。因为这让她不由的想起了叛军里的圣女堂。但听着女营从无到有,再不断壮大,她渐渐松开了皱着的眉头,眼里更多的是疑惑与不解。

    待沈云说完,她直接问道:“秋宝,当时,既然没有支持你,你为什么还要办女营?”

    “九姐,如果我说,是因为你,你信吗?”沈云笑道。

    “什么?”沈九妹一脸的匪夷所思瞪着他,“还与我有干系?”

    沈云被看得怪不好意思的,低头双手握着茶碗:“当年,看到刘营主明明天生神力,却因为是女子,被迫嫁给了那样一个人渣,我最初是想,我与九姐失散了,我现在照顾不到。要是我的九姐也碰到了这样的事,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帮她。所以,我要是帮了刘营主,会不会给九姐积一点福气,让九姐在外头少吃些苦头呢。结果,我给了刘营主一个机会,却没有想到,她给我拉起来了一个女营,并且从各个方面,都完全不输给男营。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敢小看天底下的女子了……”

    正说着,他突然看到一滴水珠“叭嗒”的掉在木桌上,摔得粉碎。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接踵而至……

    “九姐!”他愕然的抬起头。

    沈九妹吸了吸鼻子,胡乱的用两只手揩去满脸的泪水,脸上全是笑容:“那个,能带我去你们女营看看吗?”



    回到正院后,沈九妹征询钱姑姑和钱柳的意见:“去不去女营涨涨见识?”

    钱柳自然是心动的,急切的看着钱姑姑。

    “看把你急的!”钱姑姑用手指轻点她的额头,嗔怪道,“我要是不去,硬把你留在庄子里,还不把你给哭死啊。”

    这是同意了。钱柳欢喜的跳了起来:“女营在哪里呢?九姐,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哎呀,光顾着高兴,我也忘了问女营在哪里。”沈九妹抚掌笑道,“不过,秋宝说,明天得空,能亲自送我们过去。只是这样一来,明天就不能去对面的马场玩了。”

    “等回来再去,可不可以啊?”钱柳拉着她的手,巴巴的问道。

    “可以,当然可以。”沈九妹见状,笑眯了眼,“秋宝还等着我们的准信呢。我现在再过去一趟。”

    “哪能叫您一趟一趟的走。”钱姑姑赶紧将她拦下,“让囡囡跑一趟便是。”

    钱柳也道:“我记得主院怎么走。”

    “行。”又不是什么大事,沈九妹也乐得偷个懒,遂顺水推舟道,“托钱妹妹的福,我偷个懒儿。”又叮嘱道,“刚才,秋宝跟我说,要去庄子里巡视一圈。如果还没回来,不在院子里,钱妹妹,你只管告诉端木便是。”

    “我记下了。”钱柳欢欢喜喜的出了门。

    待走到门房,王娘子见了,连忙自里边迎出来:“钱姑娘,您要出去啊?”

    钱柳如实说道:“九姐让我去九姐传个话。”

    王娘子本来想说,这等跑腿报信的事,是自己的份内之事,何需钱姑娘亲自跑一趟。但转念又一想,兴许是大姑奶奶要传的话不便叫自己知晓呢。是以,她改口问道:“钱姑娘,要不要老妇人跟您过去?”

    钱柳摆手笑道:“我认得去主院的路。劳烦王娘子帮我开个门。”

    看来真是不便自己知晓。王娘子笑盈盈的应着:“是。”麻溜的开了旁边的小门,“我在里边守着。您回来的时候,也好知晓给您开门。”

    “有劳了。”钱柳点头笑着,往前头走了。

    刚拐过一个弯,走到一条夹道里,她听得后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心道:莫非是王娘子有什么事追上来了?

    于是,她停下来,转过头去看。

    不是王娘子。是一个生面孔的女弟子。白白净净的,看上去约摸十六七岁的样子,生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宽松的蓝色弟子服明显被她改过了,衬得她的身段跟柳条儿一样。

    “这位妹妹看着面生得很。听说正院进了新人,是妹妹吧?”女弟子快步走上来,热忱的行礼打招呼,“我叫王思恩,是在南院里当差的。”

    原来是想打探消息。而且,明明自己的修为比她要高一些,又是素未谋面,更谈不上有什么交情,这人却一上来就亲亲热热的唤“妹妹”,听着好不别扭。钱柳面上不显,还了一礼,甜甜的笑道:“我们是来庄子里做客的,不是新进的弟子。”不等对方应话,她又抢先说道,“王姑娘,我要去前面传话,先走一步了。“说罢,抱拳行了一礼,转身继续前行。

    王思恩被撂在原地,心里气得呼呼的直往上窜邪火。她深吸一口气,尽量面上不显出来,看着前面的那道身影走出夹道,往右手边去了。

    果然是去主院那边!

    她看得真切,禁不住在心里狠狠的骂了一句:该死的丫头片子!跟她主子是一个德性!

    骂完后,她若无其事的也往前面走去。

    按照杂役弟子守则上的规定,南院便是她的岗位。无有事,她不得擅自离开岗位。是以,这次出来,她特意找了个原由。

    走出夹道后,她看也没看右手边,直接往拐左,向十几步开外的小抱厦走去。

    那里是后院的管事处。

    再说钱柳,到了主院,看到的是主院大门紧闭。

    她伸手去拍门上的铜环。

    刚拍一下,旁边的小门“吱呀”的打开来。

    “钱姑娘,你有什么事?”端木光自门里走了出来。

    钱柳先问道:“端木大哥,沈师兄在不在?”

    "大人还未回来了。令我在这里等着。原来是在等钱姑娘啊。”端木光挠了挠头。

    “不是的。”钱柳解释道,“是九姐叫我过来传句话。九姐还说,她跟沈师兄说好了的。如果沈师兄不在,跟你说,也是一样的。”

    端木光点头:“原来是这样。钱姑娘,你说吧。“

    钱柳便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末了,又道:“烦功端木大哥了。”

    “等大人回来,我一定禀报。”端木光应下了。

    待钱柳离开后,不到半刻钟,沈云回来了。

    端木光向他禀报:“大人,刚才钱姑娘过来了。大姑奶奶叫她过来传话,说,她们三个都想去女营。”

    “好啊。”沈云吩咐道,“我顺便去那边各营看看。你也去。”

    “是。”端木光如愿以偿,从心底里笑了出来,“这次要出去多久?”

    沈云知道他是在庄子里闷坏了,看了他一眼:“要不,我让你在那边任选一营留下?”

    “大人,又在逗我了。”端木光嘿嘿。

    “瞧你这点出息。”沈云哼了哼,“你将手里的事情跟道长交接一下。我们少说也要在那边呆十来天。如果九姐她们呆住得,可能还会再多留几天。”

    “是。”端木光笑得见牙不见眼,身形一摇,跟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什么?她请假外出一天?”齐婶当完差,回到小院里,听完齐伯的话,一双眉头立时皱了起来,“她还能出去?看来是真的没有受伤。那,前天也不是她闹出来的响动……”想到这里,她警觉的瞪大了眼睛,“老头子,南院不会是还藏了什么东西吧?”

    齐伯答道:“我也是觉得奇怪。当时,我恰好在东厢跟田管事说事。隔着窗子看到了她。她那样子好得很,也不象是受了伤。你前天确定没有听错?”

    “没有。”齐婶也是觉得奇怪极了,“那声音听着是有什么重物重重的摔在地上,我不会听错。而且,看王娘子当时的反应,也是与我一样的猜测。”

    “那就怪了……”齐伯闻言,搭了一条腿歪坐在炕上,露出思索的神色。

    齐婶在他对面坐下来,也是越想越觉得邪乎,提议道:“老头子,要不要派个人在后头跟着她?”



    钱柳回到正院向沈九妹复命,又道:“九姐,我出去的时候,在前面的夹道里碰到了一个人。”

    “什么人?”沈九妹与钱姑姑相对一视,将她拉到身边坐下来,“你慢慢说。”

    钱柳点点头:“她是从后头追上来的。说自己叫王思恩,是住在南院里。还问我,是不是新来的。我不认得她,她一上来就亲亲热热的唤我妹妹。我看着她的修为比我还低一重小境界呢,所以,心里听着很不舒服的。”说到这里,怪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沈九妹听到南院,心中一动,脸上的笑意不减,问道:“钱妹妹,她真说自己是南院的?”

    “是呀。她就是这么说的。”钱柳抬起头来,现出一双清澈乌溜的大眼睛。

    钱姑姑听着这话里有话,关切的问道:“九娘,还真有个南院啊?它是在哪里?”

    沈九妹指了指外头:“就是那株凌霄藤后面的院子。”

    钱姑姑也不含糊,立时想到了前天刚来时发生的事儿:“她住那院里……是故意跟囡囡打听我们?"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沈九妹摇头轻笑,“一个先天境的杂役弟子而已。再说了,我们又不会在庄子里长住。很快就要去女营那边了呢。”

    钱姑姑与钱柳的注意力果然被成功的转移了,兴致勃勃的与她说起女营之行。

    沈云没让她们久等。在晚饭之前,端木光过来传话,说是明天动身。吃过早饭后,他过来接她们去主院。

    三人听了,欢喜不已。

    子时刚过去,沈九妹睁开眼睛,从床上翻身爬起来。摸着黑,她先是用一只大枕头藏在锦被里,伪装成床上有人睡觉的样子,然后,麻溜的换上一身夜行服,又用三角黑面巾遮了脸,打开窗户,一个闪身,飞跃出去。

    一个纵跃,她的身影干净利落的消失在那株凌霄藤背面。端的是一个神出鬼没。

    殊不知,这一切全被旁人看在了眼里。

    首先是云景道长呼的跳上自个院子正屋的屋顶。他一甩拂尘,举目远眺后院方向,心里暗道:这是谁呀?胆儿可真肥啊。半夜三更的穿了一身黑,出来翻墙玩。不知道今晚是本座当值吗?

    就在这时,主院那边西厢房的屋顶上也现出一道人影。

    云景道长偏过头去看。

    不是端木光,又是哪个。

    这家伙正双手抱着肩,咧着嘴,远远的冲自个儿乐呵呢。

    笑什么?半夜三更的,也不好出大声说话。云景道长用神识传音过去。

    少顷,端木光也用神识传音过来了:在这庄子里,不敢给您面子的,也就只有大姑奶奶了。

    原来是大姑奶奶。云景道长轻甩拂尘,再传音道:所以,你光看着了?

    端木光冲他摆手:您抬举我了。我这点修行,还做不到。是大人叫我上来拦住您的。

    云景道长一听,立刻甩了甩拂尘,转身回自己院子里,扔过去一道神识传音:得,回屋睡觉吧。

    端木光见了,笑了笑,身形一晃,回正屋里间复命:“大人,整个庄子只有道长知晓了。”

    沈云坐在小炕桌后,放下手里的书卷,摇头叹道:“还是修为太低的缘故。”

    端木光在一旁说道:“我刚刚上屋顶,看到了一点大姑奶奶的步法。不愧是上过沙场的,那步法十分了得。如果不是您跟我点破,我也压根发觉不了。”

    他尚且如此,庄子里的众弟子修为最高不过是相当于炼气境。所有的巡逻、暗哨都没有发觉,也是在情在理了。

    沈云却不是这么想的。他起身下了炕,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望着黑漆漆的夜空,说道:“这就是我们庄子里的大漏洞。有这么大的一个漏洞,叫人如何还睡得安生啊?”

    原来是担忧这个呢。端木光不以为然的答道:“大人,我们庄子里的守护大阵还是很得力的。我与道长两个合力,试了很多次,都没能从外面强冲进来。”

    “谁跟你说,破阵只能从外边开始的?”沈云转过身来,问道,“这是谁立的规矩啊?”

    端木光愣了一下,旋即,使劲的摆手:“从里面破阵?那更不可能了!没有比我们庄子里的弟子更忠心的了。大伙儿都是拿庄子当自己家里呢。”

    沈云呵呵:"败家子也是自己家里的人。“

    “这……”端木光没词了,嘿嘿笑道,“您说的都对。家大业大了,谁也不能保证家里不出个败家子。”

    “你又说错了。我们现在家不大,业也不大。“

    “是是是。我们穷着呢。门主大人都只有一身外出的行头。“

    南院里,没有人。沈九妹只在正屋的东边找到一间收拾得干净整齐的耳房。那里面应当是住着人的。而且还是个姑娘家。她隔着半掩的窗户往里看了一会儿,脸上现出一道冷笑,心里暗道:心眼挺多的!

    屋子里看似寻常,实则是很费了些心机布置的。

    比如说,这半开半掩的红格子窗户,好巧不巧,左边的这页窗恰好与窗下这小桌子上的针线符筐里的小剪子是在一条直线上。

    不过,没有用。因为这些都是圣女堂里玩剩下的。

    而且这屋里的主人也就是点小聪明。真以为没有明眼人。在同一间屋里,按着这套路布置了七处。

    再加上钱柳说那王思恩不过先天境的修为。沈九妹挑了挑眉,自言自语道:“看来是我多心了。不过是个没成气候的小丫头。”

    她打消了进屋去看看的念头,转身一个纵跃,直接飞过了那道爬着凌霄藤枝叶的墙头。

    第二天清晨,她去正厅吃早饭。钱姑姑和钱柳已经在桌边了。两人帮着王娘子摆饭。

    “是啊。”沈九妹与众人打过招呼,随口问道,“齐婶今天没过来?”

    王娘子连忙放下手里的碗筷,上前禀报道:“回禀九娘子,齐婶昨天傍晚时分告了假。齐婶是出了名的针线好。外边村子里的一位族长夫人慕名来请她去给小闺女指点针线。”

    “啊呀,早知道齐婶针线这么好,我就要近水楼台先得月,跟她多请教几回了。”沈九妹笑道,不再说齐婶没来的事。

    待吃过早饭,端木光果然过来接她们。

    一行人先是去了主院,然后,端木光驾船,载着众人,不声不响的离开了沈家庄。

    。m.



    飞船开动后,钱姑姑见沈云没有去船舱里的意思,便拉着钱柳去了船舱里边。后者虽然心里挺不乐意的,但当着这么多人,也不好拂了自家姑姑的面子。只是进了船舱里后,她的嘴巴便嘟得能挂上一把油壶。

    船舱里的摆设很简单,地上铺着席子,正中间摆着一张矮脚的四脚小炕几。

    钱姑姑拉着她的手,姑侄两个一道在小炕几边盘腿坐下来,抬手刮了一下她嘟起来的小嘴:“又不是头次坐飞船,外头有什么好?”

    钱柳哼哼:“我就是喜欢呆在外头嘛。”

    “这么大的姑娘了,该懂点事了。”钱姑姑无奈,只好实话实说,“男女大防,知不知道?”

    又是这一套!这些天,钱柳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自从爹爹过世,她再度见到姑姑,就觉得姑姑变得以前更加谨小慎微,也更爱唠叨了。比如说,动辄将男女大防挂在嘴边。

    爹爹生前可从不提这些。相反,爹爹说得最多的是,女子当和男子一样,也要行事大方,光明磊落。

    是以,钱柳最初也曾拿爹爹的话反驳过姑姑。

    但姑姑每次都是很耐心的跟她解释,说,爹爹生前从不跟她说这些,首先是那时自己还小,而现在,她已经长成了大姑娘;再者,爹爹是男子,常年在外头奔波,不是很清楚闺阁礼仪。所以,有所疏忽也是难免。

    几次之后,钱柳被说服了,渐渐的接受了姑姑的教导。

    可这两天在沈家庄里的所见所闻,令她大开眼界。同时,看到庄子里的年轻女子们,不管有没有成亲,个个都是跟爹爹生前说的那样,大大方方的与男子一同做事。这使得她对姑姑平时教导的那些又一次生出了疑虑——姑姑说的,真的都是对的吗?

    钱姑姑见状,叹了一口气,又道:“你看,九娘没有与我们一道进来,说不定是有话要与云哥儿说呢。他们姐弟失散多年,好不容易团聚了。肯定是有好多话要讲的。云哥儿又忙,现在好不容易得了空。你老跟着九娘,让他们姐弟两个如何说体几话?”

    这个倒是真的。钱柳不再嘟嘴了:“那,姑姑,我练会儿功。”坐在舱船里头,一点儿也不好玩,唯有练功打发时间了。

    “好啊。姑姑陪你。”

    不过,钱姑姑猜错了。沈九妹和沈云确实是在船头谈天。但是,他们说的却不是什么体己话。确切的说,是沈九妹在向沈云请教庄子里的事。

    沈九妹因为自身的经历,对沈家庄里的女弟子,以及四面村子里来庄子里帮短工的女人们的处境,都非常的关心。昨天,她跟沈云了解到了一些,但意犹未尽,这会儿,又将话题重新提了起来。

    而沈云这边,不管她问什么,都是细细的回答着。

    从而,姐弟们谈得甚是热切。

    沈九妹数年前曾在菱洲打过军粮,是以,对菱洲地界非常熟悉。飞船走出百来里,她心里不免有些犯嘀咕:这不是回牛头坳村的方向吗?是巧合,还是秋宝打算先回一趟村里呢?如果是后果,怎的也没先跟我说一声?

    因为沈云一直对她提出来的各种问题都是敞开来回答的,而船尾的端木光则至始至终都是目不斜视,是以,直接询问沈云:“秋宝,是要先回村子一趟吗?”

    沈云答道:“没有。九姐,你还记得野鸡岭吗?”

    “记得。怎么会记不得呢?”沈九妹不禁想起当年被抛弃在野鸡岭,幸而得一队好心的猎户搭救的经历,“是我食言了。这么多年,都未能回去答谢洪大爷他们。”说到这里,她敛起回忆,对沈云笑道,“秋宝,你做得对。我们姐弟俩是该去寻访洪大爷他们,报答当年的搭救之恩。”

    哪知,沈云垂眸,应道:“我去找过洪大爷他们,见到了洪大爷最后一面。”

    “什,什么时候?”沈九妹惊讶极了。

    “就是那年离开石平县之后,我曾回村子里祭奠过一回。走的是野鸡坡那边,所以,顺道去寻访了洪大爷他们。”沈云说出当年的经过。

    沈九妹听完,百感交集,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这时,沈云接着又道:“后来,我又去过野鸡岭那边几回。那里山高森深,又没有什么人家,很适合屯兵。是以,庄子里人太多,住不下时,他们选择去野鸡岭时,我便答应了下来。”

    原来如此。沈九妹颌首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恨不得能立刻过去看看了。”至此,虽然还未能真正见到刘营主她们,但是,她已完全能感受到,秋宝麾下的女营与当年叛军手里的圣女堂是完全不同的存在。对于接下来的行程,她越发的期待起来。

    一个时辰之后,野鸡岭在望。

    因为端木光一大早给在这边轮值长老传了讯,所以,飞船刚抵达野鸡岭边沿的上空,前面的一个山头上便腾起数柄飞剑。

    当首之人正是轮值长老老罗。他的身后,是各营的营主们。

    “大人,老罗他们来迎我们了。”端木光笑着禀报道。

    沈云颌首,对沈九妹说道:“女营也来了。”

    而后者的目光早已被那抹大红的魁梧身材完全吸引住了。

    “她就是刘营主?”沈九妹的脸上现出“果然如此”的神态,“一看就知道是天生神力。”

    如果不是梳着姑娘头,身上穿的也是大红罗裙,她第一眼险些将那个女修当成男子。

    不过,这身材,还有样貌,与她想象中的刘营主形象甚合。体修嘛,可不就是男女都一样,生得身材高大,三大五粗,肤色偏黑?

    更何况,昨天,她才听秋宝说了刘营主当年加入私勇的缘故。如果不是生得这般威猛,估计也难在洞房花烛夜将有拳腿伴身的新郎降住。当然,她一点儿也不同情那个新郎。因为那厮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云摸了摸鼻子,悄声说道:“呃,她不是刘营主。她是阿花姐。打头过来的那位罗叔是她爹。唔,刘营主可能是有事耽搁了,没来。”

    说话间,老罗一行人已经与飞船相遇。

    不等他们行礼,沈云先发话:“都先上来说话。”

    “是。”老罗他们应下,跳上船来,收了飞剑。

    罗阿花是最新上来的。在她落到甲板上的那一刻,众人只听到“砰”的一声,飞船竟微微晃了晃。

    端木光苦笑:“阿花姐,你不要急,先收住速度,再上船来。”

    “我收不住……还没练熟呢。不次肯定就不会了。”罗阿花爽朗的冲他抱拳,“端木,对不住。”

    端木光笑着摆摆手:“没什么,刚学的时候,都是这样。”

    沈云笑嘻嘻的接过话:“每次回来都能看到阿花姐修为有新进展。这回更厉害,都学会御剑了。”

    “那是您夸得好。”罗叔领着各位营主上前来,一齐见礼。

    沈九妹在一旁,充分感受到了他们之间亲如一家人的融洽气氛,脸上也不禁露出了真挚的笑容。



    见过礼后,老罗身为轮值长老,先替女营营主刘玉娥告假:“门主,刘营主今早领着人外出执行突发公务,是以,让罗副营主代为前来迎接。”

    沈云点头表示知晓了,又看向罗阿花,笑道:“阿花姐,又升职了。厉害啊。”然后,将沈九妹介绍给众人,“这是我长姐。从我这里听说了女营的事,非常感兴趣,这回跟我过来看看女营。”

    其实,轮值长老每天都与长老会有联络的。是以,沈九妹一行三人造访沈家庄的事,老罗早两天就已经知道了,并且也传达给了各营。

    这一点,沈云也是知晓的。但这是青木派内部的事,他身为门主,也不好多跟沈九妹说。再说了,这也确实是沈九妹头一回跟老罗他们见面。正式介绍一下,他觉得很有必要。不然的话,老罗刚才也不会说刘营主是外出执行“突发公务”这般笼统。

    “见过大姑奶奶。”老罗等人中规中矩的见了礼。呵呵,庄子里说得再清楚不过了。这位大姑奶奶厉害着呢。

    沈九妹利落的抱拳回礼:“诸位道友客气了。”然后,问沈云,“秋宝,是快到地界了吧?”

    “嗯。就一会儿了。”沈云答道。

    “那行,我去舱里喊钱姑姑她们。”沈九妹说着,又笑盈盈的向老罗他们打招呼,“对不住,各位。我先陪一下。”

    “您请。”老罗伸手请道。心里对这位大姑奶奶的印象瞬间好了许多。暗道:看来前两天又是庄子里有人多事。

    看到沈九妹进了船舱,他这才禀报道:“门主,这几天,有人老是在女营周边转悠。今天一早又发现了一些行迹。刘营主带着女营的人追去了。现在暂时还没有传讯回来。”

    沈云点了点头,对众人说道:“好久没到这边来了,我准备在各营都巡视一回。还有,我九姐她们一共三人,将在女营小住。她们就不随我去其他营区了。”

    这是要从女营开始巡视的意思。老罗听明白了:“那今天我们都随您去女营坐一坐?”

    果然,沈云同意了。

    罗阿花顿时紧张起来:“那,门主,我先传讯回去。快到午饭点了,叫伙房里多备一桌饭菜。”

    “好。”沈云看着她笑了,“阿花姐,你都当上副营主了,还担着伙房里的事呢。”

    罗阿花如实回答道:“玉娥说我这些年把伙房管得很好,所以,还是归我管着。”

    老罗在一旁摇头:“她呀,到哪里都是先管着嘴。"

    “爹呀,你还不是一样?”罗阿花不服气的揭短,“一过来,第二天就去各营查粮草储备。还说,吃饭的问题大过天。我这叫,有其父必有其女。”

    众人都被两人给逗乐了,在一旁哄的笑了起来。

    沈云也笑道:“人是铁,饭是钢。这人哪,再厉害,也硬不过饭。所以,罗叔说,吃饭的问题大过天,真的是一点儿也没有说错。等会儿,我们去女营,也首先就要看她们有多少存粮。不但要查账,而且还要去粮仓里实地查看。"又对其他营主说道,“去你们其他营区也是一样。”

    “是。”众人领令。

    说话间,前面远远的能看到一座云气缭绕的双峰。

    端木光禀报道:“大人,女营到了。”

    他的话音刚落,自那白纱一样的云雾里冲出来两柄飞剑。

    众人都看得真切,是女营里的两名女弟子。

    以前来女营,可没有这一出。包括沈云在内,都齐刷刷的看向罗副营主。

    ”是玉娥新设的一道前哨。”罗阿花解释道,“那个祸害太会折腾了。玉娥姐便新设了几道岗哨。还别说,真管用。这些岗哨布下才两天,就发现了那个祸害的行迹。”

    沈云听完,吩咐道:“端木,放她们靠近。我去请九姐她们出来。“

    哪知,罗阿花嘿嘿笑着从袖子里掏出一道红色的三角形状令符:“还是我去吧。呃,这几道岗哨只认这面令符。”说着,她飞一般的跑去船头,对着那两人打出了手中的红色令符。

    “砰”的一声,令符飞出去约摸三丈来远,自行炸开来,化出一道粉红色的烟尘,凝成一人高的月牙儿状。旋即,那烟尘自尾巴尖子开始褪色。就是一眨眼的工夫,那粉红的月牙儿便变成了白色。晃了晃,整个儿散了。

    就在这时,那两道飞剑上的女弟子齐齐冲这边抱了抱拳,接着,她们当空御着飞剑画了个半圆,掉个头来,嗖嗖,又冲进了云雾深处,再也不见人影。

    老罗收回目光,向自家女儿点评道:“你们的烟花,好看,做的别致。搁春望县城的烟花作坊里,人家怕是要收你们好几个大钱一个呢。”

    “爹,这些令符都是我们自己做的,没费钱。”罗阿花气得真翻白眼,“根据命令的不同,烟花,不,令符炸开后,放出来的烟雾的形状和颜色都是不相同的。还有,您别再细问。这个不能跟您再往下仔细说了,是我们女营的机密。真的是亲爹也不能告诉的。”

    “哟,真急了!”老罗一点儿不生气。是他方才眼拙,没能看出小小令符里的门道来。故而担心女营她们捣鼓的新玩意是在胡闹,惹出笑话来。现在,听了女儿的解释后,他心里的担忧全没了,同时,真的替女营感到骄傲。

    其他营主其实刚才也没看明白。不过,看到门主大人脸上的笑意不减,再加上罗长老父女两个唱双簧似的解释,他们都意识到,小小的一道令符真不简单。

    好东西必须大家一起分享啊。这是野鸡岭里公认的规矩,好不好!

    所以,他们不干了,在一旁七嘴八舌的起哄:

    “罗长老不是咱们野鸡岭的,当然不告诉他。但我们,必须告诉。”

    “是啊,但凡我们有了好东西,回回都没落下你们女营。你们也要一样。”

    “对,这样才公平。”

    沈九妹本来领着钱姑姑和钱柳姑侄两个要从船舱里出来。听到外面的这般动静,她在舱门后面站住脚,不好推门了。

    钱姑姑与钱柳跟在她后头,相对一视,都打住,侧耳细听着。

    外面,罗阿花笑嘻嘻的向各位营主抱拳:“各位叔叔伯伯们,没有忘记你们。玉娥说了,等捉住了祸害,得了空,头一件事就是请各位叔叔伯伯来我们女营看烟花。”

    “得,还真是烟花啊!”神机营的王营主满意的笑了,打趣道。

    马场的场主苏老三哈哈笑道:“我们马场比不得各位,现在这水平也就能仿一仿烟花爆竹什么的。别的也学不来。行,我安心的等我们刘营主的帖子。”

    其他们也纷纷表态,安心等帖子。

    竟这样就解决了?这些男营主真的太好说话了……沈九妹意外极了。

    。m.



    沈九妹回头去看钱姑姑。只见后者也是端着一脸的不敢相信,往自己这边看。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里碰了个正着。

    就在这时,舱外传来沈云的声音:“九姐,钱姑姑,柳师妹,女营到了。我们要下船了。”

    于是,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敛了神色,一个应着“就来“,另一个应了声“哎”。

    两人回过神来,看着对方,都齐齐的轻声笑了。

    “走罢。”沈九妹招呼道。

    钱姑姑颌首,拉着钱柳的手,跟着她一道往外走。

    却不知钱柳心里有些不乐意——刚才还说我已经是大姑娘了。结果,回头又把人家当小奶娃看待。不管到哪里,总是要牵着我。好象不留神,我就会走丢了一般。

    刚才,她在船舱里也听到了。那个女营的罗副营主听着声音也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姐姐。可是,人家的爹爹罗长老就不从约束她。这一点,象极了她爹爹。并且,沈师兄,端木大哥,还有其他在场的男营主们,听着谁也没有觉得罗副营主做得有什么不对。她听得出来,他们所有人都没有因为罗副营主是个姑娘家,就区别对待。这个与姑姑平时挂在嘴边的“男女有别”,完全不符呢。所以,她忍不住再一次质疑姑姑的那一套。

    只是外面有那么多的人在,她也不好落了姑姑的面子,于是,暗中嘟了嘟嘴,乖乖的任姑姑牵着手,跟着一道走出船舱。

    沈云也分别向众人介绍了钱姑姑和钱柳姑侄两个。

    待双方见过礼,飞船已冲进一团云雾里。少顷,停落在一片马尾松的空地上。

    一名看上去有十八九岁,却还梳着姑娘头的紫衣年轻女子领着十几人早已候在空地里。

    令沈九妹她们三个暗自称奇的是,这些人里竟然还有两个约摸四旬的婆子。只见她们俩都是劲装在身,头发简单的在脑后梳成一个大圆髻,全身上下无不透着“干练”二字。看上去神采奕奕,精神头完全不下于身边的年轻女子们。

    “见过门主大人,罗长老,各位营主。”待一行人下了飞船,紫衣女子笑盈盈的率众人上前见礼。

    沈云和大家一样,也抱拳还了礼,接着,略微侧了侧身,将身边的沈九妹等三人介绍给女营众人,末了,笑道:”玉菱姐,这些天,我就把九姐、钱姑姑和钱师妹她们三个托给你了。“

    紫衣女子爽朗的抱拳领令:“是。”然后,向沈九妹抱拳,落落大方的自我介绍道,“女营副营主李玉菱见过大姑奶奶。”

    “李副营主无须客气,也和大家一样,唤我九娘子便是。”沈九妹还礼。

    “是,九娘子。”李玉菱立时改了口。

    简直比冰天雪地里刚刨出来的萝卜还要干脆。沈九妹心里忍不住赞了一声。

    接下来,沈云将一行人分成了两路:他与众营主按惯例,由李玉菱陪着去巡营;而罗阿花则领着沈九妹她们三个先去安置。

    众人都依令行事。

    待走出了空地,沈九妹见沈云他们一行人已经走进了旁边的松树林里,看不到人影了,好奇的问罗阿花:“罗副营主,刚才的李副营主是将门之后吗?”

    罗阿花摆手:“不是呢。我们女营里的人,以前都是寻常的凡人女子。不过,玉菱在家里的时候,就是个干练的性子。呃,她也是逼出来的。那时,他哥在外头做事,她娘只知道吃斋烧香,不食人间烟火,她嫂子因为生孩子伤了身子,病歪歪的,整日里离不得药罐子,完全管不了事。玉菱十一二岁的时候,就开始管着一大家子的吃喝撒拉。这些年,玉菱在女营里,从小队长,一步步做到副营主,更是历练了出来。人也越发的能干了。”顿了顿,笑了起来,“九娘子,说真的,您挺有眼光的。玉菱确实是我们女营里数一数二的能干人。门主大人,还有各位营主,都赞她有将才之能呢。”

    沈九妹笑了笑,在心里忍不住又赞了一句:女营,绝不简单。

    那李玉菱年轻纪纪的,生得也眉清目秀,但是,身上却透着一股子只有上过沙场的人才能有的肃杀之气。正是这股子杀气,衬得她干练极了。

    可是,到了罗阿花的嘴里,便变成了打小操持家务历练出来的。

    沈九妹原本是看着罗阿花大大咧咧的,故意套话来着。却不想,人家心里精着呢。一番话,避重就轻的说下来,看似在很认真的回答她方才的问题,却又其实什么有用的信息也没有透出来,可是,却让人听着舒服极了,完全挑不出理来。

    在叛军的圣女堂里,也有不少人练出了这样本事。但是,她能清楚的感觉得到,罗阿花与那些人是完全不同的。

    到底是哪里不同呢?

    沈九妹在心里转了几圈,再看看身边跟钱柳搭上了话,正说说笑笑的罗阿花。

    阳春三月的阳光,透过头顶茂密的树叶,在后者的头上、脸上、身上,落下大大小小的金色光点。但它们都不及罗阿花现在的笑颜夺目。

    这样的笑颜,比明媚的春光还要暖和,还要绚烂、透亮。

    对,就是透亮。

    不带一丝算计、阴谋。象水晶一般的透亮,明净。

    这是她在圣女堂里根本就找不到的品性。

    并且,这份透亮并非是罗阿花特有的。在刚才出来迎接他们一行人的女营众人身上,她都看到了这样的品性。

    更甚至,秋宝,沈家庄,还有野鸡岭的各位营主身上,也都有一份这样的透亮。甚至连魔修端木光也是如此。

    而吸引她的,令她对这次凡人界之行充满了期待的,也正是这份透亮。只是之前,她自己还没有意识到而已。

    在这样的世道里,人真的能透亮的活着?沈九妹收回艳羡的目光,垂眸看着自己的一双手,在心里暗自问着自己。

    上了一道山坡,她们的眼前突然现出一个山谷。

    谷中错落有致的建了数个样式相差无几的小院落。今天的太阳光不错。这些院子里的空地上都晒着花花绿绿的被子。更让沈九妹暗中惊讶不已的是,从一个小院里竟然传出了孩童们嬉戏的笑声。

    她闻声望过去,发现这个小院里的孩子还真不少。大的有五六岁的样子,小的则也已有一两岁,能跟着大孩子们当跟屁虫了。他们的数量竟有二三十个之多。

    育幼院?沈九妹的脑海里骤然现出这三个字,紧接着,那些深埋于心底的不好记忆象是“砰”的一下炸开来。她身形一晃,好好的心情一下子全没了。整颗心都沉进了谷底。



    “九娘子?”罗阿花最先发觉沈九妹不对劲,伸手一把稳稳的扶住后者的一只手,关切的问道,“您,怎么了?当紧不当紧?”

    沈九妹缓过劲来,定了定心,抹掉涌上心头的往日回忆,摇头轻道:“多谢。我没事。一点老毛病罢了。”

    罗阿花见她确实气色不是很好,额头上还蒙着一层薄汗,关切的问道:“我们营里有医堂。要不要陪您去配点儿药?”

    “不用了。我身上带着药呢。”沈九妹连忙摆手,接着手里现出一只拳头大的红嘴大肚白玉药瓶来。

    “那我们先在这里歇一会儿。”罗阿花见她要服药,松开了扶着她的手,退到一旁。

    跟九姐相处了这么久,也不曾听说过她有什么老毛病啊?钱柳心里嘀咕开来。

    旁边,钱姑姑认出来了,那只白玉药瓶分明就是九娘平时用来装养灵丹的。也就是说,九娘刚才说了谎。这根本就不是犯了老毛病。

    还有,养灵丹是筑基境及以下修士平常用来补充灵气的,最常见不过。这盖子一打开,岂不是要露馅?

    她连忙上前一步,将脸上现出狐疑之色的自家侄女往后边拉了拉,同时,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只牛皮水囊,递到沈九妹面前:“九娘,水囊在我这里。”说着,打开了盖子。

    “哦,好。”沈九妹伸手去接水囊,果然不露痕迹的跟她使了个眼色。

    钱姑姑明白,借着递水囊,又上前一步,完美的遮住了罗阿花的视线。

    与此同时,沈九妹打开丹药瓶,取出了一粒药丸来服下。其实,这是个障眼法。她根本就没有打开丹药瓶。送入嘴里的,也不是什么药丸,而是一粒她收在储物袋里当零嘴的蜜枣。

    嚼吧两下,她喝了一口水,将水囊还给钱姑姑,仰头笑道:“好了。”

    “你这是接连赶路,累的。”钱姑姑收了水囊,转身去看钱柳,“囡囡,过来,扶着你九姐点。”

    “是。”钱柳是个聪明孩子,这会儿也看出来了,九姐是要遮掩什么。虽然心底里好奇极了,但是她在面上没有透出一丝一毫来,依命上前来,乖巧的扶着沈九妹的一条胳膊。

    “没事。我真的没事了。”沈九妹安抚的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抬起眼帘,对罗阿花说道,“抱歉,罗副营主。我已经无事,可以继续走了。”

    “行。”罗阿花笑道,“九娘子,您别跟我客气,就唤我阿花好了。有什么吩咐,也只管跟我说。我这人粗枝大叶惯了。”

    “好。”沈九妹应下。

    走着走着,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令她如鲠在喉。她抬头再看向那个小院。这回,除了嬉闹的孩子们,她还看到了三个女人聚在一旁的门廊上做针钱。她们一边说说笑笑着,一边时不时的看一眼在院子里玩闹的孩子们。

    在叛军的育幼院里,也有管孩子们的婆子。但看着就与她们三个不同。那些婆子在沈九妹的印象里,全是无比威严的。

    沈九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阿花,那个院子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孩子?那家里人丁很兴旺呢。”

    “那不是一家的。”罗阿花回头笑道,“这是各营的孩子。他们的爹娘都当着差,没空管他们。送回沈家庄,交给爷爷奶奶们带,又舍不得。所以,各营营主凑在一起想了个主意,他们出工出料,在我们女营的最外边盖一个小院子。我们女营出人。大家一起合力,盖了这个托儿院。他们的爹娘都当差时,就送到托儿院里,暂时照料着。待他们的爹娘下了差,再接回家去。”

    原来又是与叛军里育幼院完全不同的。秋宝他们没有到处收罗孤儿,以做它用。沈九妹暗地里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孩子们在托儿院里,就是这般整日里玩耍的么?”

    “那当然不是。”罗阿花也抬起眼来,远远的看向托儿院,“跟我们当差一样,里边按着钟点排了表的。什么钟点,大孩班做什么,小孩班做什么,都是规定了的。现在这个时候,应该是大孩班的游戏时间。小孩子嘛,吃饭之前闹一闹,把肚子闹空了,中午吃饭才香。大概就是个意思吧。”说着,她嘿嘿笑了笑,“我没照看过孩子,也不懂这些。”

    “还有小孩班?怎么没看到呢?”沈九妹猜测,小孩班里的孩子们应当更小,他们还走不了路,得抱在手里,还在吃着奶。

    这么小的孩子也能离开她们的娘亲,送到托儿院里来一起照看?她心里好奇极了。

    “小孩班都是些吃奶的小宝宝。先前我去接你们的时候,他们都被抱出来晒太阳。这会儿,太阳比先前厉害多了。估计小宝宝们晒不得这么厉害的太阳,都被抱回屋里去了吧。”罗阿花也听出来了,这位大姑奶奶对托儿院非常感兴趣。

    这也难怪。因为托儿院确实是个新鲜存在。

    比如说,几位轮值长老过来参观后,都说这个点子好,要回庄子里推广。这次,她爹也特意参观了托儿院,说长老会上,那些长老都提了庄子里那边办托儿院的议案,是她爹和另外三个长老因为从未见过这等新鲜事物,一直没有赞同,才暂且没有通过。

    想到这里,她看了看旁边的钱姑姑和钱柳,发现她们俩也是很感兴趣的样子。于是,她索性提议道:“现在离午饭还要一些时间。九娘子,要不我陪你们去托儿院里看看?”

    沈九妹很是意外,问道:“这就过去看?方便吗?”据她所知,叛军的育幼院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随便便的进去看一看的。因为里面的名堂多了去。难不成这个托儿院也是透亮的?

    “只是绕一点点路,方便得很呢。”罗阿花刚说完,猛的想到九娘子刚刚因为太劳累,犯了老毛病,连忙改口,“您是要累了,以后也有的是时间去。”

    真的是让人随便看……沈九妹心动了,笑道:“无事。我已经全好了。实话跟你说,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托儿院,心里好奇得很呢。只想先睹为快。”说着,问钱姑姑和钱柳,“钱姑姑,钱妹妹,你们呢?”

    “我也好奇得很。”钱姑姑如实笑道,“那么多的孩子,还有吃奶的奶娃娃,得要多少人照料啊?”

    钱柳一脸的雀跃:“听着就很好玩。我想去看看。”

    罗阿花笑道:“行,我现在就陪你们过去。”

    。m.



    罗阿花领着沈九妹三人从一条长夹道穿过了山谷,来到山谷的另一边,也就是女营的西南角外围。

    出了夹道,她们冷不丁的碰到了一位大肚如萝的年轻妇人。

    “罗副营主好。”那年轻妇人正扶着低矮的土院墙踱步,看到她们,先停下来,打招呼。

    “七嫂子好。”罗阿花回应了一句,脚下不停,引着人继续往前走。

    沈九妹留意到,那年轻妇人在背后看着她们,直到她们拐弯之前,也不见她收回目光。

    “你们女营还有孕妇?”钱柳好奇的问道,“她没有修为,看着也不象是练过功夫。也是女营里的弟子吗?”

    一个姑娘家家的,问这些做甚?钱姑姑尴尬得很。她没有想到自家侄女问的是这个,没好气的看了钱柳一眼,向罗阿花告罪:“罗副营主,她小孩子家不懂事,在胡说八道呢。您别理她。”

    罗阿花坦然的笑道:“钱姑娘可能以为只要是女子,都会是我们女营的弟子。先前,我们女营没有迁到这边来时,庄子周边的乡村们也都是这么认为的。其实不是的。要想加入女营,必须我们女营先招考,然后,通过了招考,才能成为我们女营的弟子。象刚才的那个七嫂子,她就不是我们女营的弟子。她男人是神机营的弟子,所以,她是神机营那边的女眷。各营虽然都设了医堂,但其他各营没有配备产婆。女眷们怀了孕,临产了,都会送到我们女营来生孩子。”

    钱柳听完,脸上飞起两朵红云,不再发问。

    沈九妹接过话题,继续问道:“你们女营专门配备了产婆?”

    “我们也没有。”罗阿花答道,“我们女营里有不少年纪大一些的女弟子生过孩子。”又指了指前面,“托儿院里的孩子们,但凡是在这里出生,都是她们接生的。也没出过意外。”说着上,她无奈的笑了笑,“我们女营的名声应该就是这样传出去的吧。玉娥干脆就将刚才我们路过的那个小院子分出来,专门接待这些临产的女眷。”

    沈九妹心中一动,又道:“我还以为你们这里全是按着军中的规矩行事,从上到下,一律不准带家眷呢。”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拖家带口的,还搞起了托儿院,专门的产房……这也叫屯兵?并且,烟火气这么重,也不象是修士该过的日子啊。说是隐居山林更恰当一些吧!

    罗阿花如实答道:“原本长老会是这么打算的。是门主大人提出来,说我们不是在这里呆两三个月,叫底下的弟子们一家离散,不好。所以,各营都是把家中老小都带过来了。也有一些家眷不愿跟过来,要留在庄子里,他们就没有跟过来。”

    “庄子里比这里要舒适,四周也热闹得多。有人不愿意跟过来,也是有道理的。”沈九妹叹道。现在,她确定了,秋宝划拉了这些人过来,真的是隐居山林啊。那么,有人吃不得这种苦,受不了这份清净,也是正常的。

    罗阿花笑了笑:“我们女营的人都喜欢这里,清净。在这里,没有人三天两天的跟你说,给你相个婆家吧。不瞒您说,到了这里后,我们的修为都比在庄子里要提升要快一些。”

    钱姑姑听了,心里挺不以为然的,暗道:怪不得刚才出来迎接的那十几个人里,有一大半都是看着二十出头了,还梳着姑娘头。唉,这是要被耽搁了呀。她们的爹娘肯定是着急上火。只可惜她们藏在这深山老林里躲清净,爹娘们鞭长莫及。

    沈九妹也想到了这一层,故意问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老话。你们总不能因为一辈子都在这里躲清净吧?”

    “这个问题,我以前问过门主大人。”罗阿花笑道,“结果门主大人跟我说,修士的天寿和凡人是不一样的。修为越高,天寿就越长。而且,修士也不一定非要结婚生子。这种事,只能随个人的缘份。我听了后,就决定一定要拼命的修行,做一个真正的修士,争取活他一千岁。那我现在是连零头都没活够呢。想想就觉得美。营中没有成亲的姐妹们大多也跟我一样,没有现在就嫁人的打算。大家都说,别的不说,筑基,活两百年,这个应该不难吧。真要能活到两百岁,我们现在还年轻得很呢。着急结什么婚啊。反过来,要是因为结婚耽误了修行,修为一辈子都只能停留在眼下这个阶段,那就少了一百多年的天寿。多划不来啊。”

    钱柳听得瞪大了眼睛,急切的问道:“罗姐姐,你说的都是真的吗?筑了基,天寿就能增加到两百年?”

    罗阿花点头:“门主大人是这么说的。我们门派里发下来的常识小册子上也是这么写的。那肯定是真的了。”

    “常识小册子?”钱柳鼓足勇气,问道,“我能看看吗?”

    “好啊。不过,我身上没带着有。营里的书房里有,回头,我去给你拿一本出来。”罗阿花爽快的应下。

    钱姑姑本来阻拦,转念一想,云哥儿先前才说过,青木派里没有“法不轻传”这一规矩。就连功法,云哥儿也是二话不说便传给了他们。她若再阻拦,便是矫情。

    沈九妹从罗阿花的嘴里听到自家弟弟的那番言谈,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秋宝分明也没有成亲生子的打算,好不好!

    这怎么能行呢?老沈家几代单传,千顷良田里总共就这一根独苗。

    不过,先不急。两军打仗,也要先刺探军情,做到知己知彼呢。沈九妹定了定心,也笑道:“阿花,那本小册子也能给我一本看看吗?”她倒要看看,是谁写的什么常识小册子,在里头胡说八道了些什么,祸害得小姑娘、小子们都恨不得要出家了。

    “好啊。庄子那边时常会在十里八乡发放常识小册子。”罗阿花答着,然后,指了指前面,“托儿院到了。”

    沈九妹她们三个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一座木质的小院子前。孩子们的嬉闹声已经没有了。从院子里传出来的是一阵阵的奶声奶气却又不失整齐的诵读声。

    三人禁不住驻足细听。

    竟然是《小***》的口诀!她们再次被雷到了,一脸求解的看向罗阿花。

    “那个,我们当初识字时,也都是从口诀开始的。”罗阿花意会,解释道,“口诀是门主大人亲自编的。大家都觉得这个背起来挺顺口,不难。还能容易记住。呵呵,反正他们长到六岁了,也是要练的,先背一背,没有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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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托儿院的院门与其它的小院子都是一样的,也是用碗口粗的树干做成的栅栏门,差不多有一人高。此刻,院门紧闭。

    罗阿花走上前去,伸手拍了门:“有人吗?”

    “来了。”一个四十来岁的婆子从旁边的耳房里出来。她应当是在洗什么,一边飞快的在腰间系的蓝色围裙上搓着双手,一边快步过来,隔着栅栏问道,“罗副营主,你怎么今天有空来我们这里?有事吗?”

    沈九妹闻声望过去,婆子没有修为,也没有练过拳腿,按罗阿花之前的说法,这个婆子应当不是女营弟子。

    罗阿花笑盈盈的答道:“陈妈妈,我带三位客人过来参观我们托儿院。”

    “有客人来了?欢迎啊。”陈妈妈也看到了她身后的沈九妹等三人,指着耳房里笑道,“罗副营主,请您先去屋里登记一下。我好请三位客人进来。”

    “好咧。”罗阿花应着,转过身来,向沈九妹她们介绍,“这是托儿院的规矩,不论是谁,进院子都要在门房登记名字。九娘子,劳你们等一等,我先去登记名字。马上就回来。”

    “有劳。”沈九妹笑着应道,心里却是很奇怪的:堂堂的女营副营主到了,一个守门的婆子居然拿规矩说事,将人拦在门外?是阿花太好平易近人,还是女营的规矩真的如此一视同仁?

    她决定拭目以待。

    罗阿花摆摆手,自外边往门房走去。

    而陈妈妈也快步回了门房。接着,门房外面的那道黑油小门打开来。从里面传出她的声音:“罗副营主,请进。”

    不多时,罗阿花与陈妈妈一同从门房里出来,出现在院门后边。

    “对不住,劳三位客人久等了。”陈妈妈边说着,边麻溜的打开院门,“这是我们这里的规矩,请三位见谅。”

    罗阿花也帮着她。说话间,院门大开。

    “九娘子,钱姑姑,钱姑娘,请。”罗阿花伸手请道。

    沈九妹三人道了谢,进了院门。

    身后,陈妈妈又麻溜的关了门。

    沈九妹环视院内。与外面不同,干净的小院里很多地方都现着小孩子的痕迹。比如说,木质的院墙低部到处都有孩子们的涂鸭;门廊上、空地里,散落着一些木刀木剑布偶小皮球之类的玩具。

    罗阿花显然也看注意到了,皱了皱眉头:“这么乱,怎么也没人收拾?”

    正说着,从东厢房里走出来一位年轻女子。她梳着妇人头,二十多岁,先天境后期的修为。

    “罗副营主,您怎么来了?”她三步并做两步上前来见礼。

    “我引九娘子她们过来参观参观。”罗阿花还了礼,先将沈九妹三人介绍给她,然后又道,“这位是我们托儿院的吴院长。”

    双方都见了礼。吴院子笑道:“这会儿小班在睡觉。要不我们先去大班看看?”

    罗阿花好奇的问道:“不是快要吃午饭了吗?怎么又睡了?是睡午觉吗?”

    “奶娃娃觉多。他们玩累了,午饭前都要小睡一会儿。吃完午饭,再玩一会儿,才是睡午觉。”吴院长耐心的解释道。

    罗阿花问道:“都是这样的?要是有孩子不睡,怎么办?”

    吴院长答道:“那就带着玩呗。跟奶娃娃是讲不来规矩的。”说到这里,她改口道,“这样吧,我引着大家现在过去看看。”

    罗阿花看向沈九妹她们三个。

    “好啊。”沈九妹爽快的应下。她也想看看,小班到底有多少个奶娃娃。而托儿院里的人是不是真有吴院长说得这么好,待奶娃娃这般耐心,有如己出。

    “请。”吴院长将人引到正屋的东次间。

    窗户半开着。她们在门廊上能清楚的看到屋子里的情形。

    里边是个大通间。挨着两边的墙壁摆着两溜的小木床。屋子里安安静静的。果然如吴院长所言,十五个奶娃娃盖着花色一样的小被子,在呼呼大睡。另外还有五张小木床上没有人。小花被叠了起来,现出了一头的小枕头。

    看着奶娃娃睡得这么香,沈九妹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软了。任谁都看得出来,奶娃娃们被照顾得很好。这里与育幼院是完全不同的。

    “一共是二十个?”罗阿花压低声问道。

    吴院子摇了摇头:“今天只送来了十八个。有两个的爹娘不当差,没送来。还有三个应该是在外间玩。我们进去看看。”说着,将她们引到门前。

    门里铺着厚实的淡蓝色绒毯。门旁摆着一个一尺多高的大木盒子,里面堆满了布偶小球之类的玩具。

    她们一进门就看到了那三个奶娃娃:一个趴在地上,正奋力的撅着小屁股,往前爬,却是往后面退着;另一个要小一点,坐在旁边,手里拿着一只铃铛,自娱自乐,摇得丁当响;第三个更小,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抱着,用一个小勺子,一点一点的喂一种白色的糊糊。

    而这个妇人也是屋子里唯一的大人。也是有修为的,先天境中期。

    看到她们进来,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继续一边逗孩子,一边喂东西。

    沈九妹好奇极了:这么多小孩子,只有一个人照郁?

    这时,罗阿花已经问出来了:“小班只有她一个人照料?”

    吴院长笑道:“那哪能啊?这也是娃娃们睡了,才难得的清闲一会儿。等他们醒来,一个人的话,便是三头六臂也照应不过来。小班一共配了五个人。另外四个人乘着孩子们睡觉,去伙房准备午饭了。”

    钱姑姑再也忍不住,问道:“这么小的孩子不吃奶,都是吃这样的糊糊吗?”

    吴院长答道:“这是奶糊糊。娃娃们的母亲要当差,没得空。白天在我们这里,只能吃奶糊糊顶着。待他们的母亲们下了差,才能喂奶。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带着这么小的孩子也要当差……”钱姑姑叹了一口气,“挺不容易的。”

    吴院长也道:“当娘哪是容易的事?”

    而沈九妹则发现了一个问题:“这里最小的孩子是多大?”从里面的大通间,到这屋里,她看到的奶娃娃们都有好几个月大,没有更年幼的。

    “半岁。”吴院长解释道,“我们这里的小班只收半岁到一岁半的孩子。再大些,就要进大班了。”

    怪不得呢。沈九妹又问:“那半岁以下的孩子,他们的爹娘当差时,谁来照看?”

    “孩子的母亲啊。”吴院长答道,“孩子半岁以前,母亲不用当差。”又解释道,“这里面有大半的母亲不是门派里的弟子。她们的差事就是帮着做些杂物,到了晚上都下差了。”

    原来是这样。钱姑姑心中一动:“那会不会丢了差事?”

    罗阿花接过话题:“那绝对不会。我们门派里有专门的规矩。这半年里,不但不会丢差事,而且月例照发。”

    哇,竟然有这等好事!沈九妹等三人意外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