验了青玉平安符,一行人走进玉容坊。
看着热闹的街市,沈云转过身去问跟在身后的苏林明:“你家里的铺子是做什么营生的?”
“回禀沈太师叔祖,弟子家里主要卖的是药草。”苏林明答道。
沈云对李琼笑道:“听着与花草搭了些边。琼枝,你的运道不错啊。”
李琼笑盈盈的略一抱拳:“借沈师伯吉言。”
接着,沈云话锋一转,又偏过头去问苏林明:“哪里有寻常的桌椅床这一类的家什卖?”
“要去南门那边才有了。”
这里是正清门的外门坊市,沈云是头次来,地头不熟,担心节外生枝,故而没有贸然铺开道力查看坊市里的情形。不过,以他之五感的敏锐,刚一进坊市的石楼牌,便已经察觉出来了,周边空气略带香甜,木灵气相对更为浓郁一些。刚刚又扫了一眼青石街道两边的店铺。那些铺店的名字尽数收入眼中。他心中便有底了。
面上没有显出来,他只在心里窍喜:今天的运道不错。
遂又问:“那你们要去哪个门?”
果不其然,苏林明如实以对:“就在这附近。”
“这样的话,我们不顺路啊。”沈云略作沉吟,对李琼说道,“这样吧,琼枝,我们分开行事。你与苏林明一道,我去南门那边看看。”顿了顿,接着说道,“如果一个时辰之后,我还没有回来这里,你们便不要等我了。我自己回去。”
“是。”李琼正中下怀。他刚刚接手执事处,还没理个头绪出来呢,不想,又添了新的,是以,恨不得将自个儿劈成两半,分开理事。当然,他分身乏术,只得尽量节省时间。象今天,如果不是非得要出来这一趟,他是绝对不会出来的。听到沈云的安排,他知道这是体谅他呢。
接下来,沈云跟苏林明问了去南门的近道,独自一人往南门方向走去。而李琼领着苏林明目送他离开后,也开始考察周边的店铺。
玉容坊是典型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南门与北门又相邻,沈云抄了近道,不多时便到了南门街区。他放眼望过去,果然,在街口看到了一家叫做“李记木匠铺”的店铺。刚才苏林明告诉他,这家铺子的手艺好,做出来的家俱样式最出挑,在整个玉容坊里的口碑都不错。
沈云径直走了过去。
不大的店铺门上挂着一块藏青色的半截厚布门帘。貌似是玉容坊的特色。一路走来,不论是什么店铺,都在门口挂了一道这样的半截厚布门帘。不同的是,门帘的颜色、花纹各有特色。
门帘上没有灵力波动,是块再寻常不过的俗物。沈云伸手掀起它,探身进了门。
店里只有一个中年男子,三四十岁,炼气一层的修为,头上梳着道髻,穿着一件深青色的半旧长袍。前袍别在腰间,两只袍袖都用同色的布带子捆束起来。此刻正在柜台后面捣鼓一只线盒。
看到门帘动了,有人进来,他放下手里的线盒,满脸堆笑的抬起头来,打招呼:“客……”
这时,他敏锐的发现,进来的这位客人修为高深莫测,不由打了个哆嗦,双手使劲的在身上擦了两把,不敢再直视,低头用最快的速度从柜台后面出来迎接:“大人,您有何吩咐?”
沈云环顾店内,只见除正对着门的中间这一小块地方只摆了一张半旧的朱漆短柜台,两边都是挤挤密密的摆满了家具。桌、椅、大小柜子等都有,唯独不见有床。这些家具都是已经做好了的成品,虽然是俗物,却看着精致得很。不论材质、样式,还是做工,任意拿一件出来,都是凡人界的一般富户家里用不起的存在。
在左手边有一道三尺来宽的门,也是用一块半截的厚实藏青色布帘遮着。下边的半截门里现出半张鸡翅木的雕花拔步床。原来床摆在里间。
沈云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中年男子,问道:“你就是李木匠?这家铺子是你的?”
中年男子不敢抬头,垂着眼皮子专心致志的盯着自己的脚尖,继续躬着身子,答道:“回禀大人,小的是李木匠。从小的的祖父开始,经营这家小铺。”
沈云对这家铺子的历史一点兴趣也没有,直接说道:“本座要添置几件俗物。唔,床都摆在里间吧?”
“回禀大人,是的。”李木匠应道。
沈云抬手指着右手边的一张样式最为简单,看着大大方方的黑酸枝八仙桌:“这件,本座要了。”
如果是在别的坊市,他肯定是要先问一问价格。但是,这里是正清门的地盘,象他这样的大能,若是买几样“俗物”,还要讨价还价,定是会惹得店主生疑而不自觉的警觉起来。
而这不是他想要的。
故而,他只能老老实实揣着大能的款,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扫货。
“还有,这件……这件……”除了那张八仙桌,他一气又指了八条鼓凳和一个五斗柜。后面这些与前面的桌子一样,是同样材质,样式也是简单大方风格的,可以配为一套。
李木匠显然不是头回接待高阶修士,动作麻利,又有章有法。首先,他飞跑着到大门那里,拉着半截门帘轻轻一抖,折在里边的那半块便落了下来,恰好将大门遮得严实。接着,他又跑回来。每样家俱的上面都立着一个巴掌大的红色小木台。每每沈云指向一样家俱,李木匠便抬手隔空点一下。立时,家俱上方的小木台正面便现出一个金色的圆圈标记。
“床都摆在里边吧?”沈云问道。
李木匠点头:“回禀大人,是的。”
沈云又问道:“里面有能与这几样相配的吗?”
“回禀大人,里面正好有一张架子床也是一样材质的。”李木匠答道。凡俗的木材都便宜,而黑酸枝木充其量能算得上凡木里的二流货色。他担心惹怒了眼前的大人,不敢说“黑酸枝木”这四个字,只能用“一样材质”含糊应付过去。
“行。就那一张了。”沈云微微颌首,“你去里头把它取出来。本座好一并带走。”
这就是修士行事的便利之处了。这么多样家具,放进储物袋里,轻轻松松打包带走。
“是。”李木匠却误会了,心里暗自揣测:大人是不好意思叫人知道挑的是这等货色,所以,打算买完之后,速速离开吧?
如此一想,他不敢有丝毫的磨叽,小跑着往门里去了。
沈云看着他背影匆匆,只觉得好笑——李木匠,你想多了。黑酸枝木怎么了?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用过一整套这么高档的家俱呢。
敛了笑,他手指立动,祭起“封”字诀,打在大门的门帘上面——刚刚看了李木匠的操作,他明白过来,原来放下门帘的意思是,本座正在接待贵客,暂不接待新客。里面的那道门帘,也有一样的操作。因为他没有去里间,所以,李木匠没有放下里面的门帘。
此举正合他意。
因为这次出来,买家俱只是借口,他真正的目的是要联络魏清尘。
为了保险起见,他在两道门帘上都打上了“封”字诀。
接着,从百宝囊里取出一只与他的大拇指差不多大小的木哨。
别看此物其貌不扬,品阶也不过是上品法器,却是魏清尘新近琢磨出来的法器。
魏清尘近来在全力修建勘察点。尤其是沈云接受了泰阳真君的邀请函后,他更是加快了近程。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最新建成的勘察点竟然离正清门不过千里。
沈云这次离开石头岛的前一夜,魏清尘过来,将这只木哨交给他,很没形象的一屁股跌坐在平常惯坐的椅子里,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总算把这东西调好了。“
沈云见木哨小小的,用的也是寻常的柳木,且不过是上品法器,觉得奇怪极了:“这是什么?做什么用?”
魏清尘笑道:“哨子当然是用来吹的啊。”坐直身子后,详尽的介绍了它的用场。
原来这个哨子名曰“无音”。因为吹响它时,无声无响,而得名。
“勘察点越修越多,分布也越来越广。我寻思着,它们还要能做点的别的用场就好了。”魏清尘说道,“所以,就琢磨着在勘察点里布了重小阵。在千里之内的任何方位,吹动无音,都能激活这重小阵。然后,再激活最近勘察点里的小阵……就这样,最后传回石头岛。反过来,也是一样的。我反复试过了,用此法,从这里传一次消息至离正清门最近的那座勘察点,用时不到五息。沿途引起的灵力波动好比微风吹过一根绷紧的强弓,几乎察觉不出。”
沈云立时喜欢上了无音,一边把玩着,一边问道:“具体的要怎么传消息?”
“上次去凡人界,在庄子里看到老齐他们用秘语传讯,我很受启发,也编了一套秘语出来。”魏清尘左手一晃,掌心现出一枚玉简,“主公看过便知。”
“是吗?”沈云接过来,将玉简握在掌心,心念微动。
玉简里密密麻麻的刻录满了音符。不同的音符,代表着不同的字。他大致扫了一眼,基本上常见的字,都对应有专门的音符。
“我明白了。我要传什么消息,先把每个字都编成音符,然后,再用无音吹出来。”他点头赞道,“果然简单好用。”
修士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所以,记住什么样的音符具体代表哪个字,是很容易的事。
而他这些年下来,也算得上是通晓音律。
两相结合,对他来说,此法确实是简单好用。
当天晚上,他记熟音符后,试着用无音吹出一句话。少顷,魏清尘将那句话一字不错的用神识传了过来。
实验再一次证明,无音传消息果然又快又准。
这一次,沈云要传给魏清尘的也不过两句话,即,九大门派要回去凡人界查我的底细,速速转移沈家庄。早在从东山苑出来之前,他便已经将它们译成了音符。在来的路上,又在心底反复模拟练习过。是以,他纯得很,用无音吹奏出来,只用了十几息的时间。
手一晃,将无音重新收回百宝囊里,他旋即接连向着里、外两道门帘轻轻挥袖,散掉布在上面的“封”字诀。
但即便是这样,他的道力也在两块门帘上难免会有一些残留。
是以,最后,他先后对着那两块门帘深吸一口气,吞噬掉留在上面的星点道力残余。
整个过程不过二十来息。里间,李木匠才刚刚小跑到那张黑酸枝木的架子床前。
待他将床先收进储物袋里,再回到外面,只见沈云背负着双手,正对着大门站着。
光是看背影,就知道大人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李木匠赶紧的低下头,将那架子床从储物袋里取出来,放在空处,禀报道:“启禀大人,就是这张床。”
沈云没有转身,挥手说道:“好了,就这些。你算一下,作价几何?”
李木匠连忙报价:“八仙桌与八条鼓凳是一起的,共半块下品灵石……”桌与凳本来是不拆开卖的。但大人驾到,大人的话就是规矩,说要拆开买,他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好便宜!按仙门新近公布的兑率,换成银子,比在凡人界要便宜得多。沈云又挥手,再一次打断:“无须废话,总共是多少?报上来。”
这才是“大能”的风格。
果然,李木匠习以为常,立刻报价道:“一共是三块下品灵石。”本来是两块半。不过,大人们素来不在乎这半块不半块的,通常会当成打赏,给他们凑成整数。是以,他按惯例直接报成三块。
沈云的兜里总共才一百块下品灵石。就这些还是听从了魏清尘的建议,才带上的。因为他先前听叶罡说,在运天演武堂里,副堂主每个月的供奉里光是灵石便是五块上品灵石。每月初十发放。现在已经是月初了,再过几天就要发放供奉,沈云打算一个子儿也不带过去。是魏清尘好说歹说,他才从账上支了一百块下品灵石做“安置之费用”。
好吧,魏清尘又对了一回。今天若是没有这一百块下品灵石,他行事还真没这么方便。
目的达成,沈云扔了三块下品灵石给李木匠。
李木匠道了谢,飞跑着过去取下那几样家具上面的红色小木台,仍是不敢抬头,躬身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承蒙大人关照,小的不胜感激。”
言下之意就是,您可以带走它们了。
沈云一挥袖,这几样家什齐齐原地不见了。它们被沈云收进了百宝囊里。
待他走到门口,背后传来李木匠如释重负的欢送声:“小的恭送大人。大人慢走。”
离一个时辰还早得很。沈云今天没有逛坊市的打算,准备原路返回北门。
不想,才走了十几步,从对面的街道上传来一声惊喜的声音:“云哥哥,好巧啊。”
沈云闻声望过去,只见陈恬从对面的一间铺子里欢喜的走出来。
沈云不由怔住。
“云哥哥,你怎么了?”转眼,陈恬已从对面小跑过来。粉色的襦裙飞扬,象极了一只粉色的蝴蝶。
“你怎么在这里?”沈云回过神来,眉眼间难掩惊讶之色。昨天在叶罡的虎威苑里,他知道陈恬也在演武堂做事,便近日里寻个机会,去找她的心思。没想到,不等他找寻过去,就在这里碰到了陈恬。
陈恬笑眯眯的向他歪着头:“所以我说好巧啊。”转身指着身后的街对面,“云哥哥,看到对面的那家铺子了吗?弟子苑的桌椅床柜子,都是在那家店里订的。早上的时候,店家传讯,说是头一批已经做好了。我便过来看看。正与店家说着呢,就看到了你从李记出来。咦,云哥哥,你去李记做什么?他们店里只卖凡品。”
言行举止间,全然是一副天真浪漫的样子。
事实也是如此。
陈恬不过筑基初期的修为。在沈云面前就象是一道叮咚作响的小山泉,清流见底。后者知道,自己刚才想多了。
我不该怀疑甜甜的。
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还有愧意,他笑着抚额:“你呀,还和小时候一样,说起话来叽叽喳喳的。我听着,脑门也跟着你的声音一跳一跳的。”
陈恬恼火的嘟起了小嘴:“云哥哥,我可是一看到你,就撇下店家,跑出来跟你说话。你却笑我。”
“好啦好啦,我不笑你。”沈云连忙摆手,指着李木匠铺子的大门说道,“我的东山苑少了几样家什,来这里采买。”
陈恬惊讶的高高挑起眉毛:“可是他们店里只卖凡品呀。”她难以想象,云哥哥现在还用凡品。
“是客房里缺了几样家什。”沈云说道,“我与执事处的李执事他们一道过来的。他们说这家铺子的做工还行。我便过来看一看。那些家什确实是精致、便宜。恰好我要的那几样也都有。懒得去别处看了,便在他店里配齐了。”
陈恬听出来了,重点是“便宜”。况且,又是放客房里的,并非自用。
“李记的家什确实做得好看。”她笑道,“先前,我们也去他们店里看过。可惜,他们只做凡品,而且在我们给的时间里,做不来这么多货。所以,我们才没选他们。云哥哥给客房配几样家什的话,去李记,很好的。没在玉容坊里两三年,很难知道李记的好。没想到李执事大人刚来没几天,已经对玉容坊如此了解了。”
沈云笑道:“又被你说对了。不是李执事告诉我的。来的时候,他连玉容坊在哪个方位都不晓得呢。是今天陪同他的苏林明告诉我的。苏林明家住玉容坊。”
“我怕云哥哥初来,不知实情,多说了几句。云哥哥又笑话我……”陈恬红着脸跺了跺脚。
这一动,腰间系着的粉色丝绦也一晃一晃的。
那丝绦的上端串了一颗龙眼大的粉色碧玺圆珠,也跟着摇晃着,在太阳底下,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虽然沈云从来都是当陈恬是亲妹妹,但亲妹妹现在长大了,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他这个兄长自然也不能如小时候一样了。比如说,他要管住自己的眼睛。如果不是这枚碧玺圆珠此刻过于醒目,他也不会往陈恬的腰间扫一眼。
这一眼,却叫他心头“咯咚”作响。
那枚粉色碧玺圆珠并非寻常的饰物。它之所以这么好看,除了本身品相上乘,晶莹剔透之外,更重要的是,它是一件下品宝器。圆滑的珠子之上,布满了象水纹一样,细细的灵力波动。使它更加绚丽光彩,夺人眼球。
陈恬是正清门的内门嫡系弟子,身上佩戴的法宝不只这一件,且皆品阶不低。应当是女孩子的爱美之心使然,这些法宝大多数是做成了金饰品的样子。
但它们大多是上品灵器级别的。
这也与陈恬的修为有关。以她筑基初期的修为,眼下使用上品灵器级别的法宝,还算衬手。但是,宝器级别的法宝,却有些吃力了,难以维系多久。
譬如此宝看着象是一件防御法宝,却是一件下品宝器。无事之时,以陈恬的修为,灵力全用在此宝之上,勉强能够支撑一两个时辰。待真正到了有事的时候,她肯定不可能再有足够的灵力维持。届时,此宝再好,也只能是摆设,一点防御之力也发挥不出来。
反之,象上次他赠送给陈恬的玲珑阵,虽然带着时间流,但品阶却不是很高,便是炼气境的修士,也能轻松驾御。
陈恬将它戴在腰间。这一件也是她腰腹这一块唯一的防御法宝。
如此配备,明显是不适宜的。
沈云与十大门派的嫡系弟子打得交道多了,知道他们早早的就被教导如何配备法宝。到了陈恬这个年纪,已是精于此道。
所以,陈恬此举太过反常。
有道是,事出反常必有妖。沈云原来消掉的疑心,复又浮上心头。
他指着那枚粉色碧玺圆珠,一本正经的告诫道:“甜甜,这枚珠子你戴着确实是好看,也很难得。但是,以你之力,还驾御不了它。呃,当成饰物,戴着玩,是行的。你应当还配一样其它的防御法宝,护住腰腹。”他知道甜甜面皮薄,所以言语间甚是注意,尽量把话说得轻一些。
即便是这样,陈恬的脸也刷的一下,又红了。相比之前,她的脸红得更厉害。连两个耳朵都红得象是烧起了一样。
“是。”她用最快的速度解下整根丝绦,手一扬,收进了储物戒指里,“是我不对,新得了这颗珠子,见它好看,与这条裙子很配,就冒冒失失的拿出来佩戴……我错了,云哥哥。”说着说着,小脑袋越来越低,最后简直是勾在了胸前。
沈云本来就比她高一个多头,如此一来,除了一双红的能滴出血来的耳朵尖子,还看到了一截粉白的脖后跟。
在阳光底下,那比白色的细瓷还要光亮的皮肤,几乎要闪瞎他的一双眼睛。
沈云连忙伸手扶住陈恬的两个肩头,轻斥道:“抬起头来。你这样,脖子后面全露出来了。成何体统!”甜甜才多大啊?天真浪漫的小姑娘一个,哪里知道这等手段?定是有人教歪了她。他真真的被气到了,在心里骂道:该死的正清门!
“啊?”陈恬惊呼一声,抬起头来,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脖子后面,“真的全露出来了?”呜呜呜……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
沈云见状,心道:果然!
一时间,怒火更是噌噌的往上窜。
但这不是甜甜的错。还有,甜甜还小,不能吓着了她。
“甜甜,以前在庄子里的时候,郑伯常常教我们,知人知面难知心。”他按下怒火,尽量温和的教导道,“你一个人在外头,与人相处,多留些心眼,总是没错的。”
。m.
陈恬又羞又急,下意识的又要勾下头来。但她立刻想到脖子后根会暴露无遗,脖子便象梗住了一般,头再也难低下半分。于是,只是垂下眼帘,怯声答道:“是,我知道了。”
而沈云见状,也知道她是记住了,心里更加确定:果然是正清门里有人教歪了甜甜。
想到这里,他不由从鼻子里哼了出来,恼火的说道:“要是叫我知道是哪个故意不教你好的,哼,我定叫那厮好看!”说着,一双手不由自主的握成拳头,关节更是“喳喳”作响。
陈恬吓了一大跳,赶紧的抬起头来,使劲的摆手、摇头:“不,云哥哥,没有人教我坏的。真的没有……”说着,大眼睛里泛起水雾,眼见着就要急得落泪了。
沈云这才发现自己象是把人给吓到了。
不过,他并不觉得奇怪或者惊讶。
因为甜甜虽然已经筑基了,但到底还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更何况,小姑娘运道好,又从一开始就成为了正清门的内门亲传弟子……
而十大门派对内门亲传弟子的娇宠,他也是亲眼见识了的。
罢了,甜甜也不是个蠢的。只要她意识到问题所在就行了。他在心底里对自己说道。
“你的事情办完了吗?”他换了一个话题。
陈恬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摇头道:“我才与那店里的掌柜见上面,还没来得及说正事,便看到了你。我怕你走远了,就急急的跟掌柜的说了一句,跑出来了。”心里猜测着:云哥哥不生气了吧?是不是不再追究了?
沈云佯装不知她的心思,又问道:“你办完事之后,是要回演武堂吗?是的话,我等你一道走。”
“哦,这边事了,我还要去一趟银月坊。”陈恬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帘,答道,“前天,师姐不慎摔伤了腿,不便外出。我答应师姐,帮她跑一趟腿,去那边买些,呃,贴身用的东西。”
这下轮到沈云轰的一下红了脸。
“呃,这样的话……我先回去了。”他抓了抓后脑勺,忍住脸上的火热,问道,“虽然这里是玉清门的地界,你一个人出来,还是要小心一些。嗯,你身上还有别的防御法器吗?没有的话,我现在就去给你买一件,应个急。”
他向来是身无长物。身上只带着两件防御法宝,一件就是他用来撑门面的法袍,另一件就是新近从演武堂里得到的青玉平安牌。且这两件都是宝器级别的,也同样不适合陈恬用。
所以,只能去那卖法器的铺子里现买了。
现买来的法宝,肯定不咋样,只能用来应急。
但也只要能应急就行了。因为甜甜是正清门这种数一数二的大门派的亲传弟子,她肯定是有可用的防御法宝,这会儿只是没有带在身上而已。而听甜甜话里的意思,她替她师姐买了东西之后,要送回正清门去。待回到正清门,她就能换上自己的防御法宝了。
至于买防御法宝的钱……沈云决定先去找李琼借。后者是红云派掌门唯一的亲侄子,又是金丹七层的高阶修士,身上买件上品灵器级别的防御法宝的钱财,应该有吧?
呵呵,不是每个高阶修士都有一个门派要供养,搞得自己穷得叮当响。
什么呀……陈恬眨了眨眼睛,浓密卷翘的睫毛,象两片蝶翼一般扑闪着。心思转了两圈,她才跟上云哥哥的思维,赶紧的复又抬起眼帘来,飞快的应道:“不用不用。我身上还带着有别的防御法宝。”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她立时从储物戒指里拿出来另一根碧绿色的长丝绦,“师尊前一回赐给我的。”
样式与先前的那一根差不多。不同的是,这一条上面串着的是一只碧玉蝴蝶。但也确实与粉红的衣裙不搭配。
沈云一看,果然是件防御法宝,上品灵器。看着确实也
名不虚传,十大门派的亲传弟子果然待遇不错。他满意的点点头:“这件好。你戴上它罢。”他担心小姑娘贪恋漂亮,阳奉阴违,等他离开后,又戴上先前的那根粉红的。
“是。”陈恬笑了起来,小巧的鼻子翘翘的,依然和小时候一个样。
沈云见状,也不由笑了出来。
而陈恬微微垂下头来,将手中的丝绦系在腰间,将运转灵力,往那碧玉蝴蝶里注入一道灵力。
立时,一道青色的亮光飞快的滑过碧玉蝴蝶的表面。后者的表面象是笼着一层青色的光晕。那是灵力波动使然。
“好了。”陈恬笑眯眯的抬起头来。
沈云颌首,心中一动,问道:“你在演武堂里做什么差事?”
“我是甲字库的管事。”陈恬答道。
“那你有自己的住处吗?”沈云又道,“要是住不惯的话,可以搬来东山苑。我把东厢房给你住。”最主要的是,能够照应她。
陈恬明白他的用意,眼里的笑意全淌了出来,亲热的拉着他的一只手,象小时候一样的轻轻摇啊摇:"好啦,我知道云哥哥素来对我好。只是我们库房的管事都是要挨着库房住的,这是规矩。我也是一开始就知道这条规矩,并且也同意了的。云哥哥是副堂主大人,为我一个坏了规矩,真的不好。传出去,旁人会说云哥哥的坏话。那就是我的大罪过了。”
一番话说下来,沈云真正的再一次意识到,甜甜不再是当年在郑家庄时的那个“小尾巴”。小姑娘真的长大了,懂得了什么是担当,并且也能够担当自己的责任。
人总是要长大的。而且,人也应当有所担当。所以,这是好事。沈云开怀大笑:“好,你好好当差。要是有事,不管是差事上的,还是修行上的,都可以来问我。我除非有事,请假外出,都会在演武堂里。你去东山苑寻我便是。如果我不在东山苑,你就去找那一片的外事管事刘仲辰,给他留话。我回来后,便知道你来找过我……“
陈恬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忍不住松开他的手,打断他问道:“云哥哥,为什么要去找刘管事留话?我去东山苑找不到你,可以给你在门上贴留音符啊。”
对哦,有留音符。沈云抬手轻拍自己的额头:“我忘了还有留音符。”
留音符是天神宗覆灭以后新出现的一种法符,主要流传于十大门派的内门。是以,为祖师她老人家所不知也,自然不会收录它的符文。沈云也只是近年才听说了此符,暂且还没搞到它的符文。没有参透符文,他就不会画制。
而留音符除了给指定的人留话,也没有别的用处。但价钱却不低。市面上,一道留音符要十块下品灵石,且不能重复使用。
沈云知道价格后,首先第一反应是,此符是条生财之道。
但从端木光那里得知,十大门派的内门弟子们象是约定了一样,不管外面的留音符如何价廉物美,他们也从来只用本门派自制的留音符时,便熄了主意——难怪会卖得这么贵,原来是用来彰显十大门派之内门弟子身份的。
陈恬心念一转,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话了——云哥哥不是十大门派的内门弟子。
“呃,那我们说好了,我以后去东山苑找你。”说完,她摆摆手,转过身去,又象一只粉红的蝴蝶一样,飞跑向对面的街上。
沈云目送陈恬走进了对面的铺子里,这才收回目光,动用道力向李琼传音:“琼枝,你们还要多久?”
他买东西没有用多少时间。与陈恬当街说了这一回话,也不到半刻钟。是以,离他与李琼约定的一个时辰还差得远。他估计后者还需要一些时间,遂传音过去问一问。
果不其然,三息不到,李琼用神识传音回复过来了:“沈师伯,弟子还要三刻钟左右。”
看来他确实是按一个时辰的约定做的规划。沈云有些不好意思,又传音道:“我这边已经采买齐全了。这样吧,我先回演武堂了。”
“是。”李琼很快再次回复。
说妥了之后,沈云没有返回北门的必要,直接从南门出了玉容坊。接着,他祭起青越冠,御风回演武堂。
与李琼的飞船相比,他的速度快了不是一点点。五十来里的路,就是平常的速度,他也只用了不到半刻钟。以至于守门的童子从山门后面现身出来时,难掩脸上的惊诧之色:“副,副堂主大人……”这才出去多久啊?副堂主大人一个人回来了?
小家伙这副样子甚是有趣。沈云忍不住逗他一逗:“童儿,是要查验本座的平安牌吗?”
童子回过神来,慌忙低垂着眼,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答道:“启禀副堂主大人,任何人出入山门,都要查验平安牌。”
“好。”沈云赞了他一句,去解系在腰间的平安牌。
这时,童子又道:“启禀副堂主大人,不用解下来,您直接走过去就行了。”
明明先前出山门的时候,还要解下来查验……沈云心念电转,抬眼去看童子身后的山门。
果然,山门之上多了一重阵法。
他笑了笑,定睛细看后,点头道:“原来如此。是刚刚新布设的?”
童子点头:“回禀副堂主大人,是不到一刻钟之前布设好的。”
“有了这重阵法,确实方便多了。”沈云又赞了一句,走进山门里。
山门及周边依旧如常,而他系在腰间的青玉平安牌不易察觉的闪了一下。不用猜,定是新布设的那重阵法使然。
“不错。”他回过头来,再定睛细看了一眼,又赞许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新加设的那一重阵法并不复杂,以他的目力,短短的两眼,已经记下了它的灵力波动。按魏清尘前些时候教的法门,他觉得自己应该能反推出它的阵图来。
魏清尘说,这样的反推,比破阵,更能提高在阵道方面的修养。
他照着练过几回,发现魏清尘所言不虚,自己识阵、破阵的能力可以说是飞一般的提高。水涨船高,以前破不了的两个阵,迎刃而解。
可惜的是,这个法门必须用他不知道阵图的新阵才有效果。
而云松子前辈留给他的阵图有近万之多。修士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这些年下来,他已经能尽数默写出来。另一方面,自天神宗覆灭后,仙门长老会几乎将所有的高阶阵法师召集了起来。这使得仙山在这两百多年里,于阵道之上,建树全无。新创的阵法竟还不如魏清尘一个人捣鼓出来的多。
是以,于沈云来说,新阵难求啊。
今天的运道着实不错。山门上新布设的这重小阵看着简单,其灵力波动却不是沈云记忆里有的,兴许是一种新阵。
沈云迫不及待的回到东山苑,着手反推其阵图。
但事与愿违,他在书房的长案上,方铺开纸墨,调好罗盘,摆出阵势来,院门上的禁制被触发了。
是叶罡在敲门。
这应当是演武堂比不得石头岛的地方之一了。他身在演武堂里,便好比被卷进入了一漩涡,难得落个清净。
沈云无奈,起身向着长案上一挥袖子,将案面上的物什,尽数收入百宝囊里。然后,再从百宝囊里的一个书架上,取出一本在凡人界偶然淘换到的游记,翻开来,反扑在案头。
收拾妥当之后,这才快步走出去。待下了门廊,他又一挥袍袖,隔空将院门打开,一边走,一边朗声笑道:“四正兄大驾光临,东山苑蓬荜生辉啊。”
朱漆院门顿时大开,叶罡看到沈云袍袖甩甩,自院中大步流星的迎了出来,紧接着,热忱洋溢的话语也到了。
他的脸上泛起温润的笑容,站在门口,抱拳说道:“没有事先送上拜帖,便冒然打扰,真是失礼之极。”
说话间,沈云已到近前。他抬手,用双手捂住叶罡的拳头,面现不满的责怪道:“四正兄这么说,便是与我生分了。我这东山苑,四正兄想来便来得。”顿了顿,又道,“我可把话撂在这里啊,去你的虎威苑,我可不会跟你客气的。总共也没几步路,就是抬腿便到的事,兴什么拜帖啊?怪麻里麻烦的。”
叶罡哈哈大笑,反过来,轻拍他的手背:“云弟之言,甚合我意。好,我们兄弟二人就这么说定了。”
“来,进屋说话。”沈云顺势拉住他的手,将人往里边请。
于是,两人携手进了院子。
叶罡环视小院,叹道:“云弟,不是我啰嗦。委实这院子太素了些,连株象样的花木也没有。明儿,我给你送两株过来。”
沈云连忙摆手:“千万别!”
“为什么?”叶罡好奇的问道,“你不喜欢?可是不对呀!昨晚,我观你蛮喜欢桌中的那池睡莲。”
“呵呵,爱美之心,人皆有知。”沈云笑道,“但是我这人怕麻烦,花花草草的,光是看看,一饱眼福,那是好的。要我亲手侍候的话……嘿,四正兄还是饶了我罢。”
“何需亲自动手?银月坊里有人市,你去买一个花匠回来,包你这院里四季花团锦簇,看着享心悦月。”叶罡说道。
“买人啊?岂不是又要新添一笔开销?”沈云摇头晃脑道,“不划算,不划算。再说了,出了院门,往右手边走几步,便有一个小花圃,想看花的话,便利得很呢。”
叶罡讶然:“你呀……几年不见,怎的象是变成了守财奴?”
“四正兄此言完全不对。”沈云一本正经的纠正道,“有财可守,那才是守财奴。兄弟我现在拖着一个青木派,每天只见出项,不见进项,坐吃山空多年,早已腰包空空,无财可守,哪里配得上‘守财奴’啊。”
叶罡没有想到他会大大方方的叫穷,意外极了。微怔过后,也是连连摇头:“唉,这世道艰难,大家都不易。”又叹了一口气,说道,“所以,昨晚云弟说要将各花圃里的花草都充分利用起来,我是完全赞成的。这回来,也是想跟你仔细商量此事。”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和絜妤姐妹的月、票,谢谢!
。m.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正屋的门廊下。
“好啊。”沈云满口应下,将人请进外间。
叶罡看清楚屋中的摆设,抚掌笑道:“这些家什看着好生眼熟。唔,它们都是云弟从菱洲带过来的吧?”
沈云请他去主位上坐,自己则在旁边的客位陪坐,赞道:“老兄好眼力,竟是一眼就辨认出来了。”
“我在那边呆了一些年,对那边的家什样式熟。”叶罡没有推却,坐下来后,接着说道,“菱洲的家什很有特色。我也收了几样,时常拿出来用一用。”摆了摆手,“不扯这些闲话了。我们言归正传,说说演武堂里的这些花花草草该如何利用起来。云弟是最先提出来的,要怎么做,是否心中已有章程?”
沈云高高挑起一边眉峰,惊讶的望着他:“昨晚散会的时候,兄台不是已经把这事交给琼枝了吗?章程不是就由他来订吗?我当时只是觉得那一池子的睡莲是用了灵石催开的,便这般空摆着浪费掉,怪糟蹋灵石的。又想到一路走来,沿途还有好几个花圃,皆是花事正浓。它们加起来,也不是一笔小数目,所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喽。至于具体的章程……琼枝早上的时候,已经去玉容坊察看行情去了。等他回来,应该很快就能拟出章程来吧。”说着,提起海棠高几上的茶壶,倒了两碗热茶,先给叶罡推一碗过去,自己留下一碗,“来,尝尝我从凡人界带过来的粗茶。”
叶罡哪里敢饮用这等粗鄙的玩意?他道了谢,接过去,放在手边,惊讶的问道:“哦,琼枝已经去察看行情了?没想到他做事这么利索。是我低看了他。”
沈云笑了笑:“琼枝也是曾师叔亲自推荐的吧?曾师叔慧眼识人,所荐之人定是不会差。”说到这里,他哈哈大笑,指着自己的鼻子又道,“瞧,我打着曾师叔的名号,实打实的把自己夸了一回。”
“哈哈哈……”叶罡也是大笑,“托你的福,我也被一样的夸了一回。”
笑过之后,他说道:“既是琼枝已经着手谋划起来了,我只管青候佳音便是。”话锋一转,他说起晚上开会要商议的议题,“今晚我们开会商议招考首批弟子,到底是怎么个考法,云弟有什么想法没有?”
沈云吐出一口浊气,靠着竹圈椅的椅背,直言道:“此事非同小可。”顿了顿,又道,“我们青木派建派不过数年,还没有正式开门收一回徒呢。四正兄,你们正清门在这方面定是经验丰富啊。”
叶罡点头:“话是这么说,不过,我们演武堂毕竟不是门派,有些地方也不好完全借鉴宗门收徒的法子。”
“是吗?”沈云皱眉,“老实说,我还没有想得这么细……两者真的区别这么大吗?四正兄能说得更仔细些吗?比如说,哪一点是各门派招徒时使得,而我们演武堂却用不得的?”
叶罡心念电转,觉得沈云没有骗人。一方面,据他据知,青木派的弟子全是沈云以前的附庸,随后者离开仙都,南下到了春望县,自动转化而成。迄今为止,青木派确实没有对外收过弟子;另一方面,沈云一直在凡人界,近两年来才出入仙山,但活动范围也仅限于边界。与仙门之下的各门派往来仅有两次。一次是参加玄天门的金丹法会,还有一次就是应了师尊之邀请,出任演武堂的副堂主。所以,沈云不知各门派,尤其是十大门派开仙门的详细流程,确实是在情理之中。
所以说,土包子就是土包子……叶罡笑了笑,说道:“很大的一个区别就是,象十大门派都有不少家族附庸。每每到了收徒之年,这些家族都会将族中符合要求的子弟送到门派里。这些弟子在新弟子里占了大头。有他们的家族做担保,各门派对他们的考核很简单,有的门派甚至只是走一下流程。而我们演武堂是万万不能走流程,简单应付了事的。”
沈云确实没有亲历各门派开门收徒的经验,但不止一回听说过——魏清尘跟他详细说过天神宗是怎么开门收徒的。那时,天神宗每一次开门收徒都会成为仙山这边的大盛事。人们将之称为“开仙门”。后来,仙门也沿续这一称谓,也是将开门收徒称做“开仙门”。但魏清尘从端木光那里仔细询问了十大门派收徒的全过程之后,气得脸都青了,直言不讳的批判道“他们也好意思”、“狗屁的问心路”……云云。
所以,沈云多少是知晓一些内情的。
叶罡方才所言,确实是十大门派收徒的一种情形。并且也越来越为人们所诟病。
“是的,首批弟子意义重大,不可儿戏。”他赞同的点头道,“我们必须严格把关。”
叶罡道:“我也是这个意思。”这次来,他主要为着两件事。一是上午,沈云与李执事一同去玉容坊的事;其二是,经过昨晚的会议,他发现沈云脑瓜子灵泛,能想出不少新鲜好用的点子。便想到就开门收徒一事,先来问问沈云是否也有新点子。
结果,前一桩事,他不好赤裸裸的打听,而沈云也压根不按他的套路说话。他只得做罢。而第二桩事,沈云压根不知道章法,新点子之类的,更是无从谈起。
罢了,是我思虑不周,这一趟注定要白走。叶罡没了说话的兴致,说道:“这样吧,我们两个都各自细细想一想。等今晚开会的时候,好和大家一起讨论。”
“行。”
叶罡顺势提出告辞。
沈云没有虚留他,起身笑道:“我送一送兄台。”
叶罡见状,也没有跟他客套,与之一道出了屋子。待走到院门口时,他才说道:“云弟请留步。”
出了东山苑后,他直接回了虎威苑。刚进院门,王管事迎了上来。
叶罡不等他开口,快声问道:“恬儿回来了没有?”
王管事摇头:“没有。”
“哦。你去库房那边看看。”叶罡吩咐道,“恬儿要是回来了,你请她速速来一趟。我有要紧的话问她。”土包子去玉容坊,到底是做什么?死丫头怎么还不回来?真是急死人了。
“是。”王管事领令,匆匆出了门。
。m.
傍晚时分,陈恬回到演武堂。
在山门外面的空地上,她刚一降下飞剑,便只见一道蓝色的身影从山门里面飞跑出来:“姑奶奶,您总算回来了。”
陈恬定睛细看。
竟是虎威苑的王管事。
“王管事,你怎么在这里?”她愕然的问道。
王管事跑到她面前,顾不得甩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急声说道:“我在这里等你大半天了。”
陈恬觉得更加奇怪了:“为什么呀?你找我有紧急的事情?"
“是大人找您,光是上午,就催着我去库房那边找了您好几回。我见您一直没有回来,索性来山门这里守着了。”王管事掏出帕子,去擦额头上的汗,“您总是没回来,瞅瞅,把我急得出了一头汗。”
陈恬歉意的抱拳:“对不住。我想着今天库房那边没什么事,又答应了师姐替她捎买东西,所以,就回了一趟宗门。”
好吧,您是内门亲传弟子,嫡系中的嫡系,更是大人心尖上的人儿,而我算哪根葱?是我错了,我活该被大人催着一趟又一趟的来来回回的空跑,也活该躲在山门背后枯等大半天……王管事面上不显,收了帕子,笑道:“恬儿姑娘,您还是赶紧先去见大人吧。稍晚一些,大人又要去鹰扬园开会。”
“我知道了。”陈恬点头,“现在就过去。“
“您先请。”王管事微微躬身。
待他抬起头来,只见陈恬已经转身进了山门。
他徐徐吐出一口浊气,敛了笑,直起身子,随后也走进山门。
守门的童子还来不及返回后面的草舍,见他进来了,不好接着走,只得站住,抱拳见礼道:“管事师叔,好。”
王管事走上前去,盯着他,压低嗓子,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问道:“刚才,你看到了什么?”
说话时,他用了一点威压。
童子使劲的打了个哆嗦,背上立时汗如雨下。
感觉头越来越重……他慌忙深深的埋下头,应道:“没,小的什么也没有看到。”
王管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记住你自己说的话。”撂下话,他拂袖而去。
头顶的威压终于没有了。童子已是大汗淋漓。不敢抬眼去看那道远去的背影,他捂着自己的嘴,用最快的速度逃离。待回到了草舍里,将自己扔在里面的简易木床上。这才闭着眼睛,松开手,象一尾跳上岸的大鱼一样,张大嘴巴,拼命的喘粗气。
另一面,陈恬到了虎威苑,求见叶罡:“小师叔祖,您找我?”
后者没有说话,而是先上下打量她,见她安然无恙,脸上的神色明显轻松下来,责备道:“早上我送给你的那颗珠子呢?你一个人出去,怎么不戴上它?”
原来是因为这个呀。陈恬嘟了嘟嘴:“早上出门的时候,我是戴着它的。刚一到玉容坊,我便碰到了,呃,副堂主大人。他说那珠子我用不了,硬是要我换下来,才准我走。我只好换了它。之后,忘了再换回来。”
“沈云?”叶罡有些意外的挑眉,“他去玉容坊做什么?”
陈恬就知道小师叔祖不会真的责备自己,一时笑得跟只小狐狸一样,小鼻子皱了起来:“他在李木匠铺子里采买几样家什。”
叶罡更奇怪了:“是街对面的那一家?”
“是啊。就是那个李记。”陈恬使劲的点头。
“那家好象只卖凡品。”叶罡看了她一眼,“他一个元后,还用凡品?”
陈恬又使劲的点了点头:“是呀。我也是这么问副堂主大人的。结果,副堂主大人告诉我,说是给客房配的家什。还跟我夸李记的做工好,价钱也比凡人界便宜得多。”
叶罡扯起一边嘴角,摇头轻笑:“他呀……我上午还说了他,说他是个守财奴。你猜猜,你的云哥哥是怎么回复我的?”
陈恬呵呵:“我哪里能知道?副堂主大人高深莫测,已经不是小时候的那个云哥哥了。”
叶罡敛了笑,一本正经的告诫她道:“这话,你在我这里说说,也就罢了。万万不可与第三人说。不然的话,传到沈云耳朵里,难免他不会多想,甚至还有可能坏了你们打小的情谊。恬儿,你听到了吗?”
“是。”陈恬心中一慌,习惯的垂头,但头一动,便打住了。因为她的脑海里神使鬼差的浮现出沈云斥责她“成何体统”的样子。是以,她怔了一下,只是垂下眼帘。
叶罡一般在她面前不开麒麟目。因为后者的修为太低了,在他面前,根本就遮掩不住心思。
但这会儿,叶罡不禁后悔起来——分明今天与平常不同,我是有话要问小丫头,为什么不早早的开了麒麟目?看吧,土包子肯定是跟小丫头说了什么。而小丫头也是真的听进心里去了。
该死的,土包子到底说了些什么狗屁!
他强按住心中的愤怒,尽量不显带出来,继续耐心的套话:“怎么了?可是你云哥哥跟你说了什么?”
不料,小丫头呼的涨红了脸,抬起眼帘,跺着脚答道:“没有,什么都没有。”
“小师叔祖,师姐也说了,您的这颗珠子不是恬儿现在能戴得了的。恬儿拿着无用,留在身上,叫人知晓了,反而不美。”小姑娘明显的恼了,象花瓣一样,粉嘟嘟的嘴巴飞快的一张一合,吐出来的话,真叫人心碎,“所以,这颗珠子,恬儿还给您。”
叶罡还没反应过来,只见眼前一晃,对面向自己扔过来一条粉色的长丝绦。
他下意识的伸双手接住。
呃,是他早上送出的那枚珠子。
“我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
陈恬想到师姐屏退左右,搂住自己,语重心长的说的那番话,心里越发的恼火了。
不,不能再在小师叔祖师前没大没小了。师姐说过,叫别人知道了,只会骂我没脸没皮的,目无尊长。师祖被太师祖封印了,师门上下的处境已经很艰难,我不能再给师门抹黑……
“恬儿不听不听!”她用双手按住自己的耳朵,转身往外跑了出去。
这……好好的,发什么神经!叶罡整个人惊呆了。
然而,看到小丫头小腰一扭,象只粉红的蝴蝶一样,呼啦一下,飞出了门,不见了,他噌噌窜起来的怒火又尽数自个儿蔫了。
低头看着手里的丝绦,他更是好脾气的轻笑,自言自语道:“啧,小丫头打的丝绦越来越好看了。”
记起来了,他新得了一枚玉环,等小丫头的这股无名火消了,央她给自己也照这个样子打一条。
夜色渐浓,众执事陆续往鹰扬园方向走去。
与昨晚相比,众执事的心境都有了明显的变化。
但大家都是心照不宣——不过是假象尔。昨晚,密报宗门之后,宗门很快回复,命令绝不可惊动沈云。推己用人,他们看到其他执事也皆是言行较前一天收敛了许多,便知道盯上了沈云的,并非只有自己的宗门。如此甚好。兄弟登山,各自努力!
是以,在来开会的路上,但凡碰到了,彼此间都是笑得意味深长。
待走进鹰扬园,所有人都敛了杂念,从里到外都是一心为演武堂操碎了心的忧郁模样。
待进了小楼,他们吓了一大跳,一个个的都端不住了:“怎么回事?”
“谁做的?”
一入小楼,竟是进入了绝灵境!
明明昨晚散会的时候,这楼还不是绝灵境。
顿时,一群人在青石屏风前吵吵嚷嚷着,个个都气愤不已。
有人反应快,想到了昨晚的新规定,好比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我们是同意了不在楼里动用灵力,但没有同意把这楼变成绝灵境啊。”
听到他的尖叫,其他们齐齐记起来了,又是一番义愤填膺的赞同:
“就是。”
“得寸进尺。”
“修为比不过,就给我们下套子,什么人呀!”
就在这时,门口现出一道月白色的身影:“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象是被掐住了脖子一样,没了声音。
尤其是最后嚷出那一嗓子的人,更是缩了缩脖子,往人群堆里挤去。
叶罡环视众人,脸上依然是温润如玉的笑容:“诸位在讨论今晚的议题吗?好热闹啊。”
当然不是!
在场之人再心知肚明不过。他们敢拿全部的身家出来打赌,姓叶的绝对听清楚了他们刚刚叫骂的一字一句。
之所以睁着眼睛胡说八道,不过是不好撕破脸,给大家彼此一个台阶下罢了。
是以,所有人都借坡下驴,一齐恭恭敬敬的见礼:“属下等见过堂主大人。”
在绝灵境里,叶罡的麒麟目无法施展开来。但只要一想到沈云也同样用不了类似的手段,他觉得还是值得的。再者,昨晚这些家伙都做了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担心这些人在沈云面前遮掩不住心思,泄了行迹。那样的话,他枉做一回小人事小,因此而坏了收服沈云的大计,实在是太可惜了。
想到这里,他更加不会在此时此地激怒这些人,继续装出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环顾众人,问道:“沈副堂主呢?还没来么?”
御兽处执事青苍上人硬着头皮答道:“呃,副堂主大人么?属下也没看到他。应当是还没来。”顿了顿,又补了一句,“现在离开会还差一点时辰,呵呵。”
心里简直是泪流成河啊。
执事处和任务处的那两货没有到,除去叶罡,他便是众人之中修为最代的存在。按长期以来形成的老规矩,如此尴尬的时候,他不出来,等待他的,只会是更尴尬。
叶罡在心底里忍住笑,颌首说道:“我们先上去。”说着,径直往楼上走去。
“是。”众人应下,慢慢的跟了上去。
所有人很默契的坐上了昨晚的位置。
看着叶罡左下首的那个空位,有些人的眼睛又活了。
亏的是绝灵境。不然的话,这会儿,这些人肯定用神识传音聊得十分之快活。话题只有一个,即,猜猜鸿云门会换了哪一个来继任监事处的执事。
不能用神识传音,他们也是眉来眼去,你来我往,“聊”了起来。
蠢货!叶罡在心底里暗骂着,再一次庆幸自己果断将整栋楼弄成绝灵境是再明智不过之举。
少顷,李琼跟屁股上着了火一般,匆匆赶至。
在门口一扫众人的坐次,他汗涔涔的在最末位坐下来。这也是他昨晚开会时坐的位置。
一时间,他成为了全场的视线焦点。
里头掺杂了太多的鄙夷——身为修士,养气是基本功。讲究的是“山崩于前,而色不改"。一个金丹七层的高阶修士,竟如凡俗夫子般,甩汗疾奔。简直叫人无法容忍,耻于与之为伍。
叶罡清咳一声,问道:“琼枝何事如此着急?”
李琼也意识到自己失态得很。但他也很无奈啊。也没谁来说一声,这楼就变成了绝灵境。去尘术用不了,便是大罗金仙也没办法一下子收了脸上的汗,好不好?更何况,他还只是金丹七层。
堂主问话,他不得不硬着头破站起来,抱拳解释道:“属下,刚刚从外面回来。”“担心迟到了,所以一路都赶得急了些。到了楼下才知道,楼里已成为了绝灵境。”
“呵呵。”对面的青苍上人憋了气,觉得总算找到出气筒了,“李执事贵人事多,看来是记不得昨晚堂主大人新宣布的规矩。即便不是绝灵境,这楼里,任何人在这楼里也不许动用灵气。违者,赶出此楼,不得再进来。”
却不想,话音刚落,主位上,叶罡接过话头说道:“我就是考虑到大家可能一时不习惯,上午的时候,索性过来这边,在这栋楼里布下绝灵阵。”说着,看向李琼,“琼枝,没想到你立刻因此而受益啊。”
得,出气筒又用不成了。青苍上人垂眸,掩下眼底的隐怒,将嘴巴闭得比蚌壳还要紧。
李琼感激的向叶罡又抱拳:“多谢堂主大人。”
后者笑着挥手:“不过,此举也只是一时之策。等大家习惯了,不会在此楼动用灵力,我会撤去绝灵阵。”
言下之意,绝灵阵还会存在一段时间喽。而这段时间具体有多长,得看大家接下来的表现?其余执事听到这句话,个个在袍袖里握了握拳头,心里都浮现两个字:我忍!
接着,白璋上人施施然的走了进来,径直在李琼上首的空位置上坐下来。
沈云是最后一个到的。他几乎是踩着点进了门。
待他坐下来后,叶罡偏过头来,关切的看向他。
沈云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前些天新得了一本游记,下午的时候,翻出来看。却没有想到一时看得入了迷,忘了时辰。”
骗鬼呢。不少人在心里咆哮。
可谁叫他们的拳头不及人家大呢?
这些人里硬是没有人敢当场吱一声。
叶罡看在眼里,心里甚是满意,再一次的觉得这绝灵阵布得就是好,就是妙。
。m.
叶罡完全放心下来,宣布会议继续开始。议题是,如何招考首次弟子。
“修为等级,初步定为筑基境。”他环顾众人,“对此,诸位有异议否?”
这是十大门派早已心照不宣之事,大家能有什么异议?
众执事皆摇头:“无异议。”
叶罡又道出首批弟子拟招三百人整,并再次征询众人的意见。
这时,有人发问了:“这些名额也是按门派进行分派吗?”
之所以用了“也”字,是因为自仙门成立以来,十大门派占大头,其余门派得小头,不论是得与出,皆是接门派进行分派,已经成了惯例。
叶罡正要回答,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不大的喧哗声。
确切的来说,是有人在一楼分辩什么。
叶罡有些不适应。在绝灵境里,五感之敏锐亦大打折扣。他竟然没能分辨出来是何人在一楼说话。
他不易察觉的飞瞥了一圈在座的众执事。
貌似他们也是如此。象青苍上人甚至还动了动耳朵尖子,试图听清楚从外面传进来的说话声。但他眼底的茫然显示只不过是徒劳。
叶罡曲起右手的手指,用指节轻叩桌面,看向紧闭的大门,冷声问道:“守卫,外面何事喧哗?”
上午,布下绝灵境后,他在屋中的桌面上也做了一点小机关。是以,只要有人轻叩桌面,一楼的守卫们立时能从一楼的天花板上听到放大了十倍而不止的声音。
而守卫们已经得了他的吩咐,知道这是传唤他们上去。
少顷,外面传来有人飞步上楼的声音。
“噔噔噔……”由下而上,由远及近。
有几个人不满的撇撇嘴。
因为这楼成了绝灵境的缘故,所以,守卫的脚步声才这么的重。
搞什么绝灵阵……
当脚步声打住时,紧闭的大门被从外面推开,一名筑基境的守卫站在门口禀报:“启禀堂主大人,星耀上人要进楼来,被小的们拦住了。”
何师兄!昨晚,他出了那么大的一个丑,今天还有脸来开会?众执事的目光又不约而同的落到了桌边唯一一张空着的高背椅上。那正是昨晚星耀上人坐的位置。
叶罡轻拧眉头:“你们为什么要拦住何执事?”
守卫错愕的涨红了脸:“不,不是说,星耀上人不,在这里干了吗?”
“谁说的?”叶罡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闻言,守卫的身子明显的晃了晃,刚刚涨红的脸刷的一下又变了另外一色。这会是又青又白,跟个鬼一样,双颊之上,不见一丝血色。
“小,小的知错……”
再借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在这么多的大人面前说是“大家都是这么说的”。电光石火之间,他已明白过来,这回误信传言,是中了别人的计,捅了篓子了。
叶罡认出来了,这名守卫是正清门的一名外门弟子。
蠢货!他在心里骂了一句,冷声说道:“下了差后,自己去刑事处领罚。”
“是。”守卫垂着头应道。
“去底下请何执事上来。”叶罡又道。
“是。”守卫如获大释,慌忙转身,又“噔噔噔”的跑下楼去了。与之前相比,明显急促得多。
众执事直到星耀上人的身影出现在会议室门口还是难以置信——百海真君素来看重脸面,竟然没有召回何师兄?
“堂主大人,对不住,属下来迟了。”星耀上人象是昨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大步流星的径直走到空出的高背椅后站定,向叶罡抱拳告罪。
好吧,这样说也不对。因为星耀上人的身上除了恭敬,还是恭敬,完完全全是一副下属的做派,看不出元后上人的桀傲。所以,昨晚的事情,确实对他打击不小。只是不知道其师尊百海星君究竟有何意图,竟一反常态,没有召回出了大丑,且丢掉了监事处大把利益的大弟子。
叶罡心道:只要百海真君有所图谋,早晚会露出来。我且看着便是。
“何师兄是被底下的守卫拦住了,所以才迟到的吧?”他主动递过去一个台阶示好。
果不其然,星耀上人的眼底现出一道感激之色:“呃,也是怪我恰好掐着时辰过来。”
“既是如此,这次迟到之过错不在何师兄,而在涉事的守卫。”叶罡说道,“刚才我已经令涉事的守卫下了差之后,去刑事处领罚。”
“堂主大人英明。”星耀上人又抱拳道。
叶罡伸手请道:“何师兄请归座。我们接着开会。”
“是。”
待星耀上人在空位置上坐下来后,叶罡看着他又道,“刚才我们讨论过了,演武堂收徒的修为层次定在筑基境,对此,何师兄可有异议?”
“回禀堂主大人,属下无异议。”星耀上人抱拳回答道。
看到他的态度如此之恭顺,不少人暗地里惊落了下巴——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位何师兄吗?
叶罡也禁不住在心里想:看来我之前猜得没错,定是这个刺头已经被他家师尊狠狠的收拾过了。
而百海真君越是这般“忍辱负重”,越证明这里头所图甚大。
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眼下还猜不出。
不过没关系。一方面,等收徒的章程定下来后,他要回宗门向师尊汇报。到时请教师尊便是;另一方面,他多加提防,暗中令人盯紧了姓何的,也不怕他翻出什么风浪来。
叶罡微微颌首,继续开会:“刚刚提到招徒名额的分派。我的意思是,我们演武堂不是仙门兴办的,很多门派至今为止也没有参与进来,所以,我个人以为仙门以往的惯例不适合我们这里。大家以为呢?”
“那已经参与进来的门派呢?”
“就是啊。我们宗门捐助了。”
“我们也是……”
又是“我们宗门”!叶罡心底没来由的有些烦躁。他发现,在这一点上,还是沈云最好。脑海里又浮现出昨晚沈云用一朵生了病的睡莲警示众人的情形,他心中一动,偏过头去,看向沈云:“沈副堂主怎么不说话?”
闻言,众人心中一凛,目光扫过桌中水池里盛开的睡莲,一时间噤若寒蝉。
。顶点
“我以为堂主大人所言极是。”沈云应道,“我附议。”
众执事闻言,或垂下眼皮子,或转眼去看池中的睡莲。
呵呵,这就屈服了。
叶罡脸上的笑意更深。
九大门派的这些人一如既往的识时务。而沈云也果然如他所料,没有叫他失望。
先前,他还觉得师尊调整之后,将沈云推上副堂主之位,一是师尊身边无人可用,二则是对其余九大门派太过失望,不得已而做出的无奈选择。而眼下,他却越来越觉得,师尊此举确实是下了一着妙棋。
那么,师尊亲自推荐琼枝担任执事处的执事,是不是也一样的有妙用呢?
他扫了一眼坐在末位,自正式开会之后,便没有再做过声的李琼,心道:琼枝有什么本事,兴许很快也能知晓了。
“今晚我们要商量的主要问题是,如何招考。”略作停顿之后,他又抛出一个问题,“对此,诸位可有良策?”
良什么策?我们若是意见与你不合,你肯定又要抬出“沈副堂主”来。而后者根本就跟你穿的是一条裤子。我们有“良策”有用吗?少惺惺作态……众执事沉默了。
这样也不行啊。叶罡看向左下首的星耀上人。
后者自从入座后,一直是眼观鼻,鼻观心。老实得简直不象平日里的他。如果这里不是绝灵境,叶罡真的会怀疑眼前的星耀上人是不是有人用了上乘的易容法术假冒的。
星耀上人是元后修为,五官敏锐得很。况且,他与叶罡仅仅是一臂之隔,岂会感受不到后者的目光?如果是换在从前,他早就暴起了——看什么看?真当老子是软柿子么?但现在……回想起师尊传过来的严厉警告,他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我没看见,没看见。
没有开麒麟目,叶罡也看出来了,这家伙怂了。
怂了好啊!他在心底里冷笑一声,握拳轻咳道:“大家客气得很呀。有道是,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我们开会,就是为了群策群力。这样吧,我们谁也不要客气,轮流来,一人说一条。合我们在座所有人之力,今晚肯定能讨论出个具体的章程来。”
星耀上人听到一半,心里便“咯咚”作响。待他的话说完,心里恨得骂了起来:该死的小崽子,欺人太甚!
同是元婴上人,叶罡的岁数不及他的零头大,可不是“小崽子”吗?
但又如何?昨晚中了小崽子的借刀计,他现在是走背字啊。是以,就算小思子要推他出来破掉眼下的尴尬,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好恨!
今晚之后,他的一世英名全毁了。从此以后,在座的这些人只怕背地里都会笑话他是个怂包,为一个元婴一层的小崽子做伥。
再回想起昨晚到现在发生的种种,星耀上人在袍袖里暗中掐住自己的掌心。师尊没有说错,这一切都是小崽子推波助澜使然。可偏偏他是一个字的理也挑不出来。
不愧是泰阳老儿的关门弟子,一样的心计毒辣。
与他相反,其余人则是暗中松了一口气:还好自己修为不够,没能耐坐上主位之下的第一把椅子。
或同情,或幸灾乐祸,或感同深受……他们看向星耀上人时,眼底清明,目光清澈,个个端的是仙风道骨。
这时,一直垂眸不语的星耀上人也终于抬起眼帘。
“那,属下先现丑了。”他向叶罡谦卑的浅笑着,众目睽睽之下,温润如玉的脸上,不见一丝不愉。
叶罡回以一笑,伸手请道:“何师兄,请。”
沈云也看了过去。
叶罡布上绝灵阵,将整栋楼变做绝灵境,可谓心思缜密。然而,他却是个异数。因为他有心魔传承,已然练出了煞力。是以,绝灵阵只能禁锢住他的道力,却于他的煞力半点用处也没有。
这些人的心思,他不用读心术,也一样的象摊开来摆在他面前一般。
十大门派的嫡系核心人物,修的是斗鸡之道么?
来之前,魏清尘跟他戏言,对仙门长老会,还有十大门派,没有最失望,只有更失望。
而他坐在这里,已经连失望的情绪也兴不起来了。有的只是厌烦。
但泰阳真君对运天演武堂的设计是好的,思路也是对的。与之相比,他眼下没有比这更好的度天劫之策略。所以,再厌烦,他也要撑下去。
一是不能叫泰阳真君的一番心血被这些完全被私欲熏了心的家伙们就这样坏掉了;二是,为了祝融大陆的苍生能度过天劫,他连死都不惧,又何惧披荆斩棘?
思及此,他再看向星耀上人,眼神也是一派清明。
星耀上人收到众人的目光,心底里又是冷笑连连。
他是元后修为,又活了三百多年。天神宗覆灭的那一年,他恰好凝丹。身为大弟子,自结婴之后,更是没少替百海星君打理宗门事务。所以,在座的众人里,他的见识与经历都是最为丰富的。
这些年来,光是鸿云门的“开仙门”,他都主持了不下三次。
演武堂现在的名望与规模,完全不能与鸿云门相比。说句不客气的,区区招徒三百人,还不至鸿云门历次“开仙门”招纳的外门弟子之两成。
问计于他?呵呵,简直是小菜一碟。
只不过他被小崽子设计,出了大丑在先,之后又被师尊骂得体无完肤,真真的伤了心,却又无脱身之计,心里憋着一口恶气,不乐意为小崽子出谋划策罢了。
得,胡乱说一条,交差了事罢。
他温笑道:“我们演武堂的总训是‘厚德仁爱’,是以,我个人觉得着招考之时,首先当考察新弟子的道心。”说到这里,他谦逊的笑了两声,对叶罡说道,“堂主大人,属下的一点拙见,见笑了。”
沈云在一旁看着,真是服了他。明明恨不得将叶罡抽皮拆骨,然而,言谈举止间却是恭顺的好下属。
叶罡笑眯眯的抚掌赞道:“何师兄莫要太自谦。这一条,完全说出了我的心声。”
下首,星耀上人颌首回礼:“堂主大人谬赞。”
什么呀?放之四海皆准……众执事面上不显,心里鄙夷开来。
叶罡话锋一转,看向众人:“到底要怎么考察道心,诸位可有良策?”话音落下,他的目光也落到了星耀上人的下首。
明川上人有样学样,言简意骇的出了个主意:“辟一条问心路罢。”
这是各门各派用老了的法门,绝对万能,且无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