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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的时候,李坊主等三位坊主一齐求见沈云。

    进屋后,顾不得落坐,李坊主抱拳急事说道:“主公,我等有要事禀报!”

    吴坊主与王坊主紧跟在他的身后,也是一脸急色。

    沈云抬手示意他们先坐下来:“何事?坐下来,慢慢说。”

    竟是一点儿也不着急的样子。三位坊主禁不住在心里嘀咕:到底是年少轻狂。想一出,是一出。这不,出大乱子了,还不自知!

    当然,他们也就只敢在心里发发牢骚。

    依言坐下后,李坊主在两名同伴的注视下,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第二批通过考验的人数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每家的精壮男仆少说也有六成今天全脱了奴藉。于是,众位老爷、少爷回到家里,要使唤人的时候,竟沦落到了无人可用的窘迫地步。

    临时再买,肯定是行不通的。一来,三条街里,家家户户同时大量采买男仆,动静绝对不小。说不定会惊动仙府,继而暴露了私勇;二来,一时之间,也没法买到这么多的熟练男仆。

    说到这里,李坊主偷看了一眼沈云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试探道:“还有就是,买进来的新仆,也需要住的地方。如果是一两个的话,挤一挤,也是可以的。可若是好几个的话,到底屋舍有限,有点儿挤不下了。”

    沈云笑道:“据我所知,这里头,有不少人是一大家子住在一起的。你们该不是准备连同他们的家人一道,全给赶出来吧?”

    “哪里,哪里!”李坊主慌忙使劲的摆手否认,“我们真没有赶人的意思。他们虽然脱了藉,但是家中其他人却没有脱藉。”

    “本来就人手少了,怎么可能会赶人?主公误会我等的意思了。”王坊主与吴坊主也急急的解释。

    “我早有安排。”沈云也不相瞒,指着街口方向,“前些时候,我买下了街口的陈家旧宅,用来安置私勇。只是,那边的院子还要几天方可布置好。所以,这几天,还得继续麻烦你们收留他们。”

    修院子的人手,还是齐伯跟他们讨要的呢。三位坊主也都是人精一样的人物,岂能没有猜测到?

    所谓没有地方住,只不过是将沈云的军罢了。

    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主公竟会揣着明白装糊涂,佯装没有听出他们的真正用意。

    “这个,不麻烦。”李坊主讪笑道,“只是,这么多人,住在一个院子里,怕是瞒不过仙差大人们的法眼。到时,他们如果要问起来,我等要如何作答呢?”

    沈云闻言,一本正经的点头:“都说入乡随俗。我初来仙都,还不太清楚这边仙府的规矩。”顿了顿,眉头轻皱,问道,“照这边仙府的规矩,这么多人住在一个院子里,犯法了?巡街的衙差们挺认真的嘛,还管每个院子里住了多少人!”

    李坊主被噎住,老脸涨得通红。

    王坊主连忙将话岔过去:“主公,几百号人住在一起,光是吃喝,一天也要花不少钱啊。”言下之意是,您真打算养着这么多人?

    这回算是问到点子上了。沈云的神色稍霁:“将他们集中在一起住,主要是便于日常操练。你们也看到了,他们良莠不齐,不勤加操练的话,永远都是一盘散沙,派不上用场。我的计划是,每天清早,叫他们操练一个时辰。再除去分批巡街一个时辰,一天之中,他们大多数的时候都是空闲的,不会耽误他们原本的差事。你们以为如何?”

    原来还是叫他们吃原主子啊。主公真真好算计!

    三位坊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李坊主硬着头皮出声了:“主公,今时非往日。如今,他们都已不是奴藉,我等怕是使唤不动他们了。”

    说来说去,又回到了原点。他们的意思很明确,还是希望沈云能收回成命,恢复第二批报名参加私勇的人的奴藉。

    怎么可能呢?沈云笑道:“这个简单。我出面,叫他们再与你们订个雇佣的契约就是了。你们不少人家中都有铺子,是吧?这样吧,就遵照铺子里的惯例,你们与他们先签三年,包一日三餐,不管住。当然,你们要是觉得不方便,要管住也行。只要莫误了他们每天清早的操练就行。你们看,这样行否?”

    当然不行!养熟的奴才变成了长工,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乐意,好不好!

    三位坊主梗了梗脖子,硬是说不出半个“不”字来。

    能说“不行”吗?别看主公一副跟他们有商有量的样子,但他们哪里看不出来,主公的态度实则强硬得很,寸步不让。

    说起来,他们自己都已依附于主公,全部的身家都捏在主公手里头。他们拿什么跟主公说“不”?

    更重要的是,还是那句话,他们的拳头还没主公的小指头粗,说什么“不”!

    主公能耐心的跟他们费这番唇舌,算是很给面子了。

    “是。我等回去后,马上告知他们。”李坊主率先退步。

    王坊主与吴坊主也点头称是。

    沈云满意的微微颌首,又道:“私勇的人马是拉起来了。操练的事,也非一时之功,急不得。等那边的院子收拾出来,人都住进去了再说也不迟。眼下,人手有了,我们可以动手布阵了。”

    今天难得听到一个好消息。三人不由眼前一亮,精神大振,抱拳异口同声的应道:“请主公吩咐。”

    沈云从袖子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草图,平铺在桌面上:“布小五行阵的第一步是修阵桩。你们看,这些画圆圈的地方,都要修阵桩。一共有五五二十五个阵桩。”说着,又拿出一张小点的草图铺在上面,“每个阵桩都是一样的,修成图上这个样子。至少要高五尺,长五尺、宽五尺。”

    王坊主看了,第一反应是:“都是要用青砖砌起来吧?”

    沈云答道:“青砖也可。不过,最好是用长青石。”

    那样的话,费用就更高了。三人的面色不由凝重起来。

    沈云用手指头轻叩桌面:“布阵的花费,我出一半,公中再出一半。这是私勇组建起来之后的第一个任务。人人都必须参加。这样的话,我们手头有几百号精壮劳力,就不用另外再请人工了;阵盘,我有现成的,也无须花钱。所以,主要的花费是采买材料。你们觉得,谁可以胜任采买一事?”



    什么叫做“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说的就是眼下的情形吧!

    李坊主等三位坊主心里跟明镜似的,却再也无半点脾气。

    最终,他们三个一起领下了采习的差事——要修二十五座阵桩,所需的长青石不是一笔小数目,担心会引来仙府的猜忌,所以,保险起见,还是分批分人采买的好。

    沈云不在意他们的这点小心思,问道:“三天之内,石料都能到位吗?”

    “能。”三位坊主齐齐点头。

    “那就好。”沈云颌首,“石料到位之后,你们请齐伯去验下货。银钱也都暂且由他开销。小五行阵建工之后,再一起盘账结算。”

    “是”

    “三人之中,王坊主的年岁最大,思虑也最多。他指着其中的两处阵桩说道:“其余的,位置比较隐蔽,还好说。就是这两处都是位于街口,太显眼了。能否往旁边移几步呢?那样的话,挨着墙,也没那么打眼了。”

    “是呀。”李坊主与吴坊主细看草纸,都觉得他言之有理,纷纷点头附和。

    沈云笑道:“无妨。等小五行阵被激活之后,这些阵桩平时是看不见、摸不着,不占地方。只有受到攻击时,它们才会显现出来。还有,好叫三们知道,这些位置是我经过了精密的推算之后,才确定下来的。阵桩所用之材质越是坚固,修建的位置,还有大小,越是与我绘出来的图相符,小五行阵的威力便越大。”

    三位坊主心中凛然,一个个表示,一定谨遵图纸行事,不该有半丝的马虎。

    接下来,就是落实任务的问题。沈云也懒得跟他们再多说,指着地图,直接安排下去了:所需的石料全部到位之后,开始动工;三位坊主带领第一批私勇修建八个阵桩;余下的十七个阵桩则由第二批私勇负责修建。

    这是叫两拔人马打擂台吗?三位坊主飞快的交换了一个眼色。

    沈云说完,端起了手边的青花盖碗。

    三位坊主见状,齐齐起身,抱拳告辞。

    出了大门,吴坊主见四下里无人,压低声音问道:“你们说,第二批会不会是主公亲自带着?”

    “我觉得完全有可能。”王坊主点头。

    李坊主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是不是主公亲自带着,你们觉得还重要吗?”

    王坊主和吴坊主闻言知雅意,无不默然。是啊,几个回合下来,他们不但没有从主公那里讨到半点便宜,而且把家里的一大半的精壮男仆变成了长工。可偏偏看到布防大计的份上,他们连个屁都不敢放,只能生生忍着。

    “你们说,老刘是不是不满我们先前分配名额的法子,今儿故意与他家闺女给大家演了这一出?”还是那句老话,技不如人,只能认了。所以,吴坊主换了个话题。

    “不太像。”王坊主摇头,“当时,犬子就坐在老刘的右手边。他跟我说,老刘先前是真的给气坏了,不是装出来的。是到了后头,见主公一而再的偏袒,他才默认了。毕竟女婿再亲,还能亲得过自家闺女?他总共才两个闺女。大女儿远嫁,指望不上。小女儿本来就是坐产招夫。如果能得到主公的支持,真的顶门立户,跟儿子有什么两样?他估计是想到了这一层,所以乐见其成,什么脾气也没有了。”

    “就他那上门女婿……”李坊主啧啧,“我见过几面。嗬,心眼可不是一般的多呀。换成我是老刘,也得把自家闺女顶起来。不然的话,百年之后,天知道那份家业是姓刘,还是姓何呢。”

    吴坊主其实关心的不是这个。他试探着问道:“刘玉娥和她的四个丫环也当上了私勇,你们就一点儿也不担心?”

    “担心什么?”李坊主不解。

    王坊主则是面现不屑:“一个没有兄弟撑腰的丫头片子,有什么好担心的?”

    “刘家丫头开了个坏头。其他的丫头片子、婆娘们,跟着一起瞎胡闹啊。”吴坊主只得如实道出心中的忧虑。

    他觉得自己绝不是杞人忧天。因为他今天回到家里,感觉到家中的两个女儿满腹心事,而家中的仆妇们更是心不在蔫。从主院出来的时候,他还亲耳听到一个粗使丫头跟她的同伴说“不知道我们也搬得动那块大石头吗”。

    刘玉娥如此行事,分明是对他们分配名额不满,打他们的脸呢。要是再有几个不懂事的女子有样学样,跟着胡来,那就不仅仅是打脸了。根本会搅得得家无宁日啊!

    李坊主与王坊主闻言,双双愣了一下。

    “她们敢!”李坊主冷哼,“女人家家的,不安生守在家里,相夫教子,跑出来抛头露面,当我是死的吗?”

    “就是。就算我死了,家里还有两个儿子顶门户呢。哪有婆娘们的事儿?”王坊主冲吴坊主挤眉弄眼,“老刘家的情况,与我们都不同。嘿嘿,他今儿也是够丢脸的。我没有亲眼看到,光是听两个儿子回家跟我说说,都替老刘臊得慌。”

    李坊主跟着嘿嘿笑了起来:“刘玉娥不是省油的灯。我把话撂这儿,她以后还有得闹。”

    吴坊主一方面觉得他们俩说的在理,另一方面心里还是隐隐不安,于是,在心里祈祷:三条街里,千万别再出第二个刘玉娥。

    因为如果再有人公然学刘玉娥,他心里真的没底,不知道能不能压住两个女儿……

    “我新得了坛好酒。要不,两位赏脸,去我那里坐坐。采买,还有修建阵桩,没一样是容易的事。都得拿出个章程来。我们一边吃酒,一边好好的商量商量。”李坊主提议道。

    “好。”另外两人欣然应邀。

    三人很快走出了街口。

    那里超出了沈云的听力范围。他轻轻甩头,起身去了里间。

    王坊主他们的动作很快。当天晚上各自召集本街的家主们开会。两件事:一是,第二批私勇的安置问题;二是,布阵大事。

    前一桩,有人当场嘀咕了几句。但大多数人表示还能接受。他们相互安慰道:“身契早就不在自己手里了。签长工,反倒让我心里觉得更踏实一些。”、“不住家里头,好歹也能省个铺出来呢。”

    后一桩才是人人关心的重点。大家应邀出谋划策,提出了不少操作性极强的好点子。比如说,仿仙符兵里的做派,建立小队和营;仙符兵大多数是五人一队、十队一营。他们也照葫芦画瓢,恰好将第一批私勇分成三十个队、三个营。并且恰好是每家都有一人出任小队长。而三位营主则由三位坊主大人担任。

    如此一来,修建阵桩便变得有章法多了:分出六个小队跟三位坊主大人负责采买和调度;余下的二十四个小队,每三个小队修建一个阵桩。

    “石料要先到位,所以,八个阵桩可以同时开动。月底的时候,肯定能完成任务。”第二天上午,三位坊主又在李坊主家里碰头,将大家的意见汇见,很快拟出了一个方案。然后,李坊主拿着新鲜出炉的方案,呈报给了沈云。

    沈云点头赞道:“你们分队和营的法子很好。我叫齐伯和老罗也在第二批里试用。”

    这时,李坊主才知道,第二批私勇的负责人是齐伯和老罗。

    他心道:奴才管教奴才。如此甚好。

    心里更加不屑了——两个奴才管着三百来个斗大的字不识一升、又不通拳脚功夫的奴才们,能成什么气候?还不是老老实实的跟在主子们的屁股后面,亦步亦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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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伯和老罗也觉得五人一队、十队一营的法子很好,便于管理。只是如此一来,小队长与营主们的人选就是个大问题了。他们请沈云守夺:“您看得准。”

    沈云却摆手:“我把人交给了你们俩,自然是信得过你们。你们只管放手去做就是。”完全是一副甩手掌柜的样子。

    齐伯看了老罗一眼,说道:“沈爷,我和老罗都是头一次手底下管这么多人。真的心里没底。您看这样行不行?我和老罗也学着三位坊主大人的样子,先商量一个章程出来。然后,您也给我们俩掌掌眼,看合不合适。”

    这回,沈云点头应下了。想了想,提醒他们:“齐妈、罗婶和阿花姐也是第二批私勇里的人,她们都很能干呢。”

    “是。”齐伯和老罗急吼吼的开小会去了。

    过了中午,他们俩的章程也出来了。

    “我们俩也写了几句。”齐伯有些难为情的拿出一张纸,双手呈给沈云。

    沈云接过一看,忍不住念了出来:“谁要觉得自己能当上小队长和营主,就出来跟别个比试。前六名是营主兼小队长,后面的五十名,都是小队长?”

    “嗯。”老罗挠头,“我跟齐伯商量了好久,发现没有比这个更有说服力的了。”

    沈云想了想,提议道:“好是好。只是太笼统了。比如说,刘玉娥、齐妈她们是女子,要是与男子一同比试,只怕会招来非议。所以,我建议,男女分开比试。女子们总共才那么几个人,索性直接编成一个队。”

    齐伯恍然大悟:“沈爷,陈家旧宅东北角的院子,是给女子们住的,是吧?”

    沈云笑了笑,承认了,接着说道:“还有,比试的内容,除了打架,还有没有别的?”

    “别的?”齐伯和老罗面面相觑,“还可以比什么?”

    沈云摊手:“我也不知道。矮子里头还能选出高个来呢。三百来号人里,我想总会有些人有过人之处吧。”

    “那……”齐伯突然意会过来,激动的站了起来,“我们不知道他们都会些什么,不如叫他们自己站出来说。打个比方,哪个要是觉得自己力气大,就站出来接受别人的挑战。这样,力气这一项就能排出个一二三来。沈爷,是不是这个意思?”

    沈云竖起大拇指:“齐伯,你太厉害了。”

    “老罗,我们再去商量一下具体的要怎么做。”齐伯倍受鼓舞,信心满满的拉着老罗又走了。

    当天晚上,他们俩给第二批私勇们传了口讯,叫他们明天清晨,卯时一刻,都赶到陈家旧宅的前院集合——“要想当小队长和营主,就不要缺席!”

    两人还邀请沈云去指点一二。

    “我去的话,怕他们会畏手畏脚,放不开。”沈云婉言推却了——还是那句话,他组建私勇,是为了替自己分去后顾之忧。这样的话,他才能尽可能的集中精力,做自己想做的事,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反过来,如果事事要他亲力亲为,私勇于他来说,还有什么意思?劳心又伤财,不如乘早解散了的好。

    齐伯和老罗都觉得他说得完全有道理,没有再坚持。

    “这叫杀鸡……用不着牛刀。”齐伯笑嘻嘻的说出了一句从书上新学来的话。知道自己往后要管起第二批私勇的庶务时,他生怕对不住沈云的重用,识字、习武,越发的努力。

    老罗挠了挠头:“意思是这么个意思。不过,好象原话是‘杀鸡蔫用牛刀’吧?”

    “对对对。正是‘杀鸡蔫用牛刀’!”齐伯拍了拍额头,“瞧我这记性。早上才背下来的,这才多久,就记不全乎了。”

    第二天的选拔,出奇的顺利。不但第二批的人个个都到齐了,而且还吸引了一些第一批的人过来看热闹。全程只用了一个多时辰,齐伯和老罗就当场敲定了所有的营主和小队长,顺带着,连队、营都给分好了。这一点,完全超乎他们俩的意料。

    还有一个意外就是,阿花姐自认为力气过人,对夺得女队的小队长一职,充满了信心。哪知,刘玉娥比她早一步站出来,自称过人之处是天生神力。阿花姐只好与之比试。紧接着,齐妈也表示不服。

    在她们之前,男人们也有比试力气的,用的是举磨盘的法子。

    三个女子不甘示弱,也沿用了此法。

    于是,她们三个举磨盘,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最后的结果真的惊落了一地的下巴。最被人们看好的阿花姐居然败给了身量只有她一半宽的刘玉娥!而刘妈看到刘玉娥一只手举起了一只五十斤石磨盘,自叹不如,直接弃权了。

    所以,刘玉娥被当众任命为女营的营主,同时,兼任唯一的女队的小队长。

    阿花姐心服口服,输阵不输人,头一个向刘玉娥道贺。后者对她也颇有好感。如果不是后头还有人接着比试,抽不出空闲来,两人差点当场结拜姐妹了。

    散场之前,老罗当众宣布,以后每天早晨卯时一刻,第二批的人都在陈家旧宅集合,出早操。

    听说内容是教打拳,所有人都兴奋的大声欢呼。

    接着,齐伯又跟大家透露:“想必今儿大家也都看出些门道来了。没错,这个院子就是我家主人买下来,专门用来安置私勇的。等这边完工了,你们都可以住进来。免费的,不由房钱。”

    于是,又是欢呼连连。现场的气氛简直跟沸腾了一般。

    “齐伯,还有没有第三批报名呀?”有人高声问道。

    “我家小的后悔了,也想来报名。”

    “我家的小崽子们也是……”

    他的提问立刻得到了很多人的响应。

    齐伯与老罗相对一视,指着周边的屋舍,不紧不慢的问道:“这里,所有的屋子都改成了大通铺。你们觉得能住下多少人?”

    第一批加上第二批,已有四五百来号人。好吧,第一批的老爷、少爷们应该是不会住这里的。但除去他们,也还有三百多号人。这个院子里也就这么十几二十来间屋子,住三百多个大老爷们,够挤的了。

    人们唯有叹气。没办法,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大好的机会,自己抓不住,又怪得了谁?

    听完齐伯与老罗他们的汇报,沈云完全放心了。

    这边大局初定。休假也结束了。吃过午饭,他与往常一样,回到虎跃堂藏书阁,与吴管事交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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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云在藏书阁轮值的第二天下午,赵宣终于传讯回来:他们分成五个小组,伪装成过往的行商,进了云门城。等安顿好之后,他们会立刻暗中展开寻访。

    洪天宝失联已不是两三天。云门城是应州的省城所在。二十个外地人,在偌大的城市里,寻找另一个过路的外地人,谈何容易!分明是海底捞针啊。沈云轻叹。

    手一扬,手里的传讯符“呼”的腾起一团桔黄色的符火,象蝴蝶一般,翩然落下。在半空之中,符火燃尽,最终,传讯符化成了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一点灰烬,无声的落在地上。

    中品以上的传讯符用过之后,会完全自燃掉,不会留下半点灰烬。只有下品的,才会留下这点残迹。别小看这点残迹。它可是下品传讯符最大的破绽所在。因为符师能从这一点点灰烬之中抽离出传讯的内容。

    沈云给赵宣的,全是下品传讯符。没办法,以他现在的实力,只能画出下品传讯符。

    揉了揉眉心,他抬脚将灰烬擂得粉碎——这样就不用担心泄密了。

    哪知,傍晚的时候,赵宣又传讯回来了:找到洪爷了!洪爷病重,一直在云门城。

    直到掌心被腾起的符火灼痛,沈云才敢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

    竟是虚惊一场!

    天宝兄之所以失联,只是在云门城得了病重。没有人掳掠他。

    多日来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地。沈云连忙祭起一枚传讯符,回复赵宣:“天宝兄得了什么病?还能赶路吗?”

    传讯符化成一道白色的亮光,嗖的从掌心飞了出去。

    一刻多钟之后,一道白色的亮光骤然出现在沈云面前。

    是赵宣的回讯到了!

    他连忙展开右手,用掌心托住它。

    白色的亮光微微一晃,在他的掌心凝实成一枚六边角的传讯符。与此同时,赵宣的声音响起:“主公,郎中说洪爷是得了伤寒,刚刚开了三剂药。说是拖得太久,元气大伤。要静养半个月,方可挪动……”

    下品传讯符的容量有限。这几句话已经到了它的极限。是以,赵宣的话音未落,桔黄色的符火刷的窜了出来。

    沈云按住心头的疑问,静等下一枚传讯符。

    果不其然,几十息之后,眼前又出现了第二道白色的亮光。

    赵宣的声音再起:“洪爷遭了贼,身上财物尽失,一直住在菱洲会馆的柴房里。会馆的掌柜看在同乡的份上赊药,洪爷才得以拖到今日。”

    沈云哭笑不得——洪天宝通过银号留的秘信中有提到,他在云门城发现被人跟踪,并且这些人看着象是一个团伙。他为此紧张不已,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组织私勇、布法阵,忙得团团转。结果,全是自己吓自己。原来那是一伙贼!

    虚惊一场!

    天宝兄没有招惹什么厉害的存在。这是一个好消息。

    沈云又祭出一枚传讯符,吩咐道:“你们留在云门城陪天宝兄养病。等他可以赶路了,再与他一道回来。”

    云门城,菱洲会馆的一间地字号客房里。

    赵宣收到传讯符后,肉疼不已——来来往往几趟传讯下来,小万两银子就这样没了。

    另一边,沈云心里没了牵挂,又恢复了往日的苦修。

    十五天的时间,过得飞快。这天,他早早的出了山门。

    老罗赶着马车已经候在外面。看到他,连忙拉着马车,迎了上来:“沈爷,吃了早饭吗?”

    沈云笑道:“想着你会给我带,就没有吃。”

    老罗开心的咧嘴笑了:“今天的早饭是羊肉烩饼。给您装在里头的食盒里。”顿了顿,又道,“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向您禀报。”

    沈云挑眉:“是阵桩都修好了?”

    老罗使劲的点头:“离月底还有五天,我们提前完工了。”

    “确实是个好消息。”沈云点了点头,“直接回家,我也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

    “什么好消息?”老罗好奇的看了看山门里面,再看看百步开外在大动土木,脸上现出一副明了的神色,压低声音问道,“是虎跃堂请您出面,与色目族比武,对吗?”

    色目族的大法师得了虎跃堂旁边的这块空地之后,动作连连。先是高调的请了最有权势的连仙王亲自为武馆奠基;然后,又对外大力宣扬,要收一百名被评判为“没有武学资质”的幼童为徒。

    结果,嚷嚷了小半个月,也不见有幼童报名。色目族的大法师又生一计,仿着仙都人们的做法,给虎跃堂下战帖。三个月之后,他会亲自带着十名弟子,登门请教。

    这就是要与虎跃堂划出道来,比武的意思啊。这条消息传开后,第二天就成了仙都最大的热点。大街小巷无不在议论:虎跃堂会派哪十名弟子参战?

    齐伯他们也曾热切的讨论过。最后,大家一致认为,他们家沈爷出战的可能性极高。因为他们觉得,放眼虎跃堂,不可能再找得出比他们家沈爷更厉害的少年俊才。

    故而,老罗一听到“好消息”,便立马想到了这上面。

    沈云这些天一直在虎跃堂,自然也有所耳闻。不过,也仅此而已。

    “我只是虎跃堂的管事,又不是弟子,怎么可能叫我与色目族比武?”他摆摆手,上了马车。

    不是的。老罗挠了挠头。

    车内,沈云掀开了食盒。

    羊肉烩饼香气四溢。还是热乎的呢。

    他小时候吃过苦,所以,对于饭菜的要求从来都是能填饱肚子即可。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品尝美食。

    “阿花姐什么时候又学了新菜?”他还是头一次见阿花姐做羊肉烩饼呢。不用说,肯定是新近学会的。

    果然,老罗在外头一边赶车,一边答道:“就是这两天跟刘娘子学的。”然后,啧啧的赞道,“我们听刘娘说了,才知道,原来老刘家祖上是厨子出身。他们家本来是传男不传女的。刘娘子坐产招夫,这才得了老刘家的真传。祖传的手艺就是高。前天,刘娘子来家里做客,亲自下厨烧了两个菜。我们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菜,简直都要舌头给吞掉了。”

    沈云这才听明白,刘娘子指的是刘玉娥。

    看来,她是得到了刘老爷的支持,准备出来顶门立户了。

    自己拉起一支私勇,不知道让多少人的生活大变样了呢。他夹起一筷子烩饼,在心里感慨不已。



    回到家里,齐伯第一时间向沈云详细汇报了家里的近况。

    首先是修阵桩。

    之前,沈云已经从老罗那里知道了结果。在外面,人多眼杂,不好细说,所以,他什么也没有问。

    听齐伯说完之后,他满意极了:三位坊主这回真的是一点儿也不含糊,卖力得很。第三天的上午,石料都到了位。保质保量,价钱公道,齐伯完全挑不出毛病来;另外,修阵桩的时候,他们不但身先士卒,而且对质量和进度都把关极严。可以说,十五个阵桩能提前完工,他们起了很好的表率作用。

    其次,第二批私勇的操练,目前势头也好得超过了沈云的预料。

    他们全都跟原来的主子签了三年的用工契约。摆脱奴藉的他们,很珍惜学拳的机会。每天的早操都是早早的在陈家旧宅外面等着开门。就连刘娘子她们五个也从未晚到过。

    今天早上,老罗刚好教完“五步打”的全部招式。大家的拳架练得象模象样。

    能学得这么好,齐伯觉得,除了大家都很认真之后,这里头还有营主和小队长们的一份大功劳。据他所知,在晚上的时候,他们都有把自己的队员召集起来,一起练拳、扎马步。

    除了学拳,第二批私勇都很羡慕齐伯他们几个会写会算,多次强烈要求拜他们为师,跟着识文断字。

    因为沈云早有发话,所以,老罗每天早上除了教拳,还会教他们五个字。截止到今天早上,总共已经教了五十个字。

    最后,齐伯汇报了陈家旧宅的改修进展:东北角的院子前天收拾好了。听说那个院子是女营,昨天,刘娘子她们五个就已经搬进去了;男营要慢一点,但已经收尾。最迟后天就能完工。到时,再用两天的时间把大炕烧干,月底的时候,就能入住了。

    这里,他特意强调了:工程能进展得这么快,是因为第二批的人们得了空闲,都去帮忙的缘故。他们每天收工之后,再去修阵桩,已经很累了。但是不管有多累,他们都会抽一点时间,去陈家旧宅那边帮忙,打打下手。尤其是那些营主和小队长们,使的工夫最多。

    半个月下来,原本有些人还心底里不服的。现在,他们提起自己的营主、小队长,都是举起大拇指,赞不绝口。

    沈云当即吩咐道:“这一次的任务,大家同心协力,做得漂亮,人人赏银五两。齐伯,你看明天什么时候方便把人召集起来。我要亲自给所有的营主和小队长们发赏。”

    “是。”齐伯乐得合不拢嘴,抱拳道谢,“我先替他们谢赏。”

    沈云又道:“去把他们都叫起来,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

    齐伯闻言,脸上的喜气更甚,顾不得打探,连忙出去喊人。

    不多时,齐妈她们也满脸喜气的跟在齐伯后面进了东厢房。

    大家无不拿一双眼睛紧盯着沈云。

    “天宝兄,有消息了。”后者没有再卖关子,直接宣布。

    真的是好消息!屋子里顿时沸腾起来。齐妈第一个双手合十,飞快的说着“谢谢天帝老爷”。

    “我就说吉人天相,爷不会有事。”

    “大喜事!今天中午再加个菜,我们好好庆贺一下。”

    ……

    齐伯乐呵呵的问道:“沈爷,爷去哪里了?还回不回仙都来?”

    闻言,大家都安静下来,关切的望着沈云。

    “天宝兄先前是生病了,一直留在云门城。”沈云道出洪天宝在云门城的遭遇,末了,说道,“调养了半个月,天宝兄已经能动身赶路了。只是这些天,云门城那边一直下雨,路上不好走。他们准备等天放睛了,再动身。”

    “没良心的贼!”齐妈咒骂了一句,拧眉说道,“我看今年爷的运程不是很好。等到初一,得去天帝庙给爷请道平安符,化解恶运才好。”

    罗婶立刻响应:“我陪你一道去。”

    齐伯知道沈云不信这个,连忙暗中拉了一下齐妈的袖角。

    后者意会过来,没有接罗婶的话,只是飞快的给她递了一个眼色。意思是,等会儿出去再说。

    沈云……装着没看见。没错,他是不信这个。但他不要求旁人也不信。

    到了吃午饭之前,齐伯已经联络上了所有的营主和小队长。他兴冲冲的向沈云汇报:“大家都说您是大恩人,知道您回来了,都说要马上过来给您叩头。不过,我拦住了。他们要做工,一天里,也难找出一个都有空闲的时候,只能得了空,零零散散的过来。这样的话,您一天都别想清静了。他们也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大家通过气后,都说明天晚上可以聚拢来。您看怎么样?“

    搁在以前是不成的。因为宵禁之后,仙符兵会过来巡街。大家只能老老实实的窝在家里,不出门。就算有个什么喜事,想请班戏到家里来庆祝一下,也得赶到宵禁之前散了。

    但是近段时间,晚上要修阵桩,李坊主他们下大气力笼络住了负责这一带的那一队仙符兵。每天晚上轮流做庄,不是泡戏园子,就是去喝花酒。那些仙符兵哪里还舍得来巡街?半个月来,这三条街的宵禁已经形成虚设。

    没几天,大家便习惯了晚上出门。修阵桩、陈家旧宅、练拳、扎马步……都要忙到快亥时才洗洗睡下。

    沈云回来后,从丁叔嘴里已经得知了这一情况,也料到只有晚上最合适。闻言,点头应下。

    吃过午饭,李坊主他们三个求见。

    “主公,您看什么时候可以去看看那些阵桩?”行过礼,顾不得落座,李坊主急切的请示。

    沈云笑道:“莫急,现在太阳太烈了。你们先陪我口茶,等太阳收了一些,再去也不迟。”

    李坊主等人皆闻言,都放下心来。

    王坊主一边从袖袋里掏出帕子擦脑门上的热汗,一边笑着解释道:“主公莫要见怪。实在是这些天为了拖住那几位仙差大爷,我等的招术都用尽了。头几天,仙差大人们还好说话。这两天,我等是越来越哄不住他们了。十五座阵桩不是小东西,他们只要过来巡逻,一眼就能看到。我等生怕会坏了主公的布防大计,所以,心里着急得很。”

    沈云摆手:“等会儿,我与你们一道去看看。要是都合格,天黑之后,就能布阵。等布好阵法,那些阵桩都会自动隐去。而且,他们以后进来巡街,我想给他们看什么,他们才能看到什么。大家不用再担心宵禁之事。”

    “真的!”三位坊主大人喜出望外。他们只想先睹为快,哪里还坐得住?就跟屁股底下塞了个针垫子似的,捧着茶碗,时不时的去看外头的太阳。



    第三三五章倍儿爽

    都说时光如水,流得飞快。然而,眼下,时间却好象变成了浆糊,粘稠得很。好不容易,李坊主他们眼巴巴的等到太阳往西偏了偏。

    正午已过。

    沈云放下茶碗,起身说道:“走罢,我们去外头看看。”

    “是。”三人双目放光,齐刷刷的从椅子里弹了起来。

    意识到自己的举止跟个毛头小子一般,他们羞得老脸飞红,连忙抱拳向沈云告罪,心里挺看不起自己的——活了一大把年纪,还不如主公一个少年郎的稳重。多出来的岁数,全喂狗去了吗?惭愧啊!

    “无妨。”沈云摆了摆手。其实,他头次布这样的大阵,心里跃跃欲试,刚才也忍得好辛苦。

    半个时辰之后,十五座阵桩已转遍。沈云检查得很认真。正如齐伯和老罗汇报的那样,大家都是下了大气力的。从用料到做工,无不显示出“用心”二字。

    沈云满意极了,每检查完一个阵桩,便忍不住赞许的点头,直道“你们费心了”。

    李坊主他们乐得合不拢嘴:“哪里,哪里。我等都是按您画的图纸做事。”

    小五行阵属于中大型法阵。单凭沈云现在的真气,是搞不定阵盘的。好在,沈云去了一趟玉栖观,机缘巧合之下,琢磨出了借助五色小光点之力的法门。如今,这个法门他使得更加纯熟。除了借用五色小光点之力,他还能借用月华、日光的威力。

    不过,后两者也有局限性。

    比如说,阴雨天的晚上就借不到月华。十五月圆之夜,月华之力有如江水澎湃,可惜,他目前真气有限,掌控不了,不敢冒然借用;而日光的威力竟是以初升的朝阳最甚。到了正午的时候,太阳光虽然强烈,但大多是无用的灼热之气,真正的力量反而不及清晨的两成——知道了正午的时候,太阳的这股灼热之气于身体无益之后,只不是万不得已,沈云不再正午出行。

    这一带的五色小光点不是很多,再加之又是初七,所以,沈云觉得等到晚上的时候,等月亮上来了,借助月华之力布阵——今天是个大晴天,万里碧空如洗,连一丝云彩都没有。想必晚上不会有什么彩月遮月的事。

    布阵使的是仙法。李坊主他们自然不懂。但是,不许偷窥的规矩却是懂了。李坊主试探的问道:“主公,今天晚上,需要我等做些什么准备吗?”

    还真有。沈云吩咐道:“今晚还要劳累你们,再拖住巡逻的仙符兵。还有,你们吩咐下去,亥时之后,任何人都要呆在家里,莫在外头闲逛。”

    说完之后,他见三位坊主都没有应声,看了他们一眼,问道:“怎么了?”

    “那个,就这两桩?”李坊主愕然,“我的意思是,您没有别的吩咐了吗?”

    怕沈云误会,王坊主赶紧在一边补充:“比如说,三牲祭品,香案等要如何准备。这些我们都不懂,请您务必详细的吩咐我等。”

    原来是问这些啊。沈云笑了:“其实,我也不懂这些。”鸿云武馆每年的春秋两季都有一场大祭祀,但强令要求弟子们参与。去与不去,全凭弟子们自愿。他不信这些,从来就没去凑过热闹。再加之,平常也很少去道观之类的所在,所以,不要说准备三牲祭品,他甚至连香案如何摆设都不知道。

    “啊?”三位坊主当场傻了眼。据他们所知,仙师们施法之前,头一桩事就是吩咐准备祭品、香案。布仙阵,不用说,也是法术的一种喽。主公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玩笑,主公肯定在跟我们开玩笑。

    三人回过神来,都笑着向沈云抱拳:“但凭主公吩咐。”

    沈云却是一本正经的说道:“没别的事了,就刚才那两条。”

    “真不用祭品、香案?”李坊主难以置信的问道。

    “布个阵而已,何需祭天请神?”沈云说完,径直转身走了。

    身后,三位坊主望着他的背影,一个个惊为天人——能够把十五个偌大的石台子变没了的仙阵,对于主公来说,就是”布个阵而已“!

    啊啊啊,主公不要走,请先收下我等的膝盖!

    王坊主打了个哆嗦,急吼吼的追了上去,殷勤的跟在后头,用宽大的袍袖给沈云扇风:“主公,您慢点……“

    这老东西!李坊主和吴坊主回过神来,双双提起大长腿跟上——主公绝对是仙门弟子!跟着主公混,说不定将来也能为子孙后代博个仙官的出身。就冲这一点,叫他们立刻签了卖身契都行!

    不再迟疑,宵禁之前,他们仨下了大本钱,在仙都有名的销金窟大四喜包了一间房,请那几名仙符兵去玩通宵。

    吃过晚饭后,除了他们三个,其余的营主和小队长无不梳洗干净,换上最新的衣裳,去拜见沈云。

    沈云就在院子里接见了他们。大赞他们本次任务完成得出色之后,他扬手:“发赏。”

    于是,齐伯和老罗一齐挑着一个沉甸甸的大箩筐,挨个挨个的发放赏银。箩筐里满满的都是用红纸封好的银锭。每一封都是不多不少的二十五两银子。

    众人立刻明白过来——这里头除了他们自己的那一份,还包括了其他四位队员的。大人把赏银备好了,交由他们去分发,是给他们长脸立威呢。

    感激之余,他们收了红封,又齐齐抱拳行礼:“谢大人(主公)赏。”

    没人对余下的二十两赏银起小心思:人人赏银五两的消息早就象风一样传开了。这银子是有数的,不好贪昧;更重要的是,他们跟着大人才多久?脱奴籍、学拳、识字……人人皆接连尝到了大甜头。所以说,跟着大人,绝对大有前途。要是为了区区二十两银子,被大人厌弃,甚至有可能会被踢出私勇,那多不划算啊!

    沈云没多话,鼓励大家再接再厉,争取在以后的任务中再立新功。说完之后,便挥手叫大散了。

    第一批的小队长都是各家各户的家主。其中不乏活络之人。他们站在原位没有动身,而是抱拳高呼:“恭送主公。”

    见状,第二批的营主和小队长们大受启发,无不有样学样,也抱拳高呼:“恭送大人。”

    人多,声音大,有如雷鸣。沈云没留神,脚下不由一顿。

    啊,这就是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感觉么?

    倍儿爽!



    所有人都收到了消息。不到亥时,三条街的灯光尽熄。

    沈云这边,准备得也差不多了——那套小五行阵的阵盘与阵旗就摊在面前的小炕桌上;布阵的流程,熟记于心。就是刚才,又在心里过了一遍。

    缺的只是月华之力。

    “咚,咚,咚,咚!”

    仙都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有一座更鼓楼。每到正时刻,四座更鼓楼都会按东、南、西、北的方向,依次敲响。

    亥时正,到了。

    沈云面窗而坐,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透过大开的窗户,仰望夜空。

    一弯上弦月如弓。

    第四声钟声刚平,夜空之上的明月突然闪了一下。旋即,象是有一条银白色的水帘儿自下面的月钩倾泻下来。

    这就是月华!

    沈云用《洗玉诀》催动体内的真气。同时,双手各捏出一道剑诀,在胸前慢慢的画起圆圈来。

    因真气浇灌,他捏出来的两道剑诀渐渐发亮。于是,指尖慢慢凝成了实质。当这个巴掌大的亮白色圆圈合围之时,一道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银白色亮光嗖的一下,钻了进来。

    “铮——”光圈儿晃了晃,竟然发出一声清亮的鸣叫。

    这道银白色的亮光便是沈云用真气引来的一丝月华。而真气凝成的光圈之所以发出金石般的清鸣,正是因为这丝月华里蕴含的月华之力。

    光是这一丝月华之力自然远远不够。

    沈云捏着剑诀不放,继续以真气为引,捕捉月华。

    此时正是一夜之中月华最盛的时候。在真气的吸引之下,第二道月华接踵而来。

    有了第一道月华打底,大圈又凝实了许多。是以,第二道月华钻进之后,它一不晃,二不鸣声,稳定之极。

    然后,第三道,第四道……

    十息之后,胸前的光圈完全被月华笼住。乍一看,好比天上的圆月被沈云摘了下来,挂在胸前。

    外面,月华依旧如水,源源不断。

    可惜的是,它们都与沈云无关了。因为他目前只能承受得住光圈里的这些月华之力。

    “收!”他轻喝一声。左手的剑诀护在胸前,右手剑诀指向眉心。

    光圈儿应声化成一道亮银光的光芒,“扑哧”,钻进了眉心,不见了。

    “砰砰砰……”这道光芒又一分为二,通过任督二脉,直指丹田。但凡它们经过之处,关节、穴位无不象爆竹一般,发出脆响。与此同时,沈云感觉自己的力量象正在冲气的牛皮气囊一般,飞快的膨胀起来。

    两道光芒很快在丹田里再聚首。它们瞬间合二为一,又融为一团整体。

    此时,沈云的力量也攀升到了最高点。是平素的五倍之多。

    月华之力是沈云当前借到的最温和,同时,也是持续力最久的外来力量。在接下来的一个半时辰里,他都会拥有这般强大的力量——与之相比,五色小光点的稳定不差,但力量只能增长三倍多一点点;而日光的威力能让他的力量最多爆增六倍多,可惜的是稳定性不好。

    借来了月华之力,接下来就可以着手布阵了。

    一个半时辰的时间,布阵绰绰有余。是以,沈云一点儿也不着急。他闭上眼睛,又在心里温习了一遍布阵的流程,觉得心里跟明镜似的,这才睁开眼睛,看向桌面上的阵盘与阵旗。

    首先是插阵旗。

    小五行阵的阵旗分主、副两种。旗如名,主旗率帅副旗。每一面主阵旗都带有一左一右两面副阵旗。左主攻,右主防(这也是小五行阵攻防兼可的原由所在)。所以,总共是五主十副,共十五面阵旗。

    而插阵旗,只是一句术语而已,并非是真正的插旗。流程是,先用真气将阵旗激活,然后,再施咒,将之引入阵桩之中。

    这一步很费气力。沈云如果没有借用月华之力,单凭自己体内的真气之力,连五面主阵旗都激活不了。

    屏气敛神,沈云挥袖自十五面阵旗上面扫过,轻喝:“起!”

    十五面阵旗同时立起,悬浮在他的面前。

    同样是左手捏成剑诀护在胸前,真气自右手的剑诀迸出,“叭叭叭”,逐一击向阵旗们。

    真气注下,阵旗立时被激活。原本是黑色的,激活之后,便成了闪闪发光的亮银色。

    接下来是施咒。

    沈云最先接触到施咒之术是那次在武院那边的密林子里猎熊,机缘巧合,听紫瑛真君的残魂说古。

    紫瑛真君的秘技是巫咒之术。在天神宗覆灭之后,她先后曾两次施咒。

    跟沈云说起这两次施咒的情形,她都是边说边演示。

    是以,沈云印象极深。

    当时,他完全是当故事听。没有觉得紫瑛真君此举有什么特别的用意。然而,当体内凝结出真气,得以读到百宝囊里的藏书时,尤其是玉栖观之行,看了李道长打财神教之后,他渐渐从那几个演示动作里品出别的味道来了——施咒的用处太多了。象打醮、布阵都离不开它。

    而他能找到的那几本阵法书里,只有咒语,没有施咒的动作。

    多亏有紫瑛真君的那两次演示!

    也幸亏那次的经历匪夷所思,他震惊之余,铭记于心。所以,现在回想起来,他还能模仿出紫瑛真君当时演示的几个手法。

    紫瑛真君用的是剑诀。所以,他施咒亦是如此。

    紫瑛真君是用左手施咒,他自然是照搬。

    当即,右手的剑诀收回,护在胸前。左手捏的剑诀不松,慢慢的画圆,同时,嘴里飞快的轻声念出咒语。

    待一个圆画成,咒语也恰好念完。

    嗬”的轻喝一声,左手的剑诀又逐一点过十五面阵旗,以“急急如律令”作为结尾。

    至此,施咒完毕。

    十五道阵旗铮铮作响,齐齐化成白色的亮光,冲出敞开的窗户,一头扎向无边的夜色之中。

    有咒语为引,再加之外面的十五座阵桩是严格按照阵盘上的方位修建的。下午的时候,他亲自一一检查过。所以,一点儿也不用担心阵旗找不到对应的阵桩。

    此时,沈云已然力竭。身上的单衣被汗湿,不见一缕干纱。

    他吐出一口浊气,抬头再次看向窗外。

    月色之下,远远近近的立起一道道圆柱形的淡白色光柱。不多不少,正好是三五之数。

    成了!

    第一步,插阵旗,完毕。

    第二步,也是最后一步,是激活阵盘。

    无需动用真气。甚至于沈云之前准备充分,早早的校准了阵盘与阵桩的方位。此时,他只要拿出五块灵石放到阵盘的阵心之中即可。

    灵石到位之后,黑色的阵盘“腾”的一下变得雪亮。

    持续了大约两息,豪光尽敛,桌上哪里还有什么阵盘?一颗拳头大的水晶珠子,悬浮在他的面前,滴溜溜的转动。

    沈云拿过来,搁在掌心一看,三条街的情形尽在此珠之中。

    书上说,小五行阵布下之后,会得一阵珠,说的便是它了。



    阵珠即阵心所在。上面有十五个小小的突起,乃阵旗所化。

    别小看这枚小小的珠子。有了它,不但能在五十里之内,随时随地的察看阵中任何一个角落里的情形,而且可以通过施咒挪动阵旗,随心所欲的变阵。

    其中就包括隐匿外面的十五座阵桩。

    它们必须藏起来。因为破阵的法门虽然五花八门,但万变不离其宗,全在于两点,要么找到阵心,要么找到阵桩。

    以他刚刚布下的小五行阵为例。砸碎阵珠,阵立破!砸倒十座以上的阵桩,阵亦立破!

    右手握着阵珠,左手复又捏出一道剑诀,轻轻抵在阵珠之上,催动体内的真气,祭起“隐”字诀。

    刚刚布阵时,耗光了体内借来的月华之力,所以,此时,他只能动用自己的真气。

    他那一点真气真的不禁用啊。就是这么一句短短的“隐”字诀,便要用掉他近三成的真气。

    白色的亮光嗖的划过阵珠表面。十五个半圆形的小突起消失了,只在原来的位置上现出一个白色的小圆点。

    “隐”字诀,奏效了!

    但活儿还没有做完。

    沈云松开左手的剑诀,深吸一口气,调匀呼吸,稍微歇了歇,继续捏动剑指,继续施咒。

    这回他动用的是“迷”字诀——小五行阵总共有五个字诀,分别是隐、迷、雾、水、火。五个字诀各有各的用处。其中,“隐”与“迷”都属于守式诀;余下的三种是攻式诀。

    同为守式诀,“迷”字诀的手势与操作流程与“隐”字诀是一样的,不同的是咒语。

    施咒之后,立时,阵珠的表面又飞快的滑过一圈白色的亮光。十五个白色小圆点的位置完全变了。

    “迷”字诀,成。

    在“迷”字诀的作用下,入阵之人,如果没有具备中级阵法师上以的能力,都会被迷惑住。他们双眼能看到的、双耳能听到的,皆只能是他乐意让他们看到的。

    有句老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也并非放之四海皆准。比如说,在阵法里,就当不得真。

    忙活完,沈云体内的真气只剩下了不到四成。

    他将阵珠收进百宝囊里,起身下了炕,去屏风后面泡热水澡——他每次借用了月华之力,不仅会大汗淋漓,而且身上还会生出一层淡黄色的油污。这玩意儿味道重,裹在身上跟全身上下刷了一层米浆子似的,难受之极,必须马上洗掉。

    三条街的人们依照吩咐,在亥时之前,都洗洗睡了。他们紧张的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唯有一双眼珠子盯着窗户外边。

    人人原本以为这会是一个了不得的难眠之夜。哪知一夜无梦,一觉睡到大天光。醒来后,他们甚至记不得自己昨晚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人们顾不得洗漱,飞也似的穿上外衫,趿上靯子,冲出了家门。

    啊啊啊!

    那么大的阵桩,真的一座也看不见了。

    莫非是障眼法?有些人甚至难以置信的趴下身子,用两只手去摸泥沙地面,企图找到阵桩存在的痕迹。

    他们都失败了。

    掌心与指腹摸到之处,无不是粗糙。

    没有长青石的凉意与光滑。

    十五座阵桩真的是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它们根本就不曾存在过一般!

    太神奇了!

    人们激动过后,对沈云的祟拜又噌噌的节节攀升,瞬间涨到与“活神仙”的高度。最初是有几人个向沈家的方向虔诚的打拱,一记长揖到底。他们旁边的人见了,有样学样,也跟着长揖。很快,所有人都这样拜起了活神仙。那些上了年纪的白发婆婆们,一边作揖,还一边在嘴里啐啐祈祷:“大人保佑。”

    沈云听到外面街上的动静,便从百宝囊里把阵珠摸出来,搁在掌心察看。

    不想竟然看到这番情形。

    嘿嘿,其实只是布个了一重阵而已……他不禁脸上飞红。

    吃早饭的时候,齐伯他们明显没以前的轻松自在,一个个的都不敢拿眼睛直视沈云。

    “怎么了?”他们的异样太过明显,以至于后者也挺不自在的,做不到无视。

    齐伯恭敬的行了一礼,认真的告罪:“以前都是小的们有眼无珠,恃宠而骄,在您座前太放肆了。请仙师大人莫要怪罪,且饶恕小的们一回。”

    沈云端着汤碗的手一晃,差点洒了里头的汤。

    “呵呵,齐伯近来定是发狠读了不少书。连‘恃宠而骄’都会用了。”他笑眯眯的稳住手,低下头来,跟往常一样,“滋溜”,啜了一口热肉汤。

    这个声音好比破冰。齐伯他们听着亲切无比,神情明显放松了许多。

    阿花姐再也忍不住,壮着胆子,小声问道:“沈爷,您真的是一位仙术高超的仙师大人吗?”

    沈云等的就是她这句话,闻言,放下汤碗,哈哈大笑:“我也想做仙师,修练长生不老的仙术。奈何和你们一样,没有灵根,连仙门的边都摸不到。“

    气氛一下子又活跃了起来。

    齐妈两眼亮晶晶的说道:“我们连您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呢。好些晚上睡不着的老家伙逢人就说,好久没有象昨晚一样睡得喷喷香了。大家伙儿也都觉得昨晚睡得特别好。今天早晨起来,精气神十足。现在,外头都传开了,说您昨晚绝对是使了仙法。不是只有仙师大人们,才会仙法吗?”

    沈云笑了笑:“仙师大人们会不会仙法,我不知道。因为从来就没有亲眼见过。至于昨晚,应该是阵法起效了。以后有阵法守护,每晚你们都会睡得又香又甜的。跟我没有关系。”

    他说的全是大实话。

    鸿云武馆里,大家都在传,说永安师尊等仙官们个个是得道高人。可是,学艺三年多,他从来没有见他们施过仙法。

    至于昨夜,三条街的人们一夜好觉,是因为“迷”字诀的副效力——往常过了亥时,大多数的人们已睡下了。“迷”字诀不过是放大了大家心里的睡意而已。大家心无杂念,在往常几倍的睡意之下,能不睡得更快、更沉吗?

    完全没毛病。



    仙符兵们在三条街里转了一圈,一无所获。

    “头儿,怎么办?”出了街口,一名仙符兵不甘心的发问,“大伙儿走了这么大一圈儿,喉咙里都快要冒烟了。”

    他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众人齐刷刷的看着小队长。

    后者今天是存了心思要找这三条街的晦气。然而,家家关门闭户,守着宵禁的规矩,他转了一圈,找不到发作的由头,早就憋了一肚子气。

    闻言,他抬腿往那位仙符兵屁股上踢了一脚,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通喝斥:“就你金贵!走两步路,喉咙里就要冒烟了。还转了一圈!你转出点什么名堂来了没有?没用的废物!难不成还要老子掏钱给你买酒喝吗?”

    众队卒都听懂了——头儿这是没从这三条街里找出错处,换不到好处儿,便拿自己人撒气。

    生怕头儿这腔虚火会烧到自己头上,他们一个个缩着脖子,不敢吱声——头儿就是这脾性。稍不如意,就打骂他们出气。大伙儿早就习惯了,并且在他们小队里因此而生成了一条规矩,即,谁惹的火,谁来熄。

    怎样才能平熄头儿的怒火?

    要么美酒,要么美人。并且得快。因为慢了的话,头儿脾气上来了,那就得双管齐下,破老大一笔财。

    那一脚踢得又狠又正,怪疼的。然而,今晚刚出炉的倒霉蛋儿打了一个踉跄,稳住身形之后,却连眉毛尖子都没有皱一下,笑嘻嘻的解下腰间的钱袋,双手奉上:“头儿,您误会小的了。小的的意思是,走了这么远的路,您渴不渴?小的是想买些酒来,好生孝敬您一回。”

    小队长一把捞过钱袋,拿在手里掂了掂,脸上有了笑意:“算你有良心!”收了钱袋,他回头冲黑灯瞎火的街巷“呸”了一口,“明儿再来收拾这些贱皮子!”转过身子,冲众人豪爽的挥手,“走,老子也不是吃独食的人,弟兄几个都跟着去喝一盅。”

    没事了。

    “谢头儿赏。”其他人也眉开眼笑,呼啦啦的跟了上去。

    很快,他们的背影从阵珠里消失了。这是因为他们走出了小五行阵的缘故。沈云将阵珠放回百宝囊里,徐徐吐出一口浊气。

    很好。通过刚才的情形来看,小五行阵的“迷”字诀完全遮住了那几个仙符兵的眼。并且没有引起他们的怀疑。

    他完全可以放心了。

    外边,看到仙符兵们离开,人们无不欢心鼓舞,奔走相告。

    “仙阵显灵了!”

    “那起子恶东西再也欺负不了我们了!”

    ……

    很快,越来越多的人们从门后大胆的走了出来。他们喜气洋洋,个个把腰板挺得笔直,赶去陈家旧宅练拳。

    第二天清晨,沈云吃过早饭,跟齐伯交代一句“今晚在外头有事,不要给我留门”,便独自出了门。

    出了街口,他看到街边停着的一辆青油布小马车的车帘掀起大半。王坊主从里头探出半个身子,飞快的向他扬了扬手。

    沈云快步走过去,抬腿登上马车。

    “主公,好身法!”王坊主大赞。

    仙都人都好喝茶。稍有资产的人家,几乎都会在车里备上茶具与茶叶。王坊主也不例外。

    车内的小炕桌上摆着一套紫砂茶具。桌下,红泥小炉里的水刚好烧开,正“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儿。

    王坊主亲手给沈云沏了一碗雀舌:“路不近,您喝口粗茶,解解乏。”

    要是搁在从前,沈云可尝不出什么好茶、粗茶来。洪天宝给仙宫采买了两年的茶叶,家中什么样的好茶没有?这几个月来,他也是喝了不少好茶。是以,一眼就看出手中的这碗“粗茶”是上等货。

    以王坊主的家底儿,一年买个二三两解解馋儿,还是可以的。但当口粮茶,却是喝不起的。显然,这是特意拿来招待他的。

    这种被敬着的感觉真好。怪不得人人都要争出头。这才叫人过的日子呢。

    沈云用茶盖抹去浮沫了,轻啜一口,微微颌首:“好茶。”

    王坊主顿时神采奕奕,从心底里笑了出来。

    小马车出了北城门,沿着官道走了十几二十里远,拐上了一条土路,又走了五六里,停了下来。

    “主公,我们到了。”王坊主起身,先下了马车,殷勤的高高掀起车帘。

    沈云探身出了车厢,举目看到一个清幽的小山谷。绿树丛中,隐隐现着一角白墙乌瓦。

    “老王,你家这处的庄子很清净啊。”王坊主是老仙都人。刚刚赶路的时候,他跟沈云说了不少仙都的野史趣闻。沈云充分感受到了他的讨好之意,享受之余,应他的要求,将称谓换成了“老王”。

    王坊主嘿嘿笑道:“这里叫做王家庄,是家里传了好几辈的庄子,胜在吃的住的都干净,庄子里的人也都是几辈的老人,靠得住。”

    言下之意,叫沈云放心行事。

    沈云下了车,先是驻足四望。

    他读书很杂,对风水亦有涉猎。如果世上真的有灵石矿,那么,在风水之上也应该相近的外现。然而,以他的所知,觉得这里不象是什么矿山之类的。于是,心里的期望淡了一大半。

    罢了,来都来了,仔细看一看也无妨。

    面上不显,他收回了目光。

    王坊主这才伸手:“请。”

    庄子里的管事带着十来名精壮男丁迎了出来,齐齐见礼:“小的们见过老爷。”

    因为之前沈云有话在先,叫王坊主不要泄露自己的身份,所以,王坊主受了礼之后,没有介绍沈云的身份,直接问道:“茶饭都准备齐全了吗?”

    “昨儿大管家过来吩咐之后,小的们便准备起来了。今儿更是早早的起来,烧火做饭。都按大管家的吩咐备上了。”管事低头回禀道。

    沈云在一旁听了,对王坊主刚才的话又信了三分——瞧这话回的,起码得了老王五分神韵。一看就知道是老王家几辈子的老人。

    王坊主侧身:“沈公子,您看是不是先用点粗茶淡饭,歇一歇脚,然后再去游玩?”

    沈云摆手:“你先领着我到处转转。”

    “是。”王坊主也是这么想的。灵石矿绝对是大事件。如果不是昨天实在太累,而且庄子这边的茶水、饭菜、住宿等没有准备好,他昨儿就陪着主公过来了。



    进了庄子,王坊主叫所有人退下:“沈公子好清净,你等各自去做事,莫要跟着。”

    “是。”管事领着众人闪得飞快。

    不多时,王坊主领着沈云走到了一间明显比别处要新一些的屋间面前:“主公,这里便是了。”

    不是说打井么?怎么会是在屋里?沈云狐疑的看向王坊主。

    “哦,我怕万一有风水先生路过,看出点什么来,所以,在上面盖了一间库房,遮拦一下。”王坊主低声解释道。

    沈云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心里却道:多此一举。

    因为他刚才已经看过了,这一带从风水上平庸得很。更何况,仙都的能人多如牛毛。真要是块风水宝地,他家还能守几辈子?早就不知道被哪一方强者收入囊中。

    王坊主从袖袋里取出一把铜钥匙,打开黑油大门上的铜锁头,推开门:“主公,请。”

    这是一间很简易的库房。屋里空阔得很。只在南面的墙根下堆码着几根长木头。

    门后面立着一把铁锹和一把锄头。王坊主关上门,提起铁锹,从门坎的正中间,面向正东面,走了七步,停下来,指着脚下的泥地:“主公,就是这里。是现在就开始挖吗?”

    “嗯。”沈云走了过去。

    于是,王坊主将前袍别在腰带里,拿着铁锹开始铲土。

    待他铲出一个一尺来深的小土坑,沈云示意他停下来。

    “怎么了?”王坊主不解。

    沈云答道:“不是说有十来丈深吗?照你这样挖,不知道要挖到什么时候去了。”还好,昨晚他已想到这个问题,特意准备了一些经过处理的下品爆破符。这些爆破符一来威力小,二来爆破的声音只比爆竹略微大一点,没有多大动静。

    说的也是。可是……王坊主好不纠结:“事关重大,也不好多叫人过来帮忙。”

    沈云伸手探入袖袋里,其实是从百宝囊里,取出一把处理过的下品爆破符:“试试这个。你先退后三步。”

    那是仙符呀!王坊主眼前一亮,提着铁锹,依言退后三步。

    沈云试着将一枚爆破符打进地上的小土坑里。

    “砰”的一声闷响过后,泥土扬起半人高,小土坑变成了一个三尺来深,径围丈许的大土坑。而屋舍却毫发无伤,甚至连横梁上的灰尘都没见被震落下来。

    “好宝贝!”王坊主看出门道来了,拄着铁锹从心底里笑了出来——原以来会要当几天打洞的耗子,所以,他养足了精神,才敢过来。要是早知道主公有这等仙符,他昨儿就带主公过来了。

    沈云也比较满意,一枚接着一枚,不紧不慢的打进地上的坑里。

    闷响之后,大土坑飞快的加深,但径围每次都只略微增加一点点。

    他计算得很精准。最后一枚下品爆破符打进深坑之中,一声闷响过后,他只听到深坑四周的沙土被震落,却没有和前几次一样,有泥石被激起,再落下的声音。

    这是碰到硬地,没有炸开。

    再一想到,深坑差不多也有十来丈深了,他便对王坊主说道:“应该是差不多了。”

    王坊主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当年,庄子里在这里打井,四个精壮男丁分成两班,每班半个时辰,轮番挖土、送土,挖了差不多三天,才挖出一个这么大的坑来。然而,主公才用了多久?还不到半盏茶的时间!

    “木头后头有绳子。劳烦主公过会儿帮我拉住绳子,我下去看看。”王坊主说着,“当啷”,扔下手里的铁锹,往一边的木头堆走去。

    “不用那么麻烦。我可以直接下去。”沈云把人叫住。只是十来丈而已,他用“穿云步”踩着四面的土墙壁,只消几步就能跳到坑底。何需麻里麻烦的用长绳。

    王坊主在黄三爷家的擂台上见过他的身手,对此深信不疑。不过,打井的时候,第一要务就是要做好稳固工作,防止崩塌。所以,他担心的是急急忙忙炸出来的土坑没有任何防护措施,是否结实,会不会发生塌陷之类的险情。

    “这里的土层有点儿松散。还是我先下去看看吧。”他委婉的提醒道。

    “你说的有道理。”沈云看着四面的泥土时不时扑扑的往下落,略作沉吟,从袖袋里又摸出一把法符来。

    这回是坚甲护身符。

    到底是经验不足。事先,他没有考虑到土坑的安全问题,故而,没有做这方面的准备。只能拿坚甲护身符来现场试验一回。

    此符能够在人的身体表面形成一道坚固的保护,宛若贴身的盾牌。不知道对泥沙之类的,是否也有效用?

    王坊主不由瞪大了眼睛——这些仙符看着与刚才的那几枚不太一样,不知道又有何妙用。

    话说,主公身上的宝贝真多啊。仙符用起来,跟草纸没什么两样……

    这时,沈云已经试着将一枚坚甲护身符打到深坑的一侧泥墙上。

    白色的符光嗖的一下覆盖住径圆半尺的泥墙。两人用肉眼也能看到,那一块的泥沙不再往下掉。

    管用!沈云大喜,挨着那一块,“嗖嗖嗖”,接连不断的打下坚甲护身符。

    王坊主在后面看得眼角直抽抽——要牢固住这么大、这么深的一个坑,得用掉多少仙符啊!哎呀呀,草纸也不是这样的用法!

    他光是看着,都打心底里替主公的钱包感到疼。

    而沈云见效果更加明显,索性用“飞花越柳”,直接打出数百枚坚甲护身符——这符是有时效的!坑又有这么大,所以,必须尽快。

    看到仙符如雨下,紧接着,脚底的深坑泛起一道耀眼的白光,王坊主险些被闪瞎了一双老眼。顾不得肉疼,他连忙闭上眼睛,使劲的揉了揉。

    “好了。你在上头守着,我先下去探个究竟。”沈云撂下一句话,催动真气,“嗖”的一下,纵身跳下了深坑。

    等王坊主睁开眼睛伸长脖子看向坑里,只看到一串青色的影子。

    主公……真威武!

    他咋舌。这样快的身法,他还是很久以前从一位武宗大人的身上看过到。

    而沈云三五步落到坑底,拿出师父生前留下来的夜明珠一照,立刻看明白了——哪有什么灵石矿!他的脚底下分明是一块巨大的墓葬护壁,名唤,断龙石。

    太师祖的手札里多次写到探护古墓。其中,每次都会详细描述断龙石之类的机关;另外,他在鸿云武馆看到风水书上与有类似的描述。据那书上说,这种技艺已失传了四五百年。

    所以,错不了,下面是一处古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