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走到庄子里时,恰好碰到王坊主匆匆出来。
“主公,饭菜备好了,正要去请您呢。”
沈云心道:吃饱了饭,好去探墓。
遂随他一道去用午饭。
菜式很丰盛,碗碗碟碟的,摆了满满一桌子。只可惜,沈云的心思不在此。很快的填饱肚子后,他放下筷子,向王坊主使了一个眼色。
后者立刻明白过来,也放下筷子,起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与沈云一道去了库房那边。
这回,又用坚甲护身符固定好四面的土墙后,沈云将王坊主也带到了坑底。
“就是这块大石头。”王坊主一下子就认出来了,“只是,上次打井时,挖得要比现在略微浅一些,这块大石头没有露出这么多。”说着,他弯下腰,在大石头的一侧找了起来。很快,他指着上面的一个比铜钱大不了多少的泥斑,“四块灵石就是从这样的土坑里找到的。喏,还有这里,这里……”凭着记忆,他顺利的找出了另外三个小土坑。麻利的抠出里头的黄泥,真的现出四个刚好放进一块灵石的小石洞来。
因为是用爆破符炸开的,所以,断龙石上面粘满了泥沙。他不说,沈云还真没有注意到这些跟泥点一样的存在。
太师祖的手札里可没有说有断龙石上面镶嵌灵石的习俗……沈云蹲下身子,擦去旁边的一个泥点。底下也现出一个小石洞。不同的是,它的里面装着一小块红色的灵石。
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一个怎么只有一小块呢?沈云迷惑的去擦其他的泥点。
王坊主见状,也动手帮忙。
不多时,两人将露出来的那一大截断龙石擦得干干净净。沈云数了一下,整整有九十九个这样的小洞。它们构成了五个同心圆的形状,其中,有八十三个小洞里装了一整块灵石,各种颜色的都有;十五个小洞,空空如也;装着一小块的灵石的,仅有一个。
“好多灵石!”王坊主不由两眼放光,“主公,要不要把灵石都取出来?”
往断龙石里镶嵌灵石,绝对不是为了好看。沈云略作沉吟,摆手说道:“不但不能取出来,而且,我们还得将缺失的灵石补上。”
说罢,右手去掏袖袋,实则是从百宝囊里取出来一把灵石。
九十九个小洞的排布是有规律的,灵石的分布亦然:五个同心圆被等分成五个扇形。每一个扇形区域里的灵石用的是同一个颜色。
缺失的灵石都在最外围的那个同心圆。沈云照着规律,把缺失的灵石重新补上。
忙完后,他退后一步,静观其变。
一息、两息……十来息过去了。断龙石上面什么变化也没有。
王坊主着急的看着沈云——他对仙符的所知有限得很,但也看出来了,贴在土墙上的那些仙符都是有时效的。时效一过,便又要贴新的。那些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沈云想了想,拿出一块红色的灵石,换下那一小块的红色灵石。
终于有反应了!
五个同心圆骤然豪光四射,刺眼得很。
沈云与王坊主皆本能的闭上眼睛。
待回过神来,沈云再睁开眼睛,发现坑底只剩下自己一人。王坊主不见了。再看脚底的断龙石,表面光滑平整,哪里还有什么小洞组成的同心圆?嵌在其中的九十九块五色灵石,也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老王哪里去了?
沈云连忙抬头看着坑顶,接连唤了好几声:“老王!老王,老王!”
不对劲!明明刚才他与老王在坑底说话的声音略微大一些,都会激起一阵阵的回音。可是,这会儿,他这般大声高呼,却没有一句回音。
心思一转,他立刻明白了——断龙石上应该是布设有幻阵之类的,刚才的豪光十之八九就是幻阵之类的被激活而发生出来。
没错,墓主人因为要积德,不会布设阵法、机关之类的伤人性命,但并不意味着人家不能布防设坎,挑选进入墓室的“有缘人”啊!
沈云越想越觉得是这个道理。他抬头去看深坑四面的土墙。果不其然,下来之前,他打在上面的那些坚甲护身符都不见了。明明时效还没有过。
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心里不再担忧王坊主的安危。他在阵法方面的所知有限得很,真不会破阵,索性专心致志的蹲下身子,研究裸露出来的这一大截断龙石——墓主人的考验究竟是什么呢?
小心翼翼的在断龙石上这里敲敲,那里拍拍,他心里猜测道:莫非是叫我把这块巨石搬开?
实在是想不出别的来了。他决定先试一试。
要想把断龙石搬开,首先自然是将它整个儿从土里挖出来。
沈云先是从百宝囊里取出一把锄头,沿着断龙石的四周挖出几个小洞。然后仍然是把改造过的爆炸符打进这里土洞里。
“砰砰砰砰……”他没猜错。幻阵之中,深坑牢固得很。接连几声小爆破,均不见上面有沙石粉尘之类的震落下来。
于是,胆子又大了许多,继续用爆破符炸开断龙石旁边的土层。
不多时,断龙石,以及它后面的墓门拱都完整的露了出来。
沈云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好家伙,断龙石看上去起码有千把斤!
这么大的家伙,单凭他自己的气力,只能望尘莫及。
好在,法阵之中不乏五色小光点。他可以借用它们的力量。
沈云没有迟疑,当即催动体内的真气,吸收四周的五色小光点。
吸入足够的五色小光点之后,体内真气澎湃,感觉力量瞬间暴涨了三倍有余。
应该差不多了!他以前试过,自己借用了五色小光点之力,施以劲风拳的招术,双掌合击,可达千斤之力。
沈云往两个掌心各自啐了一口唾沫,深吸一口气,双掌对叠,对准断龙石的正中,全力打出:“乘风破浪!”
“砰!”
断龙石震了一下,里头发出“叭嗒”的轻响。
呀,是机关的声音。
沈云连忙收拳,闪身避到一边。
“轰隆隆——”
断龙石发出沉闷的响声,徐徐动了!
真的这样就能打开!
沈云难以置信的看着徐徐后退的断龙石。
不多时,它已退后丈许,眼见着墓门便要大开。
沈云回过神来,连忙往嘴里塞了一粒百花玉露丸,然后,闭气,避到一旁。
这是太师祖在手札里多次写到的经验——古墓封闭了这么久,里头就算没有机关之类的杀招,但也难保尸气充盈。所以,闭气是必须的。
然而,沈云并没有看到有什么阴凉、腐朽之气自黑漆漆的墓门里冲出来。
莫非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因为墓室被从别处打开了,内外的气流早已融合,所以,墓门开启后,不见有气流自内涌出来?
不管了!事已至此,先进去看看。
沈云定了定神,将夜明珠别在腰带里,先是往自己身上拍了十几张坚甲护身符,然后再匕首一横,护在胸前,小心翼翼的步步为营,慢慢踱进墓门之中。
墓门的后面是一块象影壁似的白汉玉大石屏。沈云屏息敛神,绕过它,本以为会看到一座气势恢弘的大墓。不想,石屏之后,是一间高约十尺,十步见方的墓室。
墓室的正中间只有同样也是用白汉玉砌起来的石台。约摸两尺高,五尺长、三尺宽。
台子上不见棺木,只有一堆白色的衣物、一双八宝道鞋和一顶赤金莲花冠。
这情形,象是一座衣冠冢,又不象。
说它象,是因为不见棺木,只有衣物鞋冠等物。
而说它不象,是因为它们摆得凌乱,没有章法。
再得,沈云也拿不准,眼前看的这一切,到底是幻阵变出来的假象,还是有人先来光顾过。
抿了抿嘴,他慢慢的走到石台旁边。
呀,石台上,在衣物的前边,密密麻麻的刻着好些铜钱般大小的字!
沈云连忙从腰带里取出夜明珠,去照那些字。
这一看,他使劲的打了个哆嗦——右起第一行竟然是“天神宗云松子命绝于此“。
深吸一口气,他飞快的接着往下看了起来。
原来,云松子竟然也是天神宗的内门五大护法长老之一!
天神宗覆灭之时,他也逃了出来,也是受身重伤,丹田被创。不过,他的情况比祖师要好一点儿,修为连降数个大境界,最后堪堪稳定在金丹境三层。
因为丹田的伤太重了,以他之力,无法修复,所以,不但再也无法修行,而且连天寿也大打折扣,只剩下一百多年。
天神宗大势已去,他又拖着残败之身,唯有暂且蛰伏下来。他首先考虑的也是暗中收几个天资过人的弟子。结果,寻寻觅觅七载,没有碰到合适的弟子,倒是让他无意之中打探到一桩密闻——伪仙帝竟然联手多名大乘真君在天神宗的神山地宫里,布下了一个锁龙大阵,美其名曰:御龙图。他们试图通过此阵窃取神山之龙气,据为己有。
云松子在文中解释,天下修士皆知,龙气是天地灵气之精华。其实不然。这只是天神宗的先祖们故意放出来的谬言。龙气,另有来源。而他身为天神宗五大护法之一,守护的正是天神宗地宫的龙气,以及关于龙气的不传之密。
为什么天下的龙气,有九成五集中在天神宗的神山?
原因就是,天神宗治下的人们其实是天神族之后。不管是不能修行的凡人,还是金丹境以下的修士,他们死后,皆会魂归神山(金丹境以上的高阶修士,身殒即道消,死了,就是真的死了。不管是肉身,还是魂魄,都消失得干干净净,连一点碴碴都不会剩下)。在那里,亡魂通过地宫通道,进入地府,转世抬胎。
所谓龙气,其实就是无数亡魂的魂力经过无尽岁月沉淀,而生成的精华。
故而,控制住了龙气,就等于控制住了整个天神族。
御龙图,锁的是整个天神族;神山的龙气每被炼化一分,天神族便会消弱一分。待龙气尽数被炼化掉,天神族也亡族灭种了。
云松子知道之后,岂能坐视不理?更何况,守护龙气,本是他的使命所在。
他是化虚级别的阵法师,虽然受伤之后,只剩下金丹初期的修为,但是,化虚真君的见识,还有高阶阵法师的修养还是在的。
更重要的是,神山地宫,他自当上护法长老之后,就一直守护着神山地宫。几百年下来,他对那里的每一砖,每一寸土,皆了如指掌。
花费了五十七年,云松子费尽心思,终得以再潜回神山地宫。
可惜,今非昔比,最隔不到七十载,他再度祭起本命法宝,却完全引导不了龙气。
啊啊啊,龙气已经不认他这个昔日的守护者了。
守护龙气数百年,他知道,这是龙气对御龙图做出的本能反抗。是好事。
再者,正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龙气的守护者,从来不是谁指派的,而是天地感应而生。他没了守护之力,意味着,会有新的守护者诞生。
会是谁呢?
只有前一任的守护者在临终之际,才能通过引爆本命法宝,感应到下任守护者。
为了潜入地宫,引导出龙气,云松子付出了近三十年的天寿。此时,他接近灯枯油尽,没剩下几年天寿了。
也罢,天意如此!云松子没有再在神山地宫逗留,悄然离开。
路过这个庄子时,他心里油然而生“叶落归根”之感。
这是守护者的直觉。
云松子不怕死。决计潜回神山地宫之时,他已收下一个徒弟。虽说这个徒弟资质不是很好,但尚且能保他道统不绝。
并且,身为守护者,一旦没了守护力,就要有顺时应用的觉悟。
他尚有金丹修为在身,瞒过庄子里的那些凡夫俗子,是件轻而易举的事。为自己卜了一个黄道吉日,他开始在庄子底下为自己修墓。
他是天神宗的护法长老,陵寝自然是要遵守天神宗的古礼。
比如说,天神宗在自己的手里覆灭,他有何脸面将坟墓向东?哪怕于他来说,身死即道消,没有魂回神山这一说。
往断龙石上的种种开启机关,是他担心在伪仙庭的残酷镇压之下,下任守护者找到此处时,修为不会很高,故意将准入门坎设得很底。
修好之后,他很快到了临终之际。可是,引爆了本命法宝,他却感应不到下任守护者,无法将他引导到这里来。
定是御龙图的作用!无尽的恐慌瞬间将他吞没。他咬破舌尖,用尽最后一滴心头血,方恢复清明。
因为感应不到下任守护者,他只能抓紧最后的时刻,用手指头在石台上刻下这封绝命信。
末了,他写道:御龙图不除,天神宗亡族灭种之日不远矣!
阁下既入得此墓,便与吾有缘。吾躬请阁下以我天神族万千无辜族人为念,将此信传出此墓。
最后那行字甚是潦草,且字迹明显浅了许多。应该是云松子体力不支的缘故。
待屋里头扬起的尘土平息下来,深坑几乎被填平了。
至少那块大石头的表面镶嵌了九十九块灵石呢。在心底道了一声“可惜”,王坊主问沈云:“主公,要不要再重新挖开?”
沈云轻轻摇头:“罢了。只怕那块大石内有玄机,不可妄劝。刚才的强光就是对你我的警告。”
王坊主将信将疑。
转念又一想,九十九块灵石被埋在自己的庄子底下,难道还会自己长腿,跑了不成?好吧,不重新挖开就就不挖。等过些时候,我再随便找个借口,带着儿子们再重新挖到大石头跟前,将所有灵石都抠出来。
想到这里,他不再提重新挖坑的事。
沈云存了一肚子的问号,当天没有回城,在庄子里住了下来。
夜深人静之时,他拿出拓印出来的绝笔信,反反复复的看着。
最终,目光落在“遵循天神宗之墓葬风俗”这行字上,他的心底灵光乍现——对了,在太师祖的手札里,我曾看到一条写天神宗时候的墓葬习俗的批注。记得是太师祖自个儿后来加上去的。
是哪一本来着……他凭着记忆,将有探访古墓的那几本都找了出来。
过了一会儿,他找到了那条批注。
上面写得很清楚,说,天神宗的达官显贵们有修建陪陵的习俗,目的是为了防止后人盗墓。
所以,云松子前辈以王侯之礼葬了自己,为的就是告诉后人,他还修了陪陵,并且极有可能是庄子旁边的“馒头山”!
甚至于,最后法阵掉出来的那枚白玉环也与陪陵有关。
心念即起,他哪里还躺得住?
从百宝囊里取出一身黑色的夜行服换上,手握白玉环,悄然出了庄子,直奔馒头山。
事实很快证明,他的猜测极有道理——刚走到馒头山的山脚,掌心的白玉环发出一道微弱的白色亮光!
有门儿!
沈云按捺住心中的狂喜,试着往前走了几步。
很快,亮光渐弱,最后竟然完全消失了。
什么意思?莫非是方向错了?
沈云折回去,试着往左手边走了两步。
这回亮光是干净利落的灭掉。
不对,不是左手边。
他再一次折回去,试了右手边的方向。
才走出一步,亮光明显变强。
没错,就是这边!
就这样,沈云在白玉环的引领之下,最终来到了半山腰的一堵大石壁面前。
真是巧得很!石壁离地面四尺高的地方,有一个不显眼的小石洞,大小与白玉环看着差不多。
沈云试着将手里的白玉环放入其中。
哈,竟然严丝合缝!
原本发着柔和的白光的白玉环被放入小石洞之中后,突然间,光亮尽敛。
与此同时,沈云清楚的听到从石壁的里面,接连传出三声“哒哒”的响声。数息之后,这面两人高,十来步长的石壁整个儿颤动起来。沙石“扑扑”直落。
十来息之后,石壁的动作更大,徐徐下沉。
没多时,石壁完全沉入地底。一条黑漆漆的通道展现在沈云面前。
真的是陪陵!
沈云一直放开听力,留神四周的动静。是以,他非常确定,没人在后头跟踪。
深吸一口气,他闭息,取出夜明珠,放在腰带里照明,左手捏成一道剑诀,右手横着匕首,护在胸前,一步一步的走进了通道之中。
通道四面都铺着青石,越往里走,越是潮湿,好几处还能听到通道顶渗出来的水“嘀哒、嘀哒”的往下掉。
不过,通道的大小却相对比较稳定。
沈云全身警戒,在通道里绕了两个弯,总共走了一百零三步,前面出现了向下的石阶。他沿着台阶向下走,很快发现整个石阶是呈旋螺状。当走到最后一级石阶时,眼前豁然开朗,现出一间与古墓相差无几的石室。
看上去,它空空如也,连石台也没有。
沈云站在石阶上,取出夜明珠,举起来,照了照。
四面的石壁比较平整,没有刻字、画之类的。
不会吧?云松子费这么多的工夫搞出个陪陵来,却什么也没有。到底是几个意思?
沈云想了想,还是走下了台阶。
眼前一花,石室还是石室。不同的是,石室大了好几倍。且每个角落里都立着一棵铜油灯树。数百盏油碗灯将整间石室照得亮若白昼。在东面的石壁之前,立着一个武器架子。刀、剑、长枪……十八般武器,样样俱全。
最重要的是,地面、天花板,还有四面的石壁,浑然一体。没有门、窗,就连刚才下来的石阶,也不见了。
这是……幻阵!
我要怎么出去?
就在这时,北面的石壁急速的胀鼓了起来。
没错,那些石头真的象面团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膨胀。
三息之后,臌起来的石头化成人形,从石壁里脱离出来。
看着这个与真人差不多高,体态健硕的“石头人”一步一步的向自己走来,沈云整个人都不好了——它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转眼间,石头人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站住。
看到它接下来的动作,沈云惊得两只眼睛瞪得浑圆。
这只东西竟然跟自己抱拳行礼,接着,左拳右掌,摆开了架式。
它要与我比试吗?
东面的那些武器,是为我准备的?
看着那没有五官的长青石脸,沈云使劲的甩了甩头。
石头人略微等了一下,呼的挥拳砸向他的面门。
还真是要比试!
沈云不敢再胡思乱想,挥起匕首上前迎战——他其实更擅长用拳头。但是,那东西全身上下都是硬梆梆的长青石,他脑子有毛病,才用一双肉拳与之比斗。
他与石头人很快交手了。
两个回合下来,沈云试探出来了:这厮相当于中级武者的样子。
是不是要打败它才行呢?在沈云眼里,石头人太弱了,简直处处是漏洞。是以,三招之后,它被沈云用匕首削去了双臂与双腿。
“哗啦啦”,石头人散了架,化成一堆碎石,落在地上。
滋——,好象地面是只烧热了的大铁锅似的,碎石很快化成一道道白色的雾气,不见了。
沈云松了一口气,再举目四望。
这时,北面的石壁又象吹泡泡一般的鼓了起来。
是要没完没了吗?沈云只觉得后背阵阵发麻。
又是三息之后,一个与刚才一模一样的石头人脱石壁而出。
不同的是,这一次,石头人不再行礼,直接挥拳扑打过来。
沈云倒吸一口冷气——新出来的石头人竟然是中级武师级别的了!
也就是说,刚才我的行为是错误的。可是,到底错在哪里呢?
沈云觉得自己肯定是陷入某个法阵之中了。如果他不能破阵,那么,今晚,他极有可能会被耗死在这里!
可是,阵心,还有阵桩,它们都在哪儿呢?
转眼间,他又与石头人交上了手。
不过,这回,他担心打坏这个石头人之后,又会很快生出新的、更厉害的石头人,故而只守不攻。
以他现在的实力,应对一个中级武师级别的对手,完全不叫事儿。是以,他把主要的精力放在思考如何破阵上面。
转眼,与石头人对拆了十招。而关于如何破阵,他还是没有理出头绪来。
就在这时,石头人身形一晃,哗啦啦——,自个儿散了架,化成碎石,散了一地。
看着地上腾起的一道道白色雾气,沈云连头皮也发麻了。好生厉害的法阵!竟然识破了我的拖延计。
没有任何的悬念,北面的石壁又一次鼓了起来。
还是三息,又一个新的、一模一样的石头人生成。
它果然更加强悍,拉出一串残影,又扑杀过来。
初级武宗!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沈云火起,索性催动真气,直接使出旋风斩。
如今,他的实力比年初在黄府打擂台的时候有了长足的进步。所以,旋风转已然凝成了实质。
“斩!”
右拳一挥,呼——,手底的劲风化成一道白色的风刃,破空而去,直指石头人的面门。
一击而中!
“哗啦啦——”,石头人应声化成一滩更碎的碎石。
还没有完!
“再斩!”
第二道风刃接踵而至。
白色的雾气还未来得及升起,地上的碎石被这道风刃又碾了一回。最大的碎块也不过蚕豆大小。
远远不够!我要将它们碾成粉末!
“斩!斩!斩!”
呼——,呼——,呼——,三道白色的风刃,一道快过一道,横扫下来。
碎石真的被碾成了粉末。
沈云冷哼一声,以掌换拳,双双推出。
“狂风拂柳!”
强风过后,长青石铺成的地面跟洗过一般干净,哪里还有什么粉末?
这下应该了结了吧!
接连五斩,体内的真气耗费大半。沈云顾不上调息,紧接的盯着北面的石壁。
然而,十来息之后,那面石壁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了大包!
怎么会这样!明明石头人没有化成白色雾气,回到石壁之中!
沈云的心顿时坠入谷底,感到了好久不曾有过的恐惧。
用不了几息,新的石头人又会生成。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叫他如何恢复真气?而以他现在的状况,最多只能再使出三次风刃。
好吧,这一招不管用,再多的风刃也无济于事。
膨起来的石壁之上,人形初成。沈云突然心头一亮,“哎呀”轻呼。
我真笨!为什么要老老实实的等石壁生出了石头人再动手呢?就不能将之斩杀于石壁之中吗?
心念起,他的手和脚都不慢。催动“穿云步”,转眼间,冲至北面的石壁前。右手复又从百宝囊里拿出匕首,对着隆起的人形,刷刷刷,象雨点一般的捅了下去。
呵呵,效果不错。
顷刻之间,隆起的脑袋被捅成数块,迅速平复了下去。
沈云信心大涨,如法炮制,用最快的速度将人形的胸腹也捅没了。
下一个目标,左胳膊……
就在这时,刚刚隆成脑袋的那个位置,又鼓了起来。并且,速度明显要快得多!
照这样的恢复速度,他还没来得及把左胳膊捅平,头和胸腹又全好了。
沈云心里一急,不管不顾的从百宝囊里拿出来一张改造过的爆破符。先前,他不是没有考验过用爆破符炸掉北面的石壁。因为这里没有出口,他担心将石室炸塌了后,自己无路可逃,会被埋在里头。
可是,现在,他顾不上了——石头人一次比一次厉害。他不想想象,自己若是不敌,会是个什么下场。索性豁出去了,放手一搏。
当然,他还是不想把石室炸塌的。所以,选用的是改造过的爆破符。它的威力要小得多,还没到炸塌整间石室的地步。
担心被爆破出来的碎石所伤,在把符打出去的同时,他用最快的速度往身上拍了一把坚甲护身符。
接下来,他非常庆幸自己做了这一步防护。
因为改造过的爆破符打在石壁之上,白色的符光闪过,“轰”的一声炸开。
几乎是同时,沈云感觉到一道劲风扑面袭来。
太快了,简直是电光火石间!
他根本就躲不开。被当胸打了个正着。
整个人被直接拍飞,“叭”的一声,重重的砸在身后的石壁上。
这一切,实在是太快了。不容他做出反应,后面的这道石壁将他弹了出去。眼前一片金星闪烁。他听到“哐唧”一声,大大小小的星星们应声消得干干净净。眼前一阵发黑,嘴上是火辣辣的疼。
他趴在地上,以狗吃屎的姿势!
胸腹的要害部位无不腾起青烟。护住这些部位的坚甲护身符,在强力之下,齐齐爆掉了。
狼狈!很久不曾有过的狼狈!
到了仙都之后,沈云可以说是顺风顺水,感觉有生以来,就从未这般走运过。尤其是建立私勇,布设小五行阵之后,他在三条街里可谓一呼百应,声望达到了从未有过的高度。
他终于体会到了属于强者的荣光。什么叫做意气风发?这就是!
然而,这一摔,叫他有一种被打回原状的挫败之感。
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强中自有强中手。他,确实是比从牛头坳村出来的那个时候强了许多,但是,本质上,他仍然还是一介凡夫俗子。
没有超凡脱俗,算哪门子的强者?真气护体,又算得了什么!
这不,区区一个法阵,便搞得他如此狼狈。
沈云深吸一口气,吃力的睁开眼睛。
两只象是用长青石雕出来的脚板赫然在目。
呜呼,新的石头人又成。
刚才的一撞一弹,耗掉了沈云体内剩下的所有真气。现在,他连抬起头来,都感觉吃力。叫他拿什么去跟石头人比斗?
逃是无路可逃;打,又打不过。
要如何是好?难不成,这间石室便是我沈云的葬身之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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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峰多谢书友仙岫子、絜妤姐妹、书友20170404203836911、闷骚大男孩、が★晨き的月、票,谢谢!
不,我心不甘!
九姐不见音信,大仇未报,师父的临终所托,紫瑛前辈交代的任务……这些,一桩都没有完成。
我不能死在这里!
心底响起一个坚定的声音:“起来,沈云,站起来!”
沈云喘气如牛,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胸口一阵刺痛,喉头涌起一阵腥甜,热流喷涌而出。
“扑——”,他喷出一口血沫子。脚下连退两步,堪堪稳住身形。
再定下神来时,他惊喜的发现,胸口的刺痛消失了。不但如此,呼吸也顺畅了。原本,他感觉胸口象是压着一块无形的大石头,累得他喘不过气来。吐出这口血之后,胸闷的感觉消失了,精神瞬间好了许多。
熟谙医理的他,心思一起,马上想明白了——接连的撞击之后,他的后背、前胸等部位受了内伤,生了淤血。因祸得福,刚才,他奋力爬起来,体内的气血大动,将还未完全沉积下来淤血,尽数喷了出来。
从医理的角度,淤血被清,但内伤犹在。此时,他应该躺下来,服药调息。
可是,该死的石头人,能让他躺下,安安生生的调息吗?
沈云一边死死的盯着石头人,一边从百宝囊里拿出一包回春散,尽数倒入嘴里,和着血沫子咽下——师门传下来三味秘药,即,补元散、回春散和百花玉露丸。它们各有各的用处,在江湖上都是千金难换:补元散能将体力与真气的恢复速度提高一倍;回春散专治内伤;百花玉露丸则可解百毒。最后一种,被沈云改良了,更加厉害,连尸毒都能解。这三味药,沈云都是随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补元散和回春散,是粉末,服用起来不如药丸的便利,故而,他都是一份一小包,单独的包起来。
奇怪的是,明明眼下是打死他的最佳时机,石头人却垂手站在原地。
什么意思?
是我不动,它也不动吗?
沈云抱着一丝侥幸,试着盘腿坐下来调息。
结果,石头人竟然也在原地盘腿坐了下来。
哈哈,还真的是呢!
好一朵奇葩!
沈云见状,悬着的心,放下大半。即是如此,他索性从百宝囊里又取出一包补元散,还有一只拳头大的酒坛子——补元散与回春丹不同,服用前,必须先用烈酒调和。不然,药效大减,至少要打个对折。
见石头人还是一动也不动,沈云心中大定,不慌不忙的拍开酒坛子上的封泥,将补元散倒入其中。
淡黄色的药粉遇到烧刀子,迅速溶解。
沈云拿着酒坛子轻轻晃了两下,调匀酒水。一仰脖,咕唧咕唧,饮尽。
很快,丹田之处生出阵阵暖意。
这是补元散见效了。它也同时带动了回春散。
双管齐下,沈云精神大增,能清晰的感觉到逝去的力量,还有真气,又象涨潮一般的回来了。
乘热打铁,他连忙调息,催动《洗玉诀》,调转真气,辅助疗伤。
于是,恢复的速度又加快了一倍还不止。
一盏茶的工夫之后,沈云的伤势好了九成——他被撞得狠了点,余下的,再服用回春散,也无济于事,只能交给时间,回去后慢慢调养。
而眼下,能恢复到这一境,他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沈云站起来,向石头人抱拳道谢:“多谢石头兄。”
这一谢,不只是谢它给足时间,让他安安生生的疗伤,更是谢它把他打醒。
在仙都的这段时日,是沈云离开牛头坳村之后,过得最得意的一段时间。以至于他险些忘了曾经的苦难,飘飘然起来。
今晚的遭遇,好比是当头棒喝,叫他又一次无比清晰的认识到了自己的弱小与无知。心中的那一点点得意,更是被打了个粉碎。
他也知道自己此举未免有些滑稽——石头人不过是法阵生成出来的死物。所以,他应该要谢的是布下此阵的云松子前辈。
只是云松子前辈已是身消道殒,他只能通过石头人,表达自己的谢意与敬意。
他根本就没有想过,得到石头人的回应。
哪知,下一息,石头人站了起来,竟然模仿他的样子,抱拳行礼。
它学得实在是太像了,就连头垂下来的角度都是不差丝毫。
沈云吓了一大跳,连退两步。
这又是要唱哪一出?不打了吗?
石头人也是连退两步!
啊哈,这个新生成的石头人与前两个的画风完全不对!
沈云心思一动,一边尝试着打起《金刚拳》,一边全身警戒,双眼不离石头人。
为什么是打《金刚拳》呢?因为它可攻可守。一旦石头人突然发难,他立马就能还击。
七步开外,石头人紧跟着动了起来。
刚开始之时,沈云以为它是模仿。因为它只是打出拳架而已。
有意思!
沈云决定继续。因为他的伤势尚未痊愈,此时最好不要再动用真气。所以,能不与石头人对上,自然是最好的。
《金刚拳》打到一半时,石头人的招式骤然加快。
又有变化!
沈云手里的招式不变,心猛的又提了起来。
石头人没有出招的意思,仍然只打拳架,将《金刚拳》越打越快。
看着看着,沈云突然明白了——石头人根本就没有敌意。从头到尾,它只是在试探。试探到访者的武功路数。
所以,他歪打正着,现出了《金刚拳》,石头人认了出来,误将他当成了刘家后人,马上就用这样的方式,表示没有敌意。
原来,云松子前辈布设此阵的目的,只是为了摸出造访者是不是天神宗五脉之后。
沈云意会过来后,在心底连道“幸运”。
事已至此,《金刚拳》没有必要再打下去。沈云收了拳,垂手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石头人。他要看,接下来,石头人会如何动作。
石头人似乎没有发现他这边的变化,继续打拳。
不多时,一路《金刚拳》打完了。石头人收式,面对沈云而立,抱拳行了一礼。
这哪里是一个由法阵生成的死物?简直神了,跟真人没什么两样。
沈云心中凛然,亦抱拳回礼。
石头人一晃,周身腾起白色的雾气。
好比是烈日下的雪人,很快,石头人全部化成了白色的雾气。
“叭嗒!”雾气之中,一声脆响过后,迸射出一圈五色的亮光。
雾气顿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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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破了?沈云连忙去看北面的石壁。
它没有再鼓包。
就在这时,脚底下微微颤动起来。
啊,还没完,有新状况!
沈云低头去看。
果然,好象有一双无形的巨手在用力搅和,地面正中心的长青石扭曲严重,现出一个圆形的小洞来。黑漆漆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危险!沈云本能的连退数步。
小洞最初只有成年男子的拳头大。在那只无形的巨手持续的搅和之下,它迅速变大,转眼间,已是直径长达三尺有余。
黑漆漆的洞口,好象能吞噬一切。沈云不禁后背生寒,左拳右掌,握在胸前。可是,他不能再退了。因为背后三步远的地方就是一面石壁。这间石室太邪乎,明明空荡荡的,却似乎处处布了法阵。就算明白了云松子前辈没有恶意,不会害人性命,然而,刚才那接连两撞,也真是够呛。有北面的石壁为前车之鉴,他哪里还敢轻易贴着其余的石壁?
好在长到差不多五尺的时候,黑洞停住了。
“叭嗒”,从黑漆漆的洞底传来一声机关启动的声音。
沈云心里打了个突,连忙蹲下身子。
“咔咔咔……”一阵细碎的齿轮转动的声音传了出来。
大约有十息之久,黑漆漆的洞口现出一抹朱色。
有东西!
沈云屏息以对。目不转睛的死死盯着那抹朱色。
齿轮转动的声音没有停。朱色越来越大。不多时,沈云看明白了,原来是一口红漆大箱子。九成新,三尺来宽,三尺高,四四方方。
待箱子的底部平着地面时,齿边转动的声音停住。马上,又是一声“叭嗒”,红漆大箱子底下的黑洞完全闭合,复又变成了长青石地面。就跟刚才那一系列的变化根本就不曾有发生过,是沈云眼花一般。
沈云心道:云松子前辈是要将这口大箱子送给我吗?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云松子前辈修筑陪陵的目的,是为了龙气守护者的传承。
不过,小心谨慎一些,错不了。是以,他试着踩了踩地面,确定没有异样之后,这才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到箱子面前。
箱子无锁。沈云直接打开来。
里面架着一把寻常之极的竹子制成的洞箫。
云松子前辈送给到访者一把在外头只要花二三两银子就能买到一把的竹箫?难道是这把竹箫里藏有什么东西?
沈云仔细检查之后,觉得没有问题了,这才伸手探入箱子里,去取竹箫。
拿到手里,他特意掂了掂。
呃,没什么分量。好象就是一把寻常的洞箫。
沈云纳闷极了,拿着它,左看、右看、横看、竖看,两端看……各种看。
看来是他想多了。云松子前辈送的还真是一把寻常的洞箫。
沈云还是没有死心,看向箱底竹制架子,在心里揣测道:架子里头会不会藏有伪装成曲谱的功法秘藉,或者神山地宫的地图之类的?
沈云手执竹箫,试着去挑箱底的竹架子。
结果,很轻松的就挑出来了。
仔细检查之后,他又一次失望了——他又想多了。竹架子里头也是空空如也。表面打磨得水溜光滑,连道刻痕也找不到。
难道秘密藏在箱子里?沈云的注意力又重新放到了箱子上。
他弯起食指,用指节背去敲箱子。
哪知,“咚”的一下,箱子哗啦啦的,整个儿塌了。
偌大的一只九成新的红漆木箱好比是用细沙垒起来的,他这么轻轻的一敲,就化成了一滩粉末。
沈云当场石化,良久才回过神来。
箱子都碎成了灰,里头还能藏什么秘密?
沈云叹了一口气,将竹箫和竹架子都收进百宝囊里——好歹也是云松子前辈给的见面礼。再说,百宝囊够大,这两样又占不了多少地儿。所以,管它有用没用,先收起来罢。
不曾想,周边又是大变样。摆满武器的大铁架子、四个角落里的铜灯树,统统没有了。石室又变成了最初的模样。最重要的是,石阶终于现出来了。
这是……我出了法阵!
也就是说,云松子前辈费尽心思,就是为了送给到访者一把二三两银子就能买到的竹箫,还有竹架子!
修士们的世界,真的很难懂。
沈云表示完全无法理解,抽身欲离去。
“啪”,北面的石壁上接连一样东西。
沈云好奇的走过去,捡起来一看,乐了。
是个青玉人偶。一尺来长,分明是小好多号的石头人。
感觉人偶的背后刻了不少字,他翻过去细看。
哦,是云松子前辈刻的。这些蝇头小字与古墓之中,石台上刻的那些字,字迹一样。
开头第一句写的是:天神宗云松子将此玉傀儡赠与五脉后人。
沈云看到这里,不由笑了——果然,云松子是用这个玉傀儡来判断到访者的身份。
心里再一次庆幸自己歪打正着,使出了金刚拳。
接下来,云松子简明扼要的介绍了玉傀儡的来由、用途与使用的法门。
这只玉傀儡是云松子从天神宗带出来的。它的用处可多了:对于金丹境以下的弟子们来说,它是最好的武术陪练;日常生活中,他是最忠心的仆从,且上得厨房,下得药田。洗衣、做饭、浇水、种药,样样精通。
而使用起来也是简单便利——先是认主。即,咬破指头,往玉傀儡的后脑勺滴一滴血。认了主之后,主人只要轻轻按一下玉傀儡的后脑勺,上面会打开一个纵条状的小口子。往其中塞入两块灵石,就能激活玉傀儡。不过,玉傀儡一天一夜得至少得消耗一块灵石,激活它时,最少得一次放入三块灵石。被激活的玉傀儡,变得与真人一般大小。想要它做什么,直接下令即可。而当灵石消耗殆尽时,它又会变回尺把长的人偶。下次再使用时,须重新认主。
好宝贝啊!
光是得了玉傀儡,便不虚此行。
沈云心满意足的将玉傀儡收进百宝囊里——这宝贝好是好,就是太耗灵石了些。在他没有找到稳定的灵石来源之前,只能收在百宝囊里。
环视石室,再无一物,他向北面的石壁抱拳道谢:“多谢前辈的恩赐。”说罢,转身踏上石阶,快步离去。
很快,沈云出了陪陵。
在他走出通道之后,不到十息,脚底的地面轻轻的上下震了两下。
“扑楞楞……”四周林子里的鸟儿纷纷飞走。
沈云见状,哪里还敢逗留?催动真气,施展“穿云步”,箭一般的冲下了山。
刚回到庄子里,馒头山上发出一声“轰隆”巨响,好比炸开了一道闷雷。沈云举目望去,如水的月光下,馒头山塌了半边,激起了连天的尘烟。
庄子里的狗狂吠。守夜的庄丁敲着锣大声疾呼:“山崩了!山崩了!馒头山崩了!”
不一会儿,整个庄子从沉睡中被惊醒。鸡飞狗跳之中,人们惊慌失措的从屋子里冲了出来……
沈云连忙跳窗进入睡房里,麻利的换衣服。
刚换好,在外间守夜的小厮隔着门,急声高呼:“沈公子?沈公子,您醒来没有?”
沈云快步走过去,推开门,拧眉问道:“外头吵吵闹闹的,出了什么事?”
“回禀沈公子,是庄子旁边的馒头山突然塌掉半边。”小厮如实以对,“我们老爷刚才派人过来传话,担心是地龙翻身,请您移步,去前面的晒谷场里避一避。”
沈云当然知道不是什么地龙翻身。陪陵之事必须烂在肚子里。而且,庄子底下有古墓,也空出那么大的一块来。天知道会不会受到波及,也发生塌陷事故。故而,他微微颌首:“知道了。前头带路。”
“是。”
两人赶到晒谷场时,那里已经站了很多人。看样子都是急匆匆从屋子里跑出来的,沈云扫了一眼,就没看到几个穿戴齐整的。
庄子里的半夜,凉得很。冰冷的晚风吹过,大人都禁不住,抱着膀子,簌簌发抖。同样衣着单薄的孩子们更甚。又困又冷,他们缩在母亲或者哥哥姐姐的怀里,难受得哇哇大哭。
王管事远远的看到沈云过来了,连忙厉声喝斥道:“哭什么哭?要是冲撞了贵人,把你们都发卖了,也赔不起!”白天的时候,他看到老爷在这位沈公子面前都是毕恭毕敬的。可见沈公子身份之高贵。贵人们有几个脾气好的?更何况,大半夜的,出了这档子天灾,只怕沈公子此刻心情已经坏透了。这些熊孩子扯着嗓子哭,不是拿自个儿送上门去,给沈公子出气吗?
孩子们被吓到了,噤若寒蝉。哭声立停。
王管事这才装出刚看到沈云的样子,陪着笑脸,一溜小跑的上来见礼:“沈公子,小的奉我们老爷之令,在那边备了茶水点心。”
“你们老爷呢?”沈云没有在晒谷场里找到王坊主,闻言,特意问道。
“有间库房里头藏着火油,我们老爷放心不下,亲自带着人去那边察看了。吩咐小的好生伺候沈公子。”王管事答道。
“有劳前头带路。”沈云便不再多问。
王管事挥舞着胳膊,一边在前头引路,一边喝斥人们让开。
本来就惶惶然的人们更是战战兢兢。
沈云看着心里难受极了——曾经,他也是跟这些人一样的存在。
可是,此行,他名义上是来做客的。哪有人上门作客,越殂代疱,去管主人家的奴仆?更何况还是一庄之管事。
好在总共也没几步路。前面现出两个精壮的庄丁。他们的身后摆着一张方桌,一把太师椅。如王管事所言,桌上摆着三碟绿豆糕。太师椅的脚根边,很是周到的搁着一个烧得通红的大炭盆。
“您请坐。”王管事哈着腰,伸手请道。
沈云没有客气,撩起前袍在太师椅上坐下来了。
王管事亲自提起大茶壶,给沈云倒茶,不安的解释道:“慌里慌张的,只找到了一点中午做的绿豆糕……”
冒着热气。是热的。
“无妨。”沈云点了点头,端起茶来,小啜一口。
一道晚风吹过,沈云听到前面的人群里传来几声“咕噜咕噜”的肠鸣声。
闻声望过去,只见一个十来岁女孩子的怀里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两个孩子都打着赤脚,衣裳单薄。小男孩怯怯的盯着桌上的点心,口水长流。
当年,我也是这般依靠九姐呀。
沈云心中一酸,对王管事说道:“去把庄子里十岁以下的孩子们都叫拢来。我有话要吩咐他们。”
王管事愣了一下,连声应道:“是是。”当即叫上守卫在旁边的那两庄丁,往人群里去叫孩子们。
不一会儿,七个小萝卜头被领到了沈云面前。有男有女,高矮不齐。那两个大一点的孩子已经懂事了,死死的勾着头,不敢乱看。小一些的那五个,全被桌上的三碟点心牢牢吸引住了,连先前的害怕也忘得精光。
王管事暗道:坏喽。
他作势要喝斥。
沈云已然出声。他吩咐两个精壮庄丁:“把火盆抬到孩子们面前去。别把他们冻坏了。”
王管事暗中松了一口气。事发突然,他根本就顾不过来。看到孩子们在冷风里冻得小脸发青,他也挺难受的。可是,规矩摆在那里。贵人没有发话,他哪里敢去招呼奴才秧子们的娃娃?这一庄子的人,还要不要活了?
那两名庄丁没有想到寒气这么重,贵人竟会把火盆让给孩子们,一时反应不过来。
王管事连忙用胳膊肘暗中撞了一下身边的那一个。
“是。”两名庄丁赶紧的抬了火盆,招呼孩子们围拢去烤火。
沈云端起茶,又喝了一口,对王管事说道:“这些点心,也给他们端过去罢。”
“是。”王管事感激的行了礼,“娃娃们不懂事,小的代他们谢沈公子赏。”
三碟绿豆糕,七个孩子分了。他们每个人恰好得了四块。这些绿豆糕是仿着仙都城里有名的“一口酥”做的,每一块都是小小的,恰好是成年人的一口。所以,四块真的没有多少。
孩子们蹲在火盆边,捧着绿豆糕,一味眼巴巴的看着,谁也没有动。
“怎么了,你们不喜欢吃?”沈云明白了,主动问道。
孩子们个个使劲的点头。
先前那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在孩子堆里年岁不算大,胆子却不小。他鼓起勇气,小声问道:“贵人,我能把绿豆糕分给姐姐吃吗?姐姐刚才也和我一样,饿得肚子咕噜叫。”
沈云闻言,眼里发热。在这个小男孩的年纪,他真的不是一个好弟弟。
“去吧。”他飞快的端起茶碗,佯装喝茶,遮住了一双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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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咧嘴笑了,捧着四块小小的绿豆糕,飞也似的向人群里的小姑娘跑了过去:“姐姐……”
一双赤脚踩在地上,“叭叭”的响。
小女孩红着脸,迎出来,着急的一双手作蒲扇摆:“快回去烤火。地上冷。”
说话间,小男孩已经跑到近前:“姐姐,吃!可香哩。”固执的将左手里的两块绿豆糕举到他姐姐面前,右手则握着另外两块,收在胸前,“姐姐两块,我两块。”
小女孩推开来:“你自己吃,我不饿。”生怕弟弟离开太久,不能再回去火盆那边,嘴里一个劲的催促,“快回去,地上冷。”
沈云放下茶碗,冲王管事扬了扬下巴:“叫姐弟俩一道过来罢。”
“是。”王管事感激的又躬身行了一礼,亲自过去将两个孩子领到沈云跟前来,“来,给贵人叩个头。“
姐弟俩都是“扑腾”一声,重重的跪倒在地上,“梆”的叩了一个响头。态度可以用“虔诚”二字来形容。
沈云明白,两个小家伙是用这样的方式在向自己表态谢意。
“起来罢。”他看了王管事一眼。
后者连忙上前将两人拉起来。
见两人拘谨得很,且身上都只穿着薄薄的单衣,沈云挥了挥手:“带们去那边烤火罢。”
“是。”
围着火盆蹲在地上的孩子们相互挤了挤,又腾出一个空位来。不过,却没有人学小男孩的样子,去叫自己家哥哥姐姐们。
王管事安排好两个孩子后,又折了回来,垂手侍立在沈云身侧。
沈云刚刚有注意,两个孩子的眉眼里都有他的影子,此时,敏锐的发现他的态度比先前更加恭敬,心里有了猜测,问道:“刚才那个男娃娃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娃娃?”
王管事的眼睛亮了,激动的打了个哆嗦。难得小儿子入了贵人的眼,当老子的可不能拖娃娃的手腿。他尽量学着仙都城人里的样子回话:“回禀公子,他叫王兴旺,是小的的小犬子。”
小犬子?沈云愣了一下,才听明白——是小儿子的意思吧?
同时,也被王管事的敬业感动了,点头轻赞:“你的儿女都教养得很好。”
王管事的脸也红了,亢奋的搓着双手,笑得合不拢嘴:“贵人夸得好。”
正说着,王坊主领着三名庄丁,急匆匆的过来了:“沈公子,抱歉啊,招待不周。库房的墙上开了好几道一指多宽的长裂缝,房子摇摇晃晃的,要尽快扒掉才行。“
他说的很隐晦,沈云却听明白了:“天亮后,我要回城去了。你呢?”
这是同意了。王坊主也没有留在这里的意思:“我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事,随您一道回去吧。”当着沈云的面,他吩咐王管事,“天亮后,把那间前年盖的新库房扒掉。那房子到处都开了裂,你要喊几个手脚利落的,莫伤到人。”
“是。”
大伙儿又在晒谷场里等了一个多时辰。在这段时间里,庄子里,还有三面的山都安生得很,没有再起变故。沈云一直端坐在太师椅里,表面上是闭目养神,实则是在练《洗玉诀》。
离天亮还有个把时辰的样子。王坊主说道:“应该太平无事了。”顿了顿,见沈云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这才吩咐王管事,“叫大伙儿都回去睡觉。进屋之前,先看仔细些,看屋子有没有开裂。”
“是。”王管事带着两个庄丁招呼人去了。
沈云睁开眼睛,也站了起来。王坊主亲自打了火把,陪着他回房间。
走到半路,见四下里无人,王坊主小声禀报道:“主公,刚才,我仔细去察看过了,馒头山塌了一半,不是库房那边的缘故。据去馒头山查看的人回来禀报,那边确实是出了小地龙。”
沈云微微颌首,在心底里对云松子佩服得五体投地。人都过了一百多年了,还能把一切掌控得如此之精准。高级阵法师,果然不同凡响!
天亮之后,沈云与王坊主用过早饭,坐着马车回城。
与来时不同的是,马车的后面多了一辆牛车——王管事亲自赶车,车上坐着他的长女次子。王坊主知道了晒谷场的情形后,大手一挥,将两个孩子一并带走。据他所知,主公身边压根就没有伺候的人手。难得这两个孩子脱颖而出,得了主公一句“教养得很好”。他准备先将人带到自己府里好生调教。等他们俩学会了规矩,就能去主公身边去当差了。
不过,在孩子们没有学会规矩之前,他没有向沈云透露半个字。故而沈云虽然看见了跟在后面的牛车,没有放在心上。一来,昨晚晒谷场上发生的事,于他来说,不过是一只小插曲;二来,赶车的是王管事。当爹的带着一双儿女进城,他一个外人有什么好过问的?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的心思全在从陪陵里得到的那把竹箫上面。
昨晚回到房间里后,沈云越想越觉得竹箫才是云松子最想送给造访者的,而玉傀儡不过是附赠品。于是,他又将竹箫取出来,拿在手里把玩。
很快,他发现这根竹箫的尾端比首端要细一些,且打溜得也要光滑一点点。两者的差别不是很明显,只是他第二次入梦之后,五官比先前更加敏锐,细看之后,才发现首、尾两端的细微差别。
他试着用箫尾去戳跟前的小炕桌,想感受一下它的坚硬度。不想,松木做成的崭新小炕桌,在箫尾面前,竟跟嫩豆腐一般。他根本没用力,小炕桌的边角被戳了个对穿!
竹子哪有这么锋利!
沈云立刻来了精神。他把竹箫反过来,用首端一样的去戳桌面。
不要说戳穿,桌面上连个印子都不曾留下。
所以,他的猜测是对的。竹箫的材质可能没看上去那般寻常。因为据他所知,同样是草,模样也差不了多少,但前面加了一个字的“灵草”,就与凡俗之中的草,有着本质的差别。兴许这截竹子是“灵竹”呢。
不过,材质还不是重点。沈云高度怀疑,竹箫上另有乾坤。不然,为什么同样的材质,一个尾端,一个首端,却相差如此之大呢?
可惜,昨晚他没看出个名堂来。再者是人生地不熟的,他也不好多动作。
心里痒痒的,他恨不得能插上翅膀,好立刻飞回家去。
回到家后,沈云迫不及待的一头扎进东厢房里间。
他先是试着用竹箫去扎地上的地砖。
“当”他没有用真气,单凭竹箫之锋利,将一块差不多有三寸厚的地砖刺了个对穿。
了不得!都快比得上匕首了。
心念一动,他从百宝囊里拿出匕首来,试着去划竹箫的表面。
这把匕首是他从石桥坊市买到的残品法器,真正当得上“削铁如泥”四个字。然而,它划过竹箫的表面,却连印子也没有留下一道,更不用说划痕!
也就是说,竹箫之坚硬,远在他的预料之外。
沈云没想到自己无意之中又发现了竹箫的另一个优点。惊讶之余,他索性用匕首去斩竹箫的尾端。
“当”,火星子四射。
竹箫什么事也没有,仍然是印子都没一个。可是,匕首的锋刃上却崩出了一个大口子。
沈云万万没有想到竟是这种情形,不由“滋”的抽气,后知后觉的肉疼起来——这把匕首,他花了六千两银子。并且,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找到比它更衬手的兵刃。
如今,后悔也没有用。这么大的一个口子,不用说,它废掉了。
肉疼过后,沈云索性破罐子破摔,拿着竹箫去刺匕首的中段。
“咔嚓!”
匕首应声断为两截。
再看竹箫。无伤无损,完全没事!
难道它是一件真正的法器?沈云如获至宝,激动的扔了手里的半截匕首,双手捧着竹箫,再一次的细细把玩。
见识了它的厉害,如今再看它,他是越看越满意:
比匕首更锋利,也更坚固,自然是最大的优点;
练习了《洗玉诀》之后,他越来越觉得匕首太短,不合手了。而竹箫通体长二尺八寸,恰好是短剑的长度,不长不短,很合他的心意。
沈云拿在手里挽了一个剑花。
剑芒冷冽,堪比青霜。
好宝贝!就是真正的宝剑,也不过如此!
沈云轻抚竹箫,有些惋惜的叹道:“可惜,就是重量轻了些。”刚才挽剑花的时候,感觉轻飘飘的,不是很衬手。
只是匕首已毁,眼下,也找不到更好的兵器。他又试着挽了个剑花。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比刚才要顺畅一些,心道:许是我没有用惯这般轻灵的兵器,所以不应适。
如此一想,对竹箫仅有的一点不满意,也烟销云散。
奇兵难得。江湖上杀人夺宝的事,不要太多。如此宝贝,要是将来不慎被他人夺了去,或者丢失了,都惯可惜的。心头一亮,沈云想到了“认主”。这是他在陪陵里新学到的一个法门。
认了主的法器,旁人应该夺不去了吧!
对,就让竹箫认主!
沈云当即依玉傀儡上刻着的法门,咬破右手中指,在竹箫上滴了一滴血。
鲜红的血珠子“嗖”的一下,钻进了竹箫里,不见了。
与此同时,沈云心里对竹箫突然生出一股子亲切感来。感觉手里的竹箫不是一件冷冰冰的死物,倒象是久别重逢的朋友。
是认主成功了的缘故吗?他好奇的再次挥动竹箫,又挽了个剑花。
还是觉得轻了些。
他唯有叹道:“竹箫啊竹箫,你要是能变得重一些,就好了。”
话音刚落,手头顿时一沉。
竹箫真的变重了几斤!
简直是太神奇了!
法器,绝对是法器。凡兵怎么可能有如此神通!沈云高兴得一颗心在胸膛里“砰砰”狂跳。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心头的狂喜后,他又一次对着竹箫说道:“竹箫啊竹箫,再重一些。”
手感又重了两三斤。
沈云再次挽了个剑花。
还是轻了些。
“再重个五六斤的样子,就差不多了。”他笑得合不拢嘴。
不想,这一回,竹箫却没有动静。
怎么回事?是没有加“竹箫”的称谓,还是它不知道“五六斤”到底有多重吗?
他挑眉又道:“竹箫啊竹箫,再重个五六斤。”
还是没有动静。
前一种猜测排除了。
沈云又道:“再重一些。”
手头立马一沉。
“哈哈哈……”他轻抚竹箫,笑出了声。看来他对法器的期望过高了。后者并不是神通广大,万事皆通晓。
接下来,他又叫竹箫变重了两回。最后一次,加重过了头。他尝试着叫竹箫变轻。结果,也成功了。
如此反复调试,六次之后,终于将竹箫的重量调到了他心仪的状态。
沈云兴冲冲的拿着它舞了一路入门剑法。
应该是认了主的缘故,他感觉到了“心灵相通”。这是之前的如意刀和匕首,都不曾有过的体验。
所以,他决定给竹箫取一个名字。
叫什么名儿好呢?心思转了几转,某个取名废对手中的竹箫说道:“你以后就叫‘青霜’。”没有别的意思,全是因为他手执竹箫,随手一挥,便会洒下一片青霜。
“青霜!青霜!”他对着竹箫连唤两声,心中的亲切之感更甚。
“看来你也很喜欢这个名字。”沈云笑眯了眼。
所以,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心念一动,他愕然的看到,竹箫的首端闪过一道青光。紧接着,那里现出“青霜”二字。
更神奇的是,这俩字与他的字迹一模无二样,就象是他亲手题上去的一般。
沈云大开眼界,同时,在心底再一次感叹:修士的世界,真的太神奇了。
那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呢?他好生向往。忍不住紧紧握住青霜,对自己说道:“沈云,努力,再努力!你一定要堪破道,弄明白什么是道。只有这样,你才能进入先天境,见识到真正的修士世界。”
青霜在手,如虎添翼。他对自己的前程充满了信心。坚信终有一日,自己能脱凡超俗,成就仙路。
在鸿云武馆学艺三年,沈云知道有一门“音攻”的武学。可惜的是,此学只在武院里开了讲座。故而,他只是略有耳闻,不知其详。
沈云手抚青霜,心道:青霜是不是就是一件“音攻”的法器呢?
真要是这样的话,他拿青霜当剑使,就是暴殄天物了。
巧得很,在虎跃堂藏书阁二楼的小书库里,有一本乐谱。沈云一直沉心习武,对器乐之道一无所知。他完全看不懂那本乐谱,自然不知好与歹。
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先学会如何把青霜吹响才是。
上哪里去学呢?沈云心思一转,主意涌上心头——戏班子里就有箫师。上戏园学去!
午饭前,齐伯进来汇报了第二批私勇日常巡逻的安排计划。
经过与李坊主等人的交涉,大家都比较认可按批次轮班巡逻,即,一天分成昼、夜两个大班次。每个班次都是六个时辰;三天一轮换。
沈云没有想到两拔人马竟然如此生分。这不是他想看到的。遂问道:“为什么要分第一批和第二批?”
齐伯面现难色:“他们嫌我们第二批拳脚功夫不好,说我们连三脚猫的工夫都没有。又个个目不识丁。怕我们拖累他们。”
事实上,这些只是托辞而已。最主要的原因是,第一批的成员有一半是第二批昔日的主人们。在他们的心里,第二批的私勇都是天生反骨,背叛了他们。只是碍于沈云在上头压着,他们不敢发作而已。所以,这些老爷少爷们只能把对第二批私勇的厌弃深深的埋在心底。
先前修建阵桩的经历给了第一批成员们很大的启发。昨天,李坊主和吴坊主连袂去陈家旧宅,与齐伯、老罗碰了个头。他们直言道:“要是天天一起巡逻,抬头不见、低头见。只怕我等心里头不痛快,你们也舒服不起来。长此以往,与其这样,还不如大家按私阵桩的前例,继续分开。”
而齐伯和老罗这些天也察觉到了第二批私勇面对昔日主子们的种种尴尬,也有此意。
于是,双方一拍即合,很快就达成了以上的共识。
齐伯见沈云没有说话,接着说道:“这样分成两派,确实不好。我和老罗想的是,先领着我们这边的人把功夫练出来,巡逻也做得好好的。到时,大伙儿心里有了底气,而他们第一批也不得不服气,心里头不敢再看轻我们这边。这样的话,再把两拔人马混到一起来。“
“行,就按你们说的先试行一段时间。”沈云叹了一口气。之前,是他把人心想得太简单了。都说强扭的瓜不甜,且先看看再说吧。好在洪天宝只是招了贼,而非什么厉害的黑手,时间一下子充足了起来。他也不用太着急。
“我和老罗商量过了,以后,旧宅那边的吃穿住行,还有上传下达之类跑腿的事儿,都由我当总管;象巡逻、练拳这样些事,都归老罗领着。”齐伯笑道,“你看这样中不中?“
之前,对于他们俩在私勇里的差事,沈云也隐隐有类似的分派。只是没有挑明而已。闻言,他没有意见,爽利的点头:“如此甚好。”
齐伯欢喜的搓着双手,接着汇报他们俩是如何将巡逻任务分派下去的。
很简单,他们俩对先前修建阵桩的操作方式很满意,是以,就依着那时的安排,将三条街分成十七块,每一块由三个小队包圆。
至于是每个小队每次负责一天,三天一轮换,还是每个小队每次负责一个时辰,一天两轮换,交给营主和小队长们去商议,一天之后,答复。
营主和小队长们的热忱非常高。不到半天,六名营主一起过来汇报。他们拿出来了更加详细的巡逻方案。
该方案的大方向还是依着齐伯和老罗的要求,即,分成十七块,每一块由三个小队包圆。
不同的是,他们不是每个小队三天一轮换,或者一天两轮换,而是打破小队,把具体的时间点确定到每一个队员身上。这样安排的原因是,大伙儿都是长工,天天都要出工做活。好在他们每天要做的差事都差不多,时间大致能固定下来。所以,不可能常年累月的用一整天,或者半天的时间去巡逻,但是,一天之中抽半个时辰,还是可以的。
万一那天差事多,抽不出时间来,他们可以向自己的小队长请假,由三位小队长彼此协调,另外派队员顶替——三个小队,通常是十五个人,最多的也有十九人。每半个时辰只按排五个人,另外至少还有十人待命。再怎么忙,也总会有人抽得出半个时辰,来顶替。
齐伯和老罗要求的是,每天轮到他们第二批巡逻时,三条街十七块,时时都有足够的人手巡逻。是以,他们细细审查过巡逻方案,见找不出漏洞,便应充了。
“这样安排,确实是琐碎得很。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齐伯说着,从袖袋里拿出了一个小本子,双手奉上,“这便是巡逻的章程。请您过目。”
沈云接过来,厚实的小本子仔细的用白棉线订得整整齐齐。白色的封皮上写着“巡逻章程”四个清秀的墨字。
他讶然抬头看向齐伯。这样的字,可不是齐伯和老罗能写出来的。他很好奇,他们俩是怎么从第二批私勇里找出这位代笔的优秀人选?
齐伯意会,笑道:“章程是大伙儿一起商定的,最后能用小本子写出来,全是刘娘子的功劳。”象是想起了什么,他连忙补充道,“对了,还有一桩事。我和老罗肚子里这两点墨水,教大伙儿识字,越来越不够用。刘娘子是个识文断字的,写出来的这个巡逻章程,在营主和小队长们面前一念,没谁不明白的。另外,难得她的性子也爽利得很,不管是先前修阵桩,还是和大家一起练拳,都勤快得很,在大伙儿面前,也没有半点架子,是个难得的好女子。我和老罗愿意联合担保她,请她教大伙儿识字。您看中不中?“
沈云总共才见了刘玉娥几面?对她知之不多。闻言,没有急着回答,而是一目十行的翻看小本子。
他的读书速度早就历练出来了。不多时,二十一页的小本子翻看完毕,并且一字一句都牢记心头。
在他看来,刘玉娥的字写得还不错,至于写文章……她应该没有专门学过写文章。小本子里头全是大白话,根本就是怎么说,就怎么记下来,通篇没有谋篇断句这个概念。
难得大伙儿都推崇她……沈云心思一动,将小册子还给齐伯:“不能叫她一个女子白忙活。这样吧,我做主,刘娘子以后就是给第二批私勇请的识字先生。每个月她的例钱多二两银子,算是给大伙儿交学钱。”
他觉得,以刘玉娥的家世,多几两银子,没有什么意义,眼下,她更需要的应该是这种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