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武侠修真 > 乾龙战天 > 全文阅读
乾龙战天txt下载

    “我的老丈人素来是个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的,立刻恳请玉峰镇的镇长大人彻查。经多方查证,何宝田所言非虚。“刘老爷说着从袖袋里掏出一叠纸,起身弯腰,双手举过头顶,“主公,这是何宝田、金石堂掌柜、坐堂郎中、抓药的伙计,还有何石头等人的口供。”

    人群里爆出“呀”的轻呼。一旁,李坊主他们的脸色甭提有多难看了。连何家人都招了供,意味着此事已经是铁板钉钉,很难翻案。

    沈云微微颌首:“拿来我看看。”

    不等侍立在身侧的齐伯动身,王坊主已经代劳,从刘老爷手里接过那一大把供词,双手奉上。

    沈云接过来,一张一张的看着。

    供词写得清清楚楚,互相应证,每一份供词的末尾不但有招供人的画押和红手印,而且还有镇长大人的签名,以及周老太爷和另外两名乡绅写着“经查属实”和签名。

    丁叔做事,越来越老道了。他心里满意得很,面上却有如凝霜,冷哼一声,一把掷到地上,抬眼厉声喝斥道:“何小宝,你可知罪?”

    何小宝一直没有做声,是因为嘴里被塞了一块破布巾。闻言,他抬起头来,满脸惶恐,拼命的“呜呜呜”的摇头。

    沈云向老罗挥手:“把东西拿开,且听何小宝如何分辨。”

    闻言,李坊主等人的眼睛齐刷刷的亮了——哈哈,主公也是堂堂男儿!果然也一样见不得牝鸡司晨。

    而刘老爷很明显的打了一个哆嗦。王坊主见了,轻拍他的一只膝盖,示意他稍安勿躁。

    何小宝象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哇”的长跪于地,嚎啕大哭:“主公,我冤枉死了!何宝田是我们村出了名的破落户、无赖,他一直眼红我们家日子越过越红火,不止一次陷害我们家……”

    且不说丁叔他们去玉峰镇行事,本来就是经沈云亲自指点过的(齐伯和老罗商量出来的对策是,叫丁叔去金石堂取证。他们是万万不敢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并且惊动玉峰镇的镇长大人的。是沈云给丁叔支招,叫他从何宝田身上做文章,且事情闹得越大越好,最好是搞得玉峰镇人人皆知)。但凭他一边哭,一边还能口齿清楚的喊冤,沈云便心生反感——沈云小小年便混迹市井,见多了象何小宝一般哭着还能口齿清楚说话的人。经验告诉他,这一类人,不论男女,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们哭喊出来的话,可信度往往不高。

    “放肆!”沈云将人喝住。

    李坊主等人心里刚涌出来的希翼与暗喜被这一声冰冷的喝斥再次击得粉碎。他们整个儿愣住了——主公到底是帮哪边啊?

    沈云指着洒了一地的供词,质问道:“这么多的证词,你做何解释!难不成玉峰镇的镇长大人、金石堂的掌柜、坐堂郎中、抓药的伙计,还有担保的乡绅老爷们,也都是眼红你们家,他们合起伙来陷害你?”

    “扑哧!”人群里,不知道谁带了头,笑出第一声。顷刻之间,人们哄堂大笑。

    李坊主等人彻底死了心。明明是坐在树荫底下,整个人如坠冰窖之中,他们的额头上却汩汩的冒着汗。

    何小宝整个儿懵了——主公让我分辨,不是叫我喊冤?还是我喊冤没有喊到重点上……

    目光扫过地上的供词,灵光一现,他张嘴欲再辨解。这时,沈云坐在上头,指着地上的供词又发话了:“还是你觉得,你丈人存心要害你,他拿出来的这些供词全是做的假?“

    “扑腾”,刘老爷重重的跪在地上:“主公,除了供词,我还有人证。请主公派人去我家里传唤人证。”

    沈云向齐伯挥手:“你带一队人,去刘老爷府上带人证。”

    “是。“

    挤到院子里来了的,大多数是第二批的私勇。齐伯走过去,看似随意,实则是点了事先安插在人群里的田管事他们小队:“你们几个跟我走。”

    “是。”田管事他们五个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不多时,齐伯回来了:“主人,人证已带到,都在门房候着。”

    “都传上来。”沈云下令。

    影壁左边的人群闪开一条道。丁叔亲自带着一队人上来了。

    一共四个人,为首的中年人精明能干,象是管家。他的身后,两位牛高马大的家丁架解着一个垂头丧气之人。

    看到同样被五花大绑的何宝田,何小宝完全泄了气。

    “小的周勇,见过大人。”中年人飞瞥了一眼主位,见上首坐着的是一个面嫩的黑脸少年,眼底的讶色飞闪而逝。他垂眸打拱见礼。

    “你是何人?来此何事?”沈云问道。

    周勇如实以对:“小的是玉峰镇周家的外事总管。奉我家老太爷之令,押解何宝田过来与何小宝对质。”

    沈云挥手:“好了,你等先下去喝杯茶,歇歇脚。等我这里对质完了,再将人犯还给你们。”

    “是。”

    齐伯将周勇等三人带去门房喝茶。

    沈云又看向何小宝,问道:“何小宝,你可认得被绑之人?”

    “认得。他便是何宝村的何宝田。”何小宝此时已意识到事情已被坐实。辩无可辩,是以,决定识时务,不再抵抗。

    沈云又看向何宝田:“何宝田,你可认得地上跪着之人?”

    何宝田想起来之前,周老太爷的话,不由打了个哆嗦,也学着何小宝的样式回话:“认得。他便是何家村的何小宝。”

    沈云点了点头,继续发问:“何小宝,何宝田揭发你与弟媳通奸,为掩瞒事实,亲手打掉她腹中的胎儿,骗婚刘家,可有虚言?”

    李坊主等人齐齐石化。他们以为何小宝的行径也就是始乱终弃而已。通奸?不至于吧……

    其中,吴坊主的反应最快,心虚的飞瞥了一眼主位。

    主公这是动了杀心啊!还有,怎么这么巧,我们刚要用何家人,何宝田便被抓了?一个游手好闲的闲汉偷点东西,至于事势浩大的送到镇长大人面前亲断吗?

    再一想到丁叔和田管事几天前恰好出去过一趟。而刚刚跟齐伯出去带人证的,恰好也是田管事他们小队,他只觉得两眼直发黑,坐在鼓凳上,摇摇欲坠。

    何小宝好比被强雷劈中。与弟媳通奸,在何家村是要沉塘的啊!

    不,我不能认。



    “主公明鉴!我跟花儿好的时候,她还没与我弟弟成亲,不是弟媳。”何小宝极力推脱道,“我与她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本来,我们俩就要成亲了。是我爹,都是我爹,看中了刘家的富贵,卖子求荣。我弟弟又讲明了,绝不会替我养娃儿。他放出狠话,若是那娃儿是男的,生下来直接摁在尿桶里溺死。若是女娃娃,养到十来岁,卖到窑子里去给万人骑……我,我全是被逼的呀!”

    “还敢狡辩!”沈云指着一地的供词,诈道,“这里头何家村村长的证词。根据证词,你弟弟与弟媳是年初正月里订得的亲,村里人都知道。还有,你的弟媳也已招供,说,你明知她已订亲,却暗中勾引她。她是在四月里怀上了你的孽种,五月末的时候,被你骗至竹林里,用膝盖连撞击腹部,打掉了胎儿。事后,你送了她三包补药补身子。经何宝田证实,这三包药是你叫他去玉峰镇的金石堂抓的,总共花了一两三钱银子。金石堂的掌柜、坐堂郎中和抓药伙计都可以做证。”

    “我……”何小宝词穷。

    他是一个很细致的人。当年,为了在周家和刘家面前与花儿撇清关系,他特意吩咐家里人放出风去,说,何细宝与花儿正月初九订了亲,只等着秋收之后拜堂成亲。

    不想,此时此刻,他亲口编出来的谎言却眼见着就要他的命。

    还有,花儿……她明明知道订亲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非要胡说八道?

    啊啊啊,她定是存心要害死我!这个该死的烂货!

    臭、婊、子,想要我死?做梦去吧!等我回到何家村,看我怎么弄死你!

    何小宝掩下眼底的滔天恨意,长伏于地,做出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痛哭流涕:“主公,我错了。我不是人,罪该万死,请主公责罚。”

    沈云见状,心中的鄙夷更甚——他敢拿全部的身家出来打赌:何小宝根本就没有反悔。这家伙之所以如此痛快的认了罪,并且当众忏悔,只是想蒙混过关罢了。

    哼,象这样的东西,老子这些年见得多了!

    不过,他明面上没有显露一丝丝出来,说道:“对质完毕。何小宝供认不讳。齐伯,你将何宝田带下去,交还给周家的管事。”

    “是。”

    于是,还没回过味来的何宝田被拉走了。

    全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何小宝身上。

    李坊主有心想求情,见吴坊主汗涔涔的坐在自己下首,双唇紧抿,心中一动,缩了缩脖子,硬是咽掉了嘴里的话。

    刘老爷心里挺着急的——小畜牲通奸是在婚前,婚后,并无过错。再者,玉娥与他至今没有圆房,说起来,我们刘家也理亏。更何况,有句老话叫做“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要是主公也有这样的念头,罚过小畜牲之后,又劝他们小夫妻和好,这该如何是好?

    正思量着该如何重提休弃之事,突然听到沈云的声音:“老刘,现在事情已经问清楚了。你还坚持代女休夫吗?”他确实有心为刘家撑腰,但也仅仅是撑腰而已。他觉得,是否真的要休弃何小宝,最终他说了不算,刘老爷也说了不算,还是要看刘玉娥。然而,刘玉娥到现在还没有现身。兴许尚在犹豫吧。毕竟休夫,太过离经叛道。所以,他决定拖一拖,再给刘玉娥一点时间。

    刘老爷抬起头来,面现纠结之色。此刻,他的心里象是有两个声音在打架。

    一个说:“休,坚决休!莫叫这样的坏种子毁了儿孙后代。”

    另一个则反对道:“不能休!外面的流言传得那般凶。主公为了避嫌,肯定不准休弃何小宝的。”

    “我……”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如何决择了。

    何小宝见状,连忙挣扎着直起上半身,向他的方向膝行,大声认错:“爹,爹,小宝知错了……”

    刚行了两步,便被老罗一把按住。后者轻声喝斥道:“老实点!”

    “爹,爹,对不起!我那时年少不经事,一失足千古恨。您身子不好,不要动气。”何小宝在原地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

    这两年,刘老爷是真心待他,闻言,不禁老泪纵横。

    人群里,不少人也眼圈红了。

    李坊主见状,再也忍不住,做出沉痛之状,向沈云抱拳:“主公,世人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我看何小宝也是真心悔改,恳请主公网开一面,饶过他这一回吧。”

    “是呀,是呀。”

    “金无赤金,人无完人。谁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

    “年轻血气旺,见到女色把持不住,也是人之常情。”

    “能知错反省的娃儿,坏不到哪里去。照我说,肯定是那个破鞋勾引大伯子。”

    除了吴坊主,跟来的几位家主皆帮着打边鼓。

    刘老爷自然是听出了他们的话中话——有了过错的上门女婿更好拿捏!

    至于,儿孙后代……等玉娥给我生了孙儿,我正好能以此为由,将孙儿带到身边亲自教养,不许何小宝过问。

    于是,心里原本一般大小的两道声音,顷刻间一个变得细若蚊蝇,另一个则变大了许多倍。

    “不能休!”

    他望着何小宝,眼泪流得更凶了,哽咽道:“小宝……”

    就在这时,从影壁后面传来一道坚定的声音,象一道利刃生生的斩断了翁婿相和:“请主公为属下做主。属下要休夫!”

    满场哗然。

    人们纷纷望向影壁。

    一道火红的身影,自那后面冲了出来。

    来者,正是身着劲装的刘玉娥。

    她的穿着打扮与上次报考私勇时,一模一样。不同的是,这一次,她是要当众休夫。所做之事,比上一次更加离经判道。

    “胡闹!”刘老爷刷的站起来,喝道,“婚姻大事,当是父母之命,谋妁之言。为父还没死呢,哪里轮得到你来多自做主张?”

    刘玉娥冲上前来,梗着脖子应道:“爹,除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有‘初嫁从亲,再嫁从身’呢。成亲之前,女儿跟您说过,这只畜牲不是人。可是,您宁愿相信他,也不信女儿,非要订下这门亲事。女儿已遵您之命,招了上门女婿。现在,女儿要从身,休弃了这个与弟媳通奸,杀子求荣的畜牲。“

    人群里又是“呀”声连连。呀,原来刘老爷是知情的!

    异样的眼神齐刷刷的落在刘老爷身上。

    “你!”刘老爷恨不得能挖个地洞钻进去,指着刘玉娥,浑身如若筛糠。



    何玉娥却不再理会刘老爷,对着主位抱拳行礼——老罗在教拳的时候,告诉所有人,在私勇里,一律只行抱拳礼。

    “主公,属下无法容忍何小宝的禽兽行为,没法再与他过下去,恳请主公允许属下休弃赘婿何小宝。”她坚定的请求道。

    刘老爷连忙也抱拳请求:“主公,这孩子是一时气急了,请容我再好好劝劝。”

    沈云看向他:“老刘,你这是不打算代女休夫了?”

    今天这场闹剧,全是因为自己要代女休夫。刘老爷悻悻然的摇头:“不了。大家劝得对,浪子回头金不换。”

    围观的人们又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沈云不置可否,颌首说道:“我知道了。你且坐下。”

    刘老爷讶然。不过,他还是依言坐了下来。

    沈云又看向刘玉娥:“刘玉娥,你确定要休弃赘婿何小宝吗?”

    刘玉娥再一次坚定的点头:“回禀主公,是的,属下十分确定。”

    刘老爷欲再张嘴,但是,沈云又发问了。这次,问的是王坊主:“老王,按律法,刘玉娥能够休弃赘婿吗?”

    王坊主是他们那一条街的坊主,最适合回答这个问题。闻言,他起身抱拳答道:“回禀主公,律法里写得很清楚,如果赘婿失德,妻家可以休弃之。”

    沈云“哦”了一声,连连点头:“我明白了。”看向刘玉娥,“刘玉娥,既然律法没有不允许,那么,我这里准了。要办什么手续,你去找老王。”

    一锺定音!

    整个院子里顿时静悄悄的。

    刘玉娥是终于如愿以偿,喜呆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而刘老爷则是如坠冰窖。到现在,他终于肯定+确定了。主公是在给刘玉娥撑腰!所以,他刚才的反复,简直在主公眼中,无异于跳梁小丑。

    李坊主等人感觉比刘老爷好不到哪里去——主公这是快刀斩乱麻,判刘玉娥休弃何小宝,一劳永逸的解决了女营的问题啊。主公这么做,是不是看出了我们的用意?下一步,主公是不是要收拾我们了?

    吴坊主暗中庆幸不已。还好,他早一点看出了主公的用意,刚才没有逆着主公行事。

    围观的人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说“夫字出头就是天”吗?主公怎么能让刘玉娥休了她的天呢?

    “谢主公成全!”刘玉娥最先回过神来,再次抱拳,喜气洋洋的道谢。

    沈云摆手,再一次看向呆若木鸡的何小宝:“至于何小宝。你与弟媳通奸等行为皆是发生在加入私勇以前,所以,我不能用私营的规矩处置你。”

    何小宝明显的神色为之一松。

    “不过——”沈云又道。

    何小宝刚刚放回去的心,瞬间又悬了起来。他紧张的抬起头。

    沈云问王坊主:“刘营主休弃了他后,他的户藉还在你们那条街上吗?”

    后者意会,摇头:“赘婿没有独立的户藉。他们都入的是女方户藉。一旦被休弃,都会发回原藉。”本来他还想说,何小宝已考上了功名,所以,回到原藉,也是良民藉,不会再落贱户。见主公这回分明是站刘玉娥的,怕扫主公的兴,他便不打算说了。

    沈云了然:“那么,老王,你代劳,带两小队人马,明天一早,将何小宝押解回何家村,交由他们的村长处置。”

    娘咧,可把我吓坏了。何小宝听到最后的判决,紧绷的心弦完全松懈下来——他考上了初级武者,是良民老爷。村子区区一个乡野贱民,怎么敢沉他的塘?巴结还来不及呢。

    哼哼,老话说得好,莫欺少年穷!你们这些贱人,今日欺我、辱我,待到我发达了,定当千百倍的讨要回来!

    他垂眸,掩去了眼底的恨意,长伏于地,感恩戴德的大声谢道:“主公英明、仁义!”

    沈云没有理会他,起身,环视全场,朗声宣布道:“何小宝之事也提醒了我。我宣布,即日起,私勇之中,若有人胆敢通奸,或奸淫掳掠,经核查属实,定斩不饶!”

    这是自私勇建立起来,他宣布的第一条杀令。

    闻言,在场之人无不心中凛然,齐声抱拳称喏。

    沈云满意的微微颌首,扬长而去。

    就这样结束了?李坊主他们如释重负,纷纷掏出帕子来擦脸上的汗水。

    “这天,越来越热了。”

    “就是。”

    主公虽然没有说他们一个字,但是,今儿这出唱得是什么,主公当众宣布杀令,又是几个意思。他们心里跟明镜似的。故而,一个个都急着立功,只想马上赶回去,好好找儿子、心腹商议。

    刘老爷自知刚才既押错了宝,又伤了女儿的心,坐在鼓凳上心乱如麻。见女儿往自己这边走来,扯起嘴角,讪笑不已。

    哪知,刘玉娥却一脸喜色的走到王坊主面前,抱拳行礼:“王伯伯,您什么时候得空?”

    后者乐呵呵的应道:“现在就行。”见老罗仍然看守着何小宝,便快步走过去,商议道,“老罗,天色已晚,今天是去不成何家村了。不如将他先带到我那里,看押起来。明天一早,再送走。你觉得呢?”

    “行。”老罗爽快的应道,“我现在将他押到你那里去,是吗?”

    “有劳。”王坊主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回头又招呼刘玉娥,“刘营主,你也随我们一道走吧。”

    刘老爷望着他们随人群一道离去,追悔莫及。他应该听从老丈人的建议,坚决代女休夫的。事事想周全,左摇右摆,反反复复,果然伤透了女儿的心,被其视为陌路。

    唉,真是好后悔!

    见无人搭理自己,他抹了一把脸,拖着沉重的步子,也往家里走去。老丈人派来的周勇,肯定在家里等他的回复。

    一想到这里,他觉得一双腿又起码重了一倍。

    周老太爷派周勇捎话,说,何小宝此人冷血无情,如今已考中功名,所以,既然事已闹开,是绝对再留不得的。休弃之后,当想办法除之,千万莫放虎归山。

    他本以为主公是见不得何小宝的恶行,会杀之而后快。哪知,主公却只是令王坊主将之带回原藉。

    要不要想个法子杀掉何小宝?他又犹豫了起来。

    与此同时,齐伯焦急的跟着沈云进了东厢房:“沈爷,真要送走何小宝?”

    “怎么了?”沈云问道。

    “他,他知道私勇,还有仙阵的事。”齐伯如实以对,“这家伙不象是善类,我担心他会坏事。”

    沈云笑道:“放心,他坏不了事。”齐伯都想得到这一层,视私勇和小五行阵为保护符的某些人,自然也想得到。所以,他敢打赌,没了任何价值的何小宝,绝对活着走不到何家村。

    没有人生来就会当主公。他也是生平头次坐高位。这一次的事,于他来说,教训与经验皆有。他也没白忙活,从中咂摸出来了一些做主公的心得。

    比如说,要想服众,他不但要点占着大义,赏罚分明,而且还要考虑全盘,考虑长远。

    以何小宝这件事为例,他若以通奸之罪,处之以斩刑。估计会博来一片叫好声。但是,后患也来了。若今后有人以此为先例,翻陈芝麻烂谷子,攻击私勇里的其他人,届时,闹到他跟前来,他是杀,还是不杀呢?



    沈云没有料错。

    第二天,天擦黑的时候,王坊主风尘仆仆,一脸晦气的回来向他报告:“主公,我们快到玉峰镇时,何小宝突然癫痫发作,自己咬断舌头,死了。我们连替他请郎中都来不及。”

    沈云精通医理,知道癫痫就是人们常说的羊角风。这种病,据他所知,严重的,发作时,病者口吐白沫,全身抽搐,确实容易伤到舌头。所以,没有见到尸体之前,他不好妄下结论,说阴谋之类的。

    “何小宝有癫痫?以前,你们知道吗?“他问道。

    王坊主摇头:“没有听刘家人提及过。不然的话,我们心里有数,也不至于他发病时,手忙脚乱。”

    原来,一路上,何小宝都防备着王坊主等人,干粮,不吃,水,不沾。直至快到玉峰镇。他忽然开口,讨水喝。

    王坊主见他也是扛不住了,便命人给他喂水。

    何小宝还是非常小心,很节制的浅浅喝了一小口,也就是润润喉咙而已。

    哪知,下一息,他便“扑腾”倒在地上,翻着白眼,口吐白沫,全身使劲的抽抽。

    王坊主第一反应是中毒了。

    “水里有毒!快,把他抓起来!”他赶紧的招呼自己带去的心腹家丁将刚才喂水的私勇队员控制起来。

    “没有,我没有!”后者也吓得要死,象抱着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抱着手里的水囊,大声辩解。

    其他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整懵了,呆呆的站在那里,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们一哄而上,将喂水的私勇队员按在地上。

    只有王坊主一人想到,先要去看倒在地上的何小宝。

    可惜,晚了。

    王坊主还没来得及上前,何小宝突然口喷血沫,昏死过去。

    “啊啊啊,毒死人了!”刚刚缓过劲来的众人又是惊慌失措的哇哇大叫。

    关键时刻,不管是自己的心腹家丁,还是私勇队员们,竟然找不出一个可用之人。没办法,王坊主只得硬着头皮亲自上前查看。

    首先,他伸出两根手指头去探何小宝的鼻息。

    气若游丝,还没咽气。

    兴许还有救!

    他马上实施第二步,用力扳开何小宝紧闭的嘴唇。

    立时,一小块血疙瘩掉了出来。

    “啊呀!”王坊长惊呼过后,定睛细看,这才认出是一小截断舌。

    何小宝这是近乡情怯,所以,咬舌自尽了?

    很快,王坊主推翻了这个推断。脑海里划过一道灵光,!他赶紧大叫:“快,去镇子里请郎中。何小宝发羊角风了!”

    郎中请来的时候,何小宝早已气绝。

    “你们发现他咬断了舌头,那时就应该想办法扯住他的舌根,莫叫舌根回缩,堵住喉咙。”郎中非常遗憾的扳开何小宝的嘴,“你们看,舌根都缩回去了,把喉咙堵得严严实实。他是活活憋死的。”

    “我们只好把何小宝的尸体送回何家村。”王坊主接着汇报,“到了何家村,村长说我们晚去了一步。何家闹出来的丑闻传得十里八乡尽知。何家村因此名声大损。甚至于村子里有好几个出嫁的女子被夫家休弃,送了回来。村里的人们恨透了何石头一家。两天前,在村民们的强烈要求下,村长,也是何氏族长,开祠堂,将他们一大家子都赶出了村子。何细宝的岳家不姓何,是村子里的杂姓,本来在村子里就势薄,也被一并驱逐了。听说我们送回来的是罪魁祸首的尸体,愤怒的村民们赶过来,一把火烧掉了尸首不说,还竞相扬灰解恨。”

    也就是说,连骨灰都没有留住。何小宝的死因,查无可查。沈云叹了一口气:“可见,善恶有报,不是虚言。”

    不管事实如何,总之,斩断李坊主等人伸向第二批私勇的黑手,为刘玉娥撑腰等目的都已达到。何小宝一案,只能,也必须就此揭过——在他看来,何小宝如此惨淡收场,绝对是罪有应得。他真的是一点儿也不觉得心虚;而此时,他与李坊主他们还有相同的利益,没有翻脸的必要;更重要的是,他实力不够强,又是初到仙都,脚根未稳,也不是与他们翻脸的时候。

    王坊主闻言,附和的连连点头,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刚才,他汇报的,自然是明面上的事实。背地里的呢?昨晚,人是关押在他家前院。哪些人在何小宝身上动了手脚,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说句大实话,如果不是有他的人明里暗地里的护着,何小宝绝对是昨晚就“追悔莫及,无颜面对家乡父老,悬梁自尽”。

    所以,他最担心的是,聪明的主公年少气盛,又是秉直的性子,眼里容不得半粒砂子,非要将何小宝的真正死因查个水落石出。

    为了说服主公,他一路上都在打腹搞。

    而他没有想到的是,主公象是早就意料到了一般,听到何小宝的死讯,脸上连惊讶之色都不曾有过,而且根本就没有追查的意思。

    这份心计……哪里象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王坊主在心底里啧啧称赞不已。同时,对主公许下的承诺更加坚信不疑——跟着这样的主公,何愁不能举家升藉,迁入仙山?

    从此,王坊主完全绝了争夺私勇实际控制权的心思,率全家人,一心一意跟着沈云,可谓忠心耿耿。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经此一事,李坊主等人也见识到了沈云的手段。他们的主公虽然只有十几岁,但有一身的好手段,明的暗的,都能来,行事老练得很。

    他们后悔了,生怕沈云接下来会收拾他们。

    然而,过了好些天,迟迟都不见沈云有什么举措。他们终于明白了:主公这回没有追究他们的意思。

    主公心胸宽阔,性情仁厚,佩服之极!得,我还是安安分分的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好了。

    李坊主等人也安分了。

    刘老爷那天回家后,真的大病了一场。

    刘玉娥得了信,回家看望了他。不过,她谢绝了父母叫她搬回家去住的提议,仍然住在女营的院子里。

    自从她报考私勇之后,就不曾往来过的邻家姐妹们,突然又好了。她们热忱的去女营拜访她。问东问西,话语之间,透露出浓浓的艳羡与悔意。

    刘玉娥知道她们在后悔什么——刘老爷公开宣称,她的婚事自主。

    那些邻家姐妹们最大的心愿莫过于此。曾经,她们也有大好的机会走出内院,为自己谋一个婚事自主。可惜,她们没有好好把握住。如今……“不知道还会不会有考验?”几乎每一个拜访过她的姐妹都明里暗里的向她打探。

    不只是她,阿花姐、罗婶和齐妈她们每天都会被街坊里的仆妇们问到这样的问题。

    “如果有的话,肯定和上次一样,提前告示的。”身为过来人,她们从对方的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不忍绝了她们的希望,次次都如是回答。



    风波很快平息,私勇巡街步入正轨。防火防盗,解决邻里纠纷,等都是他们的日常任务内容。

    很快,第一轮巡街结束。轮到第二批私勇白天巡街。

    齐伯犹豫了好些天,最终还是决定跟老罗商议:“先前事太多,对巡街的事,很多地方思虑不全。真的要叫女营也巡街吗?”

    “为什么不呢?”老罗觉得很奇怪。他的老婆女儿都在女营。母女两个在他面前,一个字也不曾透露。不过,他知道,她们对明天的巡街任务很期待。早两天就瞒着他偷偷的商议出任务时要穿什么衣服,梳什么发髻。

    齐伯见状,只好明说:“你看啊,刘营主休夫的风波刚平,我们再叫女营的人出来抛头露面,会不会又有人兴妖蛾子?”

    真当他们都是蠢的吗?什么伤风败俗,女德败坏,全是借口。那些人的真正目的是私勇,好不好!

    沈爷常说,前事不远,后师之师。

    他经此一事,长记性了。生怕第二批私勇首次当昼班,给那些人抓了小辫子。进而拖了沈爷的后腿。

    老罗却不是这么想的。他冷笑道:“我算是看明白了。就那些孬货,你越把他们当回事,他们越耀武扬威,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德性。他们才在沈爷面前讨了个没趣,一时半会儿,绝不敢再生事。所以,我倒是觉得,乘热打铁,把女营推出来,多出几次任务。很多事一旦有了先例,他们以后再想生事也就难了。”

    齐伯一听,豁然开朗,竖起一双大拇指赞道:“老罗,高见!行,就这么着。”

    老罗被他夸得怪不好意思的,红着脸笑道:“我就花儿一个女儿,以前是不敢想,现在有沈爷撑腰,我只想她过得好一些。”

    外面的人,如何行事,他管不着,也不想管。反正,经过这么多事之后,他认定了,只要死心塌地的追随沈爷,他们全家只会日子越过越好,腰板越来越直。

    没错,当上第二批私勇的教头之后,他感觉自己的眼界更宽了,不再仅仅满足于穿衣吃饭。凭什么都是一样的人,都长着两只眼睛一张嘴,凭什么我们一出生就是低人一等的贱民?凭什么不能挺直腰板做人?

    齐伯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心里的最后一丝犹豫也没有了,用力的点头:“对,我们不能再让人拿女娃娃做筏头。跟着沈爷,大伙儿都要活出一个人样来!”

    每天,沈云都会拿出阵珠来,巡阵两次。这个时间点,恰好是他白天的巡阵时间。是以,齐伯与老罗两人打商量,被他从头听到尾。

    闻言,他有些失神。

    老实说,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所做所为,会让齐伯他们有这样的认识。

    而他之所以如此行事,首先是,他一直记得自己是仙符兵的屠刀下逃生的山民之后。如今,他变强了,成为了武者大人们的主公。也就是说,他自身的经历,足以证明资质论有多么的荒谬。也正因此如此,他清醒的认识到,他,齐伯他们,还有所谓的武者大人们,都是一样的人。他若因为自己变强,身份地位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就看不起齐伯等人,也跟所谓的“大人们”一样,只想着奴役、欺压后者,那便等于是看不起自己的过去。用爹娘的话说,这是忘本,是忘祖背宗;再者,他打小就立志,要做一个扶危助弱的大侠士。抱着这样的志向,他自然也不可能亏待齐伯他们。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善待,唤醒了齐伯等人做人的尊严。

    怪不得师父生前说,仙庭将既没仙根,也没有习武资质的绝大多数人视为“愚民”,是极其荒谬的。在这个世道里,能活下来的,都不是蠢货。他们聪明着呢,绝不可小视。

    他们只是从一生下来,就被蒙蔽了。

    或者说,从前的天神宗,现在的仙庭,一直在蒙蔽世人。使得万万千千之人,一生下来,就被蒙蔽了双眼,好比瞎子独行于世。

    但他们绝对不是眼瞎心盲,愚钝不可救。相反,只要揭开了蒙住他们眼睛的这层遮眼布,你会为之惊艳——洞若观火,人们的眼睛通亮着呢!

    突然间,沈云心里亮了堂。

    这段时间,他一直被一个问题困惑,那就是,身逢乱世,要救助之人,何其多也。可他的实力摆在这里,能做之事,也有限得很。眼下,他要如何去做一个扶危助弱的大侠士?

    现在,他觉得自己好象是找到了努力的方向。

    每一要务,当然是努力,再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没有最强,只有更强!

    因为他自身变得越强大,敢阻他之人,便越小。同时,他也能庇护更多的人。

    其次,揭开人们的遮眼布,引导人们用自己的眼睛去审视这个世道,使他们不再麻木,不再盲从,不再甘认被奴役的悲惨命运。

    乱世之中,若人人自救,比等待他去施救,岂不可靠得多,也快捷得多?

    对,理当如此!

    沈云握了握拳头。

    当然,要引导人们自救,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要行此事,本身要能得到人们的信任,具有强大的号召力。如何得到人们的信任,做到振臂一呼,应者云集?

    世上,能让万万千千的世人信服的唯有力量。

    所以,归根到底,还是要自己变得足够强大。

    沈云,加油!变强,不断的变强!你能做得更好!

    好比拔云见日,沈云只觉得前头一片光明。他将阵珠收进百宝囊里,深吸一口气。准备乘着大好的心情,画几张符。经验告诉他,此时画符,出上品符的机率起码会提高两成。

    不想,就在这时,丹田里有如雷鸣,轰隆巨响。

    发生什么事了?

    沈云盘腿而坐,五心向上,双目微合,屏息凝神,感受丹田里的剧变。

    咦,这是什么?

    眼睛刚合上,他在黑暗之中看到了一个拳头大的白色光团。

    跟师父学习经脉开始,他便悟出了这种感受丹田的法门。

    一直以来,他闭上眼睛之后,脑海里都是现出一片黑暗。待集中精神,在这片黑暗之中,他能感觉得到丹田的紧绷与温暖。

    生平头一次,他“看”到了一个拳头大的白色光团。

    可惜的是,离得太远,看得不清楚。

    要是能靠近一些就好了。

    心念一起,嗖的眼前一花,他好象凑到了白色光团面前。

    看清楚了!

    这是一团气雾。远看是白色,实则是数不清的五种小光点组成的。

    与银杏树妖气海里,那些绿色的气旋喷出来的白色雾气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这个白色光团是那么的熟悉与亲切。

    这……是我的丹田!

    沈云无比确定。



    我怎么能看到自己的丹田了?

    沈云清楚的记得,师父教他经脉穴位时,曾经有一次偶然提及。刚才,他的行为,叫做“内视”。

    凡人武者,哪怕是大武宗,也无法做到内视。

    只有进入先天,方可内视!

    难道我进入先天境了?

    沈云的心猛然提了起来,再也无法做到心平气和。

    眼前一花,丹田骤然消失。眼前只余下一团漆黑。

    沈云睁开眼睛。

    激动,实在是太激动了!

    他从炕上一弹而起,飞奔到窗前,打开窗户,接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心绪稍平,他双手交握,再度闭上眼睛,集中精力,想着丹田。

    哗——,丹田再现。

    这回,他直接看到的是充满无数五色小光点的丹田近景。

    啊,我做到了!

    我真的能内视!

    两只手用力绞在一起,沈云竭力让自己保持心境平稳,同时,在心里对自己说道:去看看任、督二脉。

    刷刷,眼前一花,他看到了一根竹签粗的管状物,弯弯曲曲的。里头,流淌着鲜红的液体。

    再靠近一些!

    啊,在鲜红的液体里,有无数彩色的小光点。它们稀稀落落的,象天上的星星一般,眨呀眨的。

    这是……任脉!

    沿着管状物,看了一会儿,沈云认出来了。

    任脉主血,所以,这些流动的鲜红液体是他的血。

    巧得很,夹杂在其间的彩色小光点,也呈五色。

    一模一样的五种颜色,怎么到处都有这样的彩色小光点呢?

    沈云心中一动,再次喜上眉梢——五种颜色,恰好是五行之数。并且吸入体内,能提高真气和力量……它们莫非就是传说中的五行灵气?

    对,应该就是五行灵气!

    这里是仙都,仙者如云,有五行灵气,才叫正常啊。

    还有,银杏树精的气海里,那些气旋是由无数密密麻麻的绿色小光点朝着同一个方向高速旋转而汇聚而成的。

    树,即木,那么,这些绿色的小光点便是木灵气喽。

    怪不得我两次入梦,吸入由五色小光点汇成的白色雾气,身体里都排出了许多又臭又黑的污垢,不论是体力,还是真气,都有长足的进步,就象传说中的洗髓伐经一般。

    原来,那两次根本就是洗髓伐经啊!

    啊呀呀,我简直太笨了,怎么以前一点儿也没往这上面想呢。

    乘热打铁,接下来,沈云又回到炕上,盘腿坐好,五心向上,静气凝神。

    他想要将周身的经络穴位都内视一番。

    然而,内视完督脉,他的额头突然生出一阵细密的刺痛。那感觉就象有人拿着银针在轻轻扎他一般。

    这种刺痛感,他并不陌生。以前画符时,体内真气消耗将尽之时,额头上也会出现一模一样的刺痛。

    可是,此时,我的真气明明充盈复很好。

    有情况!

    眼下,他所做之事,师父没有教过,他看过的所有书上也不曾有提到过。直觉告诉他,他极有可能是摸到仙门的门坎了。

    这时若是有个什么闪失,被门坎撂倒,痛失步入仙门的良机,岂不冤枉死了!

    沈云不敢再冒险,当机立断的睁开眼睛,停止内视。

    结果,刺痛的感觉立时缓解了一大半。

    画符时,也是这般情形。只要停止画符,额头上的刺痛便会大大缓解。

    之前,他一直以为,额头上的刺痛感是因为体内真气消耗殆尽的缘故。

    如今看来,并不是的。

    到底是什么原因呢?一时半会儿的也想不明白,他决定暂且不再琢磨,专心致志的练《洗玉诀》。

    这也是他的经验,此时练《洗玉诀》效果非常好,可以说是事半功倍:不但真气、体力能迅速恢复,而且额头上的刺痛感差不多只要走一遍心法便能完全消失。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是不是也一样。

    一遍心法下来,刺痛感不再有。

    竟是一样的。

    也就是说,额头上的刺痛感并不是因为真气消耗殆尽而引起的。

    好在如今能内视了!沈云决定再内视丹田与任、督二脉,寻找真正的原由。

    就这样,每当额头上又生出刺痛感时,他便停止内视,运行《洗玉诀》。待刺痛感完全消失之后,再继续内视。

    如此反复,当他第五次内视,额头上又隐隐生痛时,终于找到了疑似的原由——这一次,他是在内视督脉。刺痛之感再一次起来时,他惊讶的发现,督脉里的五色小光点,也就是五行灵气,明显少了,差不多只有先前的三成。

    莫非这就是真相?

    沈云按捺住心中的激动,深吸一口气,又一次运行《洗玉诀》。

    一遍下来,他再度内视。

    果然,督脉里的五行灵气又变多了。

    并且,他能看得到,这些稀稀落落的小光点越来越少。

    当它们减少到差不多三成时,额头上熟悉的刺痛感又起。

    我没猜错,这便是症结所在。

    也就是说,内视、画符,还有练拳,都会消耗经脉里的五行灵气。当它们变得只有平常的三成时,额头上便会刺痛不已。

    要延迟这种刺痛感,最根本的办法就是增加经脉里的五行灵气。

    怎么增加?

    借啊!

    这是目前沈云唯一能想到的法门。

    为了验证自己的判断,他练了一遍《洗玉诀》,待刺痛感又一次完全消失之后,催动真气,开始借周边的五行灵气。

    “借”过之后,他再内视。发现督脉里的五行灵气比先前增加了差不多三倍。

    有了这些借来的五行灵气撑着,这回,他内视的时间长了许多,竟然沿着任、督二脉转了一圈。期间,经过丹田时,他还停顿了一息。

    原来它们的内部是这样的啊!

    丹田里,远看象是裹着一团白色的迷雾。近看,这些迷雾其实是五色灵气。

    同是经脉,任脉与督脉不论粗细,还是里头的血液,皆不同:任脉看上去要略微粗一些。里头的血量比督脉充盈。但是,五行灵气却不及后者的三分之二。也许是因为这样的缘故,任脉里的鲜血呈暗红色。而督脉里的则是鲜红色。

    除此之外,他还看到这两处经脉里有很多类似于“节点”之类的存在。如果说任、督二脉是江河,那么,这些节点便是沿途的湖泊。血液在这些地方的流动速度要慢上许多,所以,颜色变得深沉,有一些的管壁上甚至积起了血垢。

    作为医者,他知道,这些有点儿经络不通,气血失和。

    沈云好不意外——他从来就没有怀疑过自己有这些毛病。

    转念一想,心道:传说中的打通任、督二脉,就是疏通这些节点吗?



    心里头好象涌出了无数的念头,偏偏又一个也抓不住。沈云知道,这是因为刚才发生的事太过突然,也太匪夷所思。所以,他现在迫切需要的是静下心来,慢慢的将心绪理清、捋顺。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立马起身,大步走出东厢房。

    他先去厨房,跟阿花姐打个招呼:“我现在要去北跨院闭关,少说也要两天。老规矩,饭菜送到院门口就是。”

    “是。”他去北跨院闭关一两天,是常有的事。阿花姐也已惯了。

    四天前,《小***》的最后一句口诀也教完了。再加之,每天清早,他们要赶到陈家旧宅那边去出早操,而吃过多晚饭后,又要去那边跟刘玉娥识字、念书。学了半个时辰之后,大家凑在一起彼此交流学习心得、再练练拳,扎个马步什么的,不知不又是一两个时辰过去了。哪里还有空闲时间去北跨院练拳?更何况,本来在他们的心里,北跨院就是沈爷的练功室。是沈爷仁厚,将地方让出来,给他们用。所以,他们商议之后,便都不去北跨院了。只有齐妈每天过去清扫一次。

    如此一来,北跨院又恢复了从前的宁静。

    沈云进了北跨院后,先在外间试着打了一路金刚拳——与劲风拳相比,金刚拳虽然不及劲风拳的威力,但它胜在对体内真气的变化极为敏锐。

    打完之后,沈云皱了皱眉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不管是体内的真气,还是拳力,貌似都没有什么长进。

    当然也有长进的地方,很明显,他在力道的控制上更加收放自如。还有就是,刚才打拳的时候,他对一些招式有了新的认识,比如说,如何发力,何时发力,拳径怎么走,会更有效率。

    这也算是要理清的念头之一。不过,它并不是重点中的重点,所以,暂且记在心里,具体的磨拳,待空闲下来再说。

    沈云现在最关心的是,自己明明能够内视了,按师父生前所说,应该是进入了先天境,为什么真气和拳力都没有长足的提升?

    他知道自己如果不借用五行灵气等外力的话,真正的实力应该还没有达到大武宗。

    原以为,内视了,实力会有质的飞跃。哪知,却是他想多了。不要说质的飞跃,现实是,连量的增加都没有。

    那么,很有可能是师父教错了。先天武者能够内视,但是,反过来,却不一定。即,能内视,未必是进入了先天境。

    所以说,我还是一介凡人,并没有脱凡超俗?

    想清这一点,沈云只觉得嘴巴好苦,忍不住连连摇头,心道:脱凡超俗,谈何容易!

    转念一想,他瞬间又豁达了:是啊,要是仙门这么容易进,从太师祖开始,到师父,几代先辈,何至于苦苦追寻一生,至死都不得门而入?

    同时,耳边象是响起一道声音:“沈云,一口吃不成一个胖子。你为什么要入仙门?还不是因为修仙者的实力远远超过凡人武者。可是,看看现在的你,真的成为了凡人武者里最顶尖、最厉害的存在吗?没有,你连大武宗都不是。比你厉害的凡人武者,多得是。武学这种东西,用的是实力说话。先天境又如何?实力没提上来,要是打不过大武宗,你就是成为了炼气士,也白搭。所以,与其把时间浪费在琢磨是不是进入了先天境这种虚的东西上,还不如脚踏实地,抓紧时间习武。”

    深吸一口气,沈云感觉乱哄哄的脑瓜子顿时清静了一大半。

    想清了,他便不再纠结于先天境,直接跳过去,换了下一个问题,即,五行灵气。

    以前,是他只知五色小光点,不知其名。所以,一直没有将所知对上号。事实上,不论是师父,还是他看过的那些书,都有提及五行灵气。特别是百宝囊里的书,几乎每一本都会提到五行灵气。

    五行灵气,通常被称为“灵气”。它是修仙者们最为倚仗的修行资源。所谓的炼气士,炼的就是灵气。以沈云的认识是,离开了灵气,修仙者便没法修行。

    但他也仅仅知道这些。再多的,没有了。

    能够内视之后,他看到了五行灵气在丹田、经脉里的运作,充分认识到了灵气的重要性。

    那么,新的问题也来了——如何炼气?还有,丹田里藏着一大团灵气,任、督二脉里也有,它们是从何而来?

    书上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能够理解到,修仙者可以将灵气贮存在丹田里。并且,修为越高的修仙者,丹田里贮存的灵气越多。

    难道我的丹田里的那些灵气是我每次“借”用之后,没有用完,剩下来的?

    对,这个问题,至关重要。一定要尽快搞清楚。

    象是找到了一头乱麻的线头,沈云的思路瞬间清晰了起来。他知道该如何做了——借用灵气,通过内视,看这些灵气到底是如何在丹田里“剩”下来的。

    这个,不难。因为先前他就内视过任、督二脉里的灵气运作情况。现在只要将内视的部位换成丹田即可。

    沈云信心满满的去了里间,在炕上盘腿而坐,五心向上,静心凝神。

    先是借灵气,然后内视。

    很快,他意识到自己过于乐观了。

    与任、督二脉相比,丹田实在是太大了。如果说前者是江河,那么,后者完全称得上“海”!

    与丹田这个庞然大物相比,他一次从外头“借”到的那些灵气好比杯水车薪。

    咦,怎么会只有这么一点进入了丹田呢?

    沈云觉得奇怪——以前,他每次借用时,根本就看不到自己到底借到了多少。现在能够内视后,他能清楚的“看”到外面的灵气蜂拥而入,在丹田穴的位置形成了一个黄豆大的小气旋。所以,对究竟有多少灵气心里大致有数。

    以他的观察,借到的灵气,最多有一成的十分之一最后进入了丹田。

    那九成九呢?哪去了?

    好在内视不是一般的耗灵气。沈云在任、督二脉巡察一圈,便到了极限。额头上的刺痛感再起。

    走了一遍《洗玉诀》,他又能借了。

    这回,他改了流程,试着一边借灵气,一边内视。

    效果真的不能再好。很快,他找到了问题的所在——呵呵,他的丹田堪比渔网啊。并且是那种大眼的渔网。那九成九的灵气直接穿丹田而出。

    用这样的丹田去借灵气,说竹篮打水,那都是嘴上留德。还能够借到半成,绝对是奇迹。



    这时,额头上又痛了。

    沈云睁开眼睛,摊开双臂,仰面向后一倒,郁闷的吐出一口浊气。

    难,实在是太难了!

    以前,紫瑛真君的残魂跟他说过,凡人也可以修行,但是耗费的资源巨大。缘由就是凡人们都有一个渔网一般的丹田吗?用这样的丹田修行,可不就是浪费资源么?

    铁一般的事实面前,他必须承认,资质说也有一定的道理。好的资质,确实能做到事半功倍。

    可是,沈云,这不是你沮丧的理由!

    你又不是头一天知道自己资质渣。

    不能事半功倍又如何?自从习武以来,你什么时候事半功倍过?

    你还记得在牛头坳村看燕子在屋檐下衔泥筑窝吗?两只燕子,一次只能衔来那么一点点的泥巴。每一次,它们要飞出去小半刻钟。以至于,你看得都累了,没了再看下去的兴致。可是,两只燕子最终还是在屋檐下筑好了窝。

    你今年才多大?这一辈子长着呢。

    太师祖他们苦苦灵觅一辈子,始终不得其法。与诸位先辈相比,沈云,你又是何等的幸运。因为至少你找到了努力的方向。

    难道仅仅是因为万分艰难,就心灰意冷了吗?

    “不,就这样认输,我心不甘!”

    心底响起一道坚定的声音。

    沈云翻身爬起,眯缝着眼睛,回想刚才内视到的情形。

    很快的,他的脑海里又冒出一连串的问号:丹田漏成这样,十分之一成的灵气,是如何借到的?丹田里的那一大团灵气真是日积月累而成的吗?别是另有来历吧?如果真是这样,是不是就能避开丹田处处漏气的大短处了?

    理出了着力点,他顿时又干劲十足。

    要搞明白上面的问题,还是得弄清楚灵气在丹田里的情形。

    运转一次《洗玉诀》后,沈云又一次借灵气。这一次,他也是同时内视。

    因为内视实在是太耗灵气,所以,这一次,沈云是感觉灵气进入了丹田之后,才开始内视。

    又有新发现:十分之一成的灵气进入丹田后,立马分散开来。其中,大部分的象水滴汇入大海一般,融进了丹田里的大气团之中,完全不可察;有一小部分,大约是半成,钻进了丹田壁上的一个通道口。

    之前,沈云巡察过任、督二脉,所以,他知道在丹田里总共有两个通道口。一个接督脉,另一个则接任脉。不同的是,于督脉,这个通道口相当于入口。而于任脉来说,则等于是出口。

    这半成的灵气正是从入口进入督脉之中。

    沈云看得很清楚,督脉壁与丹田相比,要靠谱得多。这些灵气也会透过红色的脉壁,很快消失。但是,这一部分只占十分之四。有六成的灵气还是保留了下来。

    原因很简单,督脉能吸附灵气。

    没错,就是吸附。

    灵气象一道白色的气流涌进督脉之中,沿途被督脉壁吸附,越变越小。当走完督脉时,它已被削弱成十几个五色光点。

    在督脉的尽端有一个很大的“节点”。对于剩下的那十几个光点来说,它堪比汪洋大海,实在是太大了。光点们根本就没法越过。

    也就是说,他借到的灵气,根本就没有机会进入任脉。

    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先前他看到任脉里的灵气明显比督脉里的少。

    可任脉里还是有灵气啊。它们又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这时,额头上又感到刺痛了。

    沈云只得暂停。

    再一次调整过来后,他又借灵气,内视。这回,他再次推迟内视的时间点。感觉到灵气流进入督脉中段了,这才开始内视。

    没想到有惊喜!

    督脉里剩下的灵气比刚才内视到的要多了差不多五成。

    很快,沈云明白过来多出来的这五成是他推迟内视,而省下来的。

    实践再一次证明,内视真的非常非常耗灵气。

    但是,再耗灵气,也得内视。因为这是他目前所知道的“看”得最清楚、效果最好的内察法门。探脉什么的,确实是不耗灵气,与之相比,实在是太糙了,不顶用。

    开始内视之后,督脉里的灵气流迅速瘦身,又恢复了只保六成的状态。

    那四成是怎么一回事?

    沈云定睛细看。

    看清楚了,透过督脉壁的那四成灵气是因为内视而用掉了。这一点,与丹田又是不同的。后者,那九成九的灵气是真的漏掉了。它们透过丹田和身体,打哪里来,回了哪里去。

    另外,督脉尽头的那个节点对于灵气来说,简直象是沼泽一般的存在。灵气进入其中,有进无出。这一次,他也没能看到有灵气越过它。

    在最后的灵气光点也消失在血色之中时,刺痛感接踵而来。

    刹那间,沈云明白了刺痛感是因灵气消耗殆尽之故。

    好吧,这样说,并不准确。因为他的督脉里明明还存有一些灵气。只是它们只相当于正常时的三成而已。

    也就是说,当督脉里的灵气消耗到平常状态下的三成时,他的额头上便会产生一阵密集的刺痛感。与真气没有一个铜板的关系。

    沈云睁开眼睛。唔,问题还是没有解决既然灵气通不过督脉末端的节点,那么,任脉里的灵气又是如何而来呢?

    就在这时,远远的东边突然轰隆作响。好比有一只又一只巨大的木桶滚过似的。

    晴空万里,大好的天气,怎么打起了闷雷?

    沈云好奇的下了炕,推开东面的窗户,闻声望过去。

    天帝老爷,东面的天际线上,涌起一大片火红的云彩,转瞬映红了半边天空。

    雷鸣声,就是自那些云彩里发出来的。

    天相有异!沈云的脑海里突然冒出这四个字。

    殊不知,同一片天空下,仙帝扶着两名内侍的手,也站在窗前。

    他死死的盯着象巨浪一样翻滚的红云,脸颊上的肉不断的颤抖:“妖孽!绝对是妖孽出世……”

    两位内侍勾着头,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

    仙门,栖凤山,正殿。

    一名白袍道人睁开眼睛,望着窗外,见满天红云翻涌,好似一朵巨大的红莲吐蕊绽放,从心底里笑了出来:“罡儿筑基成功,竟引发天相应和。妙哉!”

    不一会儿,红云散尽。碧蓝的天空里,划过一道金色的飞剑。须叟,自殿外走进来一个白袍少年。他意气风发的走到道人面前,行了一个道礼:“师尊,徒儿筑基了。”说罢,抬起头来,展颜轻笑。眉心一点红痣艳若胭脂,衬得他愈发的仙气飘飘。

    如果沈云在这里,一定会高兴的惊呼:“是您呀,叶大公子!”

    ===分界线===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三七一章出关

    三天之后,沈云出关。

    齐伯等人见到他,无不愣住。

    本来沈爷就比同龄的娃娃们要沉稳、持重,但是眉眼尚未完全长开,所以,仍然能看出两分少年人的稚气。如今,这种淡淡的稚气完全没有了。

    齐妈最先反应过来,惊讶的指着沈云的裤腿:“沈爷是长高了。看!裤腿上去了差不多一分,唔,袖子也短了一点点。”沈云身上的衣服全部出自她之手。是以,丝毫的变化,她都看得真真切切的。

    经她一提醒,众人都是恍然大悟。

    “是真的呢。”

    “咱们沈爷长大了。”

    “眉眼全长开了,更俊了!啧啧,我就没见过比我们沈爷还要俊的后生。”

    罗阿花望着两步开外的如玉少年,两眼亮晶晶的搓着双手,心里好不纠结:要不要跟沈爷请教一下,他是怎么瘦下来的呢?

    明明三天之前,沈爷的两个脸颊上还嘟了一点肉。闭关三天,整张脸便变得棱角分明,跟刀削斧凿出来的一般。

    绝对不是饿的。

    因为沈爷闭关期间,一日三餐都是她按着饭点亲自送到北跨院门口。

    沈爷闭关不喜被人打扰,故而,三餐的碗筷什么,她都是到了第二天早晨的时候,一起收。

    和她预料的差不多,沈爷在闭关期间,胃口比平常要好许多。每一顿的饭菜都被吃得精光,没有剩余。

    可是,多吃了饭,每一次闭关,沈爷却会清减一些。尤其是这一次特别明显。

    这些年,吃穿不愁,她的身量跟皂角泡泡一般,一年比一年大一圈……好想瘦!偏偏又管不住自己的嘴。

    看到沈云手长脚长,身量略显精瘦,她心里头灵光乍现:莫非沈爷有把人变瘦的仙法?

    可是,又怕犯了仙家的忌讳,不敢冒然开口。

    沈云看出了她的异样,好奇的问道:“阿花姐,你怎么了?”

    是沈爷问我。我当然要如实回答。心里的纠结立马散了,罗阿花笑嘻嘻的凑过去,问道::“沈爷,您瘦了……您闭关期间,我给您做的饭都比往常还要多一些。您也每一顿都吃光了。可是,您每次闭关出来,都不见长胖。这一次,更加明显。是不是有什么法子变瘦啊?”

    “胡说什么呢?”罗婶抬手,一把将她扯开。

    老罗也尴尬不已,向沈云抱拳:“沈爷,她,魔怔了。”

    沈云摆手。与阿花姐相处数月,还能不知她的脾性?别看阿花姐平常大大咧咧的,其实,本质上还是一个爱美爱俏的姑娘家。据他无意中知道的,为了要瘦下来,阿花姐平常没少折腾。

    “闭关的时候,我一天只吃一顿饭。没吃完的,都被我收进储物袋里了。虎跃堂膳堂里的饭菜不扛饿。我去藏书阁当值时,正好可以拿它们当宵夜。”沈云一本正经的向阿花姐解释,“所以,就没有告诉你了。”

    他是从心底里没有觉得胖胖的阿花姐有什么不好。只不过,见“瘦下来”都快成了阿花姐的执念了,今儿个又挑明了问他,故而隐晦的提醒一二——阿花姐,您吃得太多了,不节制一些,怎么可能瘦得下来?

    罗阿花听明白了,脸刷的变红了,连一双耳朵也红得能滴出血来:“呃,那个,灶上还蒸着排骨……我去看看。”说罢,提起红罗裙,象道旋风一样的跑掉了。

    罗婶连忙冲她的背影提醒道:“沈爷的话,你要记心里去。不许偷吃排骨……”自己的女儿有多馋,自己清楚。是以,她马上挥手改口,“少吃点!”

    “哈哈哈……”包括沈云在内,大家都被她逗乐了。

    笑过之后,齐妈若有所思:“唔,我以后也要少吃……”

    “你一个老婆子跟人家小姑娘学什么?”齐伯不认同的打断了她,“这才吃了几天饱饭,就作起来了。”

    齐妈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罗婶身子轻盈,学拳就是比我要轻松。所以,不只是我,还有你,往后也要管着点儿嘴。”

    齐伯张了张嘴,发现她说的好象蛮有道理的。这些年,吃香喝辣,他确实养出了一层膘。很明显,身子没以前轻便了。人家丁叔有一条腿还不方便,每次扎马步的时候都能比他长半刻钟。这里头除了他虚长了几岁之外,身上的这层肥膘,怕也是很重要的缘由。

    是以,他抱了抱自己的油肚子,不再吱声。

    沈云只把这当成是一个插曲,没有放在心上。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他发现阿花姐、齐伯和齐妈都换了饭碗。他们三个的饭量都偏大,所以,他们一直是用海碗当饭碗的。然而,现在他们都换成了与大家一样的寻常饭碗。

    感受到了沈云的目光,罗阿花爽朗的笑道:“爹说不能一回减太多。以后,每一顿,我只用这样的饭碗吃两碗。还有,零嘴儿都不吃了。每天都只正经吃饭。”

    “很好。”沈云笑道,“坚持下去,你肯定会瘦下来的。”他最欣赏的就是阿花姐的爽利劲儿。这一点,与九姐非常相似。

    一想到九姐,他的心不由的又抽了一下。

    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九姐过得好不好……

    来仙都本是为了避祸。三年之后,他还是要回菱洲接着报仇,寻访九姐。

    却不曾想到,在这里,他得了大机缘,接连两次入梦,从白果树精的气海里得了不少五行灵气,两次洗髓伐经,实力得以飞一般的提升。

    这次闭关,更是琢磨出了如何往丹田里存灵气,以及打通任、督二脉等问题。

    照这样的情形,他应该不用等到三年之后了。只可惜与玉栖观那边约定在先,要助白果树精疗伤,不能离开仙都。不然的话,他恨不得连夜出城返乡,好早些找到九姐。

    晚上,沈云画完符后,又练了半个时辰的拳腿,外边已是夜深人静。

    他换上夜行服,几个纵跃,出了街口,往北城门而去。

    上次为了练习劲风拳,他在北郊找到了一处没有人烟、灵气充沛的小山谷。如今明白灵气对于提升实力的益处,他决定以后每晚都去那里练功。

    反正以他的脚力,走到那里,也就是一刻多钟的事儿。

    正好顺带着还能练练轻功。



    以沈云现在的身手,翻城墙,就跟翻自家的院墙没什么两样。他轻轻松松的出了城,又飞奔十几里,赶到小山谷。

    不想,周边数里皆没有人烟,位于群山包围之中的无名小山谷,今晚却有人了。

    他进入谷口后,拐个弯,一眼就看到前面的小树林里有火光闪烁。

    真是不巧。

    没有犹豫,沈云抽身欲离去。

    “相遇也是缘。道友,何故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啊?”从树林子里传出一个温润的年轻男子声音。

    沈云的两只脚被这声“道友”给牢牢粘住了。

    道友?里头的人认为我是修士?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明明是常见的江湖人打扮。哪里象修士了?

    转过身去,看向树林里,他抱拳打招呼:“不知阁下在此,多有打扰,抱歉得很。”

    这时,一道白色的身影自树林里走了出来。

    沈云的眼力不错,就算是漆黑的夜里,也能看清百步开外的情形。更何况,今晚月朗星稀,而来人只隔着三十来步。

    是以,一打照面,他的眼球便被来人眉心的那点红痣给深深的吸引住了。

    印象之中,有一人恰好也是眉心长有一颗这样的胭脂痣。

    心念一动,他连忙定睛细看对面之人的容貌。

    看着十七八岁的样子,凤目龙眉,容颜更甚三年前。身量也比先前见长。

    但是,身上的这骨仙气儿,与记忆中的,还是一样。

    没错,真的是他!

    沈云大喜,张嘴便道:“原来是叶公子!”

    修士的记忆都很好,称得上是过目不忘。几乎是同时,叶罡也认出了他,禁不住脱口轻呼:“是你!”

    差不多是三年前,他在一次任务中,曾与此子有一面之缘。那时,此子自称是石秀县人,尊他“大公子”。

    他记得很清楚,那时,此子仅仅是有一些凡俗的武艺伴身而已。不想,三年不到,此子竟然已引气入体。

    按下心中的讶然,他忍不住凝神细看。

    结果,这一看,他更是惊讶不已——以他的修为,竟然只能看出此子有灵气护体,却看不出确切的修为来。

    莫非是身怀遮掩修为的法宝?

    这也是修士们在外头行走时,常用的手段。他自己脖子上挂着的这枚铜葫芦就是这一类的法宝。为了遮掩身份,下山时,他特意催动铜葫芦,隐藏了一些修为。如果不是元婴大能,都以为他只是一个炼气三层的小菜鸟。而事实上,前两天他已筑基。

    但是,很快,他又推翻了这个推断。因为当年此子与另外一人突然出现在他的任务里。并且,在任务现场还先后出了两条人命。所以,离开之后,他曾费了几天的时间跟踪调查他们。

    据他所知,此子姓沈名云,武学资质很差,是走了贝侯的路子,才得以进入鸿云武馆。也正因为资质不好,所以,才被分进药院。

    另外一人,是江湖上晓有名气的古氏三雄之老二。

    两人是初相识,之前并没有交集。

    发现他们也是偶然闯进自己的任务里,他没有再往下细查,悄然离去。

    所以,他知道,沈云身上不可能有遮掩修为的法宝。

    如此一来,便只有另外一个可能了,即,沈云的修为高过他。

    这个念头刚在心里冒出来,马上便被叶罡又按了下去。

    怎么可能!他当时查得很清楚,这个沈云根本就没有灵根。甚至于,要不是碰到叶侯,象沈云这样的,想习武都不会有武馆招收。

    况且,上次一别,距今还不到三年。

    沈云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脱凡超俗,甚至筑基,修为后来居上?

    再者,修为高一级,压死人。如果沈云的修为真是在他之上,他是看不到前者体内的灵气波动的。

    怪哉!

    叶罡再一次在心里暗自称奇。好奇心大盛,他温润的笑了笑,抱拳说道:“他乡遇故人。道友,别来无恙!”

    叶公子是真正的修士。沈云见他与自己行平辈礼,意外之后,是倍感荣幸,连忙恭敬的抱拳还礼:“叶公子,也别来无恙。”他本来就对叶公子的印象极佳,十分敬重。见他如此平易近人,一点修士的架子也没有,心中的敬意更甚。

    叶罡充分感觉到了他对自己的敬意,眼里的笑意更深,走上前来,问道:“在下叶罡,还没请教过道友贵姓呢。”

    沈云如实以对:“免贵姓沈,单名一个云字。”

    “原来是沈道友。”叶罡热忱的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要进城,错过了时间,所以,只能独自在林子里对付一宿。我捡了些柴火,烧了一堆火,可以驱除夜里的寒气。如沈道友不嫌弃的话,不妨与我做个伴。”

    沈云听他仍然是一口一个“道友”,态度又如此之谦虚,便在心里猜测:书上说的“礼下于人”,就是这个意思吧!

    原本是打算问一问叶罡为何视自己为同道,也熄了心思。

    他来小山谷借灵气之事,是他的秘密。他虽受过叶罡的大恩惠,但是与后者的交情也还没有到报行踪的地步。

    “多谢叶公子的美意。在下家中还有事,不好在外多逗留。”沈云抱拳谢道,“就此告辞,不打扰叶公子的清静了。”

    叶罡也不勉强,抱拳笑道:“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沈云转身离开了无名小山谷。

    出了这个小插曲,他已无心再练功。于是,出谷之后,催动真气,施展“穿云步”,原路回城。

    殊不知,背后,叶罡看着他用的是凡俗的轻功,险些惊落下巴。

    不会吧,有灵气不用,用真气?

    怪,真是怪!

    依他以前的性子,必定要跟上去,细细查访,非打破沙锅问到底不可。

    想了想此次下山的任务,他撇撇嘴,折身往树林里走去。

    象这样的偶然相遇,沈云很快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第二天晚上,他试着再去无名小山谷。

    叶罡已不在。在小树林里的一片空地上,他找到了一堆用水浇过的灰烬。

    不用说,定是叶公子所为。

    在火堆上浇水,是防着天干物燥的,死灰复燃。

    叶公子真是一个细心的人啊。沈云忍不住在心里赞道。

    在小山谷里巡视一圈之后,沈云挑了个干爽的背风处盘腿坐下,开始借用灵气。

    他琢磨出来的存灵气的法门很简单,即,不断的催动真气借灵气。

    正护谓“积沙成塔”。就算九成九的灵气都只是穿身体而过,但是,每一次至少有十分之一成留了下来,或存,或为他所用。

    另外,闭关期间,他还摸索出来了用真气驱动灵气,使之到达任脉的法门。

    这样的话,他不但存了灵气,而且也很好的锻炼了真气,可谓一举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