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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赈灾?上哪里赈灾?”沈云问道。

    雷副掌事答道:“春望诸县。自去年以来,那一带接连发生各种灾难。赤地千里,灾民遍野。救助灾民,便是行善积德,能够得到功德。”

    “那,这个功德具体是怎么个算法呢?任务里有计量吗?”沈云不动声色的继续问道。

    “有的。”雷副掌事从袖子里拿出一面巴掌大的棕黄色三角锦旗,“春望诸县的当地仙府严格的封锁了当地的灾情。所以,在省城宣传春望县的真实受灾情况,是赈灾,去灾区施米施药,救助灾民,亦是赈灾。如果沈道友愿意,我便激活这面令旗,藏进你的掌心里。以上两条赈灾方式,你可以任选其一。本次任务共有五个功德值。告诉两个省城的凡人武者,或者去灾区救助一个灾民,便是一个功德值。任务期限是十天之内。从激活之时算起,十天之内,令旗会自行记录。沈道友完成任务所需的五个功德值后,只管回来交令旗就是。那时,青木派便是仙门里的一员了。超出任务期限,或者功德值不够五点,任务都算失败。沈道友还愿意接受此项任务吗?”

    沈云恍然大悟——怪不得仙府在四城门设置关卡,限制凡人武者出入呢。果真是仙门使然。而通过目前的情形来看,那些前来投靠仙门的门派,都选的是前一种法门,积赚功德。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不由在心中暗叹。

    “愿意的。”他没有再说什么,抱拳道,“有劳雷副掌事替我激活这位令旗。”

    “沈道友,此项功德任务是仙门对你们青木派的考验。一旦宣诸于世,任务即时作废,你能否代表你们青木派上下许诺,守口如瓶,不透与任何人知晓?”

    沈云自然是顺着他的意思应下:“能。”

    “好!沈道友,请展开任意一只手掌,抬起来。”雷副掌事点了点头,将令旗置于左手掌心,右手的食指飞快的在令旗正中心写了一个“令”字,同时,嘴唇翕动,默声念咒。待字写完,也恰好施咒完毕。

    “去!”他轻喝一声。

    刹那间,棕黄色的三角令旗化作一团白光,嗖的破空而去,象道闪电一般,钻进了沈云展开的左手掌心。旋即,好比是泥牛入海,无影无踪。

    沈云暗中调转灵力,目不转睛的盯着。却不曾看到掌心有何变化。见状,他不由暗自称奇,心道:仙门行事,真是滑不溜秋啊。

    先前他还在猜疑,为什么省城的仙府衙门就在对面,却没有抓到仙门与之做对的证据。现在,他知道答案了。

    好在,他又不是头次见仙门行事,所以,来之前,对仙门的期待并不是很高。这会儿,知道这些内情后,仍然能做到不动声色。只是更加不想道出自己已与春望县诸府对抗上了的实情。

    以雷副掌事的修为境界,尚且看不出他的这番小动作。见他目不转睛看盯着左掌,嘴角不由的翘了起来,心道:是正清门的弟子,又如何?令旗关乎仙门机密,照样不是你能知晓的。

    原来,仙门里的大小门派也早有意染指凡人俗世。所以,仙门才有了招揽凡人门派的想法。长老会发布招揽任务时,特意强调了,任何门派,还有个人,不得以任何方式暴露仙门弟子的身份。否则,一经发现,本人废除修为,永远逐出仙门,其所在的门派降等一阶。

    此任务一出,不管本门派里有无化虚真君坐镇,大小门派都争先恐后的派了得力弟子暗中潜入凡人界,以真君大人的保书,招揽和扶植凡人门派。其中,有不少门派,不惜叫门下弟子掩藏仙门弟子的身份,亲自在凡人界成立门派。

    雷副掌事说话时,一直暗中留意沈云的反应。见其面上没有透出一丝吃惊的神色,又在门外故意透出了修士的真实身份,便将其当成了后者。

    不过,仙门的禁令当头,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他没有明问。

    “好了。”他起身笑道,“沈道友完成任务后,再回来我们分理处交任务即可。切记,万万不可向旁人透出任务的一丝一毫来。”

    “是。”沈云又运了运灵力,没有发觉有不适之处,抱拳谢道,“有劳雷副掌事了。”

    “好说。”雷副掌事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沈道友有任务在身,我便不留你闲话了。”

    “多谢。”

    不多时,沈云被他亲自送到了分理处的黑油大门后。

    雷副掌事站在门里,笑盈盈的挥手:“去罢。”

    沈云抱拳告辞后,转身出了门。

    与来时一样,小尤又蹲在门口,逗蚂蚁玩。而门前的空地上,空空如也,早已没了那位被打昏的衙役身影。他再看对面的仙府衙门。那里,换了另外两个衙差守门。

    还是两个高级武师。应该是看到先前的两名衙差吃了苦头,这两位的举止收敛多了。他们站在大石狮子旁边,安静如鸡。

    沈云微微一笑。见小尤连头也不抬,完全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他也不再多事,直接下了台阶。

    “真是小气。”孰料,小尤在背后轻轻的嘀咕了一句。

    沈云自然不会与一个小孩子计较,全听没听见,脚下不停。

    对面的衙差见他出来,飞快的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转身快步进了大门。

    沈云猜道:估计是报信去了。

    果不其然,接下来,他出了街口,便从左手边的小巷里哗啦啦的冲出一队全副武装的仙符兵。

    他们一个个的站在三步开外,截住了他的去路。

    “站,站住!”为首的是一名小队长,他拔出长刀,遥指沈云的心口。

    可惜,抖动的刀尖完全暴露了他此刻的外强中干。

    沈云站住身形,默声看着这群满头大汗,慌里慌张的小丑。

    小队长清了清嗓子,总算把舌头给捋直了:“刚才,要里头打伤仙差大人的凶徒,是不是你?”

    沈云扯起一边嘴角笑了:“是与不是,你自己都没搞清楚。也好意思挡住我的路。”说罢,抬起右手,握了握拳头,将指骨捏得咔嚓作响。

    “哦,原来不是你。”小队长的脸色立时煞白,挥手,“弟兄们,搞错了,都让开。”

    哗啦啦,十几位仙符兵立时避之不及,一个个的紧贴着墙根站好。

    沈云很满意他们的识相,当即放下拳头,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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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副掌事将人送走后,转身大跨步的去了正院。

    “大师兄,这个沈云到底是什么来头啊!”人还在门廊上,他已迫不及待的往屋里问了起来。

    屋里,一位穿着宝蓝色道袍的年轻男子正在悠闲的盘着腿品茶。闻言,他抬头起来,不答反问:“人送走了?”

    此人就是分理处的掌事。刚才,雷副掌事说他有事外出,全是虚言。其实,他一直悠哉乐哉的坐在屋里品茶。

    “嗯,刚走。我亲自将人送到门口。”雷副掌事在他的下首盘腿坐下来。

    “他的保书是哪位真君大人的?”掌事给他倒了一盅茶,问道。

    “大师兄不知道?是泰阳真君。”雷副掌事有些讶然。

    掌事皱了皱眉头,答非所问:“跟我说说这个沈云的情况。”

    “是。”雷副掌事压下好奇心,将刚才与沈云见面的情形一五一十的道了出来。

    “兴许是同名同姓。”掌事越听越不象,悠闲的心情被破坏殆尽。这茶没法再喝了。他放下茶盅,起身说道,“事关重大,我要去写信,你自己喝罢。”说罢,急匆匆的去了里间。

    “弄错了?”雷副掌事端着茶盅,坐在那里,一头雾水。

    另一方面,沈云得了令旗,一时之间,看不出里头的门道,所以,只有小心提防着。

    好在出门之前,他考虑充分,已做好了不回院子的打算,早早的与赵宣约好了碰头的酒楼。离开仙门分理处后,他特意绕了两条街,才拐去了那酒楼。

    这时候,恰好是午饭点。酒楼的生意一如既往的不错,坐无虚席。

    沈云一进门,便看到赵宣独占了一张靠门的桌子,正香喷喷的啃着烤猪手。他四下里望了望,走过去,说道:“兄台,拼个桌子,如何?”

    赵宣抬头,看了他一眼。也不言语,只是挑了挑眉,低头继续抱着一只猪手啃着。

    “多谢。”沈云在另一方坐下,招来跑堂的伙计,点了一碗三鲜面。

    慢慢的吃完后,他推开碗,惬意的抹了一把嘴巴,自言自语道:“妥了,回去喽。”说罢,往桌面上扔了一钱碎银子,扬长而去。

    赵宣没有立刻离开,将点的两荤一素吃得七七八八后,亦起身离去。刚才,沈云说得很清楚:事已经办妥,他回庄子里去了。

    沈云出了酒楼后,直接出了城,施展“穿云步”,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春望县。以省城现在的情形来说,将春望诸县的灾情告诉十个凡人武者,其难度与风险远高于去春望县赈灾。再说,他本来就在切切实实的赈灾。故而,他准备回一趟庄子,看令旗会做何反应。

    结果,一路上都不见左掌心有何动静。当他回到春望县地界时,左掌心有了些热意。沈云没有回庄子,直接去粥棚,给灾民施粥。

    当他给盛了第一碗白米粥,送到灾民手里时,左掌心不易察觉的闪过一线金光。

    不用说,这是令旗有了反应。

    沈云不动声色,继续施粥。

    接下来,他每施一碗粥,掌心便闪过同样的一线金光。如此总共重复了五次,当他将第六碗白米粥端到第六个灾民手里时,掌心的热意不减,但是,那一丝金光却不复现。

    沈云又试了三次,依然不见金光再现。

    是积满了五点功德值的缘故吗?他心道:这就完成了任务,未免也太儿戏了些吧。

    不过,他很快就释然了——春望县这边,于他来说,是熟地。更重要的是,他一直在赈灾,非常熟悉这边的灾情,自然是轻而易举。换成从来没有来过这边的其他凡人武者,光是要混过官道上的重重关卡,已是不易,更不用说千里迢迢的运送粮食过来赈灾。再者,一力之力,总是有限的。象这种赈灾,自然是越多的人参与,积累的力量才越大。仙门的用意很明显,就是大力倡导民众一起来赈灾。

    功德任务的时限是十天。可是,庄子这边赈灾,每天都消耗万石粮食不说,参与赈灾的人一直在超负荷的运转,更何况,还有诸县仙府在一旁虎视眈眈。是真的拖不了。

    沈云积满功德值后,只在庄子里歇了一个下午,当天又连夜赶回省城。

    城门外的关卡尚在。

    以沈云的修为,要做到悄无声息的潜入省城,并不难。故而,这次,他没有给赵宣传讯。在天将亮的时候,直接翻城墙而入。

    在城中寻了个偏僻之处,小睡一场后,整座省城也象是睡醒了一般,很快的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沈云略作收拾,径直去了仙门分理处。

    小尤仍然在门口的青石台阶上逗蚂蚁完。

    看到他,两眼立时亮了,站起来笑道:“你完成任务了?”

    “不辱使命。”沈云吃了一回亏,不敢再将他当成寻常的小孩子对待,一本正经的应道。

    “太好了!”小尤雀跃道,“你是头一个回来交任务的。走,快随我进去。”

    小家伙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大,成功的吸引了对面的两位衙差的目光。

    看到沈云的青布长袍后,两人的目光象是齐齐被烫到了一般,嗖的又收了回去。直到沈云跟在小尤的身后进了分理处的黑油大门,他们俩也不敢再看向这边。

    沈云一直暗中提离着这边,免得节外生枝。见状,在心里哼一声。不管是哪里的仙府,都是那副尿性。

    小尤径直将他引到了前些天接受令旗的那座八角小亭里:“你稍等一下。我去给你请二师兄。”

    “有劳。”小家伙与上次相比,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沈云简直有些受宠若惊。

    小尤翘着鼻头笑道:“你是个有真本事的。我佩服你。”说罢,蹦蹦跳跳的跑远了。

    沈云猝不及防得了一声赞,望着小家伙快活的背影,不觉莞尔。

    不一会儿,雷副掌事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

    “叫沈道友久等了。”刚走到亭边,他便抱拳招呼道。

    “副掌事客气了。”沈云抱拳还礼,道明来意。

    “好说。”雷副掌事走到石案后面,仍然是从红漆小匣子里取出那只白玉台,“请沈道友将收着令旗的那只手展开,掌心向下,平放在上面。”

    沈云依言而行。

    当左掌心平覆上去时,掌心的热度骤然消失。与此财时,他看到一圈五色光“滋”的一声,没入了白玉台之中。

    “恭喜您,确实完成了任务。”雷副掌事说着,右手一晃,现出一道黑色的木牌,大约有半个巴掌那么大,“这是我们仙门的开山黑木令。沈道友,请看案面。”

    这时,沈云才发现,看着寻常的石案正中间,赫然现出一副地图模样的图案来。图上,中间的地方如笼着一层云雾一般,看不清楚。只有四周依稀现着一些红点。它们大小不一,一闪一闪的,煞是有趣。

    “沈道友看到这些闪烁的红点没有呢?”雷副掌事解释道,“它们是仙门新辟出来的开派宝地。红点越大,说明宝地也越大。你若看中哪一处,只需要开山黑木令的正面用灵力写上‘青木派’三个字,然后,将开山黑木令插到那一处的红点上。你们青木派便是仙门里的正式门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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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云打小混迹市井,哪里听不明白雷副掌事话里的意思!所谓的开山,分明就是置办田产的意思。

    他既有意去仙山,自然也会置办田产的。但是,绝不是眼下的这个时候。

    更何况,置办田产往往是需要大笔银钱的。地图上的这些红点,应该不会是免费赠送的吧?

    定了定神,他直言问道:“不知这些作价几何?”

    雷副掌事见他这般上道,脸上的笑意更甚:“仙门此举意在招揽凡人界的英豪。再说,我等修士素来不看中黄白之物。只要沈道友是真心投靠我们仙门,价钱的事,好说。”

    沈云完全搞明白了:雷副掌事的意思是,如果这会儿不在这张地图上选一个红点买下,加入仙门便免谈。

    仙门哪里是要招揽什么凡人英豪啊!分明是变相的圈钱。

    可是,这话不能说。

    面上不显,他颇为牙疼的望着那些闪闪发光的大小红点:“但闻其详。”

    其实,雷副掌事至今也没参悟透长老会为什么要搞这么多的黄白之物。于他们修士来说,金银全是没有用的俗物啊。平常,他们交易也多半是以灵石为介啊。有哪个修士是用真金白银买修行所需的灵丹、符阵等资源的?

    是以,他对推销这些边缘地带的荒地不是很热心。无奈,卖掉这些荒地,是各分理处成立之后的头一个任务。他即便心里再不喜,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幸运的是,这个沈云是个爽利人,省了他不少口舌。当即详尽的介绍起来:总的来说,因为位置,还在面积大小的不同,红点所代表的宝地的价格也不尽相同。

    他用手指头在地图的最边上画了一条线:“象这一带的,这些小红点标记的宝地,相对来说,要便宜一些,需八百万两白银。”

    沈云顺着他的手指头,定睛细看。很快,看出了一些门道。这些小红点处于沙漠腹地,彼此相隔较远,且面积也比较小。它们应该是散落在沙漠中的小绿洲。

    这算哪门子的宝地!

    搁在凡人界,那是白算也难找到买主。立时觉得仙门好坑人,有木有!

    沈云摇了摇头,干脆的表示没看上。

    雷副掌事也不恼,按照大师兄之所授,又在地图的东面角落里,画了一个小圈:“这些,和刚才那些是一样的,也是每一处做价八百万两。”

    沈云看出来了。这些小红点四面环水,应该是一些偏僻的小海岛。显然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他果断的又摇了摇头。

    “还有相对来说价格高一些的。”雷副掌事又指了靠里边一些的几个比较大的红点,“象这几处,面积要大得多,要一千五百万两白银。”

    见沈云没有意动,他指着剩下的几个大红点,接着报价:“它们,不论位置,还是面积,都是这一批宝地里最好的,价钱也最高,每一处要三千万两白银。”

    沈云有些气馁。这都是些什么破地啊。现在看来,仙门的吃相比仙庭根本就好看不到哪里去。

    偏偏他的实力太弱,不借仙门之势,完全摆不平这回的祸事。

    所以,只能舍财保平安了。

    心中一动,他问道:“这样的价格,实在是让人吃不消。能不能再便宜一些?”

    雷副掌事摇头:“仙门做事,向事公道。我只是奉仙门之令行事,请沈道友海涵。”顿了顿,又道,“金银于我等修士为说,不过俗物。沈道友也不是外人,凡人门派若能加入仙门,这里头的好处,也无须我在这里多言。何必执着于区区俗物呢?”天地良心,看在正清门和泰阳真君的份上,他说的可全是心里话。

    沈云却听着甭提有多别扭了。

    什么叫做“区区俗物”!凡人界里,谁不是靠着这些“区区俗物”过活?

    还有,你们既然不把“区区俗物”放在眼里,为毛圈钱圈得这般欢?

    面上不显,他在心里猛发牢骚。

    好吧,还是那句话,舍财保平安。他定了定心神,紧盯着案面上的地图,很认真的挑选起来。

    经过仔细的对比,他发现,那些八百万两和一千五百万两的所谓宝地纯粹就是坑人的。整个地图上,也就那五处三千万两的还勉强能入眼。

    正在这时,五个大红点突然少了一个,变成了四个。

    “这……”他一头雾水的抬起头来。

    雷副掌事也注意到了,伸手指着刚才消失的那一个大红点所在的地方,挑眉笑道:“这处宝地刚才被别的门派慧眼相中,已经买下了。沈道友,这次接受了仙门的招揽计划的,并非只有我们菱洲这一个分理处。说句不客气的话,这会儿,除了您,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在选宝地呢。想必沈道友也看出来了,好的宝地并不多。先下手为强啊。”

    好吧,他的话,成功的激起了沈云心里的危机感。此言不虚,因为刚才消失的那一处,也正是他相中的第一选择。

    但是,毕竟关系到全部的身家。该问的,必须问清楚。

    “请问,我青木派这番开山之后,何时能入驻?仙门是否还有其他的条件?”

    雷副掌事听出了他话里的动摇,笑道:“既然是你们青木派开山立派的宝地,自然随时都能入驻的,并无其他条件。”

    沈云又看了一眼地图,拧眉问道:“那,在买下宝地之前,我总得知道这一处离我们这里有多远,如何才能到达吧。”

    “唔,也不是很远。仙门之中有飞船。象这四处,进入仙山之后,坐飞船,最多五六日便到了。当然,你也可以御剑前往。那样的话,就要看你的御剑速度了。”雷副掌事心里狐疑不已——莫非我猜错了?这位连这些最起码的常识都不知道,不象是仙门弟子呢。

    飞船什么的,在祖师她老人家的玉简里有提及过。沈云指了一下那些值一千五百万两的红点:“这些地方也通飞船吗?”

    唔,这句话,倒象是知情的了。雷副掌事看了一眼沈云,心道:原来是个只知道修行,不问庶务的路痴。

    “不通的。需自行御剑前往。或者沈道友自备飞船。”

    沈云想了一下,放弃了先前的打算,选中了一处值一千五百万两白银的山地,好不心疼的咬牙说道:“就它了。”选中这一处的理由,除了它是山地之外,还有就是,它的地盘不比剩下的四个大红点小。如果不是位置偏远了些,也不至于只要一千五百万两白银。

    最重要的是,他全部的身家也就是三千余万两白银。开山立派之后,屋舍、吃饭、穿衣……样样要钱。他总不能将身家全花在置田产上,却连领着众人迁往仙山的路资都没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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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副掌事有些吃惊。之前见沈云的目光一直在那四个大红点上流连,他以为沈云会从那四处里选一个。不想,最后的选择却是这一处。

    这一处……唉,这种荒蛮之地,再大又有什么用?简直是糟蹋银钱啊。

    抬眸看了一眼沈云,他心道:这家伙是故意的吧?八成是青木派得罪了他。

    不过,面上没有显出来。他例行公事的询问:“你确定了吗?”

    “嗯,就是这里了。”定下来后,沈云越看越是喜欢。山地又怎样?偏僻又如何?地头大啊!

    雷副掌事没有再说什么,递上手里的开山黑木令:“请!”

    沈云双手接过,按照流程,在令牌的正面用灵力写上“青木派”三个字,然后,插在选中的那处红点上。

    有些意思。石案看着硬梆梆的,然而,黑木令碰到案面,却象是碰到了软面团,一下子便没入了一小半。沈云挑了挑眉头,稍稍用力。转眼的工夫,整块黑木令都没入案面,不见了。

    原本一闪一闪的红点也跟着令牌一道消失得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沈云感觉自己的头脑里出现了一大片连绵起伏,笼着浓浓的迷雾的山峦。

    除此之外,他的心里还多了一些信息:西南方,云雾山脉,方圆一千三百余里。

    不用说,这便是他刚刚在仙门置办下来的田产。

    我的天帝老爷!方圆一千三百余里!在仙山拥有了一整条山脉!我真的在仙门开门立派了!沈云感觉就象在做梦一般。

    “成了。”雷副掌事笑嘻嘻的抱拳道贺,“恭喜贵派成为仙门的一员。”

    “同喜。”沈云暗中掐了一下自己的左掌心,抱拳回礼。

    他从来不相信天上有掉馅饼的好事。所以,在前两天来省城的时候,便将祖师留下来的金银给赵宣,令其叫清风堂的人分散开来,在省城,以及周边的县镇的银号钱庄兑换成了大额的通用银票,收在百宝囊里。

    不用雷副掌事开口,他主动从百宝囊里拿了一千五百万两银票出来,双手奉上:“请查收。”

    以筑基期修士的目力,象寸把厚的这样一扎银票,只要看一眼,便能知道详细的数目。是以,雷副掌事接过后,看了一眼,直接纳入怀中。然后,一伸右手,宽大的袍袖轻轻拂过案面。

    红点闪烁的地图顿时消失不见。

    “仙门之下的门派都有自己的出入令牌,以便识别门下弟子,以及门下弟子在仙山行走。不管是哪一等级的门派,出入令牌的样式都是由仙门统一规定的,不同的是正面的门派题名。通常是由各门派自行题写。”他从案头拿过一张纸,平铺在案面上,又向着悬挂着数只毛笔的竹笔架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沈道友,请蘸了盒中的金粉,在纸上为贵派题名。字体不限,沈道友喜欢就好。我好为贵派的制作出入令牌。”

    沈云闻言,哪有不从之理?当即取下一只笔,在铺有金粉的小木盒里蘸了蘸,提笔在纸上写下“青木派”三个字。

    在提笔的时候,他本打算摹写祖师在玉简里惯用的簪花体,以此向她老人家致敬。但是,临到落笔时,却又改了主意——祖师她老人家的簪花体自成一派,秀美之中,不失古朴大气。可是,她老人家身前为天神宗之五大护法长老之一,是当时知名的大能。谁知道现在的仙门之中,有没有老怪物还记得她老人家的字迹呢?想到这里,他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心道:罢了。没必要搞这些形式,为青木派招来不期的风险。

    于是,他用上了去年才练起来的飞白体。

    待到字成,雷副掌事在一旁看着,禁不住抚掌大赞:“好字!沈道友之字,行云流水,飘逸大气,实在是难得。”

    “过奖了。”沈云放下笔,笑着抱了抱拳,“有劳副掌事。”

    “好说。”雷副掌事拿起纸,又欣赏了一会儿,这才对沈云说道,“沈道友请在这里宽坐片刻,我去去就来。”

    沈云只能遵从。

    而雷副掌事拿着纸,没有直接去东跨院做出入令牌,而是遵照大师兄的吩咐,先去了正房。

    “大师兄,这便是那沈云的字。刚刚,我亲眼看他写的。”

    掌事从袖袋里取出一张纸来,在桌面上摊开。

    纸上拓印着一道平安符。如果沈云在这里,一定能立马认出来,这是他初到仙都那会儿画的平符。

    掌事接过雷副掌事手里的题字,将两样并排列在一起。

    “不管是运笔的力度,还是习惯,都没有相似之处。”仔细的对比之后,他笑着摇了摇头。“果然只是同名同姓同籍贯罢了。”前两天,沈云头一次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给表侄传了讯。不想,表侄正在做任务,至少也要七天之后,方能起程赶过来。没有办法,他只好想出核对笔迹这个法门。现在看来,真的只是巧合。

    “以后,沈云,还有青木派,与其他凡人门派等同视之,无须特别关注。”他随手将题字揭起,还给了雷副掌事。

    “是。”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雷副掌事去而复还,带回了一面青木派的出入令牌。

    他告诉沈云:“就是在凡界,也能用此令牌联络仙门的各理事处。以及,向仙府展示仙门弟子的身份。”

    沈云要的就是这句话。欣喜的双手接过。

    雷副掌事又道:“仙门有规定,任何门派不得私自制作出入令牌。这一枚,是仙门送给贵派的见面礼。以后,贵派需要再做出入令牌,必须执此令牌去长老会申报。每一枚令牌,长老会仅收两块灵石的成本钱,便宜得很。”

    两块灵石?兑换成银子,就是两千两啊!还不包括兑换税。突然间,沈云觉得手里的出入令牌变得沉甸甸的,压手得很。还有,谁说修士视钱财于无物?明明是句句不离钱财嘛!

    “请问,这里可以兑换灵石吗?”想到这里,他试着问了一句。手里头的灵石只剩下十几块了。一旦灵石用尽,庄子里的阵法便成了摆设。

    “换啊。”雷副掌事没让他失望,“九千五百两银子兑换一块下品灵石。可以随意挑选属性。”

    闻言,沈云更加确定了,仙门真的是在大举圈钱。

    奇怪的是,金银等物明明于修行没有半点用处,仙门要圈这么多的真金白银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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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云兑换了三百块灵石后,向雷副掌事告辞,离开了分理处。然后,他直接返回春望县。次日清晨,回到了庄子里。顾不得歇息,他立刻叫齐伯召集在家的长老们开会。

    一刻钟后,除了赵宣与丁叔,所有长老齐集主院正房。

    沈云向他们宣布,青木派正式成立,并且已经成功的加入了仙门。

    “即日起,我们便可以亮出青木派的旗号赈灾。”

    闻言,长老们皆欢天喜地。

    下午的时候,庄子,以及各粥棚的门口,皆挂上了一面写有“青木派”三个黑色大字的三角红旗。

    红艳艳的三角旗在烈日下亮眼得很。十里八乡的乡老们又齐齐的去了问事堂,请教李堂主。

    在长老会上,都是统一好了口径的。李忆乐呵呵的告诉众人:“其实我们是仙门弟子,得知此地受了灾,在此修功德呢。”

    这是庄子里头一次明确的向外宣布仙官大人的身份。之前,十里八乡都猜测庄子里有神仙大人坐镇,他们从来都是既不否认也不承认的。

    这回终于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猜测成真,乡老们亢奋不已。那情形,就象他们自己突然一步登天,成为了仙官大人一般。

    “真的是神仙下凡,度我们的难啊!”

    “不然呢?哪个有这么大的能耐搭向里的棚子,安顿这么多的灾民?”

    ……

    听着他们红光满面的大声议论,李忆这才知道,别看乡邻们面上没有显出来,其实心里对赈灾的形势门清。想来也是,仙府的差役们下来收税,哪次不是他们这些乡老接待的?所以,仙府是个什么德性,怎么行事的,他们能不清楚吗?果然,主公看得真准。眼下的安定确实就是跟嫩豆腐捏出来的一般。这灾若是再多赈上一些日子,只怕人心就会乱了。

    有庄子里的人刻意宣传,还有十里八乡的乡民们口口相传,青木派名声大震。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十几万灾民已经人人尽知青木派。有的甚至表态,待这回得已重返家乡,肯定是要给青木派的神仙大人们立长生牌位,早晚烧香叩头,四季供奉不断。

    天擦黑的时候,丁叔传讯回来,说是,各关卡也已经知道放粥赈灾的是仙门里的青木派。很多久在行武里的老油子听说后,竟然开起了盘口,赌什么时候撤关卡。现在,认为明后两天能撤走的人最多。

    然而,结果却是,大多数的人都想错了。因为当天夜里,春望县仙府设置的三处关卡竟然不声不响的撤掉了。

    春望县的当地仙府开了头,其余各县的仙府张望了大半天,也相继开始拆撤。

    第二天的夜里,所有的关卡撤得一个也不剩。

    又过了两天,官道上出现了一只小小的粮队。在最前边押粮的,居然是前些天来过庄子里,却碰了一鼻子灰的那位春望县师爷。

    不同的是,上次来,他是叫嚣着收税,却庄子的大门都不曾摸到。

    而这次来,他是汗水叭唧运送春望县大老爷拔下来的赈灾米粮。虽说只有五百石陈粮,但也代表着危局已解。沈云知道他订的计策成功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人家还是来送赈灾粮的。沈云仍然没有露面。齐伯与李忆一道,在问事堂接待了师爷一行人。在喝茶的时候,齐伯“不小心”的将收在怀里的出入令牌露了出来。师爷目光灼灼,看了个正着,脸上的神色越发的恭敬。

    接下来的几天里,其他几县的大老爷们也陆续派了赈灾粮队过来。

    这时,留在省城的赵宣也传讯回来,说城门的关卡撤掉了。现在,省城里,人人尽知春望县这边受了灾。大老爷亲自出面向商会等富户募捐。

    至此,仙府的赈灾终于全面启动。只是还是没有什么用。因为雷声大,雨点小。真正由仙府层面送到灾民手里的钱粮有限得很。

    倒是天公做美,接连下了两场大雨,化解了旱灾。

    省城的大老爷这回及时的很,下发了给春望诸县解免半年赋税的公文。

    闻言,灾民们无不雀跃。他们在这里休养了数天,生病的还得了免费的医治,渐渐恢复了生机。有不少人甚至已用劳力换取了粮种,赚够了返乡的干粮。如今,旱灾既然已解,他们迫不及待的举家返乡补种秋粮。

    雨停之后的第二天,聚集在庄子附近的官道两边的灾民便减少了七成。

    包括沈云在内,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当天晚上,齐伯挑灯结算一下这次赈灾到目前为止的消耗,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云哥儿,仙府补的那点赈灾粮根本比零头还要少。我们这次,还有春上的赈灾,加起来,等于是花销掉了上半年七成多的收成。”第二天等沈云吃过早饭后,他苦着脸报告,“而且,这次的赈灾要收尾,等到闲时,还要修水渠,这些又是一大笔花销。整个上半年,咱们白忙活了。”

    沈云不以为然的笑道:“怎么能是白忙活了呢?旁的不说,你且算算,我们这次兑换到了多少劳力?还有,往后,周边的仙府哪个敢再打我们的主意?”

    齐伯听了,从心底里笑了出来,连连点头:“这次赈灾之后,我们确实是完全在这一带立住了脚跟。以后也不用再担心被仙府讹诈了。”

    屋子里也没有旁人,他忍不住询问去仙山的事:“云哥儿,仙山那边的地准备什么时候去耕种?”那可是花费了一千五百万两银子买下来的啊。可不能白白的摆在那里。得尽早耕种起来才行。

    沈云叹了一口气,实话实说道:“仙山的情形与凡人界不同。那里的灵气比仙都还要浓郁许多。以大家现在的体质,还禁受不住。所以,急不得,迁去仙山的事,只能缓一缓。之所以早早买下一块地,是因为如果不置办田产,仙门就不会接受我们的投靠。我们急着利用仙门对付仙府,只能依着他们的规矩行事。”

    齐伯愣了愣,很快,释然的又笑道:“没事。地摆在那里,又不会跑掉。还有,仙山的开销听着就比这边要大得多。我们在这里多赚些钱,把家底存得厚实一些,再迁去仙山,手头也能宽裕些,行事更便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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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连两场大雨下来,天气渐渐转凉。秋风细雨,很快便抚平了旱灾。湿润的田里,随便撒点什么瓜种豆种下去,三两天之后,便是生绿的一片。年景也突然间变得好了起来。再加之,沈云令庄子里的人在灾民里大力宣传减免半年赋税的事,余下的那些灾民,原本还有些犹豫,这会儿终于再也坐不住,满怀希望的举家踏上了回程。

    当田里的稻苗抽出了小一尺高时,灾民基本上散尽。也有极少数的留了下来。他们大多是无家可归的老幼病残。

    清点之后,总共有三百一十二人。其中,无父无母,且十岁以下的幼童有一百七十六人;无子女可依,超过五十岁的老人八十七人;余下的数十人,不是伤残,便是重病缠身,几乎丧失了劳力。

    如何安置这一类人,在春上的时候,庄子里已有旧例。齐伯带着人亲自一一登记、按旧例,将他们安置在庄子外面的棚户区里。

    棚户区是春上施粥时的产物。那时,灾民散去之后,也留下来了一些老弱病残。沈云怜惜他们无家可归,便留下了一些木棚子没有拆除,容他们栖身。

    这些人不管老幼都是以在庄子里打零工过活。半年下来,有不少人,尤其是孤儿,被管事的看中,搬进了庄子里。

    这些灾民早就打听清楚了棚户区里的情形,是以,听说要搬去棚户区,无不欢欢喜喜。

    很快,连绵数里的灾民棚完全空置了下来。庄子里,还有十里八乡来帮忙施粥的乡民们又一齐动手,只用了两天的时间,便将灾民棚拆了个干净。这一段的官道又恢复如常。

    至此,赈灾才算是完结。

    春望诸县的大老爷们先后送来请柬,以庆功、答谢之类的为由,宴请庄子主人。

    沈云一个也没有应。一来,这些家伙先前是怎么谋算他的,他记得清楚着呢;再者,庄子已打上了仙门的标签,量他们也不敢再生什么花花肠子。他有那空闲与他们周旋,还不如多画几枚符。

    今非昔比,这些大老爷们碰了一鼻子灰,却也奈何他不得。宴请之事,便不了了之。

    又过了小半月,离秋收还要一段时间,第一条水渠也通了水,庄子里完全步入正轨。沈云难得的暂且空闲起来。他决定抓住这个时间,走一趟罗洲。

    此行的主要目的,是送陈英的骨灰回家。再有,他决定去探望洪天宝。

    陈英的遗体在夏收之前已火化,骨灰用一只小瓦罐装着,妥善的收在百宝囊里。因为陈英只说了一个“陈”字,便去世了,所以,要想送其骨灰回乡,沈云少不得要费些时间寻访。

    至于洪天宝,沈云有将近三个月没收到他的信了,担心他出了什么事,顺道去探望一番。说起来,他们俩弟兄也有两年多不曾见过面。沈云怪想念他的。

    与往常一样,他将告诉齐伯,两天后,要出门去一趟罗洲,又道:“此一去,最迟也会在年节前回来。庄子里的大小事务,便全交给你与长老会了。”

    他又不是头次出远门。对此,齐伯已习以为常,点头应下之后,急匆匆的去为他准备饭菜,带在路上吃。

    这两天的时间里,沈云也没闲着。他在地图上,将罗洲所有以“陈”字开头的地名,不管大小,都一一圈了出来。一共找到了十五处。然后,根据这十五处的分布,定下了寻访的路线。

    在查看去罗洲的路线时,沈云在地图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地名——玉溪镇。

    多年前的往事一一在脑海里浮现出来。他想起来了,当年,自己为什么会急匆匆的远走仙都。

    一晃差不多四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当年迫使自己不得不避祸仙都的那两个尸修现而今如何了。自己临走之前,绞尽脑汁为他们俩布设的陷阱是否派上了用场。

    沈云凝视着地图上的“玉溪镇”三个小字,良久,用手指头在上面轻轻点了点,自言自语道:“反正也离得不远,不如绕道去看一看。”

    当年,他奈何不得这两个家伙。现在,捏死这种东西,跟捏死两只臭虫没什么两样。再说,尸修行事狠毒,一旦叫他们成了气候,几乎没有不为害一方的。所以,何不抽空除之呢?

    两天后的清晨,他换上一身半旧的青布长袍,悄然离开了庄子。

    没有直接南下,而是先北上玉溪镇。

    不想,刚出春望县,行至一个前不见村,后不着店的荒岭,从路边的密林里现出一道白色的人影。

    “沈小哥,别来无恙啊。”来人笑嘻嘻的挡住沈云的路。

    沈云心中不由一惊——在这人现身之前,他居然完全没有发觉!

    下意识的凝神去看那人的修为境界。

    这一看,后背上的冷汗嗖的下来了。

    他发现自己完全看不出对方身上有无灵力波动。

    难道这人的修为高过我?

    转念又一想,慌什么?至少也要搞清对方的意图。

    想到这里,他暗中握了握拳头,极力让自己尽快的冷静下来。

    “这位道友,我们有见过?”他定睛看向对方的脸。

    那人约摸十八九岁,体量颀长,面如冠玉,容颜不俗。沈云对自己的记忆力相当自信。只要是打过交道的人,哪怕只有一面之缘,时隔经年,也能记得。但是,这人,他完全没有印象。

    白袍青年笑了笑:“沈小哥如今发了迹,成了堂堂的一派之主,也难怪认不得旧友。”说着,斜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沈云,撇了撇嘴,“不过,沈小哥出手就是上千万两银子,怎的外出行走,连身象样的衣服也没有呢?”不等沈云回应,他又啧啧了两下,轻轻摇头,“说的也是。四海香烛铺轰的一下就没了,叫沈小哥上哪儿去找我师叔那样豪爽的买家呢?”

    听到这里,沈云愕然的瞪圆了眼睛:“你,你是四海香烛铺的伙计阿成?”

    怪哉!阿成相貌平平,其眉眼跟眼前这人,根本没有一丝相似之处!



    “沈小哥总算记起来了。”阿成眯缝着眼睛,哼了一声。

    此时,沈云已经完全镇定下来,抱拳问道:“不知阁下有何指教?”

    当年,他去过四海香烛铺几次。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这位伙计,打起第二次去店里开始,便没给他好脸色。甚至有一次还使了人在店里找他的麻烦。所以,他很肯定,这位如今找过来,绝非是为了叙旧。

    他虽然看不出这位现在的修为,但是,输人不输阵。他沈云也从来不是那么好欺的。

    更何况,刚才他想到,除了修为的原因,看不出阿成现在的修为境界,还有可能是,阿成用了遮掩修为的法宝。

    所以,真对上了,他未必一定就是个输。

    “指教?”阿成仰头哈哈大笑,“一个卖烂符的破落玩意儿也敢跟老子叫板!老子老早就看你小子不顺眼了,今儿就来教训教训你,好叫你小子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说罢,右手一晃,寒光乍现。

    他提着三尺青锋,剑指沈云,翘起嘴角笑了笑,“姓沈的,亮出你的家伙来!好叫老子看看,你到底是怎样的天纵英材!”

    当年,那死鬼师叔为了这只破落玩意儿,竟然将自己赶出四海香烛铺子。幸亏老天是站在他这边的,那厮还来不及给师父写信告状,便被炸上了天,尸骨无存。不然的话,依师父的脾性,即便不将他赶出师门,也定要将他罚得脱掉一层皮。

    哼,那厮不是说,他不如这只破落玩意儿吗?今儿,他就要用这家伙的血,洗涮自己当年所受的耻辱。

    沈云终于明白了,为毛这家伙要找自己的麻烦——当年,四海香烛铺的掌柜对他甚是器重,照拂有加。想来这个阿成是因嫉成恨,要除了他而后快。

    这仇恨,他背得好不冤枉!

    从百宝囊里取出青霜,他哼道:“真是难为阁下,千里迢迢的找寻过来。”

    阿成看到他手里的青霜,脸上的得色更甚,又是啧啧的摇头:“哎呀,你这样的天才,居然连件象样的法器也没有,用的是一只又破又旧的竹棍。哎,它叫什么名儿?是打狗棍吗?”

    他当然看出来了,沈云手里握的并非是什么竹棍,而是一只竹箫。只是,他也没有说错。下品法器就是入门款啊。在他的师门里,哪怕是杂役弟子,一旦进入了炼气境,也不屑于用下品法器。所以,不是破竹棍,又是什么?

    至于打狗棍,那是骂这小子叫花子。

    这时,沈云已看出他手中的长剑只是中品灵器。

    他知道,阿成如此骄横,不用说,定是仙门弟子,并且,还是出身不错,在师门里也颇为得脸的。这样的人,手里的资源绝非他这种穷哈哈的小散修所能比拟。他们用的法器也肯定不会太差。

    而阿成手里的长剑只是中品灵器,连上品都不是。原因只有一个,即,受其修为限制,只能驾御得了中品灵器。

    在玄清子前辈留下的玉简里,沈云曾读到过一段详细介绍修为等级匹配法器的文字。

    一般来说,金丹境以上的修士,用灵器级别的法器,完全不衬手。他们惯用的法器,往往起步就是宝器级别的。

    灵器级别的法器,最适合于筑基境的修士。

    故而,从这一点,他断定,阿成还不曾凝丹。甚至,极有可能只是筑基初期的修为。

    就这点子修为,也敢在外头跟只疯狗一样的乱咬人。真不知道是谁给他这么大的自信!想那叶罡,身为化虚真君的亲传弟子,也没他这般狂妄。

    听到阿成挑衅味十足的话,沈云不但不恼,反而展颜一笑:“可不就是专门打你这种疯狗的打狗棍吗?”说着,左手四指向上,冲阿成招了招手,“来来来,好好领教一下你沈爷的打狗棍法。”哼,战便战!谁怕谁!

    “放肆!”阿成勃然大怒,瞬间连脖子都气得通红。顿时,翩翩佳公子的形象哗啦碎了一地。他一扬长剑,尖叫着打杀过来。

    遮掩修为的法器也不是万能的。比如说,当修士动用七成以上的灵力时,品阶再高的遮掩法宝,也会失了效。

    阿成从小处尊养优惯了。当年,师叔不过是实话实说,赞沈云的符胜过他画的。他便受不了,两次找人,找沈云的麻烦。被师叔知晓后,赶回师门,更是将一切过错全推到了毫不知情的沈云身上。这些年,在师门里奋发图强,一心要杀沈云,血洗当年之辱。

    象他这样的脾性,听到沈云骂他是疯狗,还叫他领教打狗棍法,是问,他怎么可能忍得住?

    怒火噌的便上来了。他使出十成的灵力,一心想将沈云一剑斩成碴。

    于是,沈云计成,如愿的看到了他身上的灵力波动——师父生前常常告诫他,江湖藏龙卧虎,万万不可轻视任何一个对手。是以,他虽有猜测,但还是要想办法验证一下,方放心。

    筑基一层!他猜得没错!沈云放下了一半的心。

    之前,从叶罡的身上,他充分领教到了仙门弟子的多宝。所以,还有一半的心高高提着,防备阿成砸法宝。

    事实上,真又叫他猜着了。

    阿成虽然气得嗷嗷叫,喊打喊杀,但心智和手段都还在。他一面挥剑力斩,一面祭出了一只镇山令。心里打算着,这一剑要是落了空,便用镇山令将沈云砸成肉泥。

    哪知,青虹迸射。

    血线飞起。左腕传来一阵剧痛。

    竟是左手被齐腕斩断。

    尚未来得及脱手的镇山令被扣在左手掌心,与左手一道,叭的掉在地上。

    紧接着,第二道青虹又现。

    这回竟是朝着阿成的面门而来。

    “铮——”他的颈根处飞出一道凌历的剑气,架住青虹。

    “砰!”两者在半空中相撞,双双应声粉碎,迸射出一圈夺目的豪光。

    阿成受不住爆破掀起来的劲风,连退数步。

    而沈云也同样受到了劲风的侵扰。他不得不手腕轻旋,挥动青霜。

    “哗啦”,劲风被斩了个粉碎。



    阿成立稳身形后,整个人都蒙圈了。他的左手腕汩汩的流血,竟然也不知痛。心里象是有一千头神兽呼啸而过——怎么会这样!我用法宝事先查看过的,明明这小子不过是先天境的修为!

    按理说,他一个筑基期的修士,打一个先天境的菜鸟,还不是跟捏泥团一般,捏圆搓扁,全看他的心意。

    不,不,不!

    这不是真的!

    他象木头桩子一般杵在那里,难以置使的使劲摇着头。

    而沈云出招,一如既往的一招快过一招,象滔滔之江水。眨眼间,第四剑又出。

    迫人的青虹如刀似剑,挟雷霆之势,直取阿成的丹田。

    说时迟,道时快,半空里“蓬”的爆破开来。旋即,数十道金光从天而降,拖着迫人心魂的亮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分上、中、下三路,破空袭向沈云。

    有人偷袭!

    沈云心中一紧,连忙一边扬起左手之剑指,用最快的速度后退,一边半道里改了招式,接连挽着剑花,以打落这些凌厉袭来的金光。

    一时之间,青辉似花,团团绽放开来,将他的前面护得水泄不通。

    “铮铮铮……”金光尽数打在青辉之上,化成乱溅的火星子。

    而青辉也好比被戳中的皂角泡泡,一团团飞快的散去。

    沈云看得分明,那些金光原来是不及寸长的金锥。

    从力道和速度,还有金锥上附着的灵力,不难判断出,偷袭者是筑基后期的修为。

    怪不得不敢露面。

    他冷哼一声,当下握着青霜用力向上一扬,轻喝一声:“走!”

    青辉化成劲风,呼的飞扬而上。

    后续袭来的那些金锥被劲风裹挟着,长长的亮尾一摇,竟然齐刷刷的改了方向,汇成一道婴儿胳膊粗细的金光,昂扬向上,猎猎作响的打向半空里浮着的一团白云。

    电光石火之间,金光尽数没入云团之中。竟然“当”的发出金石相撞之声。

    “啊!”几乎是同时,云中,有人惨叫一声。

    少顷,白云剧烈的晃荡了两下,紧接着,“砰”炸开。

    一团黑影自里头直线落了下来。

    而另一边,阿成终于缓过劲来。看到飞快下坠的熟悉身影,他目眦尽裂,凄厉的惨呼:“表叔——”

    表叔是筑基后期的修为。那团白云是他新近练出来的本命飞行法器。

    所谓的本命法宝,与修士是共用一条命的。

    现在,本命法宝爆掉了,表叔岂会安好?

    是我,是我害死了表叔!

    一口老血涌上喉头,阿成站立不稳,反手将长剑插在地上,堪堪稳住身形,低头“噗”的吐出一口血沫子。

    待他再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里已化作通红。

    “沈云!”眼前的世界俨然变成了一片血海,他眯缝着眼睛,努力在血红的视野里寻找着那抹青色的身影,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你必须死!纳命来!”

    自己的事情,自己最清楚。他知道自己活不成了。

    多年前,他虽侥幸避开了天帝庙后街爆炸,但是,却不小心将对沈云的嫉恨催成了心魔。

    他所在的家族,有一个秘密,即,族中男子是出了名的易筑基,却有七成的人只能止步于金丹。原由是,他们年满十五岁之后,便极易生出心魔。一旦生出了心魔,筑基于他们来说,易如反掌。于是,筑基之后,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寻找良机,斩除心魔,少说也是修至元婴;要么,错失斩除心魔的良机,被心魔完全吞噬,最终沦为没有自我的行尸走肉,被族人秘密烧死。

    这也是阿成之所以在不到四年里,修为大进,成功筑基的原因所在。

    他知道自己的心魔是因沈云而生,所以,早就做好了计划,待到筑基之后,杀掉沈云。在沈云身死的那一刹那,执念立消,心魔便会突然转弱。此时,也正是他斩除心魔的唯一机会。

    在生出心魔之后,他立刻回了一趟家中,叫父亲派人潜入仙都,暗中盯着沈云。

    这样的话,一旦他筑基成功,便能立刻去沈云的往处,将之斩杀。然而再抓住机会,斩心魔。

    本来,一切都计划得好好的。

    年前,他闭关筑基的前一天,还跟父亲传讯,用暗语询问过沈云的近况。

    父亲告诉他,沈云在监视之中。

    不想,两个多月后,他筑基成功,破关出来后,再联系父亲,却被告知,沈云带着那三条巷子的人,跑了!下落不明!

    当时,他整个人如坠千年寒冰洞。

    父亲又传讯过来,说,已暗中托付了所有的在凡人间的人脉,寻访沈云。

    凡人界那么大,寻找一个得罪了顺王爷,有如惊弓之鸟的小散修,跟大海里捞针有什么区别?

    阿成着急啊。

    他本来是刚刚筑基,修为境界尚未完全巩固。

    这一着急,心魔立起,险些走火入魔。

    还好他们的家族有秘制的镇魔丹。他一直贴身带着。服下一枚之后,待师父闻讯赶过来时,心魔已被镇住,轻易发觉不到。

    师父对他的印象向来不错,一时之间,也没往心魔上想。听他说,是刚刚妄动了灵力,以至于气血逆行,师父又气又急,令他立刻闭关,巩固修为。

    待他出关之后,师父为了叫他长记性,同时,也是磨练他的性子,罚他在两个月内,完成十个丙级师门任务。

    师门的丙级任务难度不大,却是出了名的耗时间和耐力。两个月里,完成十个丙级任务,意味着他两个月里不能出师门一步。

    反正沈云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况且,师父此举也确实是为自己好,阿成便静下心来,老老实实的做任务。

    当他接下最后一个丙级任务时,父亲传讯过来,说,告诉他一个好消息,在凡人界历练的表叔发现了疑似沈云之人。

    于是,阿成完成任务后,迫不及待来到了菱洲的仙门分理处。他的表叔在这里做掌事。

    不想,表叔却讪笑着告诉他,只是巧合。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阿成不相信,仔细的询问了那沈云的相貌、年纪。

    “没错,就是他!”听说这家伙现在是青木派的掌门,并且还入了正清门的掌门泰阳真君的眼,担心出妖蛾子,他当即请了表叔为自己助拳。

    却不想,搭上了表叔的性命!

    而他也一度失了理智,叫心魔乘虚而入,眼见着就会被心魔吞噬,完全沦为一具行尸走肉。

    仅有的清明告诉他,沈云必须死。



    阿成只觉得眼前一黑,眼前的场景剧变。

    他不知怎么的,掉进了连天的火海里!

    痛啊!令人窒息的炙热,严丝合缝的包裹着他,烤灼着他的每一寸肌肤。

    他使出了全身的解术,却怎么也冲不出这无边的火海。只能象困兽一般,绝望而又愤怒的嘶吼。

    不!阿成很快反应过来,大声对自己说道:“假的,全是假象!没有掉进火海里。谭业成,你只是在做梦!”

    他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为这已经不是他头一次做这样的梦了。每每心魔发作,他都会做这个梦。一模一样的梦。

    不同的是,这次梦里的火海,比往常要凶狠得多。

    不有关系的。只要我坚守着识海,莫叫心魔侵入识海,它奈何我不得!阿成如是对自己说。

    每一次的梦里,他都是这么做的。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只是抱元守一,护住识海。

    火海看着凶残,却与他僵持不了多久。它会渐渐转弱,直至完全消失。

    到了那时,便意味着他又一次战胜了心魔。

    然后,很快的,他就能醒来了。

    有父亲帮我护法,我不会有事的。所以,谭业成,你必须守住识海!阿成如是对自己说道。

    这时,耳畔突然响起另外一个尖利的声音:“谭业成,你傻了吗?你父亲这会儿好端端的呆在家里,哪有替你护法?”

    阿成不由打了一个激灵。脑海里现出一系列的画面——先是,他请表叔助拳,一同对付沈云;然后,画面一闪,表叔的本命飞行法宝被破,在半空里炸开。表叔栽头坠落;最后,他吐出一口血,再也压制不住体内的心魔。

    “你看看你,连个小小的散修也杀不掉,还连累了表叔。你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真真的丢死人了!你怎么不去死呢?去死啊!”那个声音疯狂的叫嚣着。

    阿成想到受累惨死的表叔,心里甭提有多沮丧了。

    是我的错!我确实该死。

    心力终于散了。周边的火舌顿时呼呼疯长。它们狞笑着,象毒蛇一般,向他飞窜过来,缠在他身上……好热!好痛!阿成喘不过气来,险些背过气去。

    就在这时,一圈炫目的白光骤现。

    那些火石见到白光,好比老鼠见了猫,四下里逃散开来。

    然而,还是晚了。

    白光似利刃,麻利的收割着火舌。

    几乎是转眼的工夫,梦里的情形发生了惊天逆转。

    即便是梦,阿成也惊呆了——这白光,是什么?

    在以前的梦里,从未出现过这样的白光。

    一直在他身上交织、缠绕的火舌们不等白光靠近,嗖嗖嗖,果断的松开了他,飞一般的沿着地面四下里逃离。

    令人窒息的炙热,还在压迫感,随即消失了。

    阿成宛若获得新生,张大嘴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白光甚是凌厉,以秋收扫落叶之势,追赶仓皇逃遁的火舌。

    “啊啊啊……”阿成甚至听到了那些火舌绝望的尖叫。

    他知道,火海其实是心魔所化。所以,火舌被割断,其实是心魔被凌迟。

    这便是斩杀心魔啊!

    自从生出心魔后,他一直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

    心魔最是狡诈。见敌不过白光,火海猛然扭曲。

    他那赤红的梦境瞬间支离破碎。红色哄的散尽,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黑甜。

    而白光却不见了。

    “假的!全是假的!谭业成,不能睡!”阿成大声对自己吼道。

    知晓他生出心魔之后,父亲第一时间给了他一枚玉简。那是他们家族的祖辈们斩杀心魔的心得经验。在这枚玉简里,祖辈们都提到过眼前的情形。这是心魔最后的招术。它是要借着无边无际的黑甜逃遁。

    如果他能象祖辈们一样,击碎这无际的黑甜,心魔将无处遁形,当即现形。并且,此时的心魔已如强弩之末,一碰即亡。

    但是,如果他被心魔所迷惑,最终沉溺于这无尽的黑甜之中,心魔自然是成功脱身,再一次的潜伏下来。他朝,执念再起,心魔势必会再度攻夺识海。到了那时,心魔绝对会比这一次还要强大,而他却未必还能碰到刚才的那圈白光。

    所以,不能睡,不能软弱!

    象玉简上教授的那样,阿成咬破舌尖,逼出一滴心头血。

    嘴里顿时满满的都是心头血特有的香甜味儿。

    “噗!”阿成先是三两下将这滴心头血嚼碎,然后,将之喷向扑天盖地袭来的黑甜。

    好比烟花绽放,一朵血雾散开。

    黑甜触之,扎嚓作响,现出蛛网一般的裂纹来。却裂而不碎。

    整个梦境又剧烈的摇晃起来。比先前火海化去时,更加剧烈。

    不过是心魔的垂死挣扎而已。阿成不但丝毫不怵,反而信心膨胀,越战战勇。

    修士的心头血弥足珍贵。当然,前提是,人还活着。

    眼下的情形,显然是一滴心头血的威力有限,仅能伤害心魔如斯。

    那么,再来一滴!

    阿成又逼出一滴心头血。

    这回,血雾绽开的瞬间,他听到了“哗啦”的破碎声。

    黑甜应声现出一个老大的破洞来。旋即,残留的黑甜象退潮一般,飞一般的散去。

    他定睛细看,果然有一只墨绿色的团子,象鸡蛋那么大,混在滚滚黑潮之中。

    玉简上说,那便是虚弱到了极致的心魔。

    还想逃?没门!

    心念一起,他伸手抓住这团墨绿。

    掌心立时冰冷一团,却跟滑溜溜的,明显的一胀一缩着。

    好恶心!

    阿成使劲的打了一个哆嗦。

    所以说,这绝不是在做梦。哪里有如此逼真的梦境呢?

    阿成强按住内心的激动,手中用力,毫不客气的捏碎了这一团恶心的东西。

    “啊——”,他听到了心魔的惨叫。

    同时,心里的某一处骤然松开。

    阿成不由的愣住了。旋即,他明白过来,那是他内心对沈云的仇视,欲杀之而后快的执念,消失了。

    心魔,终于消失了。

    他成功的除去了自己的心魔。

    从此,修行变得容易得多。他少说也能凝结元婴。

    紧绷的心弦猛然松开。好累,好痛……无边的黑甜再度涌来。不过,阿成知道,这一次是真的,不是心魔捏出来的幻境。

    “我成功了!”听到阿成梗着脖子,吼了一声,旋即,头一歪,又没了动静,沈云大惊,定睛细看。

    结果,他发现,这家伙竟是在呼呼大睡,一时哭笑不得。

    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收回了掌心的灵力。



    沈云从来不是那种以德报怨的性子。之所以,对阿成施以援手,完全是巧合。

    当时,他破了藏在半空里的偷袭者的流星金锥,立马调转青霜,重新挥向阿成。

    显然,偷袭者与阿成是一伙的。他们俩既然敢半设伏杀他,就要有阴谋失败,被反杀的觉悟。所以,怪不得他要斩尽杀绝,一个也不留。

    孰料,就在这时,阿成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变成了赤红的竖瞳。同时,身上象刚出笼的馒头一般,腾起了阵阵黑气。

    煞气!

    非常的精纯!

    沈云看得分明,很快的明白过来——阿成是在化魔!

    祖师在玉简里,曾提到了修士堕魔。但是,她老人家只是粗略的描述了化魔的两个表征,一是赤红的竖瞳,二是,身上腾起阴煞之气。

    沈云读到这里时,曾好奇不已,心里疑问重重。

    据他所知,修士体内运转的是灵气,用的是灵力,则魔族运转的是煞气,用的是魔力。修士堕魔之后,灵气和灵力将何去何成?另外,魔族的身体比修为不相上下的修士不知要强横多少倍。那么,修士堕魔之后,除了一双眼睛,其身体其他部位是否也会有相应的变化……

    这些,祖师的玉简里只字未提。他不得而知。

    上次见到玉宁真人时,他本来是有机会为自己解惑的。他拿出了夜明珠来照明,想看个仔细,却不想杂乱,没有炼化过的血煞之气见不得光。等他参悟过来,玉宁真人体内的血煞之气已散了个干干净净。他完全来不及细究。

    因不能容于世,魔修和魔族素来行踪诡秘,轻易不会现身于人前。沈云心里甭提有多失落了——错过这次良机,下一次碰到魔修,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年。更何况,魔修比同阶的修士凶残得多,所以,他即便有机会碰到,也不知道能不能完全制伏对方。

    不曾想,这么快便能如愿以偿,并且,还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化魔。

    上哪儿去找这等近距离观察的机会?

    沈云心喜若狂。

    见阿成身上不停的腾起黑气,他担心重蹈上次玉宁真人的覆辙,当即“叭叭叭……”扬起剑指,用灵力隔空点着阿成的周身要穴,然后,将人扛起来,带到官道旁的密林里,寻了一处阴暗、阳光照不进来的阴蔽所在。

    此时,阿成双目紧闭,痛苦得咬得一口钢牙扎扎作响。热汗涟涟,象是煮熟的虾子,周身通红。应该是离了太阳光的缘故,身上腾起的黑气倒是比先前要淡了许多。

    从面上再也看不出别的来。

    沈云想了想,将人扶起来盘坐好,然后,自己蹲下身子,左手捏成剑指,护在自己胸前,右手伸出二指,去给阿成探脉。

    结果,指腹刚一碰到对方的腕间脉门,感觉比摸到一片仙人掌好不到哪里去。

    这样的情形之下,他若强行往脉门里探入灵力,伤到的不仅仅是阿成。他自己也定然讨不到好。

    如果因为好奇,把自己伤到了,那是多么的划不来啊。

    沈云果断收手。

    身为医者,他知道阿成的腕间脉门出现上面的情形,是因为他体内脉息变动过于激烈,而腕间这一处是主脉门,故而,激烈的脉动反馈到他的指腹,就有了一种针扎般的感觉。

    怎么会有如此激烈的脉动呢?

    他更加好奇了。望着阿成那张烧得成了猪肝色的脸,他心里象是有一百只兔爪在挠。

    不行,良机千载难逢,必须看个明白。错过这一次,要上哪儿才能再找一个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化魔的修士?

    略作沉吟,他转到阿成的背后,也盘腿坐好,同样,左手捏着剑指为自己护法,右掌则尝试着贴在阿成的背心处。

    背心、胸口这两个部位有好几处大穴,却非主脉门所在。故而,这里的脉动要微弱得多。

    而修士为了护住这几处大穴,平常都非常注意对前胸、背心这两处的炼体。相比于腕间,这两处要强横得多。

    他可以试着将灵力抽凝成丝,探入此间的经脉。

    一试之下,他成功了。

    那一丝灵力象一条灵巧的小蛇,沿着经脉游走。

    沈云被阿成经脉里的惨烈战况给吓到了——后者的经脉里竟然有一红一黑两股力量在殊死搏斗。红的那方,是阿成的灵力。它本身不是血红的。全是因为经脉里皮开肉绽,没一丝好肉,激起来的气血将灵力染成了血色的缘故;黑的那方是煞气。

    这是一种沈云从未见过的煞气。血气与它,很象是水与油。故而,它完成没有沾染到血气,仍然保持着黑色。

    沈云认出来了,这是地煞之气。

    魔族有三个大的族群,血统最低的是血魔,最高的是天魔。处于中间的,则是地魔。

    三个族群体内的魔煞之气也各不相同,各有名头。其中,血魔体内的魔煞之气是血煞之气;只有天魔的是纯正的阴煞之气;心魔族因为在魔族中的地位介于血魔族与天魔族之间,故而这一族体内的魔煞之气被称做为地煞之气。

    地煞之气超越了血煞之气。连血煞之气都不敢近前,更何况区区血气。

    很快,沈云看出来了,这里并非两者的主站场。是以,他小心翼翼的驱使灵力丝,避开正在酣战的两股力量,沿着战况更激烈的方向探行。

    不多时,他找到了阿成的泥丸宫前。

    要是换在平常,阿成清醒之时,这丝灵力是没法侵入到这一处的。

    而眼下,阿成在与心魔生死决斗,居然没有察觉到有一丝比头发丝还要细许多的旁人灵力混了进来。更重要的是,泥丸宫这里的情形比背心处的经脉更加惨烈。原本守护在这里的灵力差不多已经被地煞之气吞噬干净,只剩下些许游丝在拼死抵抗。所以,完会没有能力再来对抗他的这一丝灵力。

    至于那股强大的地煞之气,貌似也急着收拾残局,好赶紧去别处攻城掠地,也暂且顾不上它。

    沈云无意之中捡了一个大漏子。

    泥丸宫是不是已经被心魔吞噬了呢?心魔为什么会从泥丸宫入手?这里头莫非有什么玄机?

    修士修行,没有不怕心魔的。沈云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实地考察的大好良机。没有犹豫,灵力丝探入了门户大开的泥丸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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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