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受伤了,伤得很重。我要马上为他疗伤。受不得任何干扰。还有,道长闭关,也打扰不得。”沈云沉声吩咐道,“你安排一下,不要让任何人靠近主院。”
“是。”齐伯满是同情的又看了一眼长榻上的黑衣男子。
就两句话的工夫,这人的头发白得更多了,已是白多黑少。苍白的脸皮也开始松垮,现出些许老年斑。
可见,其伤势真的不轻。
他看得头皮发麻,转身快步往外走,“我马上去安排。”
沈云又吩咐道:“准备一百人的饭菜。荤素都要有,越快越好。”
之前,他不止一次看到过端木光受重伤。每次伤愈之后,端木光的食欲皆会大增。并且,越是伤重,伤愈之后,往往吃得越多。
这一次,他还不知道端木光到底是怎么了。初步的判断是,端木光的情形很不好,完全不是前几次受伤能够相提并论的。所以,他推断,端木光若醒来,胃口将变得惊人的大。于是,吩咐齐伯先做好一百人的饭菜备着。
反正饭菜存储在百宝囊里,就算到时用不上,也不会变坏,以后慢慢吃掉就是。
齐伯对于沈云的命令从来都是严格执行,不问为什么的。这一次也是一样。既然云哥儿说要尽快,他就立刻去做。干净利落的应了一声,他小跑着出去了。
待他出了院子,沈云一挥手,先是收了停在院子里的黑色飞船,然后,启动了院子里的隔音阵。如此一来,即便端木光弄出点什么动静,也不会惊动庄子里的人。
布置妥当后,他再看端木光。
后者的情形看着更不好了:身体还是烧得跟块火炭一样,干裂的嘴唇周边起了一圈火泡;头发变成银白色,不带一丝黑色;脸庞、颈脖、双手等裸露出来的肌肤松松垮垮的,上面布满了深深浅浅的老年斑。所谓“鸡皮鹤骨”,莫过于此。
更严重的是,沈云发现端木光有散功的迹象!
因为《天魔玉骨功》之故,端木光有着惊人的自我痊愈能力。曾经,他被明密使打得不成人形,也只是昏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他醒来,又是活蹦乱跳的,身上不见一星半点伤口。
这是沈云头一次看到端木光散功。
莫非端木也是伤在丹田?沈云伸出右手二指再次为端木光探脉。
结果,这一探,他又吓了一大跳,不禁惊呼出口:“脉门呢?”
上一次,他只是探不到脉息,端木光双腕间的脉门还是在的。然而,这一次,他再给端木光探脉,右手二指却跟摸到一块木头没有什么两样。竟是连脉门也找不到了。
生平头一次碰到如此离奇的情形。
端木光到底怎么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慌乱,定心凝神,右手二指沿着端木光的左胳膊往上一路找过去。
果不其然,整条左胳膊上的脉络、穴位都齐齐的消失了。
再检查另一条胳膊,也是如此。
那么,身体的其他部位呢?
就在这时,昏迷之中的端木光身体轻微的一抽一抽的,打起了摆子。
情况更加危急了!
沈云情急之下,将道力铺开,化作一张细密,将端木光整个儿罩住。
这一下,他总算找到了症结所在。
端木光周身的脉络、穴位,象退潮的海水一般退去!
确切的来说,它们正在向丹田方向收拢。
正因为如此,周身的肌肉自己抽了起来,看上去,就象是端木光在打摆子。
另一方面,一部分脉络、穴位象藤蔓一样,迅速“爬”上了丹田的外壁。丹田被它们不断的挤压,已是伤痕累累。丹田之伤,惹乱了端木光体内的煞气。出现散功的迹象,便是因为这个原由。
症结找到了,沈云却傻了眼——端木光身上发生的这一切,太离奇了!不管是祖师她老人家,还是其他的医书上,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案例。他不但闻所未闻,而且此情此景,完全超过了他的想象,覆灭了他对于人体的认识与了解。
因为身体里的离奇变化正在飞速的加剧,端木光抽得越来越厉害。昏迷中的他,先是咬得一口钢牙“咯吱”作响。但,很快便扛不住了,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一声盖过一声,很快,端木光缩成一团,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沈云很想帮他,却完全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帮到他,从何入手。
就在这时,端木光又使劲的抽了一下,眼见着要从长榻上摔下来。
沈云连忙用道力扶住他。
不想,道力好比泥牛如海,嗖的一下消失了。
端木在吸收我的道力!
沈云心中一凛,定睛细看端木光。
后者的抽风很明显的减弱了!
他需要力量!沈云立刻明悟过来,连忙将端木光一把从长榻上扶坐起来,自己则长腿一伸,在他身后盘腿坐好。右掌覆盖在后背之背心,将道力抽凝成丝,试着注入其中——端木光后背的那几处大穴都已“跑”到丹田上去了,他也不知道,此法行不行得通。好在端木光练了《天魔玉骨功》,有着变态的恢复力。身体也远比寻常的魔修强横。同阶的道修更是不能与之相提并论。他也不怕伤到了端木光,这才敢将一丝道力注入其体内。
试探的结果是,此时此刻,端木光好比是一团人形的海绵,他的道力好比是水,被前者“滋溜”的吸了进去。
与此同时,端木光的抽风又缓解了一些。
管用就好!形势危急,沈云也顾不了许多,一边试探着调大道力,一边密切的关注着他周身的变化。
不多时,他发现,道力象大号的银针一般精粗细,是端木光能够承受的上限。而保持着这样大小的道力输出,跟平时画符的消耗相差无几,他暂且没有不适之感。
吐出一口浊气,沈云决定就这样先试一试。
他的这一股道力,于端木光来说,显然是一个强劲的外援。
不到半刻钟,端木光体内原本处于逆行边缘的煞气被压强住了,恢复了正常运转。
煞力一恢复正常,《天魔玉骨功》强大的恢复能力充分体现了出来。沈云“看”到,脉络与穴位仍然在飞一般的往丹田外壁上“爬”,但是,它们挤压丹田弄出来的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痕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消退。
这是丹田里的变化。
从外相来看,抽风还在持续,脸上的痛苦没有减弱,而体温在渐渐的下降。
身为一个医者,沈云的结论是:注入道力的法门行之有效,端木的情形暂且稳住了。
同时,他的好奇心迅速占据了上风——《天魔玉骨功》如此之变态,端木光的丹田里不可能留有暗伤旧疾。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即,端木正在突破升级。魔修就是这样突破的吗?还有,端木明显的完全没有准备。难道要突破了,他自己察觉不到?还有……太多太多的疑惑。
这是难得的实例啊!
沈云果断的围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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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端木光感觉自己在攀爬一条黑咕隆咚、长长的绳梯。
长梯上,只有他一个人。
周边,黑漆漆的。
脚底亦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唯有绳梯的尽头,似乎有一点豆大的亮光。
除了自己累得扑哧扑哧地喘气声,再也听不到别的动静。
仰头看着长梯,他挠头自问:“我怎么到了这里?这是哪儿?我是一直在爬绳梯吗?”
然而,脑瓜子里空荡荡的。
他找不到答案。
确切的说,他忘记了一切,甚至于,连自己是谁都记不得了。
但是,直觉告诉他:留在这里,或者一脚踏空,掉下长梯,他都只有死路一条;唯有爬到梯子的尽头,到那点亮光里去,他才能摆脱这条长梯。
兴许出去之后,我就能恢复记忆!
还有,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想稀里湖涂的死在这里。
我要活着!
求生的欲望战胜了一切。
害怕、苦、累……统统被他抛在脑后。
向着远处的那点亮光,他不顾一切,手脚并用,一步一步的沿着长梯往上爬。
这时,他发现,上方,不远处的黑暗里,时时有灰白色的小亮点闪烁。
它们的个头很小,不及他的小手指头的一半大;数量也不多。有时是一点,有时候是两三点。
那些是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头顶,离得最近的那一颗小亮点“嗖”的一下,扑面飞了过来。
“啊?”他惊呼,本能的后仰,欲避开。
结果,这个动作令脚底的长梯剧烈的晃动起来。
他立马打住。
绳梯很快又稳住了。
不能乱动啊……他轻轻的吁出一口气。
就在这时,小亮点钻进了他的眉心。
“啵”,一声轻微的爆破声。小亮点爆开来。
“我是个孤儿。”
耳畔响起了一道熟悉的男子声音。
为什么会感觉如此的熟悉呢?
他眨了眨眼睛,很快明白过来——这道声音,与他自己说话的声音,简直是一模一样啊!
也就是说,小亮点爆开后,释放出来的声音,是我自己的!
孤儿?我是个孤儿?这是我的身世?
上面的其他小亮点里会不会也藏着我的声音呢?
于是,他咬牙,更加努力的往上爬。
一个,一个,又一个……他不再躲避沿途出现的小亮点,而是勇敢的去迎接它们。
而这些小亮点也无一例外的钻进了他的眉心。当它们爆开时,都会释放出一道他自己的声音:
“我不知道我的爹娘是谁。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
“我在仙庭密府里长大。”
……
“只有最优秀的孩子,才能吃饱饭。”
……
“端木,以后,你就姓端木……”
越来越多的小亮点钻入他的眉心。他“看”明白了,原来,这是他的童年。
很悲惨的童年。
不过,他却一点儿也不难过。
那感觉就象是在看别人的故事,而他只是一个没有干系的看客。
渐渐的,小家伙长大了。被一位叫做“明密使”的暗探头子带去了仙山。
离开了不见天日的密府,他没有涌出解脱的喜悦。
因为魔修的身份,过不了边界的守护大阵。他只能象灵宠一样,呆进灵宠袋里。那里面……真是遭罪啊。他的声音描述得极其难受。
可是,他还是无动于衷,依然是一个冷漠的看客。呃,准确的来说,是个冷漠的“听”客。
这样的冷漠一直持续到他的声音提到一个叫做“沈云”的人。
当第一次听到“沈云”二字时,他感觉到自己的心猛的提了起来。
它不再是冷冰冰的,古井无波。
亲切、信赖、欢喜、温暖……自心底油然而生。
但是,这种改变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这一刹那,他脚底的长梯又剧烈的摇晃起来。
吓得他赶紧死死的抱住绳梯。
没有什么用。
绳梯还是晃个不停。
端木光又有了新的领悟——在绳梯上,不能有情感。否则,绳梯会晃动。并且,情感越强烈,绳梯晃动得越剧烈。
难道是要抛弃所有的情感?
他再抬头看向长梯的尽头。
亮光变大了,也变亮了。由原来的豆大一点,变成了巴掌大。
那里一定是出口!
只要沿着绳梯往上爬,我一定能爬到出口,离开这里。
然后,他再低头看脚下。
仍然是一团墨黑,深不见底。爬过的那些绳梯,通通被黑暗吞没,再也看不到了。
“留在这里,或者掉下去,我也会被黑暗吞没……”端木光吐出一口浊气,对自己说道,“我一定要出去!离开这里!”
所以,只能抛弃所有的情感!
那就统统抛弃吧!
现在,我只要离开!
我必须离开!
此念一出,他只觉得心里的温度象流沙一般的逝去。
果然,立竿见影!绳梯晃动的幅度大减。
当心变得如最初之时那般冰冷时,绳梯终于又完全稳住了。
端木光闭上眼睛,感受到自己从未有过之冷静,心道:其实这感觉也不错。
他继续往上爬。
没爬两级,又有一个小亮点迎面飞过来。
一样的,先是无声无息的钻进他的眉心,然后,“啵”的一声,轻轻爆开。
他的声音再度响起:“我被豁免了。大人用一次奖励的机会,换取了我的豁免。我不用参加角斗了。”
脑海里现出许多许多的画面。端木光只觉得双眼一热,两行眼泪夺眶而出。
“咔嚓”,他听到了胸膛里传来细微的响声。
又怎么了?
他低头去看。
原来,是他那颗刚刚才冰封起来的心,表面现出了一条细细的裂缝。
一丝温暖自里面淌了出来。
说时迟,道时快,“吱呀呀——”,绳梯又轻轻的晃动了起来。
端木光死死的抓住绳梯,看着自己的心,轻声问道:“这丝温暖,也要彻底抛弃吗?”
不!我舍不得!
绳梯只是有少许的晃动……我小心点就是!
打定主意,他放慢速度,继续往上爬。
又爬了三级。
他又碰到了一个小亮点。
声音再度在脑海里响起。这回,不是他的声音。是一位年轻陌生男子的声音。虽然只是头一回听到,但是,他立刻想到了“大人”,同时,脑海里现出一道青色的身影。
听着“大人”置地有声的话,这道身影在他的脑海里也渐渐的由模糊不清,变得清晰起来。
“如果能这样而死,我绝不畏死!”
一语终,青色的身影清晰的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是大人!
我记起来!全记起来了!
刹那间,无数的画面,有小时候的,有长大后的,有悲伤的,也有喜悦的……蜂拥而至!
当端木光再睁开眼睛时,只觉得脚底涌起一股无比强大的力量。
有了这股强大的力量支撑,绳梯的晃动,完全算不得什么。
他坚定的看着头顶的那团亮光,一边手脚并用,快速的往上爬,一边大声的说着:“我是个孤儿,在仙庭密府的育幼院里长大。”
“我无父无母,‘端木’是师父之姓。‘光’是我想有朝一日,也能光明正大的生活在阳光之下。”
“我从小修魔。这并不是我的错。修魔只是修行的一种方式,本身无错。”
“大人说,所有人都有追逐光明的权利。魔修也一样。”
“我喜欢光明,喜欢在阳光下自由自在的活着。”
“大人说,为信念而死,虽死犹生。”
“我也一样!”
……
脚底的绳梯剧烈的摇晃着。
他反而爬得更快了。
每一步都是那样的坚定,那样的稳健……
终于,端木光站在了那片亮光里。
“真亮堂啊!”他忍不住张开双臂去拥抱这片光明。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大人的声音:“端木,醒来!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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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光使劲的睁开眼睛。
强烈的亮光却刺得他双眼横流。
旋即,饥饿,象一头巨兽,咆哮着向他张开了血盆大口。瞬间,将他整个儿吞没。
饿!好饿!
我要吃东西!
这是他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沈云看到端木光眨了眨眼睛,脸上的懵懂一闪而逝,刹那间,嗖嗖,从那双仅张开了一线的细长眼睛里迸射出两道血色的精光。
几乎是同时,端木光大吼着“饿,我要吃”,整个人从长榻上直挺挺的立了起来,双手如钩,呼的齐齐抓向他的面门。
这家伙……肯定是饿晕了头!
沈云无可奈何的侧身避开。
“吃——”,端木光嘴里嚎叫着,俨然是头发狂的野兽,双手又干净利落的抓了过来。
沈云知道此时此刻,多说无益,从百宝囊里取出一大锅热气腾腾的盖肉饭,直接塞到那双不依不饶的“魔爪”里——可不是魔爪吗?又快又狠,数息之间,已然打出了十来招。招招直取他的喉咙要害。如果不是他的武力值远在这家伙之上,只怕被抓过去,破开喉咙,放血了。
此举非常管用。
端木光一把将整锅米饭抱过去,一头扎进大锅里,“呼哧呼哧”的狂吃起来。
用“风卷残云”来形容他此时的状态,都是委婉的。
十人份的一大锅盖肉饭,这家伙不到十息就给吃光了。
最后,将头探进大铁锅里,舔光底部的最后一粒米饭,端木光抬起头来,眯缝着的眼睛里,依然现的是两道凶狠的血色。
“哐啷”的扔掉被舔得干干净净的大铁锅,他再次张开大嘴,仰头发出野兽般的嘶吼:“饿!”
“还要吃……”
话未说完,第二大锅一模一样的盖肉饭带着劲风,向着他的胸口,呼啸砸了过去。
端木光立刻停止了咆哮,双臂合抱,准确无误的将大铁锅抱住,低头“呼哧呼哧”的大吃又吃……
十锅!
整整吃完了十锅!
端木光的眼睛终于完全睁开了。
眼底的血色淡了许多,变成了淡淡的粉色。
“啊,大人!”他好象才看到沈云一样,脸上现出惊讶的神色,“您,您怎么在这里?”抱着又被舔得干干净净的大铁锅,他扭头四望,发现自己是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细长的眼睛瞪得浑圆,“我,我这是在哪里?”
沈云又递上一锅羊肉汤,一本正经的回答道:“我在这里给你递饭。你在吃饭。”
这时,端木光也注意到了,自己坐在地上,身边胡乱的摆着好几口一模一样的大铁锅。每一只大铁锅的锅口都有脸盆那么大,尺把深。而且,每一只大铁锅里面都是干干净净的……
再看看递上来的这一锅羊肉汤,他“咕噜”吞掉一大口口水。
呃,他很想说,这一切都是假的。他一回吃不了这么多的饭。但是,自己手里还抱着一只空锅呢。而且,大人递上来的这一锅羊肉汤……好香啊!红油汤里,大块大块的羊肉,炖得软烂……真的太馋人了。
好想吃!
好吧!这些都是我吃的!
端木光咧开嘴,冲沈云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一个,果断的放下怀里的空锅,双手接过那锅羊肉汤,抱起来,低头就要喝。
呃,大人看着呢……
心头一动,他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只平时惯用的调羹出来。
但是,才舀了一勺汤,他看着这只小小的调羹,脸上现出痛苦之色——这也太小了吧?呃,往常,我真的是用这玩意儿喝汤的吗?
沈云见状,心里估计这家伙大概也是吃得差不多了。于是起身说道:“你慢慢吃,吃完了,把屋子里收拾一下。我在外面等你。”
“是。”端木光正中下怀,愉快的应道。
待沈云掀起蓝布门帘一出去,他立马将调羹扔了,复又端起大铁锅,呼噜呼噜的先是美美的喝了小半锅汤。然后顾不得抹去嘴边的汤渍,直接用手拿起一大块羊肉,塞进嘴里。
真的很好吃!太合我的胃口了!
他幸福的心里直冒泡,眯起眼睛,开心的享受着手里的美味……
将满满的一大锅羊肉汤吃下肚,端木光快活的打了一个饱嗝,低头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现在的他,心情好到爆。
他先打了一个去尘术,将胡乱摊了一地的大铁锅都收拾干净,再将它们一只一只的叠起来,暂且收进储物戒指里。最后,他掏出一方干净的帕子,抹干嘴巴,这才掀起门帘,去外间。
大人不在外间。
端木光心念一动,脑海里立刻现出了大人现在所在的方位——屋外的门廊上。
他连忙走向门口。
果然,大人在门廊上支了一张小木屋,桌上摆着一只大肚瓦壶和两只碗。
“我泡了壶热茶。你过来喝点吗?”沈云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头也没回,直接招呼道。其实,这壶浓茶是他特意为端木光泡的。
端木光挠头笑道:“好。”说着,快步走过去。
说话间,沈云已经拿起桌上的两只空碗,倒了满满的两大碗。他自己端起一碗,抬起头来,冲端木光呶呶嘴:“坐。”他一眼就看出来了,端木光的眼底完全恢复如常。不过,他面色如常,没有透出一点探究之色。
端木光应了一声,在他的下首坐下来,端起另一碗茶,仰头“咕唧咕唧”的一气牛饮——想到自己刚刚在大人面前一连吃了十大锅盖肉饭,他觉得再也没有什么形象可言了。再加之,他这会儿是真渴了。于是,他完全放飞了自我。
喝完后,他拿眼睛盯着桌上的大瓦壶,笑道:“羊肉汤有点儿咸……”
沈云点头:“自己倒。“
“好咧!”等的就是这句话。端木光眉开眼笑的提起大瓦壶,给自己倒了一大碗,又是一通牛饮。然后,再倒满……如此接连灌了四大碗热茶。
“好了。”他惬意的再掏出帕子,抹干净嘴巴。
“吃饱喝足了?”沈云也放下茶碗,笑道,“我们来说说正事。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同了?”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刚才,端木光还有点儿迷糊,不太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一连四大碗清心灵茶灌下去后,他现在已经完全清醒。岂能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变化?
“我凝核了。”他咧开嘴,从心底里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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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凝核,既是指丹田凝结魔核,也是一重境界名。
对于魔修来说,凝核绝对是件天大的事,没有之一。
因为这标志着他们不再是人族里的堕魔者。从此以后,他们因为具有了魔族的血统,成了真正的魔。
至于到底属于哪个种群的魔,则由他们凝核时异变出来的魔族血统而定。
如果异变出来的是血魔血统,那么,他们便成了血魔……依此类推。
不过,异变出来的血统属于后天而成,绝大多数都是血魔血统,并且还非常之斑驳。
换而言之,魔修历经千辛万苦,终于丹田凝结成魔核,成了真正的魔,却因为血统低下,且斑驳,仍然是魔族里最低贱的存在。
这也是为什么整个魔修团体在魔族里处于最底层的最根本原因。
当然,也有极少数幸运者是例外。
这些幸运的魔修在凝核时,因为各种各样的机遇,体内异变出来了比血魔更高等的血统,从而得以进入更高等级的种群。
端木光就是这样一位幸运者。
他的体内,有三分之一的天魔血统,另外三分之二为心魔血统。除此之外,再无旁的血统。
这样的血统构成,已经相当之高贵且精纯了。便是天生的魔,也很难达到他这样的层次。
尽管他现在的修为还很低,只是魔兵境的凝核层,但是,凭着这份血统,他在魔族里的地位直线上升,已然是“贵族”阶层,绝对是会被大多数的魔唤一声“大人”的存在。
而端木光彻底恢复了清明,第一时间便完全记起了自己凝核的全过程。
是以,他再清楚不过,为什么自己会异变出如此高贵且精纯的血统。
这里面,有他修练的功法《天魔玉骨功》的成效。但是,因为他修练此功法的时间较短,不足百年。并且凝核之前的修为境界非常低,只有筑基境,所以,功法的成效大打折扣,最多是助他生成了半成的天魔血脉。
真正促成他异变出如此高等级的魔族血脉的,是大人。也唯有大人。
首先,他之所以没有预兆性的提前凝核,是因为大人与道长的点拔。先后经二人点化,他得以勘破生死,从而心境突飞猛进。
但这也是最危险的。因为他光是心境大幅度的提升了,而他的修为,以及体能等其它方面,离凝结魔核的要求差得太远。
这样的情形,往往会坏事。
故而,魔修们将这种情况叫做“假凝核”。
一般来说,十次假凝核,有九次九会失败。剩下的那一点成功的机会,叫做“一丝生机”,只有在传说中才存在。
而他,恰好就是得了那“一丝生机”。
这一丝生机,是如何得来的,端木光心里非常之清楚。它不是老天给的,而是大人赐予他的。
在他凝核最关键的时候,大人源源不断的往他的体力注入了再精纯不过的阴煞之气。更难得的是,这些阴煞之气里,含有一丝先天煞气。
这些阴煞之气三下五去二的镇住了他体内濒于逆行的煞气。同时,也因为它们源源不断的涌入,很快的提升了他体内煞气的精纯度。
最终,这些高纯度的煞气,在凝核的那一刹那,异变出了他的本源煞气。而本源煞气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魔族血统。大人赐予他的一丝先天煞气,在变异过程中,被完美的保留住了,造就了他三分之一的天魔血脉。除此之外,他体内高纯度的阴煞之气则变异成了心魔血脉。两者合在一起,则完美的组成了他现在的魔族血统。
也就是说,大人不但在他最危急的时候,赐予了他那“一丝生机”,而且改造了他的魔族血统。
是大人造就了一个全新的他。
这还只是他的大机缘的一部分。
通常来说,在凝核的过程中,魔修会摒弃所有人族的正面情感。因为绝情绝爱,心无旁骛,能够大大提高凝核的成功机率。
更何况,端木光打小就在密府的育幼院里长大。后来,到了仙山,也是终日见不得光的身份。从小到大,他看到了太多的阴暗,也经历了太多的阴暗。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从没有感受过温暖的他,一颗心早已经象是被千年寒冰层层包裹。
就连明密使也不止一次的赞他“冷心冷肺,不管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都是一样的冷血无情,是个真正的魔修”。
对于魔修来说,这绝对是赞扬。
因为如此心性,才能在凝核之时,轻易的摒弃掉所有的情爱,做到绝情绝爱,心无旁骛。
但是,追随大人之后,端木光终于如愿以偿的过上了阳光下的生活。大人更是象一道温暖的阳光,驱散了他心里所有的阴霾。
他不由自主的信赖大人,追随大人,发自内心的为其效劳。
最初,他以为是因为大人拥有高贵的魔族血统——“血脉压制”对于低血统的魔族来说,就是如此。他们会本能的信赖、亲近拥用高贵血统的“大人们”,心甘情愿的为他们效力。
渐渐的,他发现并非仅仅如此。因为大人与他一样,也是刻意遮掩身上的魔族血统。是以,对他的“血脉压制”在绝大多数的时候,都是不存在的。
吸引他的,是他从来没有感受到过的温暖与真正的关怀。他被大人一次又一次的感动,最终感化。
虽然他追随大人的时间不长,但是,在短短的数月里,他学会了“爱”:爱自己,爱他人,以及接受他们的爱。
爱,是温暖的;不管是被他人爱,还是爱自己、爱他人,都是幸福的。
而他对生死的理解,是取与舍。
是以,在凝核的时候,当回忆起追随大人的这段时间里的点点滴滴时,他很果断的做出了取舍。他取了情,哪怕这样会让他凝核失败。哪怕这种失败,于魔修来说,意味着身殒道消,是彻彻底底的死亡。
结果,他成功了!
因为有大人为他护法。
整整十天十夜,大人不眠不休,一直寸步不离,不离不弃。
这样的恩情,不是一个“谢”字能了得的。
端木光起身,五体投地,匍伏于沈云的脚边,用魔族的最高礼仪,当即发了一个天魔誓:“大人,端木光从此唯大人之令是从,永不悔改。”
他拥有三分之一的天魔血统,按照魔族血统就高不就低的划分习惯,属于天魔族。故而能够发天魔誓。
每个天魔,终其一生,只能发一次天魔誓;启誓之后,永生永世不得悔改。否则,悔改之时,就是天魔被天道彻底覆灭之日。
可惜,沈云不是真正的魔族中人。《心魔传承》没有全部解印,他根本就不知道端木光这是做什么。倒是被后者如此做派也惊得愣了一会儿神。
就这么一愣神的工夫,端木光已经启誓完毕。
“轰隆——”,万里晴空里,竟然发出一声闷雷。
天魔誓成,天地有所感应,做出了回应。
端木光不由心中一凛,伏在地上,神色更加肃穆。
“端木,快起来!”沈云被旱雷惊醒,赶紧的伸手将他从地上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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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大人。”端木光从地上起来,问道,“大人,这里就是沈家庄,对吗?”
沈云点头:“正是。当日,你与道长二人先后突破。我只好先收了你的飞船,将你们俩带回庄子里。这是我平时居住的院子。”
说着,将飞船从虎牙空间里取出来,轻轻的放在面前的小木桌上。
先前他在飞船上打的印记,他已提前抹掉了。现在,飞船又成了无主之物。没有激活的时候,它是小小的一只。比他的手掌长不了多少,看上去,跟一只模型没什么两样。
端木光见了,又禁不住咧牙笑了:“以前听人说,魔修凝核,等于新生。我不能完全领悟此中的真义。如今,终于明了。果然跟新生一样。”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枚储物戒指,摊在掌心,“这枚储物戒指跟随了我差不多五十年。如今,也成了无主之物。”
沈云挑眉:“你的意思是,这些以前的法宝,你统统不要了?”
“要,当然要!”端木光连忙将桌上的小飞船,还有手里的储物戒指紧紧的抓在手里,嘻皮笑脸的说道,“凝核的好处实在是太多了。刚才,我发现自己体内多了一个魔核空间,比这枚戒指大百倍还不止。并且,还能收活物。我心里欢喜极了……我就是显摆一下。”
沈云如何不知?
别看端木光现在突破了,成了真正的魔。但是,他的心思,还是和以前一样,在沈云面前,就跟一样样的摊开了,整整齐齐的铺摆着。
所以,他刚才是故意逗端木光来着。
“行了。不逗你了。”沈云起身,“你的院子,我早已吩咐齐伯着手安排了。你只管去找他就是。”
“大人这是要赶我?”端木光环视整个主院,“这院子挺宽敞的。”说着,笑嘻嘻的竖起一根手指头,“我只要一间屋子就行。”
沈云笑道:“我要闭关了。”指了指东厢房,“道长还在突破,就在东厢房里。他们法修突破,比旁人要费时一些。上次突破,道长闭了小半年的关。这一次,估计也差不多要这么多。你留在院里,跟独自住一个院子,没什么两样。搬出去住,还不用顾忌我们两个,更自在一些。”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端木光也不好再耍赖,老老实实的告退,去找齐伯。
走下台阶,他想起一事,转过身来,挠头问道:“大人,那个,我在外头是个什么身份?”
沈云看了他一眼,笑道:“你现在的修为,做客卿长老,是不成的。所以,只能暂且委屈你,在人前充当我的侍卫。”
端木光一听,乐得见笑不见眼,双手摆得飞快,连连说道:“不委屈,不委屈。能做大人的侍卫,是我的荣幸与福气!”生怕沈云反悔或者说出别的话来,他转身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向身后挥手,“大人,说好了。以后,我是您的侍卫。”
话音刚落,人已跑出了院子。
沈云笑了笑,收回目光,转身回屋。
这一次回庄子,他本来就打算闭关,整理新近的领悟。
端木光的凝核,是他始料不及的。这一场,也没有白忙活。他对于魔族、魔道,以及体内的阴煞之气有了很多全新的认识与理解。这些,也急需静下心来,细细的捋清。
所以,他才毫不客气的拒绝了端木光的请求,令其搬出去。、
回到里屋,沈云先是铺开道力,检查全屋。
唔,端木做得好,将屋子里清理得干干净净。屋中没有残留下一星半点气息。
沈云满意的笑了笑。重新布了一个隔音阵后,他坐在窗前的长榻上,从百宝囊里取出笔墨,在榻上的矮脚小方几上摆好,又拿出近段时间写的修行手札,慢慢的翻看起来。
另一边,端木光出了主院,心思一转,便找到了齐伯——这便是天魔的一个厉害之处了。
魔族对于气息是非常敏锐的。其中,天魔为最。
任何气息,只要在天魔的身边出现过一次,便会被天魔牢牢的记住。从此,只要天魔有心,上天入地,都能够找出这道气息。
端木现在的修为还弱了点,捕捉气息的范围只有方圆五里。
沈家庄的面积,还不到方圆五里呢。齐伯住的院子本身又挨着主院,没隔多远。是以,端木光一下子就精准的找到了齐伯。
倒是齐伯突然看到他在拍自己的门,吓了一大跳。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齐伯定下神来,心里的戒指立时提到了最高级别——这小伙子脸生得很,绝对不是庄子里的人。他是怎么进来的?从大门口到这里,有好几重守卫呢!居然没有一个人示警!是庄子里的防卫形同虚设了,还是这人着实厉害……
不等他想明白,端木光主动解释:“齐伯,您别误会。我叫端木光,是大人的侍卫。先前,我在主院疗伤,您看到过我的。”天魔的好处之二:能够一眼看穿很多人的心思。比如说,血统比自己低等的魔族,凡人,还有修为不如自己的所有修士。
齐伯险些惊落下巴,张了老半天的嘴,难以置信的说道:“啊,你就是那个受伤的黑衣人!”
“对,就是我。”端木光笑眯眯的向他抱了抱拳,致谢道,“给您添麻烦了。”
“你的头发……”齐伯还是有点儿不信。
端木光当然不可能跟他说,那是因为凝核的缘故,随口现编道:“那是因为我的丹田受了重伤。修为大退。现在,大人治好了我的伤。我的修为又回来了。所以,头发、皮肤、面相统统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其实,何止是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凝核之后,他有了魔族血统,并且是高等的魔族血统,相貌、身形等粗粗一看,与原来的样子差不多,只是略微显得更年轻一些,但是,再细看的话,越看越会发现,他的容貌比先前要精致得多。
现在,他的修为不过魔兵境。而且骨龄也不过百来岁。在魔族里,是只不折不扣的小幼崽。现在这副容貌还没有长开。
将来,随着他的修为不断提升,容貌、身量等只会越来越甚。
真正的高血统的魔,都是俊男靓女,就是这个缘故。
丹田受伤,修为大退,会让人一夜变老。这一点,齐伯是知晓的。再加之,云哥儿就在家里。他便是信不过庄子里的防卫,也不能不信云哥儿啊。
“恭喜恭喜!”他眉开眼笑的将人往院子里起。
端木光却敏锐的捕捉到了齐伯眼底的一丝尴尬,心里狐疑不已。
面上没有显出来,他大大方方的接受邀请。
在正屋里,两人分宾主落了座。
端木光主动道明来意。
不想,齐伯眼底的尴尬又浓上了许多。
他垂眸清了清嗓子,说道:“端木兄弟,我在这里跟您说句实话。当时,门主大人的要求是,给您在主院附近单独安排一个空院子。可是,不瞒您说,主院周边已经没有空院子了。所以,我就跟门主大人请示,能不能在别处安排一个单独的空院子。这时,门主大人就说主院后面还有三个空院子,又说,您修炼时,要求清清净净的,最不喜旁人打扰,那三个空院子里的北院甚是清幽,最合适不过。”
端木光明白大人的用意——他是天魔,且修为境界又较低,练功时,难免会有把控不住的地候,现出魔核。大人是怕他到时会吓到旁人。当然,反过来说,也是怕别人冲撞到了他。
“是的,我一个人独处惯了,不习惯与人同住。尤其是练功的时候,最不喜有人打扰。”他点头应道。只是,心里更加狐疑了:这里头有什么好尴尬的?莫非北院有什么说法不成?
他是将沈家庄当家的,不想在自己家里还要猜来猜去的。更何况,齐伯,他之前听大人,还有赵宣、云景道长都有提到过,知道齐伯是青木派的大长老,也是大人非常信赖之人。是以,他直接问道:“齐伯,我初来乍到,对家里还不清楚。我住进北院,要注意一些什么?请您请点我一二。免得到时我闹出什么笑话,给大人脸上抹黑,也给您添麻烦。”
“不不不,不麻烦。”齐伯大窘,“说起来,是我给您添了麻烦才是。我当时……唉,兴许门主大人是忙忘了。我当时要是再多问一句门主大人就好了。”
他很喜欢端木光刚才的“家里”的说法。本来还在心里琢磨,要如何开口,闻言,他决定如实以对。是以,将当初刚盖庄子时,对于主院后面的三个院子的安排计划,和盘端出。
端木光听完,也是尴尬不已——原来,主院后面的三个院落,是给大人准备的后院。刚搬进来时,齐伯曾跟大人禀报过后院的安排。所以,大人也是知情的。而且,除了大人,齐伯,还有很多人也都知情。结果,大人现在却亲自给他选了三个院落中的北院。也难怪齐伯会尴尬。
他更尴尬好不好!
齐伯又道:“之前,看您伤得挺重的,我以为要些时日才能挪动。而且,我也打算着,等您伤好之后,再与您商量。所以,北院还没有收拾出来。端木兄弟,您的意思呢?”
端木光摸了摸鼻子:“我是大人的侍卫,本来是要住在主院里的。因为道长,还有大人要闭关,不能打扰,所以,才搬出来住。就算是搬出来,也要住得离主院最近才行。”
齐伯听出来了,尴尬归尴尬,端木光还是要住进北院里。
他忍不住又看了端木光一眼。这一眼,却感觉到,后者生得很好,是那种越看越俊朗的后生。尤其是那双眼睛,细细长长的,向上斜挑着。粗一看,不怎么带彩。然而,细细的看上第二眼,竟是正宗的丹凤眼,简直是雄雌莫辨,好看极了。
再想到,这些年,也不见云哥儿对哪个女子多看一眼,他的心里不禁“咯咚”作响。
“不是你想的那样!”端木光看到他的心思,险些从椅子里蹦了起来,“寻常的庸脂俗粉,大人如何看得上眼!大人将来要娶的,定是三界里最高贵的女仙。所以,那三处院子,注定只能空着了。大人决定拿来做别的用场。北院给了我。如果是魏长老也过来了,肯定是要住进你说的正院。将来要是还有新的长老,住的就是南院……”
齐伯连忙打断道:“南院,不行!南院里,已经有人了!”怕端木光听不懂,他将“有人了”这三个字咬得重重的。
端木光不可能会听不懂。闻言,讶然的睁大了眼睛:“你们给大人找了女人?”
齐伯羞得老脸通红,双手又做蒲扇摆:“不是不是。”
现在,他已经完全搞清楚了。端木光是真正的侍卫,与云哥儿之间,不是他想的那种关系。这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关系了。在大户人家,主子们身边,怎么可能少得了贴身侍卫?而且,能够做云哥儿的贴身侍卫,那就证明了,端木光绝对是云哥儿最信任的人。
所以,他憋了这么久,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倾吐的对象。于是,一五一十的道出王思恩姐弟之事。
末了,他补充道:“旺子还在外面,要到年底才能回来。我的想法是,等也问清楚了旺子心里的真实想法,再一并处上禀门主大人,进行处理。免得到时连累了好孩子。所以,这事只能暂且这样摆着。”
端木光完全没有将之当回事,不以为然的摆摆手:“不过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一厢情愿罢了,换作我,都懒得搭理她。更何况,大人千事万事,哪里有时间去管这等皮毛都算不上的小事?反正南院也是空着的,她爱住,就在里面住一世好了。门里还能省下一份打理院子的人工。”
齐伯听得一愣一愣的。对于思恩丫头来说,此话再毒舌不过了。
不过,他转念又一想,觉得挺有道理的——云哥儿那样的后生,岂是思恩丫头能高攀得上的?再者,云哥儿从来就没有搭理过思恩丫头。他在一旁,是看得再真切不过。这些年,云哥儿是从未多看过这丫头一眼。思恩丫头如果真被撂在南院里,空守一世,也是咎由自取,怨得了哪个?
再想到老罗、老丁,还有王长老他们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他沉默片刻,长叹一声,点头应道:“罢了。端木兄弟说得有道理。那就承她去吧。等下,我去通知田管事,撤了南院的粗使婆子。以后,那院里的一切,都归思恩丫头打理。也给她发放月钱。”
而在此之前,王思恩因为身份未定,待遇也一直未定。
当天,端木光搬进了北院。
南、北二院仅隔着一道三尺来宽的夹道。王思恩被拘在南院里,进出不得。她能够看到的,唯有北院的动静。发现北院也住进了人,她又急又气,费了好一番唇舌才骗了院中的粗使婆子吴妈妈出去打听消息——住进南院后,王思恩用了两天的时间,旁敲侧击,方从吴妈妈嘴里套出,这南院里,没有什么通房丫头,只有杂役弟子。也就是说,她尚且妾身不明。思来想去,她决定继续隐忍着。
不想,吴妈妈出去后,不一会儿,黑着脸又回来了。
“刚才在门口碰到了田管事。说是,院子里有一个杂役弟子就够了。”不等王思恩发问,她气急败坏的噼哩叭啦说开来,“叫我马上收拾东西,搬去正院那边。正院那么大,便是两个人,也不得轻闲……”
王思恩的心不住的往下沉。不用说,这肯定是干爹的手笔。干爹的气,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消?我能熬出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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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不是突破,所以,沈云虽然闭关了,但每天下午时分,还是铺开道力,例行巡视一次庄子及周边的十里八乡。主要目的是查看有无陌生之人,提防着雨前岛那边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偷偷的追寻过来,暗中使坏。
先前全程围观了端木光凝核,他亦收获满满。旁的且不说,单说天魔在气息的捕捉与搜寻这方面的手段,便比他之前自己从《心魔传承》里摸索出来的,不知道要高明多少。
他对于学识、功法,以及修行法门等的态度,向来是“博取众长,取长补短”。在完全领会了天魔对于气息的处理法门之后,再与自己的法门完全融合,他在这方面又有了质的提升:一方面,消耗同样大小的道力,搜寻的范围扩大了近三倍,而所需的时间则不到先前的五分之一;另一方面,但凡搜索到了的气息,都能牢牢记住,并且哪怕是非常非常相近的气息,也能清楚的区分开来,绝不会搞混。
是以,三两天之后,整个春望县里有多少人口流进、流出,以及,人们大致的生活习性,沈云都一清二楚。当然,他对人们的私生活一点兴趣也没有。而是从这些信息里,很快的剔选出来了数名流入春望县的修士。
各种蛛丝马迹汇整之后,表明这些人是一伙的。他们来春望县,是别有用心。只是,沈云暂且还不能确定他们的确切身份,以及来春望县的目的。
如果是以前,发现这些活诡异的修士小团伙之后,他肯定是第一时间找来赵宣,令清风堂去细查;如果赵宣不在,则是让丁叔带着人去查。
这一次,沈云没有传召丁叔。
一来,这些修士有十九人之多,一半是剑修,另一半是丹修。他们之中,绝大多数是筑基境的修士,而领头的两名是伪装成筑基境的金丹真人。这是清风堂都不能胜任的任务。丁叔及其手下更不行。
再者,他已经锁定了这些人的气息。这些人不来沈家庄这边则已,一旦他们往这边靠近,抵达他为他们划定的警戒线,他立时便能知晓。如此一来,也用不着丁叔他们寻过去,暗中盯梢。
又观察了三天,沈云已确定了这些人的身份——说起来,这些人与云景道长还是同门呢。他们也都是来自玄天门的弟子。这次来春望县,是来历练的。而两名伪装成筑基士的金丹真人是负责此次历练任务的师叔。
他们的行迹十分之隐秘。并且言行举止也非常小心。沈云接连关注了他们三天,也没有弄清楚他们的来历。
在第三天的下午,仙府大老爷收到“内部消息”,说仙门十大门派之玄天门,有一队筑基弟子秘密来凡人界历练,其目的地极有可能是春望县一带,叫他务必约束手下,小心应对,免得冲撞了。
万事万物都是有气息的,且气息各不相同。传讯符也一样。
这道传讯符抵达时,沈云刚好在例行巡视。是以,他敏锐的捕捉到了这道象流星一样疾驰而来的陌生气息。发现是传到仙府那边去的,他果断的继续跟踪并偷听了。
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密切关注了三天的难题竟因这道传讯符迎刃而解。
仙府大老爷收到消息后,立刻召来师爷密商:“我们这里并非玄天门的历练之地,他们突然跑来做甚?”
师爷想了想,在心底里打好腹稿后,慢慢的答道:“学生听说,门下各大门派在凡人界的活动都日益频繁。玄天门此举,便又是一道明证。”
大老爷皱着眉头,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你说,他们会不会是冲着沈家庄来的?”
本来,他在这里过得是很滋润的。自从那个沈家庄凭空冒出来后,他的日子便一天不如一天的自在了。到了这两年,更甚。春望县的人们只知沈家庄,不知他这个大老爷。这叫他心何心甘?偏偏不管是上头,还是家里头,都再三警告他,说沈家庄在仙门有大背景,叫他“不可轻举妄动”。他是做梦也想有人来踢沈家庄的场子啊。
玄天门也是仙门十大门派之一。如果沈家庄的“大背景”不是玄天门,那么,用来对付沈家庄,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只可惜,师爷平时挺懂他的心思的,这次却跟脑瓜子里灌满了浆糊一样。
没有办法,他只好把话挑明了。
师爷打了个哆嗦,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密室的天花板,结结巴巴的提醒道:“大人,不可轻举妄动啊。”心里更是苦不堪言:真是造孽啊!大人,你也不看看你自个儿有几斤几两。还妄想挑动玄天门与沈家庄对上……
他不过是个先天境的小虾米,出来做师爷纯粹就是想多弄俩钱,好换点修行的资源。结果,在春望县这地界上,他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过了两年,好日子便到了头。碰上了沈家庄这个劫财的大灾星,这两年颗粒无收,也就罢了。大人还生了包天的胆子……这是作死啊!
看在宾主一场的份上,他打算尽力劝上一劝。如果大人一心要作死,他也奈何不得。唯有卷起铺盖,早早跑路了事。
大老爷如何不得他话里的意思。其实,他也是有贼心,没贼胆。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气提个头,闻言,一下子泄了劲,他无力的瘫坐在太师椅里,灰心灰意的挥挥手:“今日之事,不可外传。你且退下吧。”
师爷暗中松了一口气。虽说这两年有沈家庄压着,他跟着这位,混得不咋样,但是,至少衣食是不愁的。现而今,外面的世道这么乱,不比从前。就他这点修为,真不够看的。真要卷铺盖走人,一时之间,他还不知道要去哪里讨口食吃呢。
好在,这位与他一样,也舍不得这口安乐饭。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沈云心里打了一个突。
沈家庄这两年的风头是越来越大了,就连省城那边也知道春望县有一个沈家庄。
春望县是个小地方。小小泥潭里,容纳的不过是小虾小鱼,不足为道。
可是,整个菱洲里隐藏的势力便难说了。
春望县的大老爷不过是一个凡人武者,因为家里的扶助,才当上这一县之尊。他都能生出这等心思,那些更大的势力就更难说了。
所以,这才是大老爷家里发这道传讯符过来的用意吧。
风欲静而树不止。沈云叹了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摊开一张纸,提起笔,刷刷的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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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与云景道长讨论过时局之后,沈云便意识到:大乱将始,风云起。青木派将要面对的是一个“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局面。很不幸的是,青木派的实力太弱,目前就是一只“小虾米”。
如何在大乱之初,活下去,不至于被其他势力吞没?这是青木派必须面对的一个重大问题,也是他必须解决的紧急问题。
这些天,他想了很多,但是,一直没有下定决心。主要原因是,菱洲身处祝融大陆之腹地,天高皇帝远,仙庭的势力相对较弱;仙门的势力还没来得及渗透进来。菱洲本地的势力与青木派的情形差不多,都是新兴之势力。与它们相比起来,青木派还称得上是矮子里的高个子。故而,他觉得青木派的生存环境还算宽松,危险不大。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玄天门的出手会这么快。
仙府大老爷与师爷的怀疑,他同样也有——好巧不巧,玄天门的这队弟子跑来春望县历练。他们是不是冲着沈家庄来的?
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由生出一点小庆幸。到了这里后,他先是打着沈家庄的名号行事的。而青木派是后来才亮出来的。别看只慢了两年,但就是这两年,使得人们先入为主。庄子里的门众,上至齐伯等长老会的长老们,下至寻常弟子,在人前行事,还是习惯以“沈家庄”自居,鲜有提及“青木派”的。于是,十里八乡的乡邻们知道“青木派”的并不多。
之前,他还曾为这事头痛过。不过,因为计划要去仙山,所以计划等从仙山回来之后,再令长老会采取措施,改变这种只知沈家庄,而不知青木派的局面。
哪知,世事无常。以前的小疏忽,令青木派名声不显,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比如说,雨前岛的探子没那么快找到他们,而他们抢先动手,将危险暂且排除。
但大乱将至,青木派只要存在,就不可能永远隐于人后。更何况,他赋予了青木派引导凡人修行之重任,这也使得,青木派不但不能躲起来,保全自己,而且还必须尽可能的扩大影响力,让更多的凡人加入到修行中来。
所以,沈云下定了决心,立时对青木派进行调整。
思来想去,他认为当从两方面入手:一是,保护好自己。
还是那句话,青木派目前实力不济,在大乱中如何生存,是个大问题。是以,首先必须保存实力。
具体的方法是,没有暴露在人前的那一部分弟子,分批转移,迁往更隐蔽的地方;已在人前暴露的弟子们,从此在人前也只打着“沈家庄”的旗号行事。同时,在青木派里,全面推行清风堂凉洲分舵的“补十条”,严格保密机制。
另一方面是,积极扩大自己的实力。
总的思路有三:其一,加大对凡人修行的宣传,吸引更多有志于修行的凡人加入青木派;其二,加快进行门中弟子的清理与整顿;其三,给门中弟子创造更好的修行环境,督促弟子们更加勤奋的修行,积极面对将要到来的乱世考验。
框架定下来后,他又进行了细化与润色……待他定稿搁笔时,外面的天色已大亮。
洗了一把脸,沈云顾不得吃早饭,立即传召了齐伯。
后者毕竟学识有限,比不得赵宣。沈云没有直接将手稿交给他,而是先从分析时局开始,将事情掰细了,一点一点的说给他听。
齐伯听着,神色越来越严肃。
待听完,他完全明白了沈云的用意,主动提出来:“云哥儿,这十里八乡的人,没有人不知道我。所以,你把我留下来吧。我一定会守好庄子。马场、神箭营他们都没有在人前露脸,您可以全部带走。”
沈云轻轻拍着他的膝盖,笑道:“这是我们青木派的一个大转变。事关重大,不仅仅是留与走的问题。我这里写了一个大致的章程。你拿去,尽快召集长老们,召开长老会,按照这个章程,商议出一个详尽、可行的方案出来。”
“原来您已经有了谋算!我就说,这么大的事,您怎么心里没有成算呢。”齐伯的脸上现出轻松的笑容。双手接过手稿,郑重的收进储物袋里,他起身领令,“我就这去给在外面的长老们传讯。”
沈云不由想到一句话“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己能够捕捉到传讯符的气息,从而窃听其内容,难保其他人也能做到。是以,他吩咐道:“齐伯,为了保密,你们尽快定出一套暗语来。以后传讯,就用暗语。万万不可在传讯时,透出门派、还有确切的人名和地址。”
“传讯符也会被旁人截了去?”齐伯吓了一大跳。一直以来,他觉得传讯符是修士的手段,最保险不过了。
沈云不好跟他细说,含糊的应道:“修士的手段多了去。传讯符只是常用的手段罢了,难免会泄密。”
齐伯一下子蒙了头。暗语,他懂的。不就是黑话吗?可问题是,云哥儿的意思,不是要他们编出一两句黑话,而是要搞出一整套包罗万象的黑话来。这……不是一个难字了得啊。他现在光是想一想,这头就变成了两个大。
沈云当然清楚他的为难,当即提点道:“端木在这方面有些经验,此事,你可以与他去商议。”
“原来端木兄弟还有这等本事!”齐伯又松了一口气,眉眼间的愁云一扫而光,“我马上去请他!”顿了顿,又请示道,“云哥儿,那这次召集在外面的长老们还用不用传讯符?”
“用吧。说话注意着点,不要透出门派的名号,以及你们在门派里的职位。”沈云应道。
“哎,我懂了。”齐伯使劲的点头。
沈云又吩咐道:“伯堂在仙山,你联系不上他。这一次,他就不参加了。”
“知道了。”齐伯应着,急匆匆的告退。出了主院,他果然直奔北院,去找端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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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伯,以及长老会再一次证明了他们的执行力。
两天之后,在外面执行任务的三位长老都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庄子里。
当晚,召开长老会。
经过小半个月的讨论,他们拿出了一份可行的操作方案,由齐伯呈给沈云。
后者看过之后,甚是满意。该方案不但完全在他设置框架里,考虑周到,做得很细致,而且在很多细节方面还不失创造性的拓展。可以说完全超过了他的预料。
更重要的是,能够制定出这份整改方案来,足以证明,有云景道长手把手的引导在先,又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历练,长老们都有了长足的进步,同时,长老会的机制也成熟了起来。
“行,就按你们搞的这个方案,马上着手进行整改。”沈云当即在整改方案的末尾签下“已批阅,令长老会立即执行”之批语,并打上一道道力印记。将稿件递还给齐伯时,他叮嘱道,“你们在方案里提到了事先要向弟子们宣讲这次的整改活动。这一点,非常之好。务必要严格按照方案上的认真落实。”
“是。”齐伯双手接过,郑重的应道。
另一边,端木光听齐伯说,是奉了门主大人之命,过来请他帮忙制定暗语,二话不说,便接下了任务。
很快,端木光发现,这个任务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因为使用现成的暗语,与制订一套适用于整个门派的暗语,完全是两个概念。
他搜肠刮肚的写了不到百句下来,便发觉肚子里完全没词了;然后,他再仔细一看写在纸上的那些暗语,竟然有一大半眼熟得很。心中一动,翻开偷记下来的那本暗语小册子,老脸不由的发烫。呃,怪不得眼熟呢。这几十句暗语,在这本小册子上都能找到原词原句。
这样的暗语怎么能用呢?简直就是公开的黑话嘛!
端木光急得使劲挠头。
然而,越是急,脑瓜子似乎越不灵光。头皮都快抓破了,他也没能再想出一两句新鲜的来。
“太难了!”端木光惨嚎一声,将自己整个儿扔到床上,接连打了两个滚。
索性去跟大人辞了这个任务吧。这一刹那间,他心里蒙生退意。
不过,下一息,心底里又响起另外一个声音:“不行。你凝核之后,寸功未立。现在大人亲口向齐伯推荐了你。你要是退缩了,岂不是说大人推荐错了?你自个儿没脸也就罢了,连累大人脸上无光,你也好意思?”
端木光翻身爬坐起来,不停的捶自己的脑袋:“不行,不行,绝不能给大人脸上抹黑!”
可是,我真的编不了几句暗语啊!
想到这里,他连哭的气力都没有了,又仰面倒下,急得使劲揉自己的脸:“怎么办啊,怎么办!”
光是着急,肯定是没有用的。
只是费了这么多的脑力,他感觉比赶了一个晚上的山路还要累。先前绷着一鼓子劲,尚且不觉得。现在,泄了劲,顿时只觉得倦意象巨浪一般,扑天盖地的袭来。两个眼皮似有千斤重,并且呈越来越重之势……
眨了眨眼睛,他放弃了挣扎,对自己说道:“反正也想不出……”
于是,整个人瞬间被倦意吞没,坠入了无边的黑甜之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端木光突然发现自己独自一人坐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具体的来说,这是一座书山。
因为《天魔玉骨功》的缘故,他很快明白过来——自己做梦了。这是一个梦境。
怎么会梦到这么多的书呢?难不成是我平时里读书太少了……端木光挠头四下里张望着。
对于天魔来说,做梦与身陷幻境,在本质上,没有什么两样:一是,梦境与幻境一样,也是有破绽的;其二,只有找出了破绽,天魔才能破梦而出,从睡梦中醒来。不然的话,便会被困在梦里,无法醒转。
一般来说,天魔的修为越高,寻找梦境的破绽越是容易。反之,亦然。
端木光找了许久,一颗心渐沉——这个梦境简直跟真的一样。他根本就找不出破绽来。
不行,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大人要我编暗语,我还没有一点头绪呢。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着,随手捡起摆得最近的那本书。
结果,黑色的封皮上竟然没有字。再翻开第一页,居然还是一个字也没有。空白的?端木光愣了一下,飞快的往后翻。
直到翻到最后,也没有看到一个字。
真的是空白的。
端木光心思转得飞快:会不会破绽藏在这些书里?
如此一想,他又拿起了旁边的一本书。也是空白的!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终于找到了一点线索。端木光起了兴致,一头扎进书堆里,翻找起来。
周边的书,有厚有薄,有大有小,但是,它们统统都是没有字的。
找啊找啊……他不知道翻完了多少本空白书卷。只知道原本尖尖的书山渐渐的变矮了,变平了。
难道这就是这个梦境的破绽?只有将所有的书一一翻完,书山会被刨平,然后,我才能破梦境而出?
端木光如此想着,又捡起一本书低头去看。
呀,有字!
象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拿着一只无形的字,在淡黄色的书皮上写字一样。
他手里的这本书,封皮的正中间渐渐的现出一行墨字——《识字歌》。
咦,这不是大人亲自编写的识字书吗?端木光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没看错,真的是那本《识字歌》。
在仙山时,赵宣给他宣讲门规时,头一个介绍的,便是这一本。他记得很清楚。当时,赵长老说:“当年,门中弟子大多目不识丁,故而,主公亲自编写的一本书。现在大家都能识文断字了。但是,长老会决定,以后有新弟子入门,不管他识字不识字,也都会发一本。这叫做‘勿忘本’。”
怎么会梦到这本书?端木光深吸一口气,敛神,伸手翻开第一页。
有字的!
再定睛细看。
果然是《识字歌》。
难道破绽藏在这里头?端木光捧着书,心道。
此念一出,他听到“哗啦啦”一阵剧响。书山自个儿倒了。满地的书化成了阵阵白雾,迅速散开。转眼间,四周皆是白雾茫茫。
但是,他很确定,自己仍在梦中。
所以,破绽真的在这本《识字歌》里!
端木光略作沉吟了,当即席地而坐,慢慢的一字一句的读了起来。
《识字歌》不长。每页四句,每句五字。全书恰好有一百页。以端木光的读书速度,不多时,但从头看到了尾。
合上书,他抬头四顾。
还是在梦境里。
是我读的不过仔细?端木光想了想,继续埋头读书。
端木光读了一遍又一遍。
加上封面,全书总共二千零三个字。这么多字里,除去重复的部分,一共有一千一百二十三个字……天魔的记忆力相当之惊人。读了这么多遍,这两千零三个字就象两千零三道烙印,深深有烙在了他的心里。
可是,他还是没能理出头绪来。
又读了一遍,未果之后,他沮丧的将手里的书卷随手往头一抛,整个人顺势往后一倒,仰面倒在地上。
“哗啦——”
书卷被抛到半空中,散了架。书页象雪片一样,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
端木光睁开眼睛,原本是百无聊赖的看着这些飞扬的书页。但是,看着看着,他的视线被书页上的字深深的吸引住了。
当最后一页书也飘落至眼前时,他终于动了。
一把抓住这页书,端木光呼的坐直了身子,仰头大笑:“想出来了!我想出来了……”
话音未落,象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猛的在他的后背上推了一把。他猝不及防,“啊呀”惊呼一声,身子往前倾去。
周边的情景迅速扭曲起来。旋即,端木光使劲的打了一个哆嗦,呼的睁开眼睛。
梦,醒了!
一个鱼跃,他从床上弹起来,快步走到窗下的桌案前,坐下。心念微动,他的右手掌心现出一本书。
此书正是那本他在梦里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识字歌》。
将书轻轻的放在桌面上,端木光一边翻书,一边轻声说道:“‘勿忘本’,所以,门中弟子人手一本;一千一百多个字,几乎能包括了平日里常用的字;每一面的字都是四行五纵的排布……”
这一次,他翻得极快。转眼,便翻到了最后一页。
“哈哈哈……”端木光掩上书,情不自禁的展开双臂,开怀大笑,“我想出来了!”
笑罢,他提起手边的笔,按照记忆刷刷的写下五列数字。
写完了,搁下笔,他又翻开《识字歌》,对着纸上的数字,开始查找。
每一列数字由三部分组成,即,页面、行和列。
比如说,第一列数字是“一一四”,其意思便是:第一页、第一行、第四列。
按照这个顺序,他准确的找到了一个字,正是一个“我”字!
如法炮制,不多时,他先后找到了“想”、“出”、“来”和“了”等四个字。
“就这样,我可以随意的准确传递暗语。”再次合上书,端木光看着纸上翻设出来的字,笑眯了眼,“而且,只要事先约定好了,数字的组合方式还可以更换。就算外面的人得了《识字歌》,不知数字的组合方式,也是白搭。”
提笔将方法详尽的写下来后,他吹干墨迹,兴冲冲的去找齐伯交任务。
这会儿刚过早饭点。
齐伯今天当值。用过早饭,他正准备出门,看到端木光过来,不由眼睛一亮,连忙将人让进正屋,并吩咐齐妈去院子里守着,莫让旁人进来。
分主宾坐下后,他迫不及待的压低嗓门问道:“这么快就编好了?”
端木光笑着拿出那本《识字歌》,放在手边的高几上,推到他面前:“喏,都在这里面。”
“这是……”齐伯狐疑的望着他。门中弟子人手一本《识字歌》,正是他提出来的。而此,此书从一开始就是由他负责印发的。是以,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自己面前摆的是《识字歌》,而非什么暗语。
“再看看这个。”端木光将写好的纸条也递了过去。
齐伯接过后,展开读了起来。
纸条上,除了方法,还举了具体的实例。
齐伯对《识字歌》再熟悉不过了。每一面有哪些字,都记得再清楚不过。根本不用翻书,按照前面写的法门,他立马就翻译出了实例里的暗语。
是以,看罢纸条,他脸上的狐疑散尽,眉开眼笑的冲端木光竖起了一双大拇指:“这个法门好!简单,易学,易记!我还想,编暗语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肯定要费好些时日呢。没想到,您这么快能想出来这么好的法门来。难怪云哥儿点名叫我去找您,说您在行。”
“过奖过奖。”端木光听着心里挺受用的,脸上的笑意更甚,客气的向他摆了摆手。
“暗语的事情解决了,真是大喜事一桩!”齐伯起身,热忱的邀请道,“端木兄弟,我们一道去向门主大人禀报这个好消息吧!”
端木光没有应充,直接应道:“大人正在闭关。如有必要,大人肯定会传召我的。既然大人没有传召我,那么我就不去添乱了。齐伯,您不用管我。”说罢,亦起身,告辞。
齐伯觉得他言之有理,没有勉强,独自去主院,向沈云汇报。
沈云听完后,也是欢喜得很,连声赞道:“不错,端木的这个主意好!”说句老实话,先前,他只想到端木光是青木派里用暗语最多的人,在这方面,可谓见多识广,所以,才让齐伯去找端木光,帮忙编一套暗语出来。
他也知道此事不易,非短期之效,心里寻思着,端木光在长老会的帮助下,能够在一两年里完成此事,便是大功一件。
却不曾想,端木光想出来了这么一个办法。
事实再一次证明,放手让下面的人去做,比他亲力亲为,效果要好得多。而他腾出手来后,能做更多的事。
受端木光此法的启发,沈云顿时思路大开,手指轻叩桌面,向齐伯建议道:“齐伯,这个法子还可以衍生出来很多小法门。比如说,我们可以在每个字上,再多加一组数字。前面三组数字,找到一个字,但是,真正的那个字,却是这个字往前或者往后数几个数。或者,你可以事先做一个模子,上面抠出一个洞来。传讯时,只报页码,至于具体的字,则只要用这个模子覆盖这一页的文字,洞里现出来的那个字,就是暗语的内容;除此之外,只要事先商量好了,也不一定非要《识字歌》这本书不可……这些都可以灵活使用。”
“是的。端木兄弟也是这么跟我说的。”齐伯笑嘻嘻的搓着手,如实说道。这个法子太好了,他迫不及待的想在长老会上推广。
沈云明白他的心思,挥手笑道:“你去忙吧。商定后,记得将具体的法门告诉我。以后,我也要用暗语给你们传讯。”
“是。”齐伯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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