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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远真君与泰阳真君双双看向门口。

    厚重的大门被打开两尺来宽。一道颀长的青色身影自内出来。

    不是沈师侄,又是哪个!

    怎的这么快?还不到一刻钟!文远真君整个人被绝望笼住,如坠千年寒冰洞之中。他不敢上前,仍站在原地,颤声问道:“沈师侄,钰儿他……”

    泰阳真君最初也是以为这么快人就出来了,八成是事情不好了。但他很快看清楚了沈师侄的气色依旧红润,眉眼明亮,不见沮丧之色。

    这哪里是施术失败之象?他如释重负的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心里暗道:上天垂怜!看来是无事了。

    在门主聚会紧锣密鼓的筹备阶段,最好不要节外生枝啊。

    同时,忍不住好奇的上下打量着自门里侧身出来的沈师侄——这位沈师侄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压制住了那名弟子的心魔?

    文远真君也不是吃素的。那名弟子又是他最钟爱的徒孙加侄孙。是以,文远真君先前替其封印心魔时,不可能不下死气力。然而,心魔却迅速冲破了他精心设下的封印。足以见心魔之强之盛。

    而且刚刚在正堂里,他很清楚的感觉到了丝丝魔气自巨大的灵力包里逃逸出来。

    玄真师侄身为元后修士,其全力打造的“天罗地网”居然撑不到半刻钟!

    他完全可以想象心魔冲破封印后,卷土重来,发展到了何等程度。

    至少他是凭一己之力不能封印得了的。

    然而,沈师侄却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办成了!

    泰阳真君再度发现自己又大大的低估了这位沈师侄,一边打量人,一边暗自思忖:等罡儿出关了,一定要跟他好好问问这位沈师侄。

    正思量间,沈云已自内走了出来。

    见文远真君绞着双手,身形微晃,他也顾不得什么晚辈的礼仪,连忙打断道:“清文师侄已经无事。只是闹了这么一通,消耗过大,体力支撑不住,已然入睡。”

    文远真君难以置信的轻呼:“睡着了?钰儿他没事了?”

    沈云点头:“清文师侄底子好,饱睡一觉,此间消耗应该就能补回来了。”

    文远真君这回是听得再清楚不过了。不过,他根本就不信,心里飞快的思索着:钰儿的心魔到底是被封印了呢,还是被暂且压制住了?沈师侄怎么就没句利落话里呢?

    反正门廊这里都被施了隔音术,站在这里的三个人都是知情人……他索性挑明了问道:“沈师侄,钰儿的心魔这回能被封印多久?”

    封印,已经是他认为最好的情形。既然沈师侄一口一个“无事”。他认为应该是沈师侄成功的封印住了钰儿的心魔。

    一想到这里,他对眼前的年轻人刮目相看,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至于根除……现在是大白天呢。他就不做这等美梦了。

    不想,沈云却一头雾水的反问道:“心魔?谁的心魔?”

    “钰儿的心魔啊!”文远真君只觉得老脸火烧火辣的,跟刚挨了一记大耳刮子似的。然而,他却不能不亲口再次承认。

    所以,徒子徒孙什么的,全都是债啊!

    沈云摇头:“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观清文师侄只是因为近来劳损过度,突发癔症。刚才,我已经替他施针……”

    怎么可能!老子活到这么大,连心魔和癔症都分不清楚!文远真君再也按捺不住了,象道旋风一样,径直冲进正堂里。

    泰阳真君也是听得一愣一愣的。见状,他也紧步跟上。

    就知道会这样!沈云冲着两人的背影,好心提醒道:“两位师伯,清文师侄刚睡着,不宜惊扰。”

    话音刚落,从屋里已经清楚的传出来了文远真君惊喜的尖叫声:“啊,真的无事了!”

    他的声音可不小。显然,刚刚才睡着的清文真人被他惊醒了,口齿清楚的喃喃唤了一声“师祖”。

    沈云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抬起右手,轻轻的打了一道响指。

    正堂的那张长榻上,清文真人应声打了个呵欠,眨了眨眼睛,复又沉沉睡去。

    真是见鬼了!两位真君都看得再真切不过。清文真人双目清澈。眼下的情形,还真是看不出一丝一毫心魔刚刚爆发过。

    可是,这小子刚刚分明是一双血眸!文远真君下意识的去看泰阳真君。

    巧得很,后者也恰好看过来。

    他们的视线在半道里碰了个正着。双方都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疑惑、不解,还有震惊。

    就算我看错了,泰阳老儿也不可能一同看错了吧!文远真君收回目光,伸出一只手,俯下身子,欲再去翻清文真人的眼皮子。

    半道上被一只拂尘挡住了。

    是泰阳老儿!

    他不解的扭头去看。

    只见泰阳真君对他做了一个“出去说”的手势。

    文远真君也记起了刚刚从外边门廊上传来的那记响指,心里顿时明白过来。

    低头再看侄孙有些发白的脸庞,他叹了一口气,心道:也罢。我自己在这里瞎折腾钰儿也极有可能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如出去问沈师侄。

    两人复又一道出了门。

    “沈师侄,钰儿他真的只是突发癔症?”文远真君真的有些动摇了。根除心魔可不是剜掉一个恶疮。心魔之患,可以说自古以来,都是困扰修真之士的绝症。按常理来说,沈师侄不过是元后修为,他做不到在一刻钟内根除钰儿的心魔。从这一点来看,他与泰阳真君两个之前兴许都是误判了……

    泰阳真君却很坚定。从开始到现在,他绝对都没有看错。清文真人确确实实是心魔深重,突然发难了;而沈师侄在不到一刻钟里,根除了清文真人的心魔,也是千真万确的。

    不过,心魔深种又不是什么好事。既然文远真君已改了口,他这个“外人”,不好再多说什么。

    咽下嘴里的话,他默声望着沈云。

    “是呀。就是癔症。”沈云很肯定的点头,“我年少时在凡人界跟一位江湖郎中学了一套针炙之术,专治癔症。清文师侄是头次发病,只要施针一次就能病除。不过,他到底是受了些亏损,所以必须饱睡一场,将亏损补回来才行。所以,我刚才不得不又让他再次沉睡过去。”

    见他如此坚持,文远真君彻底相信了,尴尬的挠了挠头:“这次多亏有沈师侄,还钰儿一个清白。我真是老糊涂了。好好的一个孩子,硬说是起了心魔。”说到这里,眉眼间的郁色全无,他爽朗的笑道,“沈师侄,这次真是要多谢你。哦,说了这么久,老夫还不知道沈师侄的道号,只知道‘沈师侄’、‘沈师侄’的唤着,怪生分的。”

    沈云笑了笑,抱拳自我介绍道:“两位师伯,在下姓沈,单名一个‘云’字。师尊生前遗愿未完成,不敢取号。让两位师伯见笑了。”

    这回,他可没说谎。祖师她老人家生前有遗训——宗门没有光复,青木派的弟子都算不得她的正式弟子,不准取号。

    因为这句遗训,青木派历代,从太师祖开始,至师父,至死都不曾立道号。

    沈云也没有。

    好吧,他也没打算取什么道号。因为师父在绝笔信里写得明明白白,不要求他光复天神宗。而他早就决定谨遵师父之遗令,压根就没想过要光复天神宗。

    师尊遗愿未完成,不敢取号?文远真君与泰阳真君又是面面相觑——沈云如此优秀,迄今也没有得到其师门的正式承认?什么样的门派,这么牛气!

    沈云却不想再也他们多说,借口与云景道长有约,急匆匆的提出告辞。

    整件事里,文远真君有太多的问题想立刻关起门来与泰阳真君讨论,也无心再留他多说,再说,人不是还留在玄天门里吗?便将人放走了。

    沈云快步走出院门,再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

    呃,刚才在正堂里吞噬掉那么大的一只心魔,还别说,真的很撑。必须赶紧找个地方消消食。



    去哪里消食呢?当然是闲云山喽。

    沈云脚跟一转,快步返回枫林。

    刚才闹了那么一出,林中的与会者们早已三三两两的离去。

    云景道长还在。他独自一人伫立在溪边,面向着大殿方向,翘首眺望着。

    是以,沈云刚一从大殿后面出来,他便看到了。

    “沈师伯!”云景道长欢喜的迎上去。

    却不想,沈云握拳掩嘴,呵欠连连,含糊的说道:“快,回你的洞府里去。”

    云景道长心里猛的打了个突。他意识到主公现在的状态不对。这里也不是相问的地儿。他依言祭起飞船,只是多了个心眼,同时升起了飞船上的守护罩——在石头岛的时候,魏清尘听说沈云经常搭乘他的这艘飞船,便主动提出来,“略微改一改船上的阵法,以增强私隐性”。上哪儿去找这等好事啊!他自然是巴不得,双手将飞船奉上。经魏清尘这位元婴阵法大师改过后的飞船,一旦升起守护罩,整只飞船俨然如铁桶一只。从外面轻易瞧不破里面的情形。

    几乎是飞船一停稳,沈云便二话不说,抬脚一个大跨步,上了船,然后,直奔船中央,盘腿坐好。

    不得不称赞道长心细如尘。有了守护罩,他可以立刻运转道力,消化心魔,而不用担心被后殿的文远真君与泰阳真君看出端倪。

    云景道长见状,整颗心都提了起来,简直是含在了嗓子眼里。

    主公这一去,肯定是经历了什么大事!

    面上却不敢显露出一星半点来,看着跟蚌壳一样严实的飞船,他嘴里尤作镇定的打着哈哈:“沈师伯,不用担心您那锅素玉秋菇汤。出来前,我吩咐了灶上的童儿千万要仔细看着火。我们现在赶回去,绝对是刚刚够火候儿。”

    嘴上这么说着,手里却没有耽误半分。他紧步上船,催动飞船,用比平常仅快一点点的速度,飞往闲云山。

    事实证明,云景道长真的是相当了解自己的宗门。后殿里,文远真君收回目光,轻轻摇头:“这个沈云,口腹之欲竟如此之强烈!都元后了,居然还没辟谷。”

    泰阳真君放下手里的茶盏笑道:“估计是刚才劳累了,饿得很,都乏困了。”

    文远真君心里暗道:原来,你也一直在暗中留意着沈云啊!

    一说到困,他不禁又看向在长榻上的侄孙。后者抱着被子,仍在呼呼大睡。脸色虽不太好,便是神色安宁,气息平和悠长。

    可见,是真没事了。

    文远真君挑了挑眉,轻拍大腿:“这回又多亏了曾师兄提醒。没得见沈云为我们白忙活一场。回头,我吩咐下头给他备点好吃的,送到闲云山去。要说山里的野味,我们玄云门还真不少。不仅仅是一味素玉秋菇。”顿了顿,又问泰阳真君,“曾师兄,远道而来,就这么干坐着陪我喝茶,也是我招待不周。要不我们老哥俩也弄点酒菜,边吃边聊?”

    泰阳真君乐呵呵的摆手:“我辟谷多年,比不得他们后生。”说着轻指手边的青玉茶壶,“有这壶灵茶,足矣。”

    “我也是。”文远真君跟着笑了。泰阳真君这副样子,分明就是不想与他深谈。所以,后面的话,他决定省了。话锋一转,重新说起了筹备门主们聚会的事宜。

    果不其然,泰阳真君脸上的笑意明显的生动了许多。

    老狐狸!老子就不信,没了你这个张屠户,我们玄天门就只能吃没毛的猪。文远真君一心二用:一边与泰阳真君议事,一边用神识传语,向玄真上人等人接连发出了数道密令。

    因为门廊上被师尊亲自下了隔音术,所以,玄真上人站在门廊下面,一双眼睛连往上方瞄一眼都不敢,更不用说偷窥了。

    刚才看到姓沈的只呆了不到一刻钟便离开了,他心里已不抱任何希望。

    没想到,这回收到师尊的密语,竟是说,钰儿无事了。

    并且,师尊说,钰儿只是患了癔症,并没有心魔。师尊担心在枫林里发生的那一幕传出去,会被有心人拿来抹黑玄天门,令他立刻准备一番,好从明天开始,带着钰儿在本次金丹法会里多走动,以堵住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的嘴。

    除此之外,师尊还怀疑在枫林里,钰儿突然冲破封印,当众发狂,另有隐情。令他秘密彻查。

    真的是癔症!没有心魔!

    我,师尊,还有曾师伯都看错了?

    玄真上人收到两条密令后,硬是在门廊下站了小半刻钟,才缓过劲来——不是他这个当师尊的,不盼着自家大弟子好,也不是师尊用密语说出来的真相太过打脸,而是,他根本就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

    可是,事实貌似就是如此。

    师尊说得再清楚不过了。沈云刚刚给钰儿施过针。钰儿已无事,正在里面睡大觉。明天,钰儿就能随他出去会见客人们,多方走动。

    如果真是心魔发作,钰儿怎么可能被扎几针,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睡着?而且,睡一觉之后,明天就能完全康复?

    玄真上人缓过劲来后,使劲的用双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决定马上按师尊吩咐的去做。他又不是没长嘴。等明天见到了钰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一问便知。

    另一边,云景道长载着沈云回到了闲云山。

    时间刚刚好,沈云恰好将心魔消化掉。

    只是出乎他的意料的是,“吃撑”的感觉没了,困意却越来越浓。

    眼下,他感觉一双眼皮子简直堪比千钧。

    睡觉!睡觉!马上睡觉……他身上的每一个毫毛孔似乎在叫嚣着要睡觉。

    这样的情形,他曾碰到过一回。那一次是他将玉宁真人存了好几年的阴煞之气全部收进了丹田里,导致丹田重挫,险些因此而丢了性命。当时,他也只想睡觉。

    可是,这回,只是有点儿吃撑了,我的丹田好好的,怎么也如此嗜睡呢?

    思量间,困意更浓了!沈云身形一晃,盘腿坐在那儿,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后仰去。

    “主公!”云景道长眼疾手快,伸长臂,将他扶住。

    沈云费力的睁开眼睛。

    “您没事吧?”云景道长急得都快要哭了——主公困这副样子,从头到脚,无一处不写着有事。可是,他却束手无策,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做才能帮到主公!

    “还,好。”沈云用尽最后的气力吩咐道,“扶我去你的洞,府里……任何人,不得靠近我……你也一样。我困,要睡,觉。”

    “啊?”云景道长愕然。

    “快!”沈云说着,一双剑眉立了起来。

    这是要生气!云景道长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打了一个寒战。

    “是。我们走!”不敢再看主公的脸,他低下头连忙将人扶起来,匆匆走进自己的洞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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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元旦。

    新年的第一天。

    某峰祝亲们,新年快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要说云景道长的洞府里,哪里最隐秘?

    那要数练功室了。

    云景道长没有犹豫,直接将自家主公扶进了练功室里。

    从洞府门口到练功室不过三四十步远。对于高阶修士来说,这点子路根本就算不得什么。然而,云景道长却明显的感觉到,自家主公的一双腿越来越不听使唤。

    快到练功室时,主公的身子等于完全压在了他的身上。

    哇,好重!

    他禁不住打了个踉跄,眼前呼的现出了一串飞舞的金色星星!

    怎么会这样!

    他下意识的抬头,想去看主公的情形。

    就在这时,主公突然自个动了——一掌将他往后推开。

    云景道长不曾防备,被这一掌推得身子直接打横,象离弦的利箭一般,嗖的往后飞去。

    “哎呀!”

    洞府小小的,属于那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型。是以,这条过道不到半丈长。下一息,眼见着天灵盖就要重重的撞到石壁上了。

    偏偏云景道长向来是能动口就尽量不动手的战斗渣。这么短的时间里,他根本就反应不过来。只能惊呼着,瞪大眼睛,看着自己重重的去撞石壁。

    这一撞,少说也要在床上躺个三五月的……

    就在这时,左脚的脚踝猛的被一只手抓住。

    石壁离他头顶的道髻不到两指宽!

    不用看,肯定是主公抓住了我的脚……然而,云景道长还没来及得松口气,那只手骤然松开。

    旋即,他听到了“叭”“叭”两声响。

    头一声,是他“叭”的一下,直挺挺与地面来了次重重的亲密接触。

    第二声,是练功室的门“叭”的关上了。

    云景道长扶着腰,呲牙咧嘴的从地上爬起来。

    方才躺在地上,还不觉得。这一爬起来,他立时感觉到从头到脚,无处不酸痛。

    真不是摔的。以他的修为,刚才那一摔,就没一点事儿。

    这种感觉……好久不曾有过了。

    在凝丹之前,云景道长曾在边界混过十来年。

    初到边界时,他被一伙劫道者抢得只剩下一条底裤。那时,为了混口饭吃。他不得不去码头上做苦力。

    那时的他,混得真叫一个惨啊。

    一天十二个时辰里,有十个时辰不是在装船,就是在卸船。

    忙活一天下来,身上无一处不酸痛。

    然而,眼下的感觉却比那儿更甚。好象他刚刚扛过一座大山似的。

    云景道长望着紧闭的房门,再回想刚才主公偏在自己身上的那份沉重,心里狐疑不已:主公看着精瘦精瘦的,怎么这么重!

    就在这时,守门的道童噌噌的往这边过道跑来:“真人,真人,外面来了好多人!”

    云景道长顾不得细想,赶紧的往身上打了一记去尘术,使劲的抖了两抖——在边界当苦力的那段时间,他练成了这个绝招儿。不管身上有多酸痛,只要这么全身抖两抖,立马就活动来了,酸痛至少去掉一大半儿。

    他用最快的速度恢复了金丹真人该有的仪态。道童也跑到了跟前:“禀报真人,外面来了好多人。”

    “本座听到了。跟你说过好几多次了。一句话说一遍即可,不要重复。”云景道长轻挥拂尘,一边往外走,一边耐着性子教导道,“都是些什么人呀?有帖子没有?没有帖子的,一律不见。有帖子的,先把帖子接进来。这些,我不是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吗?”外面那些人,他根本就不用放出神识去看,用脚趾头也能猜到是来这里做什么的?刚才主公可是吩咐了——要睡觉,任何人都不能打扰。所以,他根本就没想见这些人。

    他也不怕得罪了这些锦上添花的。

    两百多年了,没有这些人,他秦岳也一样的混过来了……

    这时,他突然发现身后没什么动静。

    小家伙又开小差了?他只好停下来,转身去看道童。

    “啊呀!”小道童撞到了他身上。

    “你怎么不说话呀?”云景道长低头看着他,问道。

    小道童仰起头来,鼓着腮帮子,一本正经的答道:“小子听真人吩咐,一句话说一遍即可,不要重复。真人刚才的那番话,小子已经回过很多遍。”

    “你个小鬼头!”云景道长被他这副样子给逗乐了,没忍住,伸手在那张鼓起来的包子脸上轻轻掐了一把,“走吧。一边走,一边告诉本座,外面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呐。”

    “是。”小道童口齿伶俐得很,吧啦吧啦的汇报起来,“他们都穿着杂役弟子服,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一只一模一样的朱漆食盒,说是膳食堂的人,奉门主大人之令来送吃食。小子没有见过膳食堂那边的人,他们也没有帖子。小子分辨不出他们话里的真假。再一听他们是奉了门主大人之令,吓得慌了神,赶紧的跑进来禀报真人。”

    “老祖赐食?”云景道长听明白了,又使劲的打了一个哆嗦,用拂尘指着门口方向,“快,随我去门口迎接。”

    练功房里,沈云听到两人的声音飞快的远处,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心念一动,他从百宝囊里取出一面铜镜,照向自己的脸。

    圆圆的铜镜里,他的脸上,果不其然,现出的是一双竖起来的血眸。

    沈云一手执镜,一手去摸自己的脸。

    这肌肤真细嫩啊。比剥掉壳的煮鸡蛋还要光滑,泛着一层玉色的光晕。所谓弹指可破,也不过如此。

    不知道有多少大姑娘小媳妇做梦也想拥有这样的一张脸皮。

    可问题是,他是男的!

    如果用纱巾遮去这双惊悚的血眸,他现在端的是雄雌莫辨,绝代风华!

    沈云不是头一次看到自己的脸变成这副样子了。

    与上一次相比,他感觉这张脸不管是五官,还是肤质,都又变得精致了一些。

    它,看上去更据有魅惑之力。

    沈云端着铜镜,好不茫然:我要这样一张迷人的脸,做甚?还有,这双血色竖眸,又是什么鬼?只有魔族才有这样的眸子。那么,我到底是人还是魔?

    他来不及思想,因为此时的清明是非常短暂的。接下来,困意又卷土重来。这回是象巍峨的高山一般压了过来。他迅速被它整个儿笼罩住。

    手里的铜镜“当啷”坠地,沈云好比一棵被砍倒的大树,直挺挺的往后倒下。

    “滋——”

    一阵黑烟自他的印堂里喷涌而出,迅速弥漫开来。

    数息之间,整间屋子都充斥着浓浓的黑雾。

    而黑雾的中心,沈云身子悄然浮空。他有如在母腹里胎儿,头深深的埋在胸前,抱着自己的腿,团成了一个大球。

    “呼——,呼,呼——”大球的表面一颤一颤的,自内传出一阵阵欢快、香甜的鼾声。

    刷,他那黑缎似的长发尽数散开,象水草一样在黑雾中,随着这鼾声飘啊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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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殿,正堂里。

    文远真君终于与泰阳真君敲定了门主聚会的大体框架。

    “曾师兄,你看你不肯去我那里将就几日,我只好让弟子们给将这殿的几间清舍收拾出来。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意。”文远真君轻吁一口气,起身笑道,“要不乘着天色尚早,我这会儿陪你过去看看房间?”

    泰阳真君也站了起来,摆手谢绝道:“师弟做事,向来妥当得很。门下弟子更是精明能干。我不用去看,也必定是合意的。只是事先也没打声招呼,我就这样带着门下弟子跑了过来,真是叨扰得很。”

    这一天发生的事太多了。文远真君真没功夫与他再客套,指着面前的长榻说道:“我还要把这小子送他送师尊那里去。就不打扰了。曾师兄且在此宽坐片刻。过会儿,自有弟子过来请师兄移驾去清舍歇息。”说着,先是走到长榻前,轻轻拂袖,使出一记“袖里乾坤”,连长榻带人,一并收进宽大的袍袖里。然后,用手抓住袖口。

    “好走。”泰阳真君笑眯眯的将他们祖孙二人送至门口。

    文远真君一离开后殿,直接祭起本命飞行法宝,即,一柄翠绿欲滴的镶八宝祥云玉如意,返回金莲峰主峰。

    不多时,他回到山顶的正殿。先是在一边厢房里放出长榻,安顿好仍在酣睡中的侄孙,然后快步去了后面的练功房。

    “师尊。”他的小徒弟玄诚上人早已守候在练功房外面门廊下。

    文远真人脚下不停,只是略微挥了挥手里的拂尘,示意他进屋,嘴里问道:“酒菜都送过去了?”

    “接到您的传音,徒儿便亲自去膳食堂那边点了十样我们玄天门最有名的野味,令他们做好,送去闲云山。”玄诚上人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汇报道。

    到了练功房里,文远真君径直在主位上坐下来,抬头问道:“你见到沈云了吗?”

    “沈云?”玄诚上人愣了一下。

    文远真君叹了一口气,解释道:“就是沈师侄。他俗世的名字就叫做沈云。”

    “那道号呢?”玄诚上人忍不住八卦了一下。

    “没有。”文远真君撇撇嘴,“也不知是真是假。为师亲口向他讨问道号。他却回答说,没能完成他师尊的遗命,不敢取号。”

    “竟是这样!他的师门到底是什么来头?太牛了!”不愧是亲师徒俩。玄诚上人听了,第一反应与文远真君是一模无二样。

    文远真君呵呵:“兴许根本就没有别的师门。为师已经叫你二师兄亲自去凡人界,查沈云和青木派的底细了。这里头到底有什么名堂,等你二师兄回来,自会知晓。”

    玄诚上人讶然:“您是怀疑曾师……”

    文远真君清咳一声,翻了个白眼,打断他道:“你曾师伯也是你能背后议论的?没大没小!”

    “是。”玄诚上人讪笑着耸耸肩。不过,师尊这副样子,摆明了是在说,他没猜错。这姓沈的,果然是曾师伯的人。

    文远真君话锋一转,又回到了正事上,问道:“你见到沈云了?”

    “哦,见到了。”玄诚上人收了八卦之心,“今天一共远远的见了他两回……”

    哪知,文远真君的眉毛刷的一下立了起来:“你没去闲云山送吃食?”

    “没有啊。”玄诚上人眨了眨眼睛,“徒儿派了膳食堂的二管事亲自领着人送过去。”这已经算是给足了沈云面子,好不好!他并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怠慢的。

    “你呀!”文远真君用拂尘指着小徒弟,气得嗷嗷直叫唤,“膳食堂的人过去,有屁用!他们会看沈云状态如何?灵力还剩几何?”

    沈云急匆匆的离开后殿,一出院门便呵欠连连。他甚是怀疑。现在钰儿仍在沉睡,后殿大堂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沈云是不是真的只是给钰儿施了针……他无从所知。是以,才想到打发小徒弟借着送酒菜,过去与沈云周旋一二,好从中窥察出什么来。不想,小徒弟这主人家的架子端得足足的……

    哎哟哟,一个比一个笨!真是气煞老夫也!

    “啊?”玄诚上人听明白了,懊恼的用手中拂尘轻敲自己的脑门,“哎呀呀,徒儿没想到这上面来。”飞快的瞥了一眼师尊,他小心翼翼的又道,“不过,二管事回话说,他们没能见到沈师兄。云景师侄出洞来领了酒菜,没让他们进洞府。”

    文远真君没好气的挥手:“小气得志,难免得意忘形。换成你是沈云,只怕连云景都不让出来,而是直接打了守门的小道童接洽。”

    玄诚上人被他说了个正着,嘿嘿讪笑两声。

    “等到明天,就什么也瞧不出来了……”文远真君尤在痛惜错失良机。

    这时,玄诚上人想起一事来,眼前一亮,连忙笑道:“师尊,今晚还有机会!”

    “什么?快快道来!”文远真君也眼亮了。

    玄诚上人答道:“上午的时候,徒儿给沈云下了帖子。今晚的拍卖会过后,我们师兄弟请他赴宴喝酒。他已应下了。”

    文远真君眼里的光亮迅速暗了下去,现出一抹讥讽之色,冷笑道:“如果换成是你,下午的时候,出手救了你大师兄座下的大弟子,又得了你师尊的亲口道谢,晚上还会耐烦陪你们师兄弟几个在山顶灌冷风吗?”

    玄诚上人脸上没了喜色,沉默片刻,摇头:“徒儿怕是不会耐烦,借口下午给钰儿施针累了,届时派云景过来告个罪便是。”

    文远真君吐出一口浊气,无可奈何的说了声“罢了”:“欲速则不达。晚上,若是云景只身过来了,你们几个好声好气的再跟他套套话。看能否还能问出点什么来。”

    “是。”

    果然如他们所料。晚上,拍卖会过后,玄真上人他们师兄弟三个刚到山顶,就看到云景道长等在路边。

    “三位师伯。”后者见到他们,快步上前,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

    玄真上人意外极了,拧眉问道:“怎么是你?”

    而一旁,玄诚上人忍不住在心里暗道:果真被师尊说中了。

    云景道长面现难色:“沈师伯,他喝醉了。”

    “什么?”这回连玄诚上人也面现愕然之色。

    云景道长答道:“老祖赐的酒菜味道好极了。沈师伯没忍住,多喝了几杯……弟子也没想到,沈师伯的酒量如此之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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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离开了问天峰。

    云景道长站在飞船上,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刚才,他对着三位元婴师伯说了谎!

    主公分明是睡得天昏地暗。下午的时候,老祖赐下的酒菜,主公连见都没有见到,哪里会喝醉?

    可是,他实在也是没得别的办法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又抹了一把额头——在三位元婴师伯面前睁着眼睛说瞎话!奏岳啊秦岳,你的胆子是越来越肥了啊。

    这事要搁以前,他是万万不敢说谎的。

    也就是这一天跟着嫡系那边的人一起做事,他突然发现,其实,以前觉得高不可攀、厉害了得的他们,也不过如此。

    好吧,今晚……事实证明。他们确实不过如此。

    玄真师伯他们听到主公喝醉了,不也没说什么吗?

    之后,三位师伯还故意与他扯东扯西的说了一大堆闲话。不就是想从他嘴里再套出点主公和青木派的底细来吗?他早早的做足了准备,硬是在三位师伯面前,能说的就说,不能说的,一个字也没有透出去。

    三位师伯又有说什么吗?

    还是什么也没有说,放他离开了。

    可见,不管是什么样的天之骄子,在真正的实力面前,也是装糊涂。

    云景道长回头又看了一眼被远远抛在后面的问天峰。

    夜幕下,问天峰与周边的诸多山峦没有太大的区别,亦是沉默如斯。

    他凝视片刻,仍不见后边有人追上来,提着的心,暂且放了下来。

    今晚,三位师伯这里,算是糊弄过去了。怕只怕老祖……

    突然间,云景道长觉得自己近来的运道是越来越好了——后天,自己就要赶去仙门长老会那边报到了。只要撑过这两天,他的人都不在这里,老祖也是鞭长莫及!

    至于这两天么……他耸耸肩,不厚道的嘿嘿笑了。

    高阶修士宿醉,睡上个三五天,人事不省。再正常不过了。

    所以,他只要稍微布置一下洞府,再多多叮嘱三个童儿管住嘴巴,两天,很容易就能撑过去!

    云景道长在心里又仔细的过了一遍伪装大计,觉得万无一失了,信心满满的回到闲云山。

    哪知,他刚降落飞船,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玉泉灵酒的香味儿。

    是老祖赐的酒!

    酒坛子被打翻了?

    他心痛得要死,急吼吼的收了飞船,一掌推开紧闭的洞府大门。

    守门的童儿不在。云景道长拧眉,本想象往常一样,对着里面喊一嗓子“人呢”,张了张嘴,又忍下了。他担心搅了主公的觉。

    酒香味是从练功房那边传过来的。

    云景道长心中一喜:主公醒了?在喝酒。

    顾不得找三个童儿,他一甩拂尘,兴冲冲的快步走过去。

    稍后,他在练功房门口,看到了一副心痛得要死的情形。

    三名道童都在。他们在地上歪躺作一堆,脸蛋红扑扑的,睡得一个比一个香。

    而他们仨的前面,赫然摆着一只碎成了好几瓣的玉色酒坛子。

    呜呜呜……老祖赐下的玉泉灵酒,全洒在了地上!捡都没法捡!

    云景道长捂着胸口,两边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

    这三只兔崽子将酒坛偷偷搬到练功房前,想偷酒喝。却没拿稳酒坛子。酒坛子摔碎了,一整坛五十年份的玉泉灵酒全给酒了。而三只兔崽子也被酒气熏醉了。

    本来,他急着赶回来,是想在练功房的门前洒个小半坛玉泉灵酒,装个酒醉现场的。余下的大半坛,藏起来,以后自己慢慢喝……

    得,这回再真不过了。

    云景道长接连做了三个深呼吸,用最快的时间压住心痛,开始忙活起来。

    没有时间去哀悼那坛子玉泉灵酒了。因为老祖这会儿肯定已经得了信,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派人过来探视“醉得厉害”的主公。是以,他必须尽快清理好眼前的这个烂摊子。

    当务之急是要弄醒这三名被熏醉过去的童儿……

    他猜的没错。玄真上人他们三兄弟离开问天峰后,一齐去了金莲峰,向文远真君复令。

    玄真上人是大师兄,自然由他来禀明情况。据实禀报完了,他请示道:“师尊,既然已经知道沈师弟喝醉了,徒儿等也不好不管不问。要不徒儿这就去一趟闲云山,探视沈师弟?”

    “喝醉了?酒量这么浅?”文远真君直接将他的话摆到了明面上,敞开来。看向玄诚上人,“你叫人送过去的是什么酒?”

    玄诚上人心虚的清咳一声,讪笑道:“徒儿寻思着是打着您老人家的旗号赐下的酒菜,也不能太掉份。所以,亲自去后山的酒窖里拿了一坛五十年份的玉泉灵酒。这个沈师兄他,他该不是全喝掉了吧?”

    “你……”文远真君抚额,“那可不喝醉了!”五十年份的玉泉灵酒,他每回最多也就能喝两大碗。两大碗喝完,再多喝一口,一准会醉。

    玄真上人下午得了小师弟的人情,是以,出头来圆话:“沈师弟不知道玉泉灵酒的厉害,云景那小子总该知道吧?他也不出来劝劝。这一喝醉,沈师弟得睡上多少天呐!”

    这时,一直没有吭声的二徒弟玄信上人开了口:“还是过去看一看吧。兴许云景劝了呢。而沈师兄只是微醉。”

    文远真君吩咐道:“沈云一来是我们请来的客人,二来他下午治好了钰儿的癔症,又在人前仗义直言,还了钰儿一个清白,于情于理,都应当去探视他。今晚就罢了。明天一早,等钰儿醒来,你们带他一道过去,顺道再向沈云正式道个谢。”

    “是。”三兄弟领令。

    文远真君又看着二徒弟玄信上人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玄真上人与玄诚上人不由齐齐看向他,眼里都是探究之色——师尊又派了什么活给他?

    “徒儿原本打算今晚见到了沈师兄,与他多聊几天,再动身。”玄信上人垂眸答道,“没想到他喝醉了,没能来。”

    文远真君明白了他的意思,挥手说道:“那明早你再动身吧。”

    “是。”

    第二天早上,还是只有他们三个前去闲云山——清文真人仍然睡得死沉死沉的。文远真君疼爱侄孙,不让玄真上人将人唤醒。

    三人赶到闲云山,云景道长带着一身的酒气,勾着头,只身一人出洞府来迎接。身边连个道童也没带。

    玄真上人不由拧眉:“师侄这洞府里连个守门的道童也没有吗?”

    “有的。”云景道长耷拉着头答道,“他们都被沈师伯喷出来的酒气熏醉了。”

    “你怎么一点精神也没有?昨晚做什么去了?”一旁,玄信上人突然喝斥道,“抬起头来!”

    “是。”云景道长依言抬起头。

    三人都被他给惊呆了。

    只见他的两个脸颊上现出两坨不太自然的红晕,顶着一双黑眼圈。脸色比鬼还要白。

    玄真上人问道:“你也喝酒了?”还喝醉了!

    “没有。弟子也是被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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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位师伯,沈师伯就在里面睡觉。”

    玄真上人他们仨都不信,执意要进洞府探视沈云。云景道长只能将他们带到练功房前。

    酒气越来越浓。到了练功房前,便是三位上人也被浓香的酒味儿熏得头昏脑胀。他们不得不掩鼻闭息。

    “呼——,呼,呼——”欢快的鼾声从简陋的木门里传了出来。证明云景道长刚才所言非虚。

    玄真上人看着紧闭的房门,示意云景道长打开门。有事,弟子服其劳。难不成还叫他们三位师长亲自动用不成?

    不料,后者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说道:“打不开。”

    里面设了阵法?玄诚上人正要上前亲自试着推门。不想,玄信上人比他更快一步,走到门前,先是伸手试着推了一下。

    末果。

    玄信上人又试着去扒门缝。

    门缝里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收回目光,他垂下眼皮子想了想,重新打开鼻息。

    刹那间,一股浓得抹不开的酒香味自门缝里透出来,直扑鼻底。

    “啊——欠!”玄信上人本能的捂住鼻子,退后一大步。

    “如何?”玄真上人问道。

    玄信上人摇头:“房间里乌漆抹黑的,什么也看不清。”

    “二师兄,门口很熏人?”玄诚上人问道。

    “嗯,酒气都是自那门缝里散出来的。”玄信上人答道,“确实熏得很。”说着,他转头去看垂手侍立在一旁的云景道长,“里边是做什么用的?怎么没得一点亮光?”

    云景道长没有扒过门缝,自然不知道里面是黑漆漆的——练功房没有开窗,只有一扇门。但是,靠里边的石壁上明明呈品字形嵌有三颗龙眼大的夜明珠。平时里,里边都是被照得透亮。

    难不成主公睡觉不喜光亮,将夜明珠都给取下来了?

    罢了,说的越多,漏洞越多……云景道长抬起头来,一本正经的答道:“本来是间储藏室。里边堆了一些杂物。沈师伯不住那边的客房,非要住这间。弟子说,里面连盏灯也没有,不好。沈师伯却说正正好。他睡觉不醒光亮。弟子还要劝说,沈师伯便不高兴了,直接将弟子推了出来,关上了门。弟子再推门,就推不开了。”

    玄信上人又问道:“那三名道童呢?在哪里?带我们去看看。”

    “三位师伯,请。”云景道长连忙前头带路。

    玄信上人没有立刻跟上去,而是请没有再做声的大师兄玄真上人先行。

    后者心里觉得事情再清楚不过了,压根就不想去道童们住的地方。但是一想到师尊昨晚过问得那么细,只能暗忍下来,微微颌首:“走吧。”

    三名道童的住处如他所料,果然更加粗糙。在厨房的旁边,巴掌大的一间小石室。

    里面顶着三面墙搭了一张大通铺。余下的空间就是一条尺把宽的狭长过道。

    根本就站不下四个人。

    云景道长打头进屋,往过道里一站,就占去了差不多一半的地方。

    玄真上人在门口看了一眼,直接折回来,对玄信上人说:“老二,人都在里头。你自己进去看吧。我在外头站会儿。”

    玄诚上人跟在后头闻言,立马跟着说道:“二师兄,我也在外头等着。”

    “好吧。”玄信上人只得独自进了门。

    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酒味。大通铺上,三名青衣道童睡相各不相同。有摊成个大字的,有佝着身子,缩成一张弓的,还有面相下,趴着睡的。却一个个的,睡得极觉。

    玄信上人一一扒开了他们的嘴,翻起他们的两个眼皮子,细细察看。

    看完后,他往身上打了一记去尘术,掉头出了门。

    “如何?”玄真上人望着他问道。

    玄信上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确实是宿醉之状。估计要到明天晚些时候才能醒来。”

    “到时要不要再传唤他们问一问?”玄诚上人用的是神识传音。

    玄信上人摇了摇头,出声答道:“没必要。五十年份的玉泉灵酒酒力不凡。他们没有修为护体,被酒气熏醉,很正常。”顿了顿,看向练功房那边,又道,“照此情形,沈师兄这回也怕是醉得不轻。不知道这一觉,他会睡上多久?”

    玄真上人一锤定音:“你主管刑事堂多年,在这方面是我们三兄弟里最看得准的。等会儿就照你说的回复师尊。”

    “是。”玄诚上人也没意见,与玄信上人一道齐声应下。

    这时,云景道长摸着自己的额头,也从里面慢慢的走了出来。

    玄信上人转过身来,对他说道:“云景师侄,你身上备有醒酒丹没有?最好立刻服用一枚。”

    “是。”云景道长抱拳应道。

    “走吧,回去向师尊他老人家复命。”过道也窄窄的,站着四个人,连转弯的余地也没有。玄真上人又闭着气,更觉得闷。他不耐烦的招呼道。

    “是。”玄诚上人也是站不住了,紧步跟上。

    如此一来,慢半步的玄信上人落到了最后。

    三人鱼贯走出过道。

    云景道长摇摇晃晃的跟在他们身后。

    刚走出过道,玄信上人突然站住脚,转过身来。

    云景道长没防备,直接撞了上去。

    “啊,对,对不住……”他惊慌的连连后退。不想,脚下一踉跄,竟然踩到了自己的袍边。“叭嗒”一声,一屁股重重的跌坐在地上。

    醉态十足。玄信上人又看了他一眼,依旧用没有温度的声音吩咐道:“记得要服用醒酒丹。”

    “是。”云景道长慌乱的要从地上爬起来,却不想,慌乱之中又是连连出错。一下子,歪了发冠,丢了拂尘,好不狼狈。

    玄信上人心里的最后一丝怀疑也消失殆尽,复又转身,快步追上玄真上人他们俩。

    地上,云景道长还在努力挣扎着爬起来。

    终于,玄诚上人祭起本命飞行法宝,即,一只穿云梭,载着三人凌云而去。

    云景道长停止了挣扎。他坐在地上,先是抹了一把脸,脸上顿时恢复正常,哪里还有半点醉意?

    轻轻的扯起一边嘴角,他笑了笑,慢条斯里的从地上站起来,身形稳得不能再稳。

    在边界的那十年,他混迹各色人等之中,学到了不少有用的小把戏。

    今天,他在三位师伯面前,只用到两三样而已。

    效果和预料中的一样好!

    金莲峰,后殿。

    玄真上人他们三兄弟向文远真君复命完毕。

    然而,文远真君却一直沉默,没有出声。

    三兄弟的心弦渐紧。

    又过了十几息,文远真君终于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挥手说道:“知道了。”



    “大师兄,师尊之意是,这事就这么了了?“从殿内出来,玄诚上人见两位师兄都不吭声,只好自己先说。

    也不能怪他沉不住气。为着这沈云,师尊给他安排了一大摊子事。本来他手里就领着金丹法会和稍后的门主聚会两桩大活。光是这两件就已经忙得他焦头烂额,连正常的修行都不得不暂且搁下。再加上沈云这一摊子事,还让不让人活了?

    玄真上人顿脚,转身看向玄信上人:“老二,你怎么看?”

    “师尊的命令已下,怕是不能这样就了了。”后者不紧不慢的说道。

    “那确实是。”玄真上人轻轻点头。

    玄诚上人长嚎一声,抚额:“完了!鬼知道姓沈的什么时候才能醒来!没完没了的,这要耗到什么时候去了?”

    “我有一计。”玄信上人看着他,说道。

    “走,去我那里坐坐。”玄诚上人的眼睛亮了,拉着两位师兄往外走。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清成真人提着一只朱漆提盒,出现在闲云山山顶。

    云景道长听到动静,从洞府里迎了出来。

    “秦师弟,听说你被酒气熏到了。我过来看看你。”不等他打招呼,清成真人抢先道明来意,上下打量着他,关切的问道,“我观你气色尚可,已经服下解酒丹了?”

    “多谢师兄。”云景道长抱拳致谢,“是我没经过事,事到临头,便自己乱了手脚,一顿子瞎忙活。先前,听了玄信师伯的吩咐,我才想起来要服用醒酒汤。现在丹药已见效,酒意全消了。”

    “那就好。”清成真人递上手里的朱漆大提盒,“酒气伤肝。我去膳食堂给你提了几盘好克化的点心。”

    云景道长连忙双手接过,嘴里又是一连串的道谢。末了,说道:“里面的酒气还没能散尽。要是熏到师兄就不好了。”说着,指着下面不远处的一座林中小草亭,“师兄若是不嫌弃,移步去那亭中,待我为师兄泡壶粗茶,可好?”

    清成真人看了一眼,满口应下,并且还晓有兴致的赞道:“自然清新,颇具野趣。”

    不多时,两人来到草亭里。

    亭中有一小小的青石圆台。云景道长招待清成真人坐下后,打开朱漆提盒,笑道:“灶上的童儿也被酒气熏昏了,只好将师兄带来的点心做茶点。让师兄见笑了。”

    清成真人笑道:“五十年份的玉泉灵酒,秦师弟府上的这三个童儿真是好福气呢。”

    云景道长垂眸,从提盒里拿出一盘又一盘的点心,苦笑道:“师兄说的是。”摆好点心后,他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了那套主公送的白玉茶具,准备煮茶。

    清成真人看了一眼:“秦师弟这套茶具甚是雅致。”心里却甚是不屑:旁系出身,能弄到什么真正的宝贝!初一看,还成。其实就是个样子货罢了。也不知道秦师弟识不识货,因这套茶具,被人诓去了多少身家……

    云景道长一边忙活,一边闲说道:“是一位朋友送的。值不了什么,不过玩意尔。”

    清成真人突然觉得兴致全无,决定不再七绕八绕的,快快办完差事,好走人。

    “秦师弟,听说是因为沈师伯喝醉了?沈师伯到底喝了多少酒?”他不再看那些精致的茶盏,端出一副八卦样儿。

    云景道长无奈的笑了笑:“老祖总共赐了一坛子。沈师伯一人独自喝了个底朝天。”

    “啊呀呀,那还了得!”清成真人愕然的瞪圆了一双眼睛,“早几年,也是老祖赐下一坛子五十年份的玉泉灵酒。我师尊酒兴大发,喝了一大碗。结果醉了。那一次,师尊整整睡了十天十夜。沈师伯喝了一整坛……啧啧啧,厉害啊。那得睡多久,才能化掉酒力?”

    云景道长讶然:“竟是这么厉害?”

    “怎的,你不知道此酒之厉害?”清成真人好不意外。

    “不怕师兄笑话。我来内门时日尚浅。以前在外门时,很多宝物连名儿都不曾听说过……”云景道长讪笑道,“要是知道此酒之酒力如此之强,我绝对会劝着沈师伯。哪至于搞成现在这般人仰马翻^“

    清成真人了然的笑了笑,指着红泥小炉,打断道:“水好了。”

    云景道长应了一声,取水泡茶。

    “说到沈师伯……到是个趣人呢。”清成真人笑了笑,“二师伯性情寡淡,从来不管闲事的。这回竟然也对沈师伯产生了兴趣……”说到这里,他“啊”的轻呼,轻轻打了打自己的嘴巴,连声说道,“背后私议尊长,该死,真是该死!”

    这才是你巴巴的跑过来找我的真正目的吧!云景道长手里一抖,手里的沸水洒了一大半。顾不得收拾,他腰背绷得笔直,看上去紧张极了:“玄信师伯?他,他不是主管刑事堂……他,他他……他在调查沈师伯?”

    “没有,没有的事!”清成真人说着,匆匆起身,“我想起来了,还有事,秦师弟,我先走了。这茶下回再喝……”

    云景道长连忙伸长手,将人拦住,语无伦次的苦苦哀求:“不能啊。沈师伯现在还躺在我洞府里,人事不省呢。师兄,您得帮帮我,这回一定得帮帮我。我求您了!”

    “秦师弟,你又不是知道。二师伯的事,不能乱说。”清成真人好不为难。

    “求您了!”云景道长已经急得不会说其他话了。他唯有死死的抓住清成真人的一只袍袖,苦求。

    后者无奈,四下里,飞快的看了看。

    云景道长赶紧应承道:“我这里素来清净,没有旁人。沈师伯……和三个童儿,都醉得厉害,睡得死沉死沉的。师兄只管说。您的话进了我的耳朵,绝对不会再从我嘴里出去。”

    “罢了。我这人就是心软,看不得旁人求我。“清成真人叹了一口气,“秦师弟的人口,我也是信得过的。不过,我也把丑话说前头,接下来的话,我就撂在了这石台面上,出了此亭,是绝对不会再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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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成真人扛不住云景道长的苦苦哀求,透出来一道“绝不可以向外传出一个字”的消息:玄信师伯奉老祖之密令,将马上动身去凡人界,秘密查访沈师伯和青木派。

    说完,清成真人逃也似的离开草亭。

    云景道长立刻从中闻到了阴谋的味道——都说了是密令!玄信师伯是元婴大能。清成师兄只有金丹境的修为。如果不是前者刻意泄露出来的,后者能知道?与之相比,他更相信后者从头到尾都是在说谎。

    清成师兄这次来闲云山,极有可能根本就是奉玄信师伯之令,来告诉他这道“绝不可以向外传出一个字的消息”!

    云景道长想到这一层后,顿时只觉得四周都是偷窥的眼睛。

    后背好象突然生起了一阵阴风。他使劲的打了个寒战。

    幸亏在边界混了十来年,做戏什么的,随时都能上手。意识到自己有可能被监视起来后,他立刻配合着这个寒战,望着清成真人匆忙离去的背影,面现愕然之色。

    “师兄,哎,师兄……”他急匆匆的追上去,“我,我真的与沈师伯之间从来只论私交。不知道青木派……”

    清成真人脚下不停,嘴里飞快的安慰道:“这事与你无关。你不用怕。”

    “那,我明天要起程去仙门长老会报到,沈师伯在我洞府里,真要是宿醉不醒,我怎么办?”云景道长追着他,问道。

    清成真人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

    云景道长又是拉着他的袖子苦求:“师兄,求师兄帮我这一回,帮忙支个招。除了您,我完全不知道还能向谁求助。师兄,求您……”

    清成真人被缠得不行,心里恼火得很——这家伙占了地利的好处。他硬是脱不了身!

    没有办法,他只得含糊的应一声:“我这就回去,帮你问师尊。”

    “您一定要帮我问啊。我等您的信儿。”云景道长还是没有松开他的衣袖。

    清成真人只好再三保证:“一定,一定帮你问。等问着了师尊,我立刻就给你传讯。”

    云景道长这才松开他的衣袖,放他离开:“师兄慢走。”

    还慢走?清成真人用最快的速度祭起了飞剑,头也不回的御剑而去。

    云景道长望着他迅速变小的背影,吐出一口浊气,自言自语道:“师兄还肯帮我,说明我真的无事……”说到这里,他庆幸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还好我从来只与沈师伯论私交。”

    接下来,他折回下面的草亭里,收拾点心和茶具。

    将点心一样一样的收回朱漆提盒里,白玉茶具整理好,重新收进储物戒指里,他提起漆盒,若无其事的回到洞府里。

    将提盒放到厨房里的长条木桌上,他甚至打开提盒,拿起一块模样最讨喜的红豆卷,有滋有味的吃完了。这才摸摸嘴巴,回到起居室,在长榻上盘腿坐下来。

    闭上双眼,他开始打坐。

    其实这些都是表象。

    刚才,他是怕在元婴大能们的眼皮子底下藏不住心思,所以才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深思那道消息。

    演了那么多,也应该能够在三位师伯面前洗掉嫌疑了吧……

    云景道长心里还是没底,索性敛去杂念,专心致志的练功——他不知道玄信师伯为什么要派清成师兄过来,透出这样的消息。就算这道消息是真的,他也不怕。因为主公早有先手,玄信师伯去凡人界,也查不出什么来。更重要的是,他坚信一条,那就是,他自己就这么点能耐,休想能够在玄信师伯的眼皮子底下玩什么花招。正所谓,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他什么都不做,玄信师伯能奈他何?等过了今天,明天他就能光明正大的启动护山大阵,离开宗门,前往仙门长老会报到。届时,玄信师伯更加奈何他不得了。

    至于主公的安危,他一点儿也不担心:一来,主公深得泰阳真君的器重,二来,主公刚刚才救了清文师兄,于宗门嫡长一脉有大恩,所以,就算玄信师伯想对主公不利,也不敢公然在他这闲云山下手。

    而玄信师伯既然尊主公为师兄,也就意味着,其修为不如主公。等主公醒来,玄信师伯只怕会更加忌惮,更不敢下黑手。

    理清这些,他是真心觉得累。明明是在自己的宗门,在自己的宝山和洞府里,然而,他却丝毫放松之感都没有,远不及在沈家庄和石头岛呆得轻松自在。

    也难怪离开宗门,不管在何处,呆多久,他都不知“思念”为何物。

    他曾以为,这就修士该有的超然与脱俗。

    然而,结识了主公,住进了沈家庄之后,他才知,这种想法有多么的可笑和自以为是。

    主公说得对,修士也是人,也同样抛不开喜怒哀乐。

    所以,修士也会思念,也有乡愁。

    不知乡愁为何物,只是因为从来没有过“家”的归属感。

    离开沈家庄,不出三日,云景道长就会忍不住的想念庄子里。

    离开石头岛,亦然……

    此时此刻,玄真上人他们三兄弟就站在执事堂的一间大密室里。

    在他们的面前,悬浮着数以百计的一模一样的留影镜。

    在黑暗里,它们或近或远,亮闪闪的,好比夜空里的繁星。

    所谓留影镜其实就是用留影石打磨出来的法镜。

    每一面留影镜都对应一块留影石。是以,打开留影镜,就能连系到相对应的那块留影石。后者“看”到的周边情况,在留影镜上也一样的能显示出来。

    在闲云山的周边总共埋有三块留影石。云景道长猜得没错。清成真人就是他们三兄弟派过云的。在后者前往闲云山的同时,他当着两位师兄的面同时调出这三面留影镜,打开来。

    是以,闲云山上的一草一木,尽收他们眼底。

    看到云景道长吃完红豆卷,抹干净嘴巴,走进起居室,开始打坐练功,玄诚上人再也沉不住气了,转过身来,问两位师兄:“他怎么一点儿也不着急呢?”

    完全就没按二师兄预料的那样走嘛。

    二师兄定计时,分析得头头是道,说,姓沈的人事不省,出不了主意,是以,云景这小子收到消息,心里肯定会慌会乱。他会用最快的速度联系青木派里的重要人物。说不定,那些人就藏在白荷镇里。届时,他们三兄弟只要顺藤摸瓜,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找到青木派的人。沈云和青木派的老底,就全浮上了水面。

    末了,二师兄还信心满满的说,在刑事堂里,他的这一手,百用百灵,从未失手过。

    可结果呢……

    玄真上人也看向玄信上人。

    后者将目光从留影镜上收回来,不紧不慢的说道:“看来,云景与青木派没有联系。”

    玄真上人耸耸肩:“沈姓的要是这么好查,师尊也不会头疼了。”

    我靠!玄诚上人突然想爆粗口。清成可是他座门的大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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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时分,清成真人又到了闲云山。

    “我帮你问过师尊了。”一照面,他便乐呵呵的对迎接出来的云景道长说道,“他老人家说,宗门的任务不能耽搁。你只管去就是。沈师伯是宗门请来的客人,在你的洞府里醒酒,也是宗门的待客之道。你将护山大阵打开,绝不会有人上山来打扰沈师伯的。”

    “那就好,那就好。”云景道长跟丢开了一只烫手的山芋似的,脸上的苦色全无,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清成真人又问道:“秦师弟,你洞府里的三个童子呢?醒来没有?”

    “已经睡了一天一夜,等下应该可以喂醒酒汤了。明早,他们肯定能够醒来。走之前,我一定会叮嘱好他们,不许他们打扰沈师伯。”云景道长答道。

    “如此甚好。”清成真人轻拍他的肩膀,亲热的说道,“秦师弟,这事,师尊对你赞不绝口,夸你做得好呢。”

    “多谢玄诚师伯,也要多谢师兄您。”云景道长连忙抱拳道谢。

    清成真人一把握住他的拳头,哈哈大笑:“自家师兄弟,谢什么谢。行了,你明天要出远门,手里一大摊子事呢。我就不打扰你了。”说着,抱拳道,“身上担着差事呢。明天我就不来送你了,提前祝你一路顺风。”

    “多谢师兄。”云景道长抱拳回礼,“等做完任务,我一定去给玄诚师伯请安。届时,再请师兄过来喝茶。”

    “好,一言为定。”

    次日,清晨。

    三名道童先后醒来。

    云景道长与往常外出前一样,吩咐好他们呆在家里,看好门户,又特意嘱咐道:“大人在练功室里醒酒。那边酒气重,尔等沾不得一丝半点。一旦沾上了,就会象这回一样,醉死过去。本座外出了,不可能再象这次一样及时赶回来,给尔等解酒。到时,尔等非醉死不可。所以,不管听到练功房那边传出什么动静,尔等都切记,绝不可靠近练功室的过道半步,听见没?”

    他在三名道童的醒酒汤里稍微加了点料,是以,三名道童都完全不记得自己是如何醉酒的。而醒酒汤比醒酒丹的效果可差得远了。这会儿,三名道童只觉得头痛欲裂,口舌麻痹,四肢无力,要有多难受就有多难受。

    知道这是被练功室那边的酒气给熏的,三人闻“练功室”三个字色变。小家伙们跟小鸡啄米似的,头点得飞快:“记住了,记住了。”

    云景道长这才开启护山大阵,祭起飞船,凌空而去。

    在飞船尾端的甲板上,立有一根三尺高,粗细有如成年男子小臂的白蜡杆。所有的飞船上都有这样一个不起显的装置,叫做平衡杆。它在飞行途中,起平衡作用。

    不同的是,因为飞船的做工、等级,以及简奢等各不相同,平衡杆的样式也各不相同。有的很简朴,就是一截白蜡杆,什么装饰也没有;有的简单的雕刻了一下白蜡杆;也有的在平衡仪上镶金嵌玉,将之装饰得完全没了本来面目。

    云景道长这艘飞船上的平衡仪原本是非常简朴的。就是一截白蜡杆,没有做任何的装饰。

    是魏清尘给他改守护罩时,看到这根光秃秃的杆子,说是太寡淡了,顺道在离杆头不到两指宽的地方,给嵌了一圈不显眼的碎玉石。每一粒都只有米粒般大小。玉质、颜色也都寻常得很。

    改好之后,云景道长跟他请教。

    后者笑道:“也没什么用。这圈碎玉石恰好排成了一个小阵。那是我闲暇时的玩意之作。如果有人尾随你这船,只要在百里以内,连续跟了五里远,此阵就会被激活,所有的碎玉石变得透亮起来,起一个示警的作用。”

    这次,云景道长离开玄天门,刚飞出五里,平衡仪上的那圈碎玉石陡然齐齐变得晶莹透亮。

    有人在后面盯梢!

    反正有守护罩隔离,是以,他也不怕被盯梢之人发觉,索性拿出千里目往后搜寻。

    结果,因为外门大阵的阻隔,他用了千里目也只能看到五里以内的情形。五里之外,皆是一片白雾迷离。

    外门大阵确实厉害,然而,终究是用得太久了!云景道长撇撇嘴,收了千里目,心道:真是一物降一物。外门大阵遮掩得确实厉害,却还是瞒不住魏长老自创的阵法。难怪魏长老时常将一个“变”字挂在嘴上,说,再厉害的阵法,时间一长,终究会有被破解和克制的时候。此话真不是吓唬人。

    碎玉石一直维持着透亮的状态,意味着,盯梢的人一直在,只是他们隔得远,此时还在宗门里。

    云景道长用脚趾头也猜得到是什么人在跟踪自己。他一点儿也不着急,更不用说担心了——这次出来,他是有计划去一趟石头岛。但是,却不是在此时。一是,主公一时半会儿醒不了;二来,他都打听好了,常驻长老会那边,每十天轮休一天。也可以一个月的轮休全调到一块儿来。他准备到月底的时候,调好三天轮休,去一趟边界。到了边界再想办法联系余莽,让后者帮他联系魏长老。他就不信,玄信师伯派来的人能盯他一个月。所以,怕什么呢?权当是带着暗卫。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摸着嘴巴,嘿嘿的暗乐——带暗卫,那可是只有嫡系核心弟子才有的待遇哦。

    不多时,飞船又飞了五十里远。

    碎玉石还是透亮的。云景道长第五次拿起千里目往后看。这一次,他终于找到了一艘可疑的飞船。

    那船的样式与他的飞船,大小、样式都相差无几,都是最常见。它远远的落在后面,距他有五十来里远。

    五十里已是千里目的极限了。反过来,对于盯梢之人,也是如此。但是,那船既然敢如此远远的吊着,不怕跟丢,肯定用的不是千里目。

    “会是谁呢?”云景道长好奇极了,将注入其中的灵力调到最大,并小心翼翼的保持着。

    终于,他看到了那船头立着一道模糊的黑色身影。

    “叭!”手里的千里目突然碎掉了。

    啊,吓死人了!

    云景道长心中一跳,注入千里目里的灵力刷的一下就增大了。千里目禁受不住,立马碎了。

    不过,此时,云景道长却顾不得心疼这手里唯一的千里目。他是真的被那道黑影给吓到了。

    因为那道黑影虽然模糊,却再鲜明不过了。放眼整个玄天门的内门,唯有玄信师伯从来都是站得笔直,跟杆标枪一样,从头到脚一身后,再无二色。

    竟然是玄信师伯亲自跟踪……云景道长下意识的猫下身子,蹲坐在地上。

    过了老一会儿,那颗“砰砰”狂跳的心,终于缓了过来。他甩了一把冷汗,庆幸的说道:“多亏魏长老有先见之明啊。”

    如果没有魏长老改造过的守护罩和平衡仪,他这回绝对会在玄信师伯的眼皮子底下露馅。



    一晃一个多月过去了。

    沈云终于醒来。

    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团漆黑。

    什么地方!他下意识的深吸一口气。

    结果,周边的漆黑竟然动了!

    “滋溜”,它们迅速的汇成一股黑色的气流,直往他的印堂里钻。

    这是从未有过的新现象。沈云又是刚刚睡醒,尚且有些懵懂。是以,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竟让这股黑色的气流得逞了。

    旋即,一大堆的画面,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象潮水一样,涌入他的脑海。

    这些……都是黑色的气流带进来的!乱哄哄的,都是些什么呀?沈云明白过来,索性不躲不避,将印堂穴打开。

    气流涌入的速度更快了。与此同时,周边的黑色飞一般的减少,变得明亮起来。

    而涌入脑海里的那些画面和声音融合在一起,象活了一样,在他面前一一演过。

    沈云很快看明白了,心中惊讶不已。

    呀,竟然是方圆五里内,在这段时间里发过的事!

    最初是,他半清醒半迷糊的跳下道长的飞船。被道长引到这间练功室里。然后,道长离开,他突然变得分外清明,发觉自己不对劲,从百宝囊里取出铜镜照自己的脸……

    十几息之后,最后一丝黑气也钻进了印堂穴,化成图象和声音。

    沈云发现自己对昏睡这段时间,闲云山里的一举一动,都是了如指掌。并且,他也清楚了这项神通的由来。

    没错,这是一项他新增的神通。

    确切的来说,这是心魔的神通之一,叫做,沉睡之眼。

    它也是心魔的天赋神通。

    不过,只有高血统的心魔突破魔将境时,才会激活沉睡之眼。

    十年前,清文真人被人通过控魂令种了心魔蛊,却不自知。这十年来,他每一次祭起控魂令,都等于是在喂养这只心魔蛊。一次又一次,心魔蛊渐渐长成。

    只是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种心魔蛊的那人却一直没来收蛊。以致于心魔破蛊而出,变成了真正的心魔。

    也是清文真人运气好,碰到了沈云。

    不然的话,心魔势成,一朝发作,首当其冲的,会吃掉清文真人这个宿主。

    而沈云也没白忙活。

    清文真人被种的这只心魔蛊甚是纯粹,使得由此蛊孕育出来的心魔也血统极高。

    沈云将其吞噬之后,在飞船上匆匆炼化,化为己有。

    于是,他先前得到的《心魔传承》不但打开了新的篇章,而且以前打开的旧篇章里也新添了不少内容。

    这段时间,沈云一直处于沉睡状态,就是因为在融合新的《心魔传承》。

    而沉睡之眼是他在炼化心魔,将之化为己有之时,就已激活的新神通。故而,在他陷入沉睡之后,神通自然而然的启动了。

    据新的《心魔传承》里说,血色的竖眸是魔族里修为低、血统低的标志。

    比如说,血魔族里血统最纯粹的存在,只有突破了魔王境,血色的竖眸才会消失,变得与常人无异;

    心魔族的血统比血魔族要高。血统最纯粹的心魔,在突破魔将境时,血色的竖眸就会消失,变得与常人无异;

    至于天魔族,其血统是魔族里最高、最纯粹的存在。哪怕是血统最斑杂的天魔,也会在突破魔将境时,眼睛变得与常人无异。

    那么我呢?

    睡了一觉,融合了新的《心魔传承》,沈云已经再清楚不过一个事实,即,他的体内有一半的魔族血统。

    只是这一半的魔族血统是从何而来的,他还是无法从《心魔传承》里找到答案。

    当然,他也不是所谓的“半魔半人”。因为他的这一半魔族血统经历了两次提纯,已经是非常纯粹的心魔血统。而传说中的“半魔半人”,其血统是终其短暂的一生,也无法提纯一丝一毫的。

    沈云心念一动,从百宝里取出那面铜镜,揽镜自照。

    血色的竖眸,没有了!

    那里是一双斜飞入鬓、黑白分明的丹凤眼。

    这是我自己的眼睛!沈云好不意外,眨了眨眼睛,心道:不对呀。明明我现在还能感觉到丹田里的煞气之运转。

    又是一个新的经验体会,即,只要能感觉到丹田里的煞气在运转,那么,体内的心魔血统绝对是呈显现状态。而他显现心魔血统的标志就是那双血色的竖眸。

    再者,从镜子照出来的容颜,也再清楚不过的证实了这一点——此时,他的面相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初一看,还是以前的眉眼,但是,肌肤水嫩,五官精致,无一不散发着魅惑之力。

    这正是高血统魔族的显著特征!

    再想到《心魔传承》打开的新篇章,沈云终于确定了——这一次真是嫌大发了!他不但提纯了魔之血统,得到了新的《心魔传承》,而且在这方面的修为大进,一举突破了魔将境。是以,《心魔传承》才会打开全新的篇章。

    高血统、高境界,是以,他即便显现的是心魔血统,血色的竖眸也不再显现。

    也算是解决了一个头疼的问题。沈云摸了摸滑溜细腻的脸颊,心里颇为厌弃——在玄天门呆了两天,他越来越发现,不管男女,长得好看,都是件麻烦事儿。

    好在只要他的修为达到泰阳真君那样的境界,寻常人就无法看清他的真实容颜。

    “所以,加油吧!”沈云握了握拳头,将铜镜放回百宝囊里,如是对自己说道。

    丹田里,煞气的运转比先前要慢了一些。顶着这张雄雌莫辨的魅惑之脸,沈云可不敢出见人。是以,他索性在蒲团上盘腿坐下来,闭上眼睛,细细的捋顺沉睡期间,周边发生的那些事情。

    大约一刻钟后,事情理顺了。而他丹田里的煞气运转也平缓下来,变得与平常无异。

    沈云睁开眼,抬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唔,皮肤明显得粗糙多了。

    照这手感,应该是换回了原来的那张脸。

    可是,沈云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该不是又出了什么变故吧……心头一跳,他复又从百宝囊里取出铜镜,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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