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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里之外的宁远城内,常宇并不知道信已经送到代王手里,自然也不知道那边在从长计议个什么,但这一晚上他喷嚏不断,一度让他以为自己感冒了。

    常宇起了个大早,院子里吴中和乔三秀正在切磋,在旁边看了一会拒绝了吴中要练手的请求便同李慕仙出了总兵府直奔城墙上。

    李慕仙在墙垛上打坐吐纳,常宇瞧了半天也没瞧出什么门道,转而看向正东。

    汪洋海面上一轮红日冉冉升起。

    半晌午

    总兵府的花园亭子里,常宇正在和李慕仙对弈,沈江虎神色匆匆求见,手里拿着两张纸:“厂督大人这是……”

    这两张纸不是普通的纸,一个是兵部的调兵令:南下战乱正激,朝廷调兵遣将欲南下平乱,吴三桂请战朝廷应了一纸调令要抽调宁远军五千即刻入关,而另外那张纸则是吴三桂得手令:“听令行事,速调兵入关”。

    事发突然让沈江虎一众人略显疑惑,驻防宁远才是吴三桂得分内事,干嘛这么热情要去南下剿匪,那可是完全出力不讨好的事啊!得了失心疯了么?

    可调兵令上有兵部大印盖着,自不会假。便是那份手令诸将也认得是吴三桂的字迹无异,上边也盖着他的私印,因为总兵印吴三桂回京时并未带走。

    诸将实在想不明白,便去问祖大寿,祖大寿则笑言,现成解惑的你们不去问,我他么的刚被换过来没几天怎么可能知道怎么回事。

    沈江虎等人一拍脑袋便急急来总兵府问常宇。

    常宇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张调兵令在史可法出京前就给盖好章了,至于吴三桂那份手令,东厂人才济济模仿他的字迹真不是什么难事,甚至连他自己都分不清真假。

    私印?若是吴三桂能回忆起在仙居楼喝的酩酊大醉那个晚上,或许能猜到些什么。

    持调兵令和手令的锦衣卫是和常宇一起出京的,也是一起入关的,只是在前屯卫(中后所,今绥中)留下待令没有一起去宁远,待常宇在宁远把棋盘摆好了,便令人前去报信,今儿半晌午就一路风尘仆仆从“京城”传令来了!

    常宇将调兵令和吴三桂的手令认真看了一遍,目光投向远处的荷花池,微微一笑,叹了口气:“吴柱国好胜之心很强啊”。

    “厂督大人,这…吴大人怎会想着去南下平乱啊”

    “你呀,你呀,勇武有余谋略不足”常宇回头看了沈江虎一眼摇摇头:“本督问你,宁远最近可会有战事?”

    沈江虎挠挠头:“鞑子在宁远被咱们狠狠揍了一顿老惨了,入关又被厂督快打残了,至少年余喘不过来气”。

    “年余没战事,闲着也是闲着,与其在这吹风晒太阳倒不如入关参战捞功,毕竟连唐通都封爵了啊”常宇淡淡说道,沈江虎长大嘴巴哦了一声,顿时想明白了。

    吴三桂是傲性子,唐通原本不过是弟弟,可人家因为在关内剿贼灭匪的,现在都封了爵,而且还不只是他,周遇吉,黄得功原本平起平坐的转眼间就低人一头,心气怎么能平衡。

    所以这次入京,听闻朝廷调兵遣将要南下平乱,便自荐请战……嗯,一定是这样的!沈江虎觉得自己太了解吴三桂了。

    可是常宇却皱着眉头,似自言自语道:“关外虽然短时平静,但宁远毕竟是边关重镇,岂能掉以轻心,调兵又调将的如此儿戏……嘿,朝廷竟然还同意了,可为何本督在京中时,吴三桂竟提也不提,本督这前脚刚离京他就把事给办了,合着这是躲着本督啊”。

    躲着你就是怕你拦着呗,沈江虎心里暗想,谁都知道你跟周黄李三人亲近,有意无意要疏远防备吴总兵就是怕他做大,吴总兵知若你在京里必然反对,所以才趁你出京时请战,嘿嘿,干的漂亮!

    “厂督大人,宁远有兵近三万,调走五千也无妨,反正近来鞑子也不敢怎么滴”沈江虎嘿嘿笑着:“就让俺们抽空入关捞点功呗”。

    哎,常宇苦笑摇头:“咱家也不是那种挡人财路的人,不过宁远关外重镇,吴柱国一走总得有个人替他看个家不是……为何只有调兵令,就没调来个人顶一下么?”说着挠挠头一脸苦恼。

    “让祖将军帮着看下呗,祖将军现在不是官复原职了么,反正闲来也无事,他又是吴总兵的亲舅舅,将士也信的过他!”沈江虎连忙道,常宇一拍大腿:“着啊,嘿嘿,你小子关键时候脑子转的灵啊,本督收回刚才说你谋略不足的话!”

    沈江虎开心的像个傻子!

    李慕仙在旁边憋笑差点憋出内伤。

    “南边军情紧急,既然朝廷也同意吴三桂去捞功了,你们就赶紧准备一下,赶紧发兵入关,记住哦只能发五千,多一个本督都得治你们!”

    沈江虎哈哈大笑:“就五千,厂督放心俺们一个都不多带,待备好粮草,三天后便拔营!”

    “靠,三天后黄花菜都凉了,本来就比别人路远等你们到了只能捡破烂了还捞个毛功啊!”常宇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沈江虎略显为难:“这兵马拔营粮草是要事……”

    “朝廷发兵十几万还在乎你们这五千张嘴?赶紧带点口粮轻装急行,走山海关找高第借点一路要饭也轻松到京城了,莫不成你还打算拖家带口啊!”常宇撇撇嘴。

    沈江虎一拍脑袋:“嘿,可不是。高总兵和吴总兵交好,路过时借点口粮理应不会拒绝”说着对常宇拱了拱手:“得了,卑职这就去军营调兵,宁远余下的事就劳烦厂督大人和祖将军了”说着急急离去。

    望着沈江虎消失的背影,常宇转头看了李慕仙一眼,耸耸肩,摊摊手:“比想象中简单多了”。

    李慕仙苦笑摇头:“比想象中傻多了,沈江虎在您跟前就像个二愣子似的,偏偏还以为自己聪明的紧,贫道难以想象他到了京城见到吴三桂时,两人的脸色的多精彩啊”。

    “不敢想象”常宇撇撇嘴:“不堪入目!”

    沈江虎是个急性子的人,加上又怕误了吴三桂得好事,兴致勃勃急匆匆就去了军营抽调兵马,因为是想着是吴三桂亲率抽的还都是嫡系,大手一挥:“跟爷去关里捞功去!”

    五千铁骑匆匆吃了午饭携带少许干粮就拔营出城,祖大寿装模作样的追来:“这是干啥啊,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祖将军,卑职奉令入关剿匪去咯”沈江虎嘿嘿笑着,祖大寿皱眉问“真去啊,还这么急”。

    “朝廷的军令,吴大人的手令不去可不行,南边军情紧急延误不得”沈江虎说着拱拱手就要离去,祖大寿连忙道:“那这宁远谁来守着……”

    “这不还留下两万兵马么……对了祖将军这宁远城就劳烦您给看着了,回头吴总兵……哦不,吴柱国……嘿嘿,回来也有可能是吴伯爷了一定会重谢您的!卑职要急行军先告辞了,具体您可去问小督主”说完急急离去。

    祖大寿站在城门口,看着那五千兵马渐渐远去方才收回目光,长叹以气:“难道现在带兵打仗的都不用脑子了么,三桂的手下……哎。”

    “打仗用的力气,要脑子干啥啊”祖大弼哼哧道,祖大寿撇了他一眼:“就该连你也送到关内剿匪去”。

    “俺到是想去呢”祖大弼嘟囔着。

    祖大寿没再理会他,而是匆匆去了总兵府来见常宇。



    “走了?”常宇放下茶杯,看着大堂门口的祖大寿微微一笑作势请他入座,又为其倒了茶。

    “走了,瞧那架势恨不得飞过去,拽都拽不住!”祖大寿苦笑:“督主这番弄耍,就不怕回头他们记恨?”

    常宇摇头,微微一笑:“不怕,他们能奈我何,再说了反正也不是嫉恨本督一人,却不知祖将军怕不怕?”

    祖大寿哈哈一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有督主大人撑腰,末将一个光脚的怕过谁来?”。

    老狐狸,常宇很欣赏祖大寿这种不要脸的气质,他本欲跳开让这舅甥对撕,可大魔王早看破他的企图,非要拉着他下水一起玩耍。

    也罢,一身屎尿还怕再多招俩苍蝇么,常宇轻咳一声正了正神色道:“吴三桂不在绊脚石也走了,眼下宁远城您是老大,粮草充足兵强马壮,剩下的就看祖将军如何大展拳脚了”。

    祖大寿拱拱手:“末将自当尽力,只是眼下宁远城这点实力,还是先别想着怎么收复锦州,能平衡住局面就不错了”。

    常宇哦了一声:“愿闻其详”。

    “多尔衮此时就在锦州城内,他所料中督主极有可能要出兵攻城,必早有戒备,甚至会借此分化抵消朝里的压力,说不定还盼着咱们去打呢”。

    这点和李慕仙分析的差不多,常宇点点头,祖大寿又道:“而且宁远城中兵力也远不足攻打锦州!”

    “兵马不足么?”常宇挑眉:“至少还两万有余吧”。

    祖大寿嘿嘿一笑:“看来厂督大人没核实过宁远兵额”。

    “咱家是想啊,不是不敢而是不能呀”常宇叹口气:“原因你也明白所以也就别绕圈了,直接说眼下城中能战者几许?”

    “满打满算不过万五”祖大寿脸色凝重,常宇则皱了眉头。

    历史上这个时候吴三桂驻守宁远手头有兵力近四万,算上两个月前的宁远大战折损应该还有近三万,刚刚被沈江虎调走五千,所以应该还有两万五左右,抛去伤残两万总要冒点头吧。

    空饷!大明这个时候人人都在在吃空饷,吴三桂也不例外,而且看来胃口还不小,至少三千人以上。

    但常宇就是知道了,也不能办他,至少眼下不能办。

    宁远城和吴三桂都太特殊了,除非祖大寿在关外坐稳了后再说。

    常宇并不想在这个话题浪费口水,转而问道:“即便是万五兵马攻城不足,但也不能让多尔衮吃好睡好吧”。

    “那是自然”祖大寿微微一笑:“打不得却可撩得,便以先前之计一步一个脚印稳打稳扎,重修塔山堡,让多尔衮的神经时刻绷紧寝食不安,劳神费力苦不堪言”。

    “怎么做你比咱家有经验,还是那句话放手去做不要有什么后顾之忧”常宇起身拱手:“咱家明日就要回京关外就拜托祖将军了”。

    祖大寿赶紧起来还礼:“分内之事末将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常宇嗯了一声又道:“吴三桂至少半年不能回宁远,鞑子至少一年内喘不过来,祖将军你的机会来了!报仇的机会,施展的机会都来了,勿负朝廷亦勿负了自己”。

    这一夜,祖大寿失眠了。

    他想了很多,脑海中常宇那句勿负朝廷勿负己挥之不去,朝廷暂且不说,总感觉小太监是在给自己创造一个机会,一个救赎的机会,一个弥补过往的机会!

    人生七十古来稀,自己都六十五了距离古稀之年才没几年了,也没必要在乎那些有的没的,如小太监所言放开手脚大干一场,实现自我的同时也给祖家后辈赚个前程就是战死了也没啥遗憾了!

    天微亮,总兵府大门外小太监翻身上马,身后数十亲卫全副武装随其出城。

    祖大寿送至城南宁远河畔:“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末将预贺督主大人剿匪平乱旗开得胜”。

    常宇拱手回礼:“此去一别少说半年,咱家希望再见之时祖将军已兵临锦州城下”。

    “末将不敢胡乱答应,但绝对会尽心而为”。祖大寿拱手道。

    常宇笑而不语,拱了拱手,打马离去。

    直至其率部渡河而去消失不见,祖大寿才收回目光,矗立河畔久久不语。

    “他倒还真的信的过咱们,虽说留下锦衣卫盯着,可吾等才刚回来不过数日,便将宁远城及数万兵马百姓托付,不得不说他……心大”。祖大成长叹一口气。

    “他既然这么相信咱们,那就别负了人家,这小子对我口味,若是年轻几十岁真想和他拜把子”祖大寿淡淡说了句,调转马头朝宁远城缓缓行去。

    “这小太监是干实事的人,大明若多几个这样的指日可待”祖大乐竟然对小太监十分有好感。

    祖大成嘿嘿冷笑:“指日可待什么?大厦将倾,里边虽然几人在修修补补,只恐无济于事”。

    祖大乐倒不以为然:“那小太监不也说了,如今朝廷大换人裱糊匠可不是寥寥几人咯”。

    祖大成又要说话,却被祖大寿打断:“多一人两人无济于事,那多了十人八人呢,咱一家就是十几口子了,若多几个咱们这样的十几口子呢……既来之,则安之,大明此时虽还是暮气沉沉,但凭这数个月的变化来看,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时刻不远了,或许……咳,说这么多废话大话作甚,即日起,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干点实事,今儿先清点军备核实兵员……”。

    常宇真的像一个甩手掌柜就这样走了,短短即日在吴三桂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分化了他的兵权抽调走他的嫡系,并为他引狼入室。

    剩下的,就由祖大寿去折腾吧。

    只要他不降清,常宇相信他会把关外打理的比吴三桂好上数倍。

    至于祖大寿会不会再次降清,常宇有十分把握他不会。

    他眼下操心的并非祖大寿如何打理宁远和多尔衮扳手腕,也非南下平乱的事,实则是回京如何安抚吴三桂得怒火。

    以吴三桂得性子,被这么阴了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会动用京里一切关系来抗议。

    闹大了谁的脸面都不好看。

    其实早在他出京前已经和崇祯帝搭好戏台子,常宇出京去抽兵换将,崇祯帝负责拿捏吴三桂。

    可常宇心里没底,因为以崇祯帝的尿性转头就能把他给卖了,或者自己觉得棘手最终还得让他硬着头皮上。

    “一方道长,你觉得待咱们回京时,皇上是否已经摆平了吴三桂?”常宇问李慕仙。

    李慕仙苦笑摇头:“吴三桂是个难缠的人,若贫道是皇帝,身边有个专门平事的人,就绝对不会亲自下场”。

    常宇也忍不住叹气了:“其实咱家最讨厌这种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哪有打一架简单痛快!”

    李慕仙侧目瞧了小太监一眼:“其实此事不难”。

    常宇哦了一声:“愿闻高见”李慕仙附耳低语,常宇不时点头,眼睛眯成一条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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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风得意马蹄疾,比预料中轻松了许多就摆平了关外之事,常宇心中那是一个得意啊,挥别祖大寿,渡河南下放马急奔,从宁远到山海关近三百里地,在第二日日暮时便抵达关城外,高第闻讯亲自接待入城。

    洗去一路风尘,按照小太监的要求以家常饭菜招待,饭间从高第口中得知:沈江虎的五千兵马在傍晚入城,此时在兵营修整。

    虽说沈江虎比常宇早了半天一夜发兵,但其兵马较多渡河耽误时间,加上油门也没常宇踩的低,以至于竟前后脚道了山海关。

    “不若卑职把沈江虎叫来一起说说话?”高第试探的问了一句,常宇冷笑撇了他一眼:“是因为沈江虎问你借粮食的事么?那是你和吴三桂的交情,你借与不借都和本督无关,休得扯本督下水”。

    高第的企图被常宇看破略显尴尬:“可关城余粮亦不多……罢了,总归不能让他们空着肚子南下,吴三桂这点人情卑职还是得卖的”。

    常宇伸手在桌子上敲了敲几下:“粮草这事你真犯不着给本督哭穷,有你就借,没有你就去问朝廷要去这事归兵部和户部管,本督管的是东厂,挨不着”。

    说完便离开去房间里头歇息去了。

    这……高第一人独坐大堂既尴尬又疑惑,小太监前阵子出关的时候还好说的话很,怎么回来性情大变,对他极为不耐烦,莫不是关外的事办的不利索,又或自己得罪他了。

    可自己这几天都在装瞎装聋装哑巴,就连沈江虎跟前也没说一个不该说的字,没道理得罪到他呀。

    其实这事得怪祖大寿。

    常宇之前对高第的过往并不了解,就只记得历史上清军入关那会他和吴三桂联手在一片石大战李自成,仅限于此,所以对这个人没啥喜恶感。

    可前几日和祖大寿聊天时听到了些高第的黑历史,其原本属于阉党也就是魏忠贤的人,曾替代孙承宗负责关外军务,下令撤走锦州,大凌河等各处防务,甚至弄丢了十万石粮食……关外如今仅剩宁远一座孤城的局面,少不了他的“功劳”。

    以常宇嫉恶如仇的性子,怎么能给他好脸色,虽然他曾经属于太监集团的人,但自己不是魏忠贤,高第也不是他的人,也看不上。

    翌日清晨,得到消息的沈江虎前来给常宇请安,心中也是十分好奇:“厂督大人这般着急回京,怎么不在宁远多待几日”。

    常宇微微一笑:“大军南下,本督奉旨督军哪有那般自在再关外避暑”说着长长一叹:“本督天生的劳碌命啊”。

    “既是如此,那就一同走吧,路上给督主做个伴解解闷”沈江虎讨好道,常宇轻轻摇头:“本督的闷是你解不了的,可没那闲工夫陪你们慢悠悠晃悠,三日内本督必须赶回京城”。

    京城近来很热闹,从大半个月前清军被赶出关外到阅兵大典一直没消停过。

    这两天更甚,不过却非老百姓的热闹,而是军队的热闹。

    据闻南下战祸又起,朝廷调动兵马南下扑火,城中各营都在忙活这事,动员,抽调,预备粮草,出城待发……忙的不可开交。

    高杰和二刘作为南下先锋,在今儿一早便拔营离京,近万余的骑兵扬尘而去。

    没一个送行的。

    蓟镇乃边关重镇不可一日无将,唐通也率部回师,周遇吉奉令回山西坐镇防备黄河西岸的闯贼以及为秋后反攻做准备。

    此时城外兵马留下的就黄得功和马科的兵马了。

    黄得功部原本有近两万,数月间转战千里无数场厮杀,折损近半近万余刚冒头,但其分了不少战马竟成了清一色的骑兵,无论战斗力还是机动性都远胜先前。

    死的已经埋了,抚恤金则有朝廷发放,有小太监作保加上朝廷现在正在笼络军心用人之际,这钱不会打水漂的也没人敢截留。

    至于伤的则留京城军医院救治,伤补也已发放到位,这一点黄得功做的比许多将领都地道,他虽也曾吃空饷,但绝不贪手下的卖命钱。

    黄得功兵马在北城待发,其粮草辎重先发,他和周遇吉及李岩三人将多尔衮掠劫的粮草分了,手头充裕的很,省点吃都能撑到江南地头,但李岩曾告诫他,低调,哭穷。

    这其中道理他懂,倒不是会哭的娃有奶吃,而是为了配合小太监接下来的要饭计划。

    城外现在还有三部兵马,除了黄得功和李岩外还有马科的数千人。

    马科参战时麾下八千,关外一场伏击与狗急跳墙的多尔衮血战之后,此行南下不过五千余。

    代价虽惨重,换来的好处也不少,所获的粮草战马皆有份,也是清一色骑兵。

    而马科本该镇守昌平,却被常宇点将南下,他知道这是小太监提携他,感激之余亦十分看重这次机会,在一早高杰等人拔营离去,他便入黄得功大帐,问何时拔营?

    恰李岩也在,三人略微商议后便决定,待傍晚日头不那么热时便拔营。

    “报,伯爷,神机营出城南下了”。这时有亲兵来报,黄得功眉头一挑呵斥道:“军中不要这么称呼老子”。

    亲兵赶忙点头应了。

    “吴惟英倒是积极的很呀”马科看向李岩笑了笑。

    “这老小子是尝到甜头了,听说他这几日差点没把京营的军火库给搬光,火炮火药啥的有多少要带多少,王家彦有一点儿不情愿,他就说是小太监让他拿的,不服去找小太监”黄得功苦笑摇头:“老家伙这么拼,莫不是还想拼个柱国或者公爵?”

    “公爵有些难,这柱国……或许吧,听他给别人炫耀说小督主曾和他商议要在京里设个什么军工研究院,专门召集一些火器匠人研制打造先进新式的火炮,火枪等,这军工研究院和军医院同时动工,建好就由他负责呢”马科神神秘秘的说道。

    黄得功挠挠头:“这翰林院老子听说过,这军工研究院……嘿,小太监就会搞新花样”说着看向李岩:“你听说了么?”

    李岩点了点头:“有耳闻,据说这次筹备军医院的募银剩余就是用来建军工院,但具体由谁负责却还没听闻”。

    “神机营是辎重太多,早走倒也不足为其”黄得功抬头看了看天上几朵白云:“可知亲卫军几时走?”

    亲兵摇头:“尚未见出城”。

    “也罢,管他们干嘛爱啥时候走就啥时候走”黄得功耸耸肩对马科道:“回去收拾收拾,傍晚咱么就走”。

    这次要南下平乱的除了城外六大总兵的人马,崇祯帝甚至一度要倾尽城中亲卫军助战,理由就是再不磨都生锈成废物了。

    不过这个想法遭到了常宇和内阁的强烈反对,以李邦华为首的阁臣反对的理由很简单,那就是亲卫军是保护皇城保护皇帝的定海神针,你拉出去万把人倒也罢了,都出去那怎么行,本来京畿兵力就已太过单薄了,再把京城也清空,你心怎么这么大呢。

    而常宇的反对则比较现实了,皇帝二十六亲卫,眼下虽无鼎盛时期的数十万,十万,但也有五六万之多,千里之遥调兵那得多少粮草啊,后方补给供不上,而且这么多菜鸟也带不动啊,又不是去旅游。

    经过一番商讨,最终还是点了作战经验丰富的腾骧四卫和金吾四卫共八卫一万余铁骑。

    毕竟南下平乱是真刀真枪的干,带别的菜鸟就是送人头,又何必呢。

    至于崇祯帝想磨炼亲卫军,则可派其去昌平及长城各处关隘轮防。

    城外兵马已陆续拔营,城中八卫也在忙着收拾打包辎重,与其他各部不同,他们的粮草从离京起则全由朝廷供给。



    午时阳光正烈,神机营的兵马火炮辎重不畏酷暑出城南下,亲军八卫的衙门也在忙碌着,引得很多百姓围观窃窃私语不绝。

    “又要打仗了,不知还要死多少人,这天下才能太平”城门外树荫下一个佝偻老人低声长叹,目光朝西南远处望去,白幡飘飘新坟林立,这段时间京城保卫战加上鼠疫,死了不少人。

    “可也有人说,不打仗会死更多人,这天下总不能任由贼子祸害吧,瞧瞧这么多年大明都被糟蹋城什么样了,若非这个大太监会打仗,只怕咱大明都要亡了吧”身边一个年轻人眉头一挑:“爷爷,我都想当兵杀贼人去”。

    啪的一声,老头给孙子一个爆栗子:“好男不当兵,好好读书考个功名才是”说话间望着远处南下军队,轻轻摇了摇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当个普通老百姓太苦了,所以你一定要出人头地啊”。

    出人头地未必就不不苦了,至少堂堂柱国大将军吴三桂此时就满肚子苦水,他愈发觉得事情太过蹊跷了。

    先前出京被拒绝,面圣也被拒绝,心中虽也疑惑,但想着崇祯帝说是让他在京城多享受几日天伦之乐,倒也安心享受这难得美好时光和陈圆圆每日切磋的天昏地暗也舒坦的很,只是这一眨眼都快十天过去了,南下的兵马都已陆续出京,可朝廷那边对他还没有一丁点的动静,这就有点不对劲了。

    可任由他动用朝里所有关系都没打听到一点有用的信息,真的给自己放那么长的假?

    可此时多尔衮就在锦州,朝廷怎么会这么大的心啊!

    “柱国大将军吴三桂接旨”就在这时吴府有太监上门传崇祯帝口谕,召吴三桂入宫面圣。

    吴三桂大喜,心里终于松了口气,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西苑太液池琼华岛上的广寒殿内,崇祯帝望着银波粼粼的湖面目光深远,清风拂来燥热尽去,手畔桌上的茶水热气随风散去,外边伺候的太监传报:“皇爷,吴三桂来了”。

    “臣,吴三桂恭请圣安”吴三桂入殿跪拜,崇祯微微一笑:“朕安,平身,赐座”。

    吴三桂谢恩起身落座:“皇上今儿好兴致啊”。

    崇祯帝嘴角一抽,摇头长叹:“朕今儿就是心事太重,才来这透个气,找你说说话”。

    吴三桂赶紧道:“皇上的心事可否说给臣听来,臣愿为皇上分忧”。

    “你当真愿意为朕分忧么”崇祯帝轻笑起身,走出广寒殿外的树荫下,背着双手看着湖水一动不动,吴三桂紧随其后躬身道:“臣,一万个愿意”。

    “你说话儿就是好听啊”崇祯帝笑了笑,随即一声长叹:“南边贼人闹的厉害,左良玉孤掌难鸣,南京及周边诸府有心无力,朕千里调兵却担心远水解不了近渴,即便来得及又能否扑灭贼人,这就是朕所忧也”。

    “原来皇上是心忧南边啊”吴三桂哦了一声:“臣听了些消息左良玉那边虽有些捉襟见肘手忙脚乱,但却也将贼人牵制牢牢的,只要朝廷大军一到,两方合围,贼人必溃……”

    吴三桂话没说完,崇祯帝一声冷哼打断他:“朕找你来说说心里话,不是让你来敷衍朕的,贼人若是这么好打的话十年前就被剿灭了,还至于成今日之势?”

    吴三桂脸上一红,连忙告罪:“臣并非敷衍皇上,若是往年或许……可如今大不同啊,六总兵联手又有常公公督军,这是稳操胜券的事啊,皇上难道对常公公还没信心么,这数月间他可是遇神杀神,遇鬼杀鬼,神鬼难挡的常胜将军啊!”

    一听别人夸常宇崇祯帝就忍不住面露笑意,不过一眨眼又变得凝重起来:“常宇虽善战可毕竟年轻且其仅善野战和守城,然南边贼人要么是钻山林的野耗子要么就是在城中龟缩,这两种打法都不是常宇所擅长对此他毫无经验”。

    吴三桂挑了下眉头略一沉吟:“常公公虽不擅攻城和山地作战,但黄得功,刘良佐等人可都是其中老手经验丰富善战老将,皇上不必担心,相信他们联手之下,溃敌势在必行!”

    崇祯帝嘿了一声,转过头盯着吴三桂道:“你不觉得常宇现在势力过大么?”

    吴三桂心中一震:“皇上的意思是……”

    崇祯帝嘿了一声:“眼下他在军中一呼百应,李岩,周黄唐马等皆依附于他,兵部调不动的人马他能调,五军都督府干不了的活他能干,那些大将对他唯命是从,便是对朕都没这般听话,长此以往……”

    吴三桂内心已是波涛汹涌,不知不觉双拳已握的紧紧的:“那皇上为何还要对他……”

    “你以为朕想让他做大,是朕不得不用他,眼下除了他谁还能为朕所用,能为朕所用者谁又有他这般本事?”崇祯帝重重一哼,盯着吴三桂缓缓道:“倒也不是没有本事的人,只是不知道愿不愿意为朕出力”

    吴三桂噗通一声跪下:“臣愿为皇上肝脑涂地,愿为皇上分忧解难,只要皇上信的过臣”。

    机会来了,终于来了,吴三桂心中激动不已,但凡谁都看得出来小太监如今风头太劲,眼红的想干掉他的人也很多,只是无从下手,毕竟其只是个太监,可谁知道多疑的崇祯帝连身边的太监也信不过,想要找个人牵制他。

    帝王御下之术中最基本的就是平衡,不允许一家独大。

    所以崇祯帝想以他人来牵制常宇,吴三桂是相信的,也一点不意外的。

    再者从阅兵大典起,吴三桂得心气就不顺,自己以宁远大战的战功加上朝鲜三王子才勉强位列柱国之一,可唐通,黄得功和周遇吉却封了爵,这让他极其的羡慕嫉妒恨。

    他之所以急着要出京回关也是为了此,他想要趁着清军大败之际的节骨眼看看能不能去捡个便宜,将锦州给收复了,那时候凭借收复大功封爵是十拿九稳的了。

    可瞧着,眼下好像封爵还有其他路子。

    “你若真的愿意为朕分忧解难,此番南下平乱你便与常宇同去!”崇祯帝盯着吴三桂道:“平乱之日便是你封爵之时,如何?”

    “臣,愿意去!”吴三桂一时激动的差点说不出话:“不过,臣眼下手头无一兵一卒,便是与其同行怕也难以牵制一二”。

    “朕是要让你南下与他一起平乱,而非牵制”崇祯帝怒斥:“朕只是不想他一人居功!”

    “臣口误”吴三桂赶忙道罪:“但平乱也要兵马,他人麾下臣也指挥不动,再说他们也不会让臣指挥的,不如臣立刻令人去关外调兵……不行,宁远孤城重地,清军尚在锦州环伺,那边的兵马调不动,这,这可就难办了”吴三桂自说自话陷入了焦躁中。

    “你只要愿意为朕效忠分忧解难便可,余下朕已经替你安排好了”崇祯帝嘿嘿一笑。

    吴三桂皱眉:“还请皇上明示”。

    崇祯帝微微一笑,举步走进广寒殿落座:“你可知道常宇去了哪里?”

    “常公公不是先行南下了么?”吴三桂一怔,崇祯帝嘿了一声:“你总该知道朝廷要将那阿济格和多尔衮做个交易吧”。

    吴三桂一脸惊骇:“常公公去了关外交换祖大寿去了!这……难不成……”

    他终于意识发生了什么以及即将或许已经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心中很是恼火。

    “没错”崇祯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吴三桂:“你用不着胡思乱想,交换祖大寿此时非常宇不可为之,而且你的兵马你的宁远城谁也拿不走,你此番只需跟着他南下平了乱,回来你想去关外朕就准你回,你想在他处朕也准你,如何?”

    吴三桂这才松开气,躬身谢恩又忍不住问了句:“所以皇上其实暗中将宁远军调来了?”

    崇祯帝点头:“岂能让你孤身上阵,但宁远为重镇不能无兵无将,朕让常宇调来五千与你,又让祖大寿暂守宁远,待你回来完好无缺交还与你”。

    吴三桂苦笑:“皇上运筹帷幄,暗中将这些事安排的妥妥当当,臣完全被蒙在鼓里,这法子是常公公出的吧”。

    “不”崇祯帝摇头:“常宇是很反对调动你的兵马以及你的人南下的,但他越是反对朕越要让你去!于是便以你久在关外需要调防,及祖大寿回来若在关外与你共事会很尴尬甚至会引发矛盾对宁远关防不利为由将你调来,他才勉强答应……”

    湖面起了风,吹入广寒殿令人舒适,不过吴三桂此时根本无心享受这夏日凉风,此时的他脑袋嗡嗡的,一时也分不清崇祯的话是真是假。

    短短数日间,皇帝和小太监竟然背着他从宁远调了兵马安排他南下平乱,到底真的事皇帝要借他之手制衡小太监,还是别有缘由,比如算计自己?

    他有些蒙逼,一时难辨真伪,甚是稀里糊涂怎么出宫的都忘记了。

    倒是崇祯帝在他走了之后,背着双手看着远处宫殿,目光停在万岁山巅:“常宇啊,别总觉得朕总让你擦屁股,偶尔朕也会自己擦”。

    这还真的出乎常宇的意料,此时他正在火急火燎奔赴回京途中,正与李慕仙再三商议如何应对吴三桂呢。



    稀里糊涂出了宫,迷迷糊糊的回到府邸,吴三桂像丢了魂似的吓得他爹吴襄脚底发寒,连忙将其拉入书房问了话。

    吴三桂便将在宫里和崇祯帝的话说了一遍,吴襄沉思许久神色渐缓:“皇上亲口应了你南下平乱之后封爵?”

    嗯,吴三桂点头头:“还有宁远城兵马物归原主”。

    “君无戏言,皇上既已将话说到这份上了,你还置什么气,事已至此便应了就是”。吴襄轻叹。

    “孩儿不应了还能怎么滴,总不能举旗反了吧”吴三桂哼哼道:“只是用这种下三滥手段实则……可耻!”

    “你……”吴襄本欲斥其口不择言,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吴三桂呼了口气接着道:“且孩儿不知他话里几分真,到底是借我之手制衡小太监,还是和小太监联手阴了我”。

    “呵,你还没翻过这劲呢”吴襄一撇嘴:“说来说去还是那笔旧账,先前勤王你磨磨蹭蹭抗旨不来,以皇上的小心眼岂能和你一笑了之加上朝鲜三王子的事你虽耍了个小聪明,实则旧账添新笔,寻着机会必整你,只是忌惮你拥兵自重不敢明来,于是便趁着小太监出关交换你母舅给你来个了釜底抽薪”。

    “如爹所说,这次南下牵制小太监也不过是幌子了,只是为了安抚孩儿怕孩儿行极端之事?”吴三桂脸上怒气渐浓。

    “那倒也未必”吴襄苦笑摇头:“如今局势不同了,你当还是几个月前闯贼大军东进北上那会么,朝廷处处低三下四的忍让,你也不瞧瞧眼下江北地界有谁敢太过嘚瑟?谁冒头他那马前卒小太监就会毫不犹豫的打过去!若在往年倒也不惧,可如今小太监手底下有几个跟班的抱团谁扛得住”

    吴三桂哼了一声不说话。

    吴襄则劝道:“为帝者无不好弄御下之术,他以你制衡小太监也未必是假,况且你又何必管他真假,既允了你好处那就虽小太监南下平乱赚个爵位回来,也让咱吴家祖坟再冒股青烟!再者宁远城兵马如今由祖大寿暂时代管,他也不是别人,毕竟是娘舅万不会撕破脸弄得很难堪”

    不得不说姜是老的辣,吴襄一番劝解终让吴三桂火气消了大半,毕竟以当下这个局势,他虽被崇祯帝阴了一把就是再不爽也得忍着,只盼着崇祯帝言而有信,待平乱之后给他封爵,至于制衡小太监他就呵呵了。

    他并不想被当刀使,心里还好奇另外一件事,朝廷怎么这么大的心,祖大寿刚回来就能接手宁远城!

    一个降将如何得此信任的。

    都他妈么的疯了么!

    傍晚时分,李黄马三部人马拔营南下,同时间城中亲军八卫也不约而同的发兵,与往日不同的是多了三个勋贵坐镇。

    便是刚入职五军都督府的新乐侯刘文炳,惠安伯张庆臻以及宣城伯卫时春。

    对于这个安排,朝里竟少有一致赞同没人反对,毕竟是皇帝亲卫由勋贵率领指挥也在情理之中,何况三人又在五军都督府任职,本就有统兵权。

    大军开拔自是引得老百姓看热闹,南城外数里之地人满为患,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直至黄昏日落时,大军远去方才回城。

    而此时城北十余里,半百铁骑疾驰而来在城门关闭前一刻入了城,沿着安定门大街一路南下直奔皇宫而去。

    小太监回京了。

    一路风尘浑身汗渍臭味熏天,常宇一行先回了衙门洗漱略微修整在大堂听番子汇报公务。

    春祥两日前离京,高杰和二刘一早拔营离去,李黄马及亲卫军则在傍晚时刚走……

    半个时辰后天色大黑,常宇入宫。

    乾清宫内,崇祯帝的茶杯端起又落下听细细说完后眉头一挑再三确认:“这么顺利?”

    “此行之顺利连臣都意外的很,和多尔衮交接的很顺利他没挖坑也没设伏,和祖大寿也掏心窝子聊了,他说已近古稀不做他想余生便埋骨大明了,而抽调吴三桂得嫡系兵马更没费一丁点劲,一个个竟求之不得要入关捞功,臣当时已做好了要杀鸡儆猴的打算也没用上”。

    崇祯帝哈哈大笑,随即脸色又渐渐变冷:“祖大寿这个狗东西,一句埋骨大明就想完事了啊”。

    “皇上,祖大寿当初实则不易,若非逼不得已……”常宇刚又想提祖大寿说两句好话就被崇祯帝斥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投降了就是投降了,何来逼不得已!”

    见常宇低头不吭声,崇祯帝也不好为甚:“得了,你既然这么看好他又拼着脑袋保他,朕就给他这个机会,瞧瞧他埋骨前能否给朕将功赎罪收复锦州!”

    “皇上,快则一年,慢则年余锦州必收回来”常宇赶紧道,崇祯帝眉头一皱:“怎么要这么久,你出关前不是说眼下正是好时机么,若兴兵三月足矣么?”

    “是臣先前考虑不周”常宇微叹一声,将祖大寿和李慕仙的分析娓娓道来,崇祯帝脸色凝重微微点头:’若是这样那就先安内再攘外,且让多尔衮狗咬狗去“说着微微一顿:“吴三桂得人到了哪里?”

    常宇略一沉吟:“此时应该过蓟镇了,走的快的话后天便可至京城,对了皇上,吴三桂那边……”

    崇祯帝摆摆手一脸得意道:“吴三桂那边,朕已经搞定他了”。

    常宇啊了一声略显意外:“皇上是怎么搞定他的?”

    “打开窗户说亮话……”崇祯帝便将午后在广寒宫接见吴三桂得事情说了,倒也没什么隐瞒,听得常宇一怔一怔的。

    也罢,事都做了就明着说了也没什么,只是免不了心存芥蒂略显尴尬而已,而且吴三桂未必就信了崇祯帝的托词,可不信又能怎么滴?孤身一人在京城,兵马主力尚在千里之外被别人掌控着,能翻腾起什么水花。

    “皇上英明,四两就拨了吴三桂得千金,臣一路还为此烦恼呢,现在终于松了口气”。常宇奉承着,崇祯帝很是享用:“你一路辛苦早些回去休息,明儿再来宫里和朕聊聊天”。

    “臣,打算明儿一早就离京南下”常宇赶紧道,崇祯帝哦了一声微微点了点头:“太子,巩永固,史可法及诸部兵马都已离京,你是该也要走了”说着长长叹口气盯着常宇一脸郑重道:“此行虽以史可法总督军务你为督军,实则一切皆有劳与你,史可法搞搞后勤还行,论布阵打仗可远不如你,所谓能者多劳,万不可让朕失望啊”。

    得崇祯帝如此吹捧常宇心头却没一丝飘飘然:“史大人久在江南,熟知那边地理风土人情,便是人脉也远不是臣所及,到了那边仰仗之处甚多,臣一定会尽力配合他搞好军务打好仗,争取立秋之前将贼人给灭了”。

    崇祯帝很满意的点点头:“秋前平乱,这话若是别人说朕早就一大耳光抽过去了,可你说朕就信”。

    常宇嘿嘿一笑:“若非山地战攻城战非臣所擅,日程或许还能再提前些”。

    “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崇祯帝竟然开始给常宇打气:“你是个聪慧有天赋的人数月前你出宫那会可啥都不会呢,可如今已经是所向无敌的常胜将军了,此去南下诸将皆是经验丰富加上你的天赋,朕相信立秋之前你会将长江流域诸贼歼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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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宇离开皇宫时已是深更半夜,这几日追星赶月从关外往回跑略显疲惫但出了宫并未急着回衙门,而是去了北城的一处大宅子。

    吴府。

    不是吴三桂得府邸,而是大明朝最后一个锦衣卫指挥使吴孟明的府上。

    这是常宇第一次登门拜访,而且还是深夜。

    所以当吴孟明闻报时很是意外,披衣急急将常宇迎上正堂:“厂督深夜来访,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没什么大事”常宇微微一笑:“明日便要南下,走前寻你说说话”吴孟明这才松口气,忙着帮常宇泡了茶。

    “父亲,可是来了客人?”这时一个青年男子睡眼惺忪出现在大堂门口,常宇眉头一挑,看向吴孟明:“令郎?”

    “正是犬子”吴孟明对那青年招了招手:“邦辅过来给厂督见礼”。

    那青年一怔,顿时精神起来,大跨步走入堂中至于常宇跟前施礼,眼神很是炽热,看得出来他对小太监很有兴趣,应该是铁粉。

    可常宇对他没啥兴趣,点了点头:“咱家与你父要说些事,你先回避下”。

    吴邦辅略显失落,但还是乖乖的退了出去,眼前这个比他小好多岁的太监无论权势还是气场远不是其可堪比。

    “令郎竟这么大了”常宇略显惊讶,吴孟明不过四十有余其子竟二十五六:“在何处任职?”

    “理北司刑”吴孟明笑了笑:“卑职像大人这个年纪就成亲了”。

    常宇点了点头哦了一声,原来吴邦辅也在锦衣卫北镇抚司任职,搞不好还是走后门进去的呢,不过他深夜前来可不是为了八卦这些鸡毛蒜皮,更不是自为和吴孟明说说话那么简单。

    “明日咱家便离京,春祥也出去了,东厂现在就剩下几个看门的但手头活重的很,可就要劳你帮衬了,替咱家看好门”。常宇淡淡说着,对着茶杯吹了吹气。

    “瞧大人说的也太见外了,卑职心里有数,您的事就是我的事,明面咱得撕,暗中可是穿一条裤子的,大人尽管放心,但凡有事您捎个话来就行”吴孟明一脸坦然,他全副身家都投在常宇身上,可以说对常宇的忠诚都胜过崇祯帝。

    这回答,常宇很满意,便又与他说了些公务两人密议许久,常宇才告辞离去。

    吴孟明送至府外左右瞧了低声问道:“大人今儿怎么不遮掩就来了,不是说要……低调些么?”

    “太刻意反遭别人怀疑呢,咱家离京之前登门,就让有心人自己去揣摩吧”常宇说着上了车:“那银行可是咱们的大事,你可得多上心”。

    吴孟明重重点了头:“督主尽管放心,您交代的事情全给您办的好好的,银行是咱们大买卖必须要搞好搞大,那番薯土豆什么的是救命的也得给您办妥了,还有军工研究院……”

    “行了行了,搁心里记着就行了”常宇钻进车内,挥挥手,走了。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皇城旁边的东厂衙门热闹起来,数十亲卫在胡同口整装待发。

    一辆马车从衙门里缓缓驶出,陈王廷,乔三秀等亲侍随扈左右,不用说自是常宇的专车了。

    刚出胡同,就见一个太监急急跑来至马车前喘着粗气道:“禀常公公,皇后娘娘听说您今儿要离京,亲手为您做了早膳,请您入宫吃了再走”。

    嘿,四下亲卫们忍不住一声惊呼,咱东厂督主的面子就是大啊,皇后都亲自给做早饭送行。

    常宇撩开车帘探出头对那太监说:“给皇后娘娘回个话,军务紧急耽误不得,饭咱家就不吃了,这情领下了”。

    那太监躬身离去,四下又是亲卫又是面面相觑,督主大人威风啊,皇后娘娘的面子都不给。

    车马开拔出了正阳门虽是清早但外城人多,所经之处必然引起围观指点:这也是出去打仗的么,是哪个亲卫啊?

    你瞎啊,没瞧着旁边都是番子么,这是东厂的,瞧这阵仗估摸是那个大太监吧。

    你懂个屁啊,不是说那大太监早出京了么……

    安定门外,东厂卫四营人马早已集结于此等待多时,遥见马车出城,几个统领打马近前来问安。

    常宇撩起车帘一扫几人:“宫字营以东厂之名沿途稽查各部军纪,凡发现作奸犯科者严惩不贷!”

    “卑职遵令”范家千,李铁柱几人抱拳离去。

    “黑狼营先行至徐州,若有人打咱们粮草的主意,格杀勿论!”

    “卑职领令”老九打马狂奔而去,如今他已被扶正为黑狼营统领正儿八经的千户衔。

    “屠元,你也先走一步去济南候着……不要和刘泽清起冲突,但若真的干起来就去找高杰帮忙”常宇皱着眉头轻声说道。

    “高杰那厮和刘泽清一路货,真打起来他会帮咱们?”屠元撇撇嘴,常宇嘿嘿一笑:“你只管照本督说的去做便是,不会吃亏的”。

    屠元也走了,贾外雄四下瞧了瞧,然后一摊手:“督主,我呢?”

    “你当然是跟着本督了,要是路上和别人打架总得有个帮手不是”常宇笑了笑,眉头一挑:“郝摇旗和姬际可呢?”

    这两人可是常宇手底下的猛将,南下必须带着。

    “没在这,昨儿跟着李岩一起就走了”贾外雄应了声:“要不卑职给您叫回来?”

    “瞧把你闲的”常宇放下车帘大声道:“开拔!”

    数月前出京去太原押银是骑着马,北上关外打援也是骑着马,为何这次南下却是坐车?

    其实理由很简单,路程太过遥远,天气太过酷热。

    日上三竿时,常宇已离京三十余里,途中所见不忍直视,天灾兵祸粮食失收,人间已是地狱,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惨像。

    李慕仙时而甩动手中拂尘,嘴里默念不停,吴中听得不耐烦本想出声呵斥,不过看了这道士一脸虔诚,便也忍住了。

    “吴大人,吴大人,后边……有情况”这时后方有亲卫轻呼,吴中很是不耐烦,嚷嚷什么:“后边怎么了,有难民讨粮还是杀人了?”

    “不,好像是女将军来了”。

    女将军不是红娘子,如今京城能称得上这个称呼的只有一个人,东厂亲侍宋洛玉。

    远处一骑狂奔而来,马上任飒爽英姿,扬臂高呼。

    吴中很是激动,打马迎向前去:“洛玉,可是舍不得我……”

    “滚犊子”宋洛玉轻斥与其擦肩而过直奔常宇车前翻身下马,督主大人:“卑职有事相禀”。

    常宇探出头看了宋洛玉一眼:“不行!”

    “卑职还没说啥事呢?”宋洛玉一窒。

    “本督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行,就是不行!”

    “大人”宋洛玉憋的脸都红了:“一跺脚,仅此一次!”

    且,常宇翻了个白眼:“你的每次都是仅此一次,洛玉,本督就纳闷了,你本江湖浮萍厌倦了打打杀杀方才投本督门下求个安稳,怎么如今却又耐不住了”。

    “大人,洛玉本就是江湖客,做不得那贤良淑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有,卑职投靠您可不是为了求个安稳,是要想尽忠报国!”宋洛玉急急辩解。

    常宇耸耸肩:“你也尽过忠也报过国了,剩下就交给这些爷们去做了,好生回去在京里看家”。

    “督主大人……”宋洛玉急了。

    “洛玉”常宇打断他:“你是个有本事的人也是个忠心的人,你想一展抱负,本督也给了你施展的机会,如今该收收心了。本督也并非重男轻女之辈,可你终究是个女的是要嫁人的啊,于公你随军围剿过鞑子,战功赫赫,于私你曾救过本督性命,南下太过危险本督不能再让你涉险了!”

    宋洛玉一脸哀求:“大人,真的就这一次不行么?”

    常宇轻轻摇头:“听话,回去好好歇着,你若真的闲不住,待秋后待你去西安”。

    宋洛玉瞬间一喜不过又瞬间黯淡下去:’还要等到秋后……“眼神极尽哀求又看了他哥哥宋洛书和陈王廷等人,可没一个替她求情的。

    这时吴中跳了出来:”厂督大人,给卑职个面子,再让……“

    ”滚!“常宇一声怒斥,宋洛玉等人更是狠狠瞪着他。

    吴中很是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走到宋洛玉跟前:“洛玉……”

    话没说完,宋洛玉已翻身上马对着常宇的马车抱拳:“大人秋后可不要食言”完打马离去。

    吴中遥望其飒爽英姿,咽了咽吐沫:“就是这个味,得劲!”



    正值盛夏天即便是京畿一带也燥热无比,特别是到了晌午时头上骄阳似火,本就干旱的草木庄稼全耷拉着头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行军的将士和坐骑也好不到哪里去,士兵脱去外衣蒙在头上遮阴,战马也是无精打采,行十余里便一身大汗,有爱惜战马的将士甚至下马步行。

    “前边尚有五里就是大兴了,趁晌午这当口找个地方乘凉歇歇脚吧”李慕仙提议。

    在车里睡的迷迷糊糊的常宇应了。

    大兴城东有条凤河,天旱河水如溪,将士在岸边寻了阴凉歇脚吃干粮或喂马饮水。

    远处树荫下有歇脚的劳作百姓时而朝这边张望,常宇下车到河里洗了把脸,上岸时瞧见远处李慕仙在和那些百姓说着什么,甚至还将自己的干粮分给他们吃。

    “牛鼻子其实算是个好人”吴中一边嚼着干粮嘟囔着:“心济天下者不是骗子就是圣人,偏偏他两样都是”。

    嘿嘿嘿,贾外雄在一旁阴笑:“和山东那个圣人一样么?”

    吴中一时没反应过来“山东有圣人?得道的高僧还是道士?”

    “他说的孔圣人的后代衍圣公吧”乔三秀在旁边插了句嘴,贾外雄嘿了一声:“可不是,人家可是朝廷封的圣人,那日子过的可比牛鼻子滋润了,名头也比牛鼻子大连皇上对其都恭敬有加……牛鼻子算毛的圣人”。

    “咱家瞧着那个圣人还不如一方道长身上一根毛呢”常宇走了过来:“满口仁义道德却不见做一件人事,沽名钓誉几十代,恬不知耻至极”。

    “哎呀,督主大人可不能这么说,那孔家衍圣公是历代皇家钦点近千年来为朝野上下所尊所敬,可不能这么说”不知何时李慕仙走了过来听到常宇骂了一句,急的直摆手,心道这小太监怎么看谁都不顺眼,骂天骂地现在都骂到圣人身上了。

    呵,常宇一撇嘴:“为朝野所尊?敢问他孔家有何值得所尊所敬的?”

    孔圣人就不说了,但说这衍圣公自宋仁宗开府以来,金人来了投降金人,蒙古人来了投降蒙古人,对李自成高呼永昌皇帝万岁,满清来了投降满清,德国人来了就把威廉二世的画像迎近空腹,袁世凯复辟就造势称早日登基,张勋复辟他就称普天同庆……反正极尽恶心,还好当年蒋介石英明直接把末代衍圣公孔德成抓到重庆免得投降日本人,可即便如此还是失算了,留守孔府大院的孔令煜在曲阜大宴宾客请了一大帮侵华日军……

    八百八十年,七十六代家奴,二十五朝贰臣,谁来跟谁跪,膝盖软到没骨头,但手里的鞭子却硬的很,对普通百姓从来不手软。

    而就这样靠着一双软膝盖,成为中国历史上持续时间最长的贵族地主庄园,经过近千年的经营,孔府拥有横跨五省上百万亩的土地,通过朝廷的赏赐,土地兼并积累了难以想象的庞大家族财产。

    或许也就是因为将这些财产保值保存,孔府家主:“不得不”选择投降每一个可能的新统治者,至少这是其不断投降背后的主因。

    至于历朝历代的统治者为何还要尊其为衍圣公呢,原因太简单了,孔夫子的儒家思想经过几千年早已深入老百姓的血和灵魂里了,朝廷要用儒家治国借其壳子统治天下罢了。

    “本还觉得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怎么听了厂督这么一说突然觉得挺不是个玩意的,这天天礼义廉耻的,合着自己就是个最不要脸的”贾外雄呸了一口,吴中在旁哈哈大笑:“人都他妈的一个样,不管戴了多高的名衔,穿着多体面的衣服,里子和咱没啥区别”。

    咱是啥里子?贾外雄斜眼问着,吴中耸耸肩:“鸡鸣狗盗,男盗女娼”

    乔三秀在旁苦笑直摇头,李慕仙则目瞪口呆望着河水沉默,小太监这个人有时候想法很偏激,但偏偏说的话总有那么几分邪理,的确如贾外雄所言,照他这么一说,这孔府还真挺恶心的呀。

    “厂督,您可见过当世衍圣公?”贾外雄好奇问道。

    常宇摇头:“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听说叫孔胤植,是孔夫子第六十四世孙,第六十五代衍圣公”。

    这人,常宇甚讨厌。

    历史上孔胤植是个先迎闯贼再迎满清的“圣人”,清军入关第二年剃头令一下,其率族人率先剃头做表率,还上了个“剃头奏折”令人恶心。

    而清廷为了更好的统治天下,自然对其大加笼络,甚至比之前朝过而不及,“俱应相沿”并“期于优渥”

    甚至在其入京朝见时,顺治帝亲自迎,入朝时班列大学时之上,那可是超级牛逼的存在,并赐府邸在皇城东南的太仆寺街,也就是宣城伯卫时春的伯爵府旁边,这就是北京的衍圣公府。

    当然现在大明还没亡,衍圣公府还在曲阜。

    “想见他也不难既是顺路,倒不如去拜访一二”常宇说着朝李慕仙笑了一下,神色很是令人玩味。

    李慕仙心中一颤,脱口而出:“大人,此事需三思啊!”

    常宇哈哈一笑:“三思个什么,咱家怎么说也是个名冠京城的大才子啊,途径圣人府去拜访一二有何不可么?”

    这……李慕仙眉头拧成了麻花,低声道:“大人,有些人咱们不是惹不起,是惹不得,碰一下全天下的人都会蹦起来骂咱们,眼下这节骨眼,您又何必……”

    常宇哼了一声,抬手一直远处烈日下劳作的百姓:“饿殍遍地,若能取粮一斗本督也不惧天下人骂,再说他不是圣人之后么,既然满口仁义道德捐些粮食赈民怎么了?”

    李慕仙叹口气:“顺其自然吧,但不可妄为,不管您多瞧不上衍圣公府但其毕竟为历代帝王所推崇,其门下遍布朝野,三教九流无孔不入你折了他家一棵草叶天下人都能用吐沫星子将您淹死”。

    “且道地头再说吧”常宇一脸轻松,似对李慕仙的话丝毫不以为然,吴中和贾外雄对视一眼皱眉道:”督主莫不是要去打劫那衍圣公?”

    “粗鲁”常宇翻了个白眼”本督这种谦谦君子岂行那豪取行径”。

    艹,吴中忍不住嘟囔一声:“俺去撒个尿”。

    “俺也去”贾外雄也赶紧溜了。

    在凤河修整了近一个时辰,常宇下令拔营继续行军,天虽热可老百姓都还在田里劳作,行个军将士还有什么资格叫苦!

    一路不疾不徐至傍晚时酷热稍去,常宇下车换马下令急行,在天黑时入了永清县境内,这里虽还属顺天府却已离京城百里。

    前边寻地方歇个脚好趁夜间凉爽赶路,常宇正和李慕仙嘀咕着,前边亲兵来报五里外有兵马在修整。

    一定是神机营!

    常宇很容易就猜对了,毕竟离京各部兵马都是骑兵,又比他先行一日,能让他这么快追上的只有是携带火炮弹药辎重的神机营了。

    常宇赶来时,吴惟英正在河里噗通洗漱,玩的不亦说乎。

    河是永定河。

    “过了河再走三四十里就是永清县城了,若是趁夜急行,明早能到那歇脚!”吴惟英在岸边和常宇坐在田埂上手里拿着小木棍划拉着。

    “白天太热,还是趁晚上凉快走”常宇皱着眉头:“这么热的天钻林子打仗,可真让人苦不堪言啊”。

    “其实钻林子打仗怕的不是天热,而是下雨!”吴惟英一脸苦涩摇着头:“潮湿瘴气蚊虫蛇鼠,让人生不如死……哎别提了”说着还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常宇深以为然,丛林战从来就不是那么容易打的,后世那么多尖端高科技的武器,进了山也没讨到啥好,比如越战。

    “所以,最好把他们引出山来打!”常宇随口一句话,却把李慕仙和吴惟英给惊呆了,随后连自己也一怔。

    此事大有可议的必要呀。



    明月当空照,繁星点点。

    星空之下,兵马上路,夜行虽不便但远比百日酷热舒服百倍。

    常宇是吴惟英一起拔营,却没同他一起慢悠悠的晃荡,毕竟神机营携带辎重太多,注定是垫底最后一个抵达江南的。

    “前边咱家给你讨些家伙什,你在后边捡着”分别前常宇如是说,喜的吴惟英的嘴到现在都没合上。

    神机营最大的本钱和仰仗就是火炮和火器,可经过宁远大战,保定大战及强渡黄河,青州府保卫战后,火器和弹药损耗过大,很多火炮火器炸膛,弹药也严重不足,即便这次将京城库存几乎抽光,甚至还不抵数月前出关时得多。

    这也是让吴惟英此行心里最没底的地方,可听小太监这话,他这一路不光要讨饭吃还要讨装备啊!

    长江后浪推前浪,小太监注定是这年头最会折腾的人,脸皮够厚,人够无耻,手段够阴,问题还有实力又有面子,换别人一路南下不被讹诈过路费都烧高香了。

    这一点,吴惟英特别的服气小太监。

    夜色清凉,常宇一行打马狂奔,便连他的双马专车也因为无人乘坐可以放开了跑,十里喘口气,二十里撒泡尿,三十里洗马。

    如此反复,天亮之时,竟然已穿永清县抵近霸州县城,前方来报:霸州城南中亭河畔,李岩部在修整。

    呵,常宇和李慕仙对望一眼,难掩喜色,竟追上了大部队。

    李岩的伤势还没有完全好一路坐马车,但这却不是其拖累行军速度的原因。

    主要还是太肥走不快。

    李岩并非孤身上路,同行的还有黄得功和马科以及皇帝的八卫亲军,他和黄得功在击溃多尔衮后分的大量军资辎重,是大肥羊级别的,人多粮草自然也带的多,麾下虽也是清一色骑兵但也不敢一骑绝尘远离后方补给呀,所以虽然走的比拉大炮的吴惟英快,却比高杰等人慢多了,甚至比亲军八卫还慢上十余里地。

    意外的是常宇在这里还遇到了亲卫军的三个统帅,宣城伯卫时春,惠安伯张庆臻,新乐侯刘文炳。

    三人统帅万余亲卫军,兵马在前方十余里,主帅怎么却在后头闲聊呢,说来其实很奇妙。

    刘文炳三人能离京统兵一来是常宇给他们机会历练,二来则是崇祯帝微了堵那些喷子的悠悠之口,做样子弄几个勋贵来分化常宇的权限,不然朝堂又少不得各种聒噪。

    可刘文炳三人有两个是靠皇亲封爵一个世袭虽曾在军方任过职,但却没有率兵作战的经验。

    可李黄马三人可都是百战之将,这不就故意以殿后押辎重的借口与李岩等人同行,实则套套近乎请教些经验罢了。

    经验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学会的,而且只靠请教没有实战也是纸上谈兵,但套近乎却可立竿见影,而且非常有必要的,他们三人现在基本上是等于站队常宇,而李岩和黄得功则是常宇的军中心腹,多走近自然有好处。

    清早,一天最凉快的时候。

    中亭河畔的树荫下李岩的军帐旁边,常宇拿着一个勺子搅着吊锅里的稀粥,粥里有肉。

    马肉,数月间厮杀不断,很多战马或伤或死便被杀了腌成咸肉充当军粮,也可以说眼下虽是饥荒,但将士伙食还是不错的,每顿都能见着肉。

    远处各部兵马正在忙着渡河,也有一些在忙着生火造饭,十里范围内人喧马嘶闹腾的很。

    常宇部赶了一夜的路,这时都进入了梦想。

    李岩行军不同常宇那样拼,走清晨走傍晚走上半夜,余下时间都在修整。

    黄得功和马科及刘文炳等人在远处热聊着什么,常宇则和李岩在军帐外煮粥说着话。

    “入山容易出山难”李岩在贼军中混了多年,熟知贼军的战术:“夏日山林枝叶茂盛,贼军容易隐蔽埋伏,加上蚊虫侵袭对官兵大是不利,但若想将其引入山外歼之虽是个好办法,可贼子却也精明的很没那么容易上当,但倒也并非不可,只是督主舍得下本钱么?”

    常宇嘿嘿一笑道:“老话说的好,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安庆,庐州两府本督都可为饵”。

    李岩一惊:“大手笔,可督主就不怕偷鸡不成蚀把米?”

    “所以便请李将军,哦不,李柱国给润润笔”常宇嘿嘿笑着,李岩连道不敢。

    青烟袅袅间,两人在树下端着碗喝着粥低声密议,远处一片小树林旁边,十余人被半吊着,身上血痕斑斑。

    “那几人……”常宇眉头一挑。

    “行军途中对村妇不轨被宫字营抓了个现行,好一顿打”李岩撇了一眼淡淡道。

    “你的人?”常宇眯了眯眼,李岩轻笑摇头:“马科的”。

    常宇哦了一声:“怪不得,料你和黄得功的人不可能这么没记性。”

    “记性都是打出来的”李岩哈哈一笑。

    常宇醒来正是晌午时,确切说是被热醒的,去河里洗了把脸四下张望一番,河畔营地仅余自己的几百人,黄得功等人都已走的干干净净。

    但李岩却没走,身着单衣一瘸一拐的从远处树荫下走来:“督主饿了吧,刚钓了几尾鱼给您烤上了”。

    李岩在军中身份是非常特殊的,除了是正义军统帅外,他还是常宇的重要智囊。

    眼下千里行军,途中虽无战事,但却有很多棘手的军务要处理,常宇需要他出谋划策。

    所谓重要的军务,那就数万人的嘴,数万人的肚子如何解决。

    高杰双刘,粮草自足常宇不关心,李黄马三人在京城各自分了一杯羹,粮草勉强够途中所用,但仅仅够途中所用而已,到了地头空肚子打仗么,还是就地再募粮,史可法先去了南京,募到了还好,若募不到呢?

    可除了他们外,神机营的五千兵马,亲卫军的万余人,加上后边吴三桂得五千,这两万人的口粮可都需要朝廷供给,也就是八达通商会负责。

    八达通商会有钱,也早已未雨绸缪南下采购,此时在徐州囤了些能解燃眉之急。

    可谁会嫌粮草多啊,而且能白拿的谁又愿意花钱买,再说北方饥荒太严重,他除了满足军需外还想弄点救济民需!

    可这年头地主家的余粮都不多了,你花钱都没地方买粮食,何况空手套白狼。

    地主家没有就找老财主,老财主没有就找大土豪。

    大明的大土豪还是很多的,虽然老百姓都穷的易子而食,但丝毫不影响土豪们的锦衣玉食,毕竟这个时代的贫富差距已到了变态的地步。

    常宇有一个大胆的想法,那就是一路南下一路刮地皮,当然他刮的不是老百姓的地皮,而是大土豪的地皮。

    马上就要进入山东地界了,这是个以盗贼泛滥而闻名的大省,却也养肥了几个大土豪。

    除了几个藩王外,山东总兵刘泽清就是常宇的目标之一,可刘泽清是个滚刀肉,想从他手里弄粮食可真不容易,常宇需要和李岩好好盘算盘算。



    刘泽清,山东总兵。

    历史上曾是京畿一带甚至江北最大的军阀之一(另一个徐州总兵高杰)实打实的滚刀肉,为人贪婪狡诈且油盐不进。

    “督主可知那厮问黄总兵借了多少粮草?”李岩翻烤鲜鱼,常宇在一旁吃的津津有味闻言嘿了一声:“老黄黑了他不少吧,借一还三刘泽清都应了,说明米缸真的见底了……前些日子刚到地头时若非吴惟英这个圣母婊假慈悲,还能多敲些……”。

    常宇略显遗憾,这个借粮的阴招其实还是常宇交给黄得功的,一来整治刘泽清,二来则是给黄得功出往日怨气。

    李岩苦笑摇头:“那时他千里迢迢来打援,若是连粮草都不供给只怕让其军心哗变……刘泽清精明着呢,黄总兵虽狮子大开口要了三倍数,可其仅借了寥寥少许,最多够三天的口粮”。

    呃,常宇一怔停下手中动作忍不住呸了一口:“这厮倒真的光棍,怪不得行军速度这么快,估摸着这会都到济南了吧”。

    济南是刘泽清的老窝,那里有他数年来用各种手段储备的粮草,很充足!

    先前贼军北上时他被朝廷和小太监双管齐下逼着勤王,其仅带少许粮草率部慢悠悠的溜达过去,在前期并未参战,那会吃的也是自己从济南带的粮草,直到李自成大败溃逃闻到腥味的他便同高杰一路撕咬,那时候从济南带的粮草已尽,却从贼军处抢得无数补给,肥到流油。

    后又被常宇画了个大饼,轻装从千里之外嘚嘚跑了过来,结果同样啥事没干还被逼着以资抵饷,顺便还参与了阅兵大典,也拿几个贡献奖和参与奖,虽出了李成栋事件总算有惊无险的过了。

    只是尴尬的事情出现了,绝粮了。

    更尴尬的是找朝廷不管是要还是借,朝廷都是说木有,再去找小太监,却得知已离京,气急败坏要进宫面圣时恰逢大救星下凡:黄得功要借给他们。

    可是天上从来不会掉馅饼,只会掉陷阱,黄得功和几人结怨绝非一日之寒,往年不说便是前几个月他北上勤王时,粮草尽绝马上都要啃草皮了,高杰和刘泽清都不愿意借一颗粮食,眼下岂能不趁机出口气,借是可以但得三倍还,不然找别人去吧。

    刘泽清三人自是气的要喷火,可一来心虚有愧,二来这当口找谁借去。

    虽有气却也应了。

    只是,老油条从来不怕回锅油,黄得功这番虽然出了气,却并未占到什么大便宜,因为刘泽清仅仅借了三日口粮而已。

    毕竟他在济南有足够的供给。

    “这狗日不光狡猾倒还有口硬气啊”常宇骂骂咧咧道:“京城到济南八百多里地,他虽轻装快骑三日放开了跑够呛,怎么着都还得饿一天肚子!”

    李岩苦笑摇摇头:“若非如此其岂能有今日成就”。

    常宇抹了抹嘴抬头瞧了瞧日头:“若是如此,咱家倒要赶赶脚程了,若慢了,其已南下,这数万人口粮岂不落空”。

    “烈日当空,督主受累了”李岩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微微咬了咬嘴唇正欲说话就被常宇抢断:“你受伤未愈骑不得马,更不易急行”。

    “可……”李岩欲言。

    常宇摆摆手:“无妨,咱家应付得了”说着微微一笑:“若其三人同心倒难收拾,可你瞧那仨像是同得了心么”。

    李岩便知其意,拱手笑道:“数万张嘴全凭督主大人了”。

    半个时辰后,常宇率一营一卫头顶烈日赶路,酷热至极怕伤着马不敢急奔缓缓而行,闲说着话。

    至傍晚行不过数十里,在大清河畔追上了黄得功的主力,稍作休整和黄得功等人扯了会皮便渡河南下,郝摇旗和姬际可追上数里请求同行。

    常宇知二人心思:“本督向来言而有信,既已允你二人建军带兵就不会食言,此去江南一路千里你二人便可招兵买马了,建制一千隶属东厂直辖,此行便不用随本督同往了”。

    东厂直辖?郝摇旗一喜:“那是不是就是东厂卫,俺也是皇帝的亲卫了?”

    且,常宇翻了个白眼:“一字之差谬以千里”。

    啥意思?郝摇旗摸摸头,正想问个明白时却见常宇已离去,便看向旁边的姬际可:“小督主说的你听明白了么?”

    姬际可微微一笑:“东厂卫也好,东厂直辖也罢,不都是在小督主手底下做事,没得什么区别”说着调转马头回营。

    可郝摇旗还是不依不饶,在后边唠叨个不已:“自然不一样了,东厂卫是皇帝亲卫,整个天下也才二十七个卫,说出去牛逼哄哄那可是给祖宗长脸的事……咱们到底是不是啊!”

    反复絮叨,姬际可无奈摇头:“自然不是,你当皇帝亲卫那么好当啊!”

    郝摇旗一怔:“竟然不是!他么的……罢了,那就先干干再说吧”。

    虽有些许遗憾,但转眼就忘记了,毕竟小太监已允许他俩独建一军,千人建制比东厂卫四营都大,将来是很有发展潜力的,这才是最值得庆祝的大喜事。

    便是黄得功,刘文炳等人听闻此事,也替二人开心,不过随即又开始担忧:不要挖老子的人啊。

    郝摇旗和姬际可对视一眼,嘿嘿笑着。

    当初黑狼营,黑虎营不都是从各部东拼西凑精挑细选出来的悍卒么。

    这年头,只要钱到位,就有人给你卖命。

    问题时,郝摇旗和姬际可有钱么?

    南下赶路的常宇却一丁点儿开心不起来,从京城往南走,越走越胆颤心寒,触目惊心。

    以北京城为中心的京畿一带鼠疫肆虐,城中每日死人少则十余多则上百,而除了先前贼军兵祸的荼毒外,尚且有干旱和蝗灾火上浇油,入目之处,赤地千里,饿莩盈野!

    路边,常宇正在扶树干呕,吐的黄胆水都出来,因为就在刚刚赶路时,路边有几百姓在烧烤进食瞧见官兵后便急急逃去,好奇之下他去看了一眼,赫然发现吃的是人,这对他的生理冲击太大。

    “吾曾闻唐时白乐天写衢州见闻: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也曾闻唐末秦宗权捕杀百姓腌肉充作军粮,甚至祖大寿……可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亲眼目睹!”

    李慕仙默默递了水袋给常宇漱口,望着远处破败村落长叹一声:“去岁山西大旱时,吃人之事贫道亲眼目睹数不胜数,易子而食比比皆是,甚至死了亲人下葬都不敢声张,生怕被人挖去吃了”。

    常宇一脸苦涩:“客居新丧,噤不敢哭,咱家听闻过”。

    李慕仙摇摇头一脸悲痛:“两脚羊,地鸡,舂磨寨……嘿嘿可不都是人间惨像,天灾人祸民不聊生,青年妇女无人顾养,佳丽者不过千钱稍次者一文不值,这世道人命不如鸡犬,这人间早成了地狱!”

    常宇盯着路边草丛里随处可见乱蹦跶的蝗虫听着李慕仙诉说这要人命的世道,久久长呼一口气:“这些蝗虫其实可以做饲料”。

    呃……李慕仙一头雾水。

    “就是可以给家畜吃”常宇叹口气,漱了口翻身上马。

    “不光家畜能吃人也可以吃的,烧熟了可香着呢”李慕仙嘟囔着。

    “那怎么不见你吃一个”常宇回头哼了一声。李慕仙苦笑:“去年贫道吃了三个月的蚂蚱挺过来的,吃的够够的,如今看一眼都要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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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疫情严重,少出门少聚会,中国加油,武汉加油!



    傍晚之后燥热稍去,常宇一行或急或缓赶路,因吃人之事将士多情绪低落,一路寡言。

    天黑时,一行进入河间府境内,吴中情绪变得激动起来:“刘泽清那狗贼当初在河间欲灭我黑狼营将其置入绝地,此仇不共戴天,必杀之”。

    夜空中繁星点点,常宇望着远处河间府城的方向:“除你之外,河间屠城数千百姓丧生,此獠不杀天理难容”。

    “即是如此,何不一刀杀了痛快,偏要一点点的算计,岂不便宜了这厮”吴中大吼。

    常宇看了他一眼叹口气:“江湖是打打杀杀图个痛快,可要杀以手握重兵的将领岂能只图个痛快,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了”。

    “磨磨唧唧忒像个娘们,耍那么多心眼子作甚,只要你一句话,三日内老子提他狗头来见!”吴中恨急口不择言略显冲撞无礼,贾外雄刚想斥骂,被常宇抬手止住,对吴中道:“咱家许你个诺,他日由你亲手砍下那厮狗头”。

    吴中哼了一声不语,情绪渐缓。

    一夜行军穿河间府境,虽大战已去数月,而且河间当初并非漩涡中心依旧十室九空,究其原因还是少不了刘泽清屠城的“功劳”。

    当时河间百姓多入府城躲避战祸却被刘泽清放火屠城几乎灭尽,以至如今百里之内难觅人烟。

    天亮时已至献县交界的北排河畔,常宇下令人马修整,抬头看了天色和李慕仙皆是心头一喜。

    有云,阴天。

    “这当口要是来一场大雨倒是善哉”李慕仙仰头望天,嘴里絮絮叨叨:“今年虽还是干旱,但较之往年倒也多了雨水,虽不甚大却聊胜于无”。

    常宇听了心中一动,莫不是自己穿越过来不知改变了一些历史轨迹还改变了天象?

    河畔树荫下,黑豹营及亲卫三三两两躺满一地,仅余十余人在外围巡哨。

    李慕仙依着树干闭目打坐,贾外雄抱头呼呼大睡,虽一夜行军常宇却毫无疲色,起身沿着河畔溜达,乔三秀和陈王廷要相随则被他止住,令其好生睡一觉,自己随意走走出不来乱子。

    但即便如此,亲卫们依然不放心,陈汝信兄弟俩再十步之外跟着,这兵荒马乱到处吃人的世道,他们可不放心这个小督主一个人下溜达。

    时已天色大亮,沿着河畔行了三五里常宇驻足四下张望,荒烟蔓草极尽荒凉,偶然一瞥却见西南方向有一村落青烟袅袅。

    心下一动便朝那村庄走去。

    村子不小,至少五十户人家,远远瞧着虽破败却还完整,看来没遭到兵灾,不管是数月前的贼军北上还是前月清军南下,这一隅恰好都在战区边缘并未受到正面冲击。

    行二里地,已近村落常宇却挑眉变色止住了步,身后陈汝信和陈所乐兄弟疾步向前瞧了村头也是心下一寒,忍不住轻呼一声:“大人,这……”。

    村头荒地里一些村民正哭哭啼啼的在掩埋尸体,竟有五六具之多,远处亦有不少围观村民,神情略显恐慌。

    “莫不是遭了贼人?”陈汝信握刀就要前去,被常宇一把拉了回来:“鼠疫!”

    啊!陈汝信脸色顿时一白。

    京城鼠疫为患,每日少则丧命十余多则近百,却没成想数百里外亦如此严重。

    常宇面色如灰,缓缓原路返回,心中当真似有千斤石压住一样沉重。

    各地造反可出兵镇压,鞑子入侵可奋力抵抗,干旱蝗灾都可组织人力扑救。

    偏偏这个鼠疫,让他束手无策!

    被称为黑死病的鼠疫,正在这个时候肆虐着大明朝,而其在中世纪曾经夺走上千万欧洲人的性命。

    想象后世那么尖端的医疗水平,面对一些传染病都如履薄冰如临大敌手忙脚乱,而这个时代医疗条件,医药设备,医疗水平……只能等死!

    “那人有些不对劲”常宇正低头想着心事,耳闻陈所乐嘀咕一声,抬头张望,却见远处河畔有一人正在饮马歇脚。

    鲜衣怒马!

    这人竟然披着一个大红袍,就连那坐骑也是一匹枣红马!

    实在是太招人眼了!

    但让几人觉得不对劲却非这红衣红马,而是其还挎刀背弓!

    这年头有马骑又携带兵器,虽不能偏激的说非兵即贼但也绝非什么善茬。何况还这么张扬。

    那人显然也瞧见常宇三人,但也仅仅是朝这边一撇,然后便朝东北方向张望,常宇顺着他目光望去,便见一骑朝那人狂奔而去,依稀可见是吴中。

    那人见状,翻身上马挽弓搭箭,常宇虽不明所以,但也知来事了,发力朝那人狂奔而去,一边大吼:“兀那贼人,休得暗箭伤人”。

    话刚落音,一道疾风破空而来,陈氏兄弟大呼小心,常宇拔刀侧身虚空一刀,将那箭矢劈落,却也不敢再往前一步,因为他已试出这人箭法不在况韧之下,若想射他刚才不会落空。

    相距近两百步,眨眼已至面前,实在令人胆寒!

    吴中瞧见这边动静也放缓速度,放声大呼:“血蝙蝠,寻你三年有余了!”

    “原是江湖故人,吴匹夫你还没死啊!”少顷那红衣人嘿嘿大笑认出是吴中了,声若洪钟却极尽嘶哑刺耳。

    “你不死,老子不敢死啊!”吴中放马缓行,抽刀挡在身前慢慢逼近那红衣人。

    “三年不见你还是那么狂,可胆子却怂了些,竟寻了这许多帮手来”那红人张弓瞄着吴中:“好汉难敌四手,爷爷不吃眼前亏今儿就不奉陪了,你若在向前一步,便是你命丧之地”。

    吴中大笑:“你吴爷爷从不屑找帮手,而你还依然喜欢吹大气,交手七次你可曾伤了爷爷一根毫毛,若有胆今儿就不分高下,只见生死!”

    红衣人冷笑:“你死我生”话音未落一箭破空直奔吴中脑门,吴中不敢怠慢举刀作势,却闻叮的一声脆响,箭头坠地,却是况韧来了从后射出一箭。

    况韧是箭法大宗师,一出手便让红衣人脸色大变,二话不说拍马沿河朝西狂奔而去,吴中口中大喝,贼子勿逃拍马急追,况韧放箭助攻欲射翻其马,不料那红衣人似身后长了眼,反手一箭又将况韧的箭射落。

    神技如斯,技惊四座,连况韧也是一脸愕然,常宇怕吴中受伤,将其呼回。

    稀里糊涂看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戏,可是一头雾水,盯着吴中问:“江湖仇杀?”

    “私人恩怨”吴中哼了一声不再说别的,打马回营去睡了。

    血蝙蝠?这名字好他么的瘆人,常宇好奇问乔三秀可曾听过这个人物,奈何乔宗师少涉江湖,摇头不知。

    又问陈王廷,其亦不知:“或许蒋发知晓”只是其受伤留京不在身边。

    李慕仙则眉头深皱,神色闪烁,常宇察言观色知其必晓得这人,便问了,哪知李慕仙闪烁其词,仅说听闻这个名号,其余一概不知。

    妈的,一个江湖人还搞得讳莫如深,常宇撇嘴心中暗骂,却见众人已伏地大睡,便也上了车躺下,却久久不能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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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出门戴口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