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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糊之间闻嘈杂声,常宇起身推窗却是天空落雨,虽淅淅沥沥却也喜人,被雨淋醒的将士慌乱收拾寻树荫避雨,此时不及晌午。

    “虽不是春雨,却也贵如油”李慕仙走近车旁轻声说着,常宇看了看天色:“下不大,与其在这耗着,不若赶路”。

    随即下令兵马渡河,扬鞭南下。

    一口气跑了七八十里地,天黑时已至阜城终显疲惫,于是下令人马修整生火造饭,数里外城头灯火通亮,想必是城中百姓见有人马过境组织自保,毕竟此时这种小县城里早无守兵,相对大队兵马常宇这种数百人的队伍更像是贼寇。

    与城中如临大敌相比附近几个村落则显得波澜不惊了,炊烟袅袅间依稀可闻孩童嬉闹声,甚至有好奇的百姓在村口朝这边张望。

    常宇很欣慰,百姓如此平静那说明前边人马并无袭扰之举,否则这会儿不可能这般淡定。

    抬手朝村口招了招手,有俩大胆的百姓缓缓走了过来:“老乡可吃了饭么”常宇笑眯眯的寒暄着。

    “哪还有的吃,军爷可有赏口吃呗?”一村民苦着脸道,常宇微微一笑:“你怎知我是军爷而不是好汉爷?”

    “哎呦喂,您若是好汉爷哪有功夫和俺们闲话,早冲村里祸害去了”村民表情很夸张还跺了跺脚。

    倒也是,常宇点了点头:“近日可见有大军过境?”

    “有有有”那村民赶紧道:“昨儿一清早过了数万人,下午有两拨好几百的……俺村那二狗子早上去讨口粮还被揍了一顿呢,下午那两拨虽没打人却也凶得很,可没军爷您这么和气……”

    数万人说的应该刘泽清三人的,其实不足万人,只是小老百姓一看那么多人就往多的吹呗,至于下午说的那两拨应该是老九和屠元了。

    常宇令人取了些口粮分给几个村民又问了些农忙灾情便让其回了村,站在荒野中顾盼四下,心中盘算着按照这速度当和刘泽清前后脚抵达济南。

    “厂公,今儿赶的有些急了,兄弟们人还撑得住,只是马儿……要不歇到半夜再走?”贾外雄走过来低声问道,常宇略一沉吟:“此去济南尚有近三百里地,刘泽清轻装快骑又必咱们先一天脚程估摸明儿这会便到济南了”。

    “既是如此,那歇会便走吧”贾外雄说着转身就要去传令,被常宇拽住:“其实咱们也没必要非和刘泽清前后脚,怎么着也要他到家喘口气吧,让兄弟们多歇会,明早入德州城吃烧鸡”。

    德州有三宝:扒鸡,西瓜,金丝枣。

    只不过这会儿是明末,贾建才创造的扒鸡是在清康熙年间,这会儿还叫烧鸡呢,名虽有不同却也是远近闻名的美食。

    德州在明末时期是大城,乃京都通达九省的水路御道,全国三十三个大城之一,放在后世来说堪比二三线省会城市,丝毫不逊济南府城。

    天亮之际,众人已过河间府最南的景州(今景县)进入德州境内,距城五里外寻一偏僻之处歇脚。

    常宇许麾下半日自由,可入城亦可原地修整,将士久闻德州烧鸡和西瓜美名,兴致颇高纷纷三两成群结伴入城,当然亦有疲惫者选择大睡一场。

    “贫道早年游历德州曾吃过一次德州烧鸡,真乃人间美味”李慕仙抚须望着远处德州城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听得道长此言,在下亦忍不住要去尝一下了”陈王廷嘿嘿一笑:“道长老马识途领个路,在下做东如何?”

    “这怎么好意思,嘿嘿,既是如此盛情难却,贫道就叨扰一顿了……”李慕仙喜笑颜开:“这德州城内做烧鸡的百户,味绝着当属徐烧鸡,张家的也不错,嗯,还有贾家……这酷暑天再开个大西瓜,当真赛过活神仙!”说着回头看了常宇一眼:“厂公可同往?”

    常宇怕扰他雅兴,便不与同往,李,陈二人飘然而去。

    “这厮绝壁是个吃货,说的头头是道,惹得老子饥虫翻腾……俺也去了,老乔去不,俺请你!”吴中嘴里骂骂咧咧邀请乔三秀同往。

    乔三秀欣然:“那可劳你破费了,听闻可不便宜”

    “且,不差那三瓜两枣的”吴中豪气的很和乔三秀双骑离箭而去。

    待好多将士离去后,常宇才起身,看向况韧和陈氏兄弟:“你们不去么?”

    “手下当值,不能擅离”三人赶紧道。

    常宇笑了笑:“若是困了就睡觉,若是不困便随本督入城吃喝一番”几人大喜纷纷点头。常宇又朝远处呼贾外雄同往,却不料这货摇手拒绝:“困的很,手头紧”。

    “本督请你”常宇笑骂,贾外雄依然提不起兴趣:“鸡鸭鱼肉在京里天天吃的腻歪有什么稀奇的,还不如猎些野味来的美味,俺太困了不去了”。

    即是如此,常宇便也不强求,领况韧三人四骑去德州城溜达去了。

    德州作为帝都和济南之间的大城是极其繁华的,加之数月间两次兵祸都为正面波及于此,几无受损,百姓相对安居乐业,乍一看望去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仔细瞧去便可见端倪,多是四方难民云集于此乞讨度日。

    城门有守兵,见有骑兵三两结伴入城,并不惊慌,例行公事问了得知是途径于此入城打尖后便不加盘问,甚至都没有往上报。

    以至于常宇四骑入城时,守门的士兵躲在阴凉处闲聊都没有正眼瞧他一眼。

    这反而也好,若是被城里头官员得知东厂督主来此,他哪里还抽的身自在闲逛着。

    城中骑马太过招摇,但却也不敢随意栓在别处,少不得被盗走,于是常宇一行四人下马牵行,况韧拦着一百姓打听:“老哥,这德州城哪里有烧鸡卖啊?”

    那老头挑眉一脸自豪:“这德州城卖烧鸡的没五百也有三百,五十步内必有卖家”说着抬手一指不远处以挎篮的妇人:“喏,那就是……”说话间咽了咽口水:“那可不便宜呢”。

    况韧回望常宇一眼略显尴尬:“老哥,俺们听说有家姓徐的很出名,麻烦您给指个路”。

    “嘿呦喂,您这是要去店里头吃啊”那老头扫了况韧一行几人,神情略显复杂:“那地方贵着呢,一顿得吃您们几个月饷银”说着见况韧一行面不改色,便抬手一指:“东大街,徐烧鸡很好找,南门口姓张的也不错……”

    常宇一行并没有去徐记,因为名头太著,李慕仙和吴中等人绝对去那边消费了,南门张记也没去,而是去了德州城最老的字号,贾记。

    贾记在德州城中心最繁华地段,门面不大却古朴有韵倒也符合百年老字号的那种形象,只是门前冷清看上去生意不怎么样。

    “大人,店里食客不多莫不是手艺不行?要不咱们还去那徐记”况韧眉头一挑,常宇轻轻摇头:“如贾外雄方才所言鸡鸭鱼肉早就吃腻了,若非肚饥这吃东西其实就是吃一口地道的味,既是老字号,便是最根本的味”。

    “可是里边都没几个人呀!”陈所乐嘀咕着。

    “咱们是来吃东西,又非看热闹要那么多人干嘛”常宇微微一叹:“至于门店冷清……这年头能吃得上鸡的有几个,全是非富即贵,普通老百姓半口米都吃不上了哪来银子吃鸡。”

    说话间店里就出了个伙计招呼几人,接过缰绳去拴马。

    “嘿,秃驴,边去,猫着这干嘛呢,想偷马呢……”常宇举步入店时听伙计喝骂,扭头望去就见一个膀大腰圆的和尚盘腿坐在门东的拴马桩旁边,令人侧目的是其左手托钵右手扶着一把黄铜禅杖。

    那和尚闻声不语,却朝常宇望来。

    目光如炬。

    常宇第一次感受到这个词的本意。

    这和尚的眼光好似能看透人心。

    “靠,脖子带着大珠子,拎着月牙铲,这整个一鲁智深啊”陈所乐笑道。

    “就差一大胡子了”陈汝信也笑了。

    “休得无礼”常宇轻斥,他不迷信也不信佛却尊重这些修行的人,挂珠不是一般和尚能带的,只有主持,法会长老及当家师要么是出家受戒十年以上的和尚才可以,这和尚虽身份不明,但瞧着年纪四十左右,气势不凡绝非普通和尚。

    “他手上所持并非月牙铲而是禅杖,乃警睡之物”常宇举步入店随口科普:“而且月牙铲也非佛门兵器,乃道家之物,又名方便铲,西游记中的沙和尚和水浒的鲁智深在原著中也非月牙铲,沙和尚所用是降妖宝杖,鲁智深用的是镔铁禅杖,都是说书的给扯歪了”。

    一番话听得况韧三人五体投地:“大人知道的真多,这么说那和尚可能是个主持呢,怎么会沦落为乞呢”。

    “主持倒也未必,但一定是个大和尚,这天灾兵祸不绝的年头,就是一庙主持流落江湖亦是常见,又或许他只是出来化缘的也说不准”常宇淡淡说道,入了店扫了一眼在门口处寻了一桌子坐下,伙计赶紧过来招待。

    “来四只烧鸡,其他荤素各来些……嗯再来壶酒”常宇点了菜,竟然还要了酒这让况韧几个很是欢喜,不过伙计却有些犹豫了:“客官,这酒客贵着呢”想必在他看来几个**子没那么高的消费能力,除非想吃白食。

    常宇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够么?”

    “够,够,多余了,小的待会给您找零”伙计眉飞色舞,常宇又叫住他:“零头就不用找了,弄些饭菜给外边那和尚吃了”。

    那伙计一愣,不过也点头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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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店里客人不多,酒菜上的也快,四只香气四溢的烧鸡只是看着便已令人垂涎欲滴,刚端上桌几人便迫不及待的大快朵颐。

    好吃的确是好吃,但却也没有传闻那么夸张,甚至还不如他平日烤的野兔好吃,对于这点常宇完全可以理解,毕竟古时候食物匮乏,这种烧卤肉平常百姓也极少能吃到,吃到一口自是久久难忘赞不绝口。

    可对于后世的人来说什么样的山珍海味没吃过,便是所谓的满汉全席吃着也不过如此,但在此时,这烧鸡已算的人间极品美味了。

    四人狼吞虎咽赞不绝口,少顷便各自吃完一只鸡,尚意犹未尽,常宇抬手呼来伙计再来四只!

    伙计有点傻眼,这也太能吃了吧,却不知他们日夜赶路仅以干粮充饥,胃口大着呢。

    这德州不光烧鸡出名,那西瓜也是一绝,常宇依稀记得烧鸡店旁边就有个瓜摊,正欲让伙计去买几个,那伙计却道:“店里就有现成的,用井水冰着呢包熟包甜,只因近来干旱,便是这西瓜价格也贵的离谱”。

    “瞧爷们是吃不起西瓜的人么?酒都喝得起还吃不起西瓜”况韧怒斥,便连常宇也觉得这店家让人不舒服。

    那伙计见客人发火,唯诺而去,就在这时,店门被一片黑影笼罩,那魁梧僧人单手托着一个大瓜走了进来,手中禅杖叮铃作响,环顾殿内,径直朝常宇这边走来:“施主乐善好施,贫僧借花献佛”说着将那西瓜放在桌上,右手结了手印:“无量佛尊”。

    “嘿,你这和尚怎滴还跑进来了”那伙计抱着两个冰镇西瓜从后院过来瞧见那僧人便出声呵斥。

    “西瓜放下,人滚远点”常宇怒瞪,那伙计顿时软了,放下西瓜矮身退下。

    “大师身上可有戒刀,借来一用”常宇喝退那伙计转头对那和尚说道。

    戒刀乃出家人所佩道具,只用来切割三衣(袈裟)所用,不得杀生,故名名戒刀,有长有短有单有双。

    和尚从身上摸出一把很短匕首,把手还是用布缠着极尽简朴,常宇接过笑了笑:“切割西瓜算不得杀生吧”。

    和尚耸耸肩:“无妨,这刀已破过戒了”。

    呃……常宇顿时懵逼了,心道不知道这刀是杀过人还是其他动物的,但不管是什么用来切西瓜都让人反胃。

    见他犹豫不决,那和尚笑了:“挖过野菜”。

    艹,常宇心中暗骂,面带微笑,将西瓜切了数块,招呼那僧人落座同享,僧人也不见外合掌诵了句佛号便坐下了。

    “敢问大师法号,来自那座宝刹?”常宇分了西瓜与那僧人随口问道。

    “不敢担大师之称,贫僧海洪,在少林下院侍佛”那僧人双掌合十轻声回道。

    少林寺,众人大感意外,这少林寺远在千里之外的登封,他如何出现在这里,或许看到常宇几人脸上疑惑,海洪苦笑:“闯军过境安得完卵”。

    “莫非少林寺此时……”常宇记忆中少林寺历经数次兵灾,史料描述这段时期一笔带过,仅说贼兵过境少林寺首当其冲……不过完全可以想象,河南是贼患最严重的地区,寺庙这种大肥肉贼军岂能放过,只是为了名声不会一把火给烧了。

    “闯贼来犯,方丈率门徒拒守不敌,退避他处,各处下院亦遭荼毒,贫僧受贼军席卷流落此地……”海洪缓缓道来,语气听似平平淡淡,可常宇感觉得到他在压抑着情绪,这个僧人从面相看,就不是个温和的人,当属性格刚烈那种。

    “少林寺便少林寺,下院又是什么?”陈汝信好奇问道,常宇正欲说话,旁边况韧则道:“就是受其托管的一些寺庙”说着抬头看向海清:“大师在那座下院?”

    “会善寺”海洪轻叹一声,况韧却不知有这寺庙,但常宇却知晓,前世曾去嵩山游玩,知其和少林寺,法王寺,嵩岳寺并称嵩山四大寺院。

    “大师法号海洪,莫不是与少林寺方丈海宽禅师有渊源?”陈所乐突然问道,他是河南人对少林寺不陌生,知晓当代方丈法号。

    “正是贫僧的方丈师兄”海洪一脸恭敬道,常宇心中一震,海宽禅师这个人他听过,因为他是历史上最后一个钦定的主持,也是少林寺塔林里最后一个方丈墓塔。

    少林寺的方丈和尚自元代福裕开山以后都是钦命(宣授,钦依)的,至曹洞正宗第二十八代海宽时,因离职时没有和朝廷互通信息、实行交接,造成搁置中断,直至如今。

    “这么说来大师眼下岂不是无水浮萍的野和尚了?”常宇突然笑道,海洪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点了点头:“可不是”。

    “既然如此,不如趁这当口随我闯荡江湖,踏千山万水,待战乱尽去再回寺侍佛如何?”常宇正色道,和尚却笑了:“不知道施主怎么看上我这野和尚了?”。

    “我看上不是和尚,而是和尚的一身本事”常宇嘿嘿一笑。

    海洪一怔:“施主看得出和尚有什么本事?”

    “天下功夫出少林,少林寺高手辈出,自唐初以来便不乏从军卫国的先贤大德,吾观大师体格魁梧,脚下生风绝非苦修禅的那种和尚,应是身怀武技的高人”。

    和尚大笑:“高人不敢称却也习得几年庄家把式,在施主这等高手跟前不值一提”。

    常宇一脸愕然:“大和尚瞧得出来我也是个高手”。

    哪知和尚摇了摇头:“瞧不出你是不是高手,但绝非一般人物”说着目光在陈氏兄弟身上扫了扫:“精气内敛,气息醇厚不散,这是内家拳高手,一个当世都少见,你身边却有两个”

    常宇抚掌:“大和尚好眼力,那你当看得出我是行伍出身”。

    “贫僧所见杀气最甚者,无人出施主之右,从第一眼便知你身份,你不光是行伍出身,还应该是个冲锋陷阵的悍将”。

    况韧三人忍不住对视一笑,常宇则打了个响指:“即是如此大和尚可愿随我云游四海。”

    “施主是个有意思的人,但就不怕看走了眼”海洪嘿嘿笑着,常宇道:“那也要看了再说”。

    “可是和尚很穷,怕赔不起店家”海洪扫了一眼面前桌子,常宇弹出一块碎银:“砸了这店我都赔的起!”

    “那便好”和尚突然的一声吼,用力朝桌子拍了一掌,只闻咔嚓一声,桌面炸的四分五裂,那正对掌力之下的桌腿竟也被一分为二,内力之雄厚便是常宇也闻所未闻,要知道这些硬木桌子厚实的很,可不是厚实练跆拳道踢的薄木板吹弹可破,这玩意你就是用斧头砍几下都未必砍的开。

    一招技惊四座,常宇几人一脸骇然,忍不住抚掌:“大和尚好功夫!却不知师从何人?”

    “先师宗擎大和尚”海清恭敬道,常宇又是一惊,明朝著名的十八武僧之一!曾随戚继光俞大猷从军抗倭,又得俞大猷传武技后回寺潜修传技众僧。

    这是真实史料所载,有俞大猷《诗送少林寺僧宗擎有序》为证。

    “如此说来大和尚也算俞将军传人了”常宇大喜“可擅剑术?”众所周知俞大猷不光是个军事家还是个武技大宗师,精通剑术棍术和戚继光一时瑜亮有俞龙戚虎之称。

    “略通,但和尚更喜欢用刀”海洪和尚微微一笑,说着四下打量一眼:“施主不会真的要贫僧拆了这烧鸡店吧”。

    常宇哈哈一笑:“凭你这句话,我就确定不会走眼了”。

    “施主把贫僧问了个底朝天,如今可否亮明身份了,贫僧可实在想不出朝廷里有个少年将军,倒是听闻贼军里有不少扎手的少壮匪首”海洪道。

    “当然可以,不过在我亮明身份之前想问下大和尚,跟我云游四海可不是风花雪月看风景,一路上皆为尸山血海,大和尚可破的了戒”。

    海洪和尚耸耸肩:“贫僧先前已说了,那戒刀破了戒”。

    常宇一怔:“你不是说挖了些野菜”。

    “人命如草芥,两者有何不同么?”和尚唱了个喏,常宇心里日了个狗,竟然打机锋。。

    “敞亮,既然如此,咱家也不藏着掖着了,吾乃大明东缉事厂提督常宇”。

    和尚竟然一点都不意外:“曾往这边想过,可施主身上却无一丁点太监的气质”说着结了手印:“和尚是不是也要叫您厂公自称卑职这些?”

    常宇挥手一笑:“用不着,本督识才用人可不是来捧臭脚的”。

    谁也不想得到,入城吃个鸡竟然收了个和尚,这让常宇都意外连连,却也心下大喜,让伙计从新张罗了饭菜招待海弘和尚,但其坚守戒律不饮酒吃肉,常宇则反问:“既已破了杀戒,何不一破到底,如此反倒显得矫情”。

    和尚摇头:“以杀止杀是为救人何来破戒……”。

    常宇顿时心里又开始日狗了,尼玛这种神叨叨的饶圈子听着脑袋都要炸了,倒是和李慕仙挺搭的,却不知这俩人碰到一起会撕成什么样。

    嗯,很是期待呢。



    酒足饭饱,天已近晌午,常宇精神尚佳但况韧三人一夜未眠神情略显疲惫,于是便打消在德州城闲逛的念头,一行人联通海弘和尚缓缓出城。

    海弘无马步行,虽持数十斤禅杖依然行走如风,气息不变神色不改,常宇暗中查看心中暗赞。

    只是此去济南尚有二三百里地,总不能让和尚一路都跟着马跑,便找人问了路去城中骡马市给其买了坐骑,价格却贵的离谱,一匹普通马竟要价十二两,按照大明此时市场价一匹上上等马也不过十二三两银子。

    不过这年头……咳,拿钱能买着东西就不错了。

    五骑出了城门,正待放马回营时,闻身后有呼喝声,扭头望去却是李慕仙,吴中陈王廷等人,也是吃饱喝足没的心情闲逛只想着回营睡上一觉还要赶路。

    咦,几人瞧见海弘和尚忍不住发出惊呼声,吴中蹙眉上下打量,李慕仙则向前问候:“大师是……”

    海弘和尚瞧见竟然还有个道士也感到意外,不过其目光却很快就被陈王廷和吴中所吸引,以他眼力自然瞧的出二人都是绝顶的内家高手,那关二爷模样的人气若山岳当世少见身边那铁塔大汉内外双修第一眼看着就是傻大个,哪知突然间身上气势大变,一股滔天战意迸发而出……这是大高手啊,只是释放战意这是挑衅么?

    咦,旁边那个看上去庄家汉子的老实人……卧槽,这小太监身边怎么这么多高手!大和尚终于变色了,便以为自己可以奇货可居,哪知……一个两个倒也算了,怎么还成堆成队啊,东厂果然有手段。

    可是面对一个套近乎的道士,还有一个战意滔天的壮汉,大和尚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招处理,扭头朝常宇望去,却见他早已扬长而去。

    城外营地,将士多在熟睡,常宇洗漱一番钻进马车里准备小憩一会,至于外间大和尚引来热闹,他才懒得理会,迷迷糊糊就进入了梦想。

    迷迷糊糊又醒来,听到李慕仙在车窗外嘀咕:“大人何处捡了个野和尚,可别给骗了”。

    “你不还是个野道士,哪个骗子骗得过你”吴中的声音虽低却清晰入耳。

    “放屁,贫道可是正儿八经的道士”李慕仙低吼:“邯郸吕祖祠!吾乃观主的亲师弟!”

    “你吕祖祠,人家是少林寺,你是观主师弟,人家是方丈师弟,差你哪了,你嚷嚷个什么哟”吴中嘿嘿酸笑。

    李慕仙一怔:“你怎知他来历?他,他不是哑巴?他和你说话了?他为何不与贫道说话?”原来海弘和尚竟然没同他开口说一句话。

    “嘿,人家是得道高僧,不屑与你同流合污吧”吴中拍拍手转身哼着小曲远去,李慕仙心火大怒,瞪着远处树荫下正在打坐的大和尚气不打一处来,正欲前去问个究竟,却见常宇钻出车外伸了个懒腰:“天天说自己修道之人清心寡欲,怎么这么容易上火,被吴中那厮挑拨之下就爆燃了啊”。

    “却非贫道计较之人,吾以礼相待其装聋作哑却与那厮畅聊岂不是辱我”李慕仙愤愤然。

    常宇叹口气,看着吴中吊儿郎当远去背影:“你这么一机灵人也能被那憨货诳的团团转,真让本督无语啊”。

    呃……李慕仙一怔:“大人意思是说,吴中那厮诳贫道,那,那他怎知道那和尚来历……”说着一拍脑门:“必是况韧他们说的,贫道怎么……嘿,这该死的吴中……”

    常宇苦笑摇头:“你若像那大和尚一半沉稳,也不至于让吴中整天牛鼻子喊你了,一天天鬼头鬼脑看着就不像个好人”。

    李慕仙顿时被噎住了,扭头看向树荫下的海弘和尚自言自语道:“沉稳么,怎么瞧着他才在装神弄鬼”。

    “不然吧,那和尚一脸庄严相必是高僧,再说了厂公大人岂能留宵小在身侧”乔三秀不知从哪钻了出来,目光打量远处海弘低声道:“只是却也未见吴中多尊重他,一口一个大和尚的无礼的很,就差没叫秃驴了”。

    常宇闻言一怔,随即大笑:“乔师傅难道不知和尚这个称呼本就是对有一定修为堪为人师僧人的尊称么?”

    乔三秀一怔,挠挠头:“这个俺还真不知道”说着看向李慕仙。

    李慕仙点点头:“这是个大和尚,虽不知其佛法是否无边,但其绝对是个武技高人,内外兼修的那种,就连吴中都未必讨到好……嘿,厂公大人您是怎么捡到这么个宝的”。

    “佛渡有缘人”常宇微微一笑:“或许因为本督杀戮太重,上天派这个和尚来渡我的吧”。

    李慕仙噗嗤笑了:“贫道可是知道厂公大人不信这些的,再说了,您这一身杀戮怕这和尚法力不足渡您啊”。

    “你不是说吴中那种大高手都讨不到好么,本督更是逃不出他五指山了”常宇轻笑,李慕仙愕然:“莫不是贫道看走眼了,这人精气内敛时而微不可查时而翻江倒海,世间罕见啊”。

    “你没看走眼,他的确是个大高手,但其若同吴中交手,三十招内必败”常宇哼了一声:“乔师傅和陈师傅哪个不是绝顶高手,可是对上吴中又如何?差的是功力么?”

    李慕仙和乔三秀对视一眼苦笑摇头,差的是实战经验,吴中不管是打架比武还是杀人,那都是丰富的很。

    至于海弘和尚,虽功力深厚,却有可能没和人交过手,这就是他俩之间最大的差距。

    午后,天空多云不甚燥热,将士恢复气力匆匆吃了些干粮,常宇便令拔营南下,数百骑兵悍卒从德州城东策马扬鞭,引得百姓指指点点,有眼力见的看得出来此非一般兵马。

    行军赶路最过无聊,常宇兴致索然纵马狂奔一程便换马乘车闭目养身,倒是一众麾下因为队伍里多了个和尚好奇心愈发浓烈,一路紧随其左右问东问西盘根问底,奈何大和尚听而不闻似聋似哑只管骑马赶路。

    这让李慕仙和吴中真的怀疑大和尚是不是个哑巴,可况韧拍着胸口保证,绝对是正常得很。

    “嘿,看来高僧不屑与吾等为伍罢了”李慕仙嘴角一撇,满脸不屑。吴中执马近大和尚身边:“吾乃东厂不败,大和尚若是技痒随时可寻我一战”说着拍马急去。

    大和尚终于瞥了他背影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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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百骑沿着官道疾驰缓行直奔西南方向,至傍晚时已进入平原县境内,时天空愈发阴沉,云层翻滚伴随起风,李慕仙挑眉对旁边的乔三秀道:“将有大雨”。

    “嘿,淋着雨倒也凉快些”乔三秀笑着说道,常宇从车里探出头看了天色刚想接话,突然一只蚂蚱飞撞到眼睛上忍不住要骂时,却见道边草丛里大小蝗虫跳跃不绝,脸色顿时凝重起来,早闻山东蝗灾,今儿方才一见,密密麻麻让人瘆得慌。

    “一般都是雨起东南,却少见从西南起雨”车畔陈王廷瞧着西南天空滚滚黑云略显惊奇道。

    “这雨从哪儿来全看老天爷脸色,可不管从哪边来能痛快下一场就好”乔三秀随口说着,眼睛朝西南方向瞥一眼:“这阴云来的倒也挺快啊”。

    “不好,那并非雨云,而是蝗虫!”突然间李慕仙大声疾呼起来,众人顿时一惊,便连常宇也是一脸骇然,听过,电视上也见过,但亲身经历还是第一次。

    蝗虫犹如黑云遮天蔽日滚滚而来,数里外则闻嗡嗡声,人马皆惊,常宇下令将士就近寻树林拴马躲避。

    几乎就是眨眼间,数不清的蝗虫扑面撞来,打在身上啪啪作疼,众人抱头伏地,战马嘶鸣乱跳,霎时天地间只闻那种让人抓狂的却无法表述的噪声。

    好在这些蝗虫来的快过的也快,不过一刻直奔东北过境而去,然这一刻却让诸人度日如年几乎崩溃。

    待蝗虫过境之后,众人却也傻了眼,周边已是寸草不留!刚才绿油油的草丛繁茂树叶,现在全都光秃秃的。

    “生平仅见如此骇然之物”陈王廷苦笑摇头:“当真如贼军过境一般,苦的总是百姓……”

    “他么的,有种再飞回来,老子杀光你们……”吴中如风似狂扯着嗓子大吼,周身满地蝗虫尸体,刚才蝗虫过境时引得他发狂挥刀。

    海弘和尚坐在一颗光秃秃的树丫下,左手握着禅杖右手捏佛印闭目诵经,李慕仙望着西北那片远去的黑云,拂尘一抖:“无上太乙渡厄天尊,无量太乙救苦天尊”。

    常宇四下扫视一番,见诸人无恙,这才长呼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前生今世头回遇到这种骇人景象,即便他见识多广依是受惊不小。

    少顷,众人略略回了魂,常宇便翻身上马下令赶路,瞧天色今晚免不得一场大雨,赶紧寻个地方避雨,免得淋个落汤鸡。

    避雨的地方当然平原县城了。

    只是这一次常宇的运气没那么好,距离平原县城尚有十余里地的时,下起了瓢泼大雨,此时天色早已大黑,只得就近寻个村庄避雨。

    村子不大仅有十余户,突见数百悍卒深夜而来,自是惊慌不已,村民跪求刀下留人,却被告知只是官兵途径此地避雨,绝不袭扰。

    村民将信将疑,却见这些士兵果真仅在墙角屋檐下避雨绝不踏入房舍一步,心中讶然不已,忙问各位军爷是谁的兵?

    “东厂卫的,皇帝的亲兵”。

    老百姓听到东厂两字就害怕,可又听是皇帝的亲兵心中就释然了,怪不得纪律这么好,皇帝的亲兵就是不一样嘛,眼见将士寒苦,便热情招待入院进房避雨取暖,然则众将士无令根本不从,任你千般热情,也一律回绝:“军令在身,不敢有违”

    常宇的处境稍稍好些,村头有一户废弃破房略微清理十余人挤在里边,看着电闪雷鸣瓢泼大雨有人皱眉有人难掩欣喜。

    “这场雨可缓三月干旱,大善也”李慕仙微声道,常宇点头,但愿这场雨面积下的越大越好,最好是整个济南府甚至山东都下了!

    “咦,那大和尚呢”吴中突然叫道,众人这才发现海弘和尚不知去了何处。

    “莫不是掉队了?”李慕仙嘀咕一声,但话里的意思诸人都听的出来。

    吴中哼了一声:“大和尚非临阵脱逃之人,且这点行军之苦对修行之人来说根本不算事”李慕仙撇嘴道:“你又知道了”。

    吴中大怒正欲争辩,空中一道白光闪过,赫然瞧见院子中海弘和尚在破墙之下一个鸡窝棚下合手闭目端坐,那草棚难遮风雨大和尚浑身已然湿透却全然不顾甚至面无表情,众人愕然不已!

    “做作”李慕仙哼了一声,话未落音咔嚓一声巨响,就见十余米外升起一团火球,竟然是一棵老树被雷电击中,众人惊呼出声。

    今儿有点邪门啊!常宇脸色凝重,屋内人窃窃私语时李慕仙却突然冲了出去。

    “这厮莫不是失心疯了”吴中骂道,外间漆黑却已看不见李慕仙的身影,就在大家七嘴八舌猜测他干嘛的时候,已成落汤鸡的李慕仙的奔了回来,如疯似狂咆哮道:“贫道捡到宝贝了,天赐的宝物啊!:

    常宇见他两手空空,忍不住问道:“何来宝物?”

    “厂公可知那天雷所击何物?”李慕仙强抑激动问道,常宇挑眉:“一棵树呗,总不会击中你的坐骑吧?”。

    众人哄然大笑,李慕仙道:“当然是树,可厂公可知所击何树?”

    常宇皱眉:“本督又不是黄大仙能掐会算的……这啥树又有何区别?”

    “区别大了,那雷击之物乃一棵近百年的枣树,枣树啊!这是天赐神物……我李慕仙何德何能竟受这天赐之物啊……”

    众人听他絮絮叨叨见神情愈发激动很是不解,雷劈了枣树怎么就天赐宝物了?

    “道教有诸多种法器,比如法坛上常见的法器,三清铃,木鱼,引磐,鼓,令旗,法剑,天蓬尺以及供养类的法器,灵幡,烛台等等”不知何时海弘大和尚突然出现,浑身湿透却神情自若。

    不待众人询问海弘和尚又接着说下去:“而这些法器以雷击木制作为上品,比如雷击桃木,雷击枣木,雷击柏木,其中雷击枣木是无上法器,许多道教典籍中将雷击枣木奉为神木”说着看向李慕仙:“贫僧说的可是!”

    “是,是是,没想到大和尚对我道家之事竟也知晓”李慕仙像似遇到了个知己般激动:“雷击枣木乃天地阴阳交泰而生的精华,是五雷中的天雷所击发而成,枣木被雷击中产生灵气,一些神明便会依附上边修行,因此雷击之木在使用时便会有神明护佑……”

    “此物可遇不可求,贫道不曾想今儿竟在此地得遇当真是天赐,天赐啊”李慕仙激动放声大笑,众人恭贺之声不绝,常宇顿觉索然无味,撇了嘴朝海弘和尚看去,却发现不知何时他又出去了。

    这场大雨整整下了一夜,可以想象地界上的老百姓也是欣慰了一整夜,却苦了数百将士一夜风雨,幸好都是悍卒倒不会一场风雨病倒了。

    李慕仙兴奋了一夜未眠,絮絮叨叨和旁边人说了大半夜的玄幻故事,一大早在别人熟睡之际就去了村民家借了斧子去伐他的雷击神木无上法器了。

    半晌午雨止,微风天晴正好赶路,遭了一夜风雨的将士又恢复了龙腾虎跃放马狂奔,李慕仙背负一段焦木急追海弘和尚:“禅师,送你一些做佛珠可好?”

    海弘和尚一反常态怒目而视,李慕仙才知失言,与道家不同佛珠则以佛教神木菩提子制作。

    “贫道失言,禅师勿怪!”李慕仙赶紧道歉,海弘和尚不语,催马急行,吴中在旁边乐的嘎嘎大笑:“牛鼻子,用你那神木给咱做双筷子如何?”

    “你这厮,待贫道法器既成第一个收了你!”李慕仙拍马喝骂追去。

    众人打打闹闹一路朝济南城急奔而去。



    平原县到济南不足两百里地,阴天凉爽本是纵马赶路的好时机,没成想却是常宇一行最为沉重的一段路。

    并非大雨过后道路泥泞,而是目睹了大明这个最黑暗时期的老百姓最为凄惨一幕的缩影。

    济南府在数年前两次遭受清军入关掠劫,损失极为惨重,即便经过两年时间的繁衍生息依是十室九空民不聊生。

    不幸中的万幸是数月前贼军东进北上以及清军入关南下时两次都与其擦肩而过,免受了兵灾之苦,仅仅在贼军北上时受到了点波及。

    可这真的又幸运了么?

    未必。

    本是十室九空的济南府境内,此时却随处可见从周边剧集而来的难民,西边诸府县受贼军祸害的百姓,东北受清军南下波及的州县百姓全往济南府境内讨生活了。

    道旁村边乡镇县城入目之处不乏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双目呆滞的难民,眼神中看不见希望也看不见绝望,因为已经完全麻木了,生死由命的认命了。

    向来爱耍贱和一方道士斗嘴的吴中脸色凝重一路不吭声,李慕仙则面无表情,或许他游历江湖太久,这种景象看得太多也早就麻木了。

    海弘大和尚生性寡言一路不语,却再也忍不住纵马至常宇身边双手合十:“施主为东厂督主位高权重,可否代百姓向朝廷请愿赈灾施粥,总不能瞧着他们饿死吧”。

    常宇瞥了他一眼,长长呼口气:“大和尚,这天灾人祸不绝,你猜朝廷现在有粮食赈灾么?”说着一顿:“就算有些,也还不够京城赈灾消耗轮不到这里啊”。

    海弘一声叹息,竟低声说了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常宇忍不住道:“和尚还念道德经呢”。

    海弘苦笑:“这世道念什么经都度不了百姓的苦”。

    “这点本督赞同,念经信神有用的话还要我等将士浴血奋战作甚,战争是……”常宇刚要说下去,海弘双掌合十:“施主莫不是要与贫僧辩佛法么?”

    常宇一怔,苦笑摇头摆手:“本督嘴笨,辨不过你,和尚若想辨去找一方道长,他擅此道”说着一指不远处的李慕仙。

    海弘和尚瞧了那边一眼:“一道一佛有何可辨,千百年来费的口舌还少么也没辨出个子丑寅卯来”。

    常宇哈哈大笑:“什么道什么佛,所谓大道同源殊途同归,佛道两家也只不过一道两门而已,自是没什么可辩的”说着微微一顿:“但若是辨个道德经你未必辩的过他,比如刚才那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去问问一方道长,这句话的意思绝非你和大部分世人理解的那样”。

    海弘自然没有去找李慕仙辨经去,没那个心思没那个兴趣,现在的他更想和那个一脸凝重的吴中打一架。

    没错,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想打一架。

    打架可不好,赶紧念了一段清心咒。

    隔日午时常宇一行入齐河县至傍晚临黄河畔与济南城一河之隔,连日奔波将士略疲,下令修整黄昏时分渡河南下行数十里天黑时至小清河到了济南城外。

    济南,取济水之南而名,虽济水不在,城却日益名重领四州二十六县,为历代兵家重镇。

    小清河畔凉风习习,将士洗马饮水习地而卧,常宇背手而立遥望正南方,却瞧不见济南城的灯火,不远处却有篝火些许,猜想应是一些难民聚集之处。

    况韧渡河打探情报回来告知附近百姓昨日一早见大军过境,应是刘泽清的人马回城了,李慕仙提议今晚叫门入城,不给其准备应付的机会。

    常宇犹豫不决时,对岸来人了,却是屠元。

    先前出京后不久,常宇令黑狼营和黑虎营先行一个去徐州看护粮草,一个尾随刘泽清先入济南占好位置。

    两营轻装快马,刘泽清虽先行一日毕竟是上万兵马行军,很快便被两营追上却引得刘泽清心中生疑,做出一些排斥性小动作,直至两营表明奉令南下徐州督粮时,刘泽清方才收敛些。

    但昨日到了济南后,老九的黑狼营有军令在身过城不入,而屠元则想以采购粮草入城,却被守军挡在城外不许入内,屠元也是暴脾气以至差点激发械斗。

    好在屠元尚存理智,谨记常宇之令不得轻易与刘泽清发生冲突,便以东厂卫之名要入城,闻是皇帝亲兵,守军气焰立下,便以通报为由拖延,这一拖就是一天,至今尚未入城,正在气头上闻常宇至城外,便立刻来见。

    “定是刘贼之意,否则区区守兵哪敢阻拦……”屠元火大,在常宇面前将刘泽清痛骂一番,余众纷纷附和鼓动常宇立刻前去叫门,瞧瞧刘泽清有没有那个胆子敢不开门,若开了就是自打脸面,若不开,则又有了拿捏他的借口。

    若是往日,气盛的常宇自是立刻率部前去,为麾下挣个脸面,而如今其心智日渐成熟,对此不以为意,一扫愤愤不平的诸人微微一笑:“跑了好几天了不累么,大晚上的洗个凉水澡睡个痛快觉岂不痛快”。

    “厂公大人,刘贼此举实是……”贾外雄和屠元相交甚好,见其吃了憋自是想要帮他出口气,常宇摆手打断他,望着正南夜空长叹一声:“济南是刘泽清的地盘,咱们到了人家地头打人家的脸会让他很难堪,当然若在平日倒也无妨,只是咱们这次还是来讨饭的,你打了人家的脸再讨饭……嘿嘿,搁你会怎样,为了置口气,饿了肚子可不划算了”。

    众人一怔,随即释然,也是哦,那等讨完饭再打脸行不?

    于此同时,济南城总兵府内,刘泽清与高杰,花马刘三人刚刚吃过晚饭,在院中荷花池畔的凉亭里喝茶听曲悠然自得,数日奔波受尽苦头,如今回到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自然要痛快一番。

    至于城外那根小太监派来的尾巴,他根本不鸟,东厂卫又怎么了?鸡毛当令箭!只要不是小太监亲自叫门,谁他妈的也进不来。

    只不过小太监为什么要派个尾巴跟着自己,意欲何为?

    刘泽清猜不透,在他看来如今不管和朝廷还是和小太监都是在打明牌了,往日的恩怨该抵的该罚的罚了差不多一笔勾销,只要往后不再犯什么大错误,他们没借口没理由再整自己,更何况如今南下用兵用人之际,更不会太过逼人太甚。

    “莫不是来监军的?”花马刘挑眉道。

    小太监铁了心整治军纪,在黄得功和周遇吉李岩等人的队伍里都有人手明察暗盯着,用这支尾巴跟着极有可能是监视其南下途中是否有扰民之举,毕竟三人的兵马名声太坏了。

    “或许是”刘泽清微微点头:“高总兵如何看?”

    却不闻回声,扭头望去见高杰端着茶杯盯着一个抚琴女子色眯眯的竟然看呆了,不由讶然失笑:“看来高总兵近来馋了”。

    高杰这才反应过来,却一点儿也不尴尬,抹抹嘴又看向那女子:“一晃快月余没吃肉了,的确馋的很,只是不知道刘总兵府上的肉吃不吃得”。

    刘泽清哈哈大笑:“刘某人岂是小气之人,款客若不备肉也太小家子气了,高总兵尽情食之”。

    “既是如此,那高某人可就不客气了!”高杰哈哈大笑起身,捞起那女子就走,吓得女子尖叫挣扎,高杰却笑的愈发高亢。

    “刘兄不会厚此薄彼吧”花马刘咽着口水嘿嘿笑着。

    “岂能,刘老弟也请自便”。刘泽清暗暗叹口气,这俩急性货……咦,怎滴自己也被弄得心痒痒了。



    朝阳初升,小清河畔树荫下李慕仙正跟着陈王廷打太极,乔三秀在一旁光着膀子练拳,拳风刚劲霸道引得不远处打坐早课的海弘和尚忍不住投来目光。

    更远处的河岸上,常宇和陈所乐等十余亲卫跑了十余里挥汗如雨正在河边清洗,吴中拎着刀从一片树林走了出来,将刀挂在坐骑上欲往河里洗漱时,屠元走来:“这便是皇爷御赐的红缨宝刀么”说着伸手去拿:“给俺看看”。

    “边去,此等宝物岂能入你凡夫俗子之手!”吴中一把将其推开,屠元哼了一声:“瞧你小家子气样”。

    “老屠得了吧,那把御赐宝刀他都当媳妇一样宝贝,能让你碰么”贾外雄从旁边走来笑道,屠元嘿嘿道:“他媳妇不是宋洛玉么……”

    嘘……贾外雄看了一眼在河边洗漱的宋洛书使了个眼色,毕竟若被其听到妹妹被人议论脸面过不去。

    咳,屠元不以为然,撇了吴中一眼似笑非笑:“没过门呢,谁媳妇还不一定呢”几人大笑,吴中撇撇嘴:“丫德行!呸”。

    常宇洗漱完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亲兵为其煮了新鲜的鱼肉粥,端在碗站在河畔看着对岸远处的村舍升起袅袅炊烟,依稀可见济南城的轮廓。

    日上三竿时,常宇率部渡河南下直奔济南城,数百铁骑杀气腾腾自是引得沿途百姓驻足远观议论纷纷。

    近午时,至济南北城外。

    城外村舍草棚延绵数里,入目之处皆衣衫褴褛,常宇勒马驻足抬头瞧了城头一眼,汇波门三个苍劲大字映入眼帘。

    济南城成型于宋,最初为夯土为城,明改为砖城,周十二里有余,高十点七米,宽十六米,东南西门外各有瓮城,城上建城楼四座,箭楼三座另有角楼敌台辅舍等防御措施垛口三千余个。城底以青条石垒成,上以青砖每块重约十到十五公斤,可谓是少有固若金汤的大城。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济南城也非一日建成如此规模,在明朝一共经历的五次大修方成今日巍峨。

    只可惜……

    崇祯十二年清军入境山东,破济南城,生灵涂炭之际,城池受损严重,城垛尽失……。

    未入城,未登城,仅仅在城外一扫,常宇便感受到这座曾经辉煌无比的大城如今的破败不堪。

    城门处有两队官兵近百人在当值,很显然这是刘泽清故意为之,因为非战时看护城门根本不需要这么多兵力,一门最多也不会超过二十个。

    常宇一行数百骑的到来,让守兵顿时紧张起来,为首百户官面色凝重,一边喝骂进出百姓滚远些,一边令人急报总兵府,看架势有人要强行入城了。

    “汝等何人?无总兵大人手令不得入城!”那百户左手挎刀,指着常宇喝问。

    “老子东厂卫,要入城打个尖!”屠元冷笑!

    “管你什么卫,若无……啊!”那百户一声惨叫,却是被贾外雄一鞭子抽在脸上:“狗东西吃了豹子胆了,谁你都敢他么的拦!”

    “打人了,东厂卫的打人了,兄弟们抄家伙”那百户显然也不是善茬,一声招呼身后近百守兵就涌了过来,一个个怒目而视竟无丝毫胆怯之色。

    好家伙,不知是皇帝亲兵的威名日薄西山了还是这帮货是那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傻夫夫。

    “操,当真是跋扈惯了”屠元拔刀拍马就欲向前,被常宇拽了回来,单骑向前瞧着那百户微微一笑:“打听一下,这城门百姓进得去出的来,为何吾等不可进入?”。

    “总兵大人有令,非常之时允许百姓出入,但不许外部兵马进入,俺们也是奉令行事”那百户瞧着常宇虽是个小年轻,看上去也很温和,但身上气势磅礴知是非常人,不敢得罪拱了拱手道。

    “济南府远无鞑子近无贼军,怎么就是非常之时了?”常宇继续问道。

    “小的军职低微不尽知,只是奉令行事,但听说是因为近日将有大军过境,若允其随意入城免不了有扰民之举,故而……”那百户话没说完,常宇心里就骂开了,狗日的刘泽清当真是狡猾,以这个理由不让入城可谓是滴水不漏又无可反驳。

    终明一朝,军队过境时,本地城中文武官员有权利拒绝其入城,而且极大部分也拒绝了,毕竟这年头的官兵和贼军没啥区别,入了城和鬼子进村没啥两样,历史上这个时期不管是刘泽清还是高杰,花马刘都有过境时被人拒绝的经历,然后……他们就改为攻城大肆掠劫了。

    禁止兵马入城合情合理,刘泽清这个地头蛇的初衷自非为城中百姓着想而是避免别人如城刮他油水。

    只是这一招对别人用,对常宇则为一张窗户纸,吹弹可破。

    因为常宇脸皮够厚。

    最重要有实力。

    “本督奉旨入城巡查总进的去吧”常宇轻笑,那百户官一怔:“奉旨?圣旨何在?”话没说完又中一鞭子,贾外雄厉声呵斥:“凭你也配看圣旨,去叫刘泽清出来”。

    百户官连受他两鞭子心里也是怒急,奈何被这数百人气势所逼不敢放肆,只是咬牙恶狠狠的怒视贾外雄:“这梁子结下了”。

    “你还没有资格在本督跟前放狠话”常宇冷哼一声:“现在吾等可以入城了吧”。

    谁知那百户官一咬牙:“既然这位大人说了事奉旨而来,而末下又没资格验证,那只好去通报刘总兵了,诸位还请多等上一等,别难为我们这些小的”。

    “艹,还来劲了”屠元怒喝一声,他昨日便是被如此搪塞,守兵说是去通报,到现在也没听到个回声,到底是看门的小鬼难缠还是总兵府里那位阎王真的不闻不问谁也不知道。

    小鬼油盐不进又如此狡猾,常宇也有了怒意,然则他终究还是不能率部强行入城,否则就落了口实把柄给刘泽清,稍以煽风点火朝野上下又少不得骂他东厂大太监嚣张跋扈之类的。

    “得了,既是不允兵马入城,那本督便以普通百姓身份只身入城,你拦我不得了吧”常宇冷哼一声,翻身下马,径直朝城门走去

    那百户官一脸愕然,怔在当地不敢阻拦。

    随后,陈王廷,乔三秀,李慕仙,海弘和尚以及陈所乐等数人也翻身下马随其步行入城,屠元,贾外雄则率部在城门口一身杀气腾腾,抬刀指那百户官喝骂:“若我家大人出了什么差错,第一个就砍你狗头”。

    那百户官亦非善茬哼了一声:“勿要嚣张,济南府地界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看来他还没弄清楚常宇的身份。

    屠元怒极而笑:“你丫也就是在家门口吠几声”。



    常宇数人步行入城,城门内已被看热闹的百姓挤得水泄不通,陈所乐前边呵斥围观者让出一条路,李慕仙在常宇耳边低语数声,小太监微微点头对旁边围观的一妇人问道:“婶,德王府往哪边走?”

    他竟不去总兵府,而要先去拜访德王。

    “您要去德王府啊,那可有的绕路了,在湖对面呢”那妇人挺热情的:“湖对面有条大街叫厚载门街,王府的北门广智门就在那街上……王府虽大,可惜前几年被狗鞑子给毁了,也没啥看头……”

    湖对面?常宇一怔,随即走出人群面前豁然开朗一片开阔水面映入眼帘,心下一震,卧槽,传说中的紫薇他妈的大明湖畔呀。

    夏日湖光景色最美之时,常宇快步临近湖畔凉风吹来浑身舒坦无比,忍不住张开双手十分做作的大呼:“皇上,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么?”

    身后诸人一脸懵逼,皇上?夏雨荷?

    咳咳咳,常宇略显尴尬的轻咳几声,四下张望一番,这湖面不小若是步行绕过倒费了不少时间,幸好湖面有舟载客,便招手呼来。

    船家是一老叟,历年风吹雨晒皮肤黝黑看不出具体年纪,见常宇一行数人便又招呼了个年轻帮手一起撑船,心里却也嘀咕着,这一行有僧有道还有带着兵器的,到底什么人。

    面上却还是热情的招呼着,泛水湖中四处指点景致:“湖心正中有个小岛,那是湖心亭,西北岸边那是铁公祠,西南岸边是稼轩祠……那是大明湖石……那是历下亭……秋柳园”。

    船夫如数家珍一一道来,常宇听得津津有味,李慕仙忍不住道:“船家你可知这大明湖原来叫什么?”

    老叟呵呵一笑:“自晓得,客官您瞧这满湖的荷叶……以前就叫莲心湖,老济南的都知道”。

    李慕仙微微点了点头:“但最早这大明湖却叫历水陂”。老叟摇头苦笑:“这个俺倒没听说”。

    “所谓的最早是有多早?”常宇好奇问道。

    “这历水陂之名出自北魏郦道元的《水经注》,莲子湖是始于唐,至于大明湖的称呼则出自宋金时期元好问的济南行记”。李慕仙抚须轻笑。

    “卧槽,你老小子知道的不少啊!”吴中一惊一乍,诸人也为李慕仙的博闻所惊叹。便是那一直端坐鼻关心的海弘和尚也忍不住瞧了他一眼。

    李慕仙抚须傲然道:“贫道游历江湖十载熟读诸家百子,虽不能尽知天文地理但亦所去不远了”。

    常宇叹气微微摇头,这货之所以容易被怼,就是太爱显摆一丁点儿都不低调。

    果不其然,吴中白眼一翻:“那你可知老子头上几根毛屁股上几颗痣?”李慕仙差点就气到喷血,诸人却笑的人仰马翻几乎倾舟。

    本就不是专程泛舟游湖,船夫摆的快,众人赏景说笑间不多会就临近对岸,摆船老叟抬手一指远处树荫间的飞檐:“那便是德王府……”说着忍不住一声叹息:“该死的鞑子丧尽了天良,不光毁了城还一把火将王府快烧光了……”

    常宇一行上了岸,湖畔树荫成林,抬头看天,阳光忽隐忽现,沿着小道举步行了百余米绕入一条大街,正欲寻人问路时顿时怔住了。

    正东十余米外残垣断壁中荒草丛生一眼望去触目惊心,然则即便如此破败依旧可见往日雄伟气势,即便仅仅是王府的一段围墙。

    “老丈,这可是……”常宇叹息之余伸手拦住以路人刚开口,那老头背着手瞧那破墙一眼见怪不怪摇摇头:“是的是的,就是德王府……天杀得狗鞑子……你们要是去王府办事去南门吧,这边都荒了……”

    老者叹息摇头远去,诸人望残垣断壁唏嘘不已,想德王府当年何曾的金碧辉煌,规模宏大。史料记载王府占济南城三分之一!

    而如今……一堆废墟了。

    德王府有四个门,东为体仁,西为遵义,北为广智,南为端礼也是王府正门,从北绕到南,又一段路要走了。

    一行人沿着王府围墙废墟边走边往里边探视,目及所至伤痕累累,皆为往年清军所祸痕迹。

    “一方道长你自称博学无事不通,可知这德王府前身?”常宇随口问了一句。李慕仙不做多想脱口而出:“乃元时济南公张荣府邸旧址”。

    常宇伸出大拇指微微点头又问:“那你可知道为何德王府缺一角?”

    缺一角?余人一怔,李慕仙则笑了笑:“没错,小老百姓建个宅子都讲究方方正正更不用说王府了,偏偏这德王府真的缺了那么一角……”随即抚须道来,诸人听的津津有味,不知不觉间绕到了王府正门。

    定眼一瞧,则与北门所见大不同,王府门楼修葺一新,府前立有高大牌坊,坊额题字:“钦承上命,世守齐邦”。

    这才是王府气势,常宇微微一笑,扭头看向李慕仙:“你可知当代德王乃何人?”

    李慕仙略一皱眉:“贫道听闻原德王朱由枢在崇祯十二年为鞑子所掳下落不明……朝廷立新德王了?”

    常宇哈哈一笑:“真以为你啥都知晓呢,抬手一指王府大门,若不立新德王,何人修这废墟”。

    他口中的新德王就是大明第七代也是最后一位德王朱由栎,于崇祯十三年嗣立。

    “汝等何人,此为王府禁地,一边去!”就在诸人在王府跟前低声说话时,几个王府家丁皱着眉头不耐烦的挥手赶人。

    常宇微微一笑使了个颜色,陈王廷向前一步拱手道:“我家大人登门求见王爷”。

    “你家大人?”那家丁瞧了陈王廷见他气质不凡,又细瞧了常宇一行不由懵了,有僧有道有的器宇轩昂又得一脸横肉恶相,而且还都带着家伙,心知来人不凡,便还礼问道:“敢问贵客身份”。

    陈王廷探身在其耳边低语数声,那家丁一惊:“贵客稍等”说着转身飞奔而去。

    “东厂提督?他何时来的济南又为何来本王府上,莫不是别人冒充的吧”王府内正在午食的一青年眉头一挑:“去叫素净过来,对了再多叫些人”说着拂袖而起直奔王府正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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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兵府内刘泽清设午宴招待高杰,花马刘两个贵宾,商议发兵南下之事,三人的主力兵马尚在数百里外的河南境内待命。

    正议论时亲兵来报,城外那支自称东厂卫的骑兵要强行入城,刘泽清怒斥:“他们要强行入城,你们是死人不会拦么!他妈的济南城是谁窑子么谁想进来就进来,东厂卫的怎么了,就是小太监来了也得看老子心情”。

    亲兵唯诺而去,刘泽清怒气不消:“狗仗人势,狗太监现在如日中天其麾下狗崽子也特么的嚣张的很,这济南城老子就不让他进,瞧瞧他能把老子怎么着,说到皇上跟前他也占不到一分理”。

    高杰和花马刘点头附和。

    门外亲兵又急急来:有个年轻人自称奉旨督查济南以百姓身份进了城……和东厂卫一起来的……现在好像去了德王府……

    “那年轻人长什么模样?”刘泽清再也坐不住了,蹭的窜了起来,急急往外奔去,高杰和刘良佐也赶紧放下酒杯紧随其后。

    德王府端礼门外树荫下,常宇一行耐心等待着一边欣赏四下风光,王府的一半颓败一半重生。

    崇祯十二年清军攻破济南城将王府掠劫一空后又一把火给烧了精光,一年后朝廷嗣立新德王,王府开始修葺重建,虽经三四年时间却难现当初十之一二。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经费问题,按照规定不管是建造王府还是修葺都可申请朝廷拨款的,理所当然朱由栎也申请了。

    只是……朝廷比他还穷。

    所以这德王府便成了和尚庙,得靠自己化缘募银修建,以至于三四年间仅弄了半个门面,除了正门能看外,其余还是废墟一片。

    正说话间,闻动静诸人回头张望,就见王府大门大开乌拉拉走出数十人,当前一个清瘦白面青年挑着眉走了过来。

    瞧此人气势应该就是新德王朱由栎,这让常宇略显意外,藩王都是皇族极少会出门迎客,即便是他这样的权监也不行,毕竟在他们看来,再牛逼的太监也不过是皇家的一个奴才。

    当然,历史上还是有不少奴才做到了让这些藩王屈膝恭迎的地步。

    但,常宇自认并未到这一步。

    毕竟他不嚣张也不跋扈,更无恶名在外,那些藩王没必要惧他怕他,所以更无必要讨好他。

    所以一见到朱由栎亲自出迎便心生好感,这新德王还真够客气的呀。举步迎向前就要说几句客套话。

    只是,小太监还是太年轻了。

    “汝等何人?”那白面青年冷冷一句话就把常宇对他的好感浇个透心凉。

    “呃,咱家东厂常宇,敢问尊上可是德王爷?”常宇微微拱手道。

    “正是本王”朱由栎嘴角一撇上下打量常宇一番又扫了其身后数人一眼:“东厂常宇?你就是提督东厂的那个常宇?看年纪倒和传言差不多,只是你这行头却差多了,想要招摇撞骗可得下足了本钱才行”。

    常宇一怔随即苦笑不已,原来朱由栎竟将自己一行看成了江湖骗子了,扭头一扫身后随扈,嚓,还真像。

    像是像,可毕竟不是。

    于是探手从腰间取出东厂印符:“咱家可是货真价实的,王爷过目”。

    哪知朱由栎仅仅一撇冷笑道:“本王收回刚才的话,尔等的确下了本钱演戏演全套”。

    “咦,怎么还不信了……”吴中向前一步正欲说个明白便被常宇拽来回去,看着朱由栎微微一笑道:“为何王爷认定了咱家是个骗子呢!”

    “但凡不瞎的人都看得出尔等是一群骗子!你们也就骗骗普通老百姓!可本王眼里揉不进一粒沙子!”朱由栎一声怒吼:“堂堂东厂提督岂能随意出京,便是奉了旨意又岂能无精兵随扈,再瞧瞧尔等,三教九流一群乌合之众,呸,连乌合之众都算不得就一帮地痞,连个坐骑都没有,难不成奉旨从京城走过来的!”

    呃……常宇顿时懵逼了,却也无语了,毕竟自己看着身后一群都不像啥正经团队,回头张望众人面面相觑苦笑不已。

    “合着王爷坐实了吾等是一群江湖骗子,要拿吾等去见官么?”陈王廷忍不住道,朱由栎撇了他一眼:“嘿,连关二爷都请来了,,,呸呸呸,这都啥啊弄得不伦不类还敢冒充东厂的……”

    咳,常宇不得不出声了:“咱家自说王爷不信,那不如王爷去将刘泽清叫来,咱家与他旧识可为证人”。

    “呸,少拿刘泽清说事,他在济南府再横也横不到本王头上!他再怎么也不过是个看门的”朱由栎怒喝,常宇眉头一挑,听出点味道。

    “用不得他来辨认,本王也能揭破尔等假面”朱由栎顿了顿说道。

    常宇哦了一声,好奇道:“王爷如何辨别咱家身份?”

    刚才还怒气冲冲的朱由栎嘿嘿笑了:“自有法子”说着背着手绕着常宇转了一圈:“久闻东厂常宇少年天才能文能武,不光打仗厉害拳脚功夫更是顶尖好手,有大内第一人美誉,别的可以装,这一身本事可装不了,一试不就知道了么?”

    “原来王爷是想让咱家耍几趟拳脚么?”常宇轻轻一笑。

    朱由栎摇摇头:“耍拳脚有什么难,街头耍猴的都会”说着一招手,身后走出一壮汉:“王府的区区护卫,不比大内高手,这位厂公手下留情哦”说着嘿嘿一笑退出一步。

    壮汉虎背熊腰高常宇一头还多走到常宇跟前抱了抱拳:“请指教”。

    常宇抬头瞧了他一眼,轻轻摇头:“你不是本督对手……甚至不是本督身后任何一人对手!”

    我呸!朱由栎怒急而笑:“靠吹大气这济南府都没你们对手了,别来这一套要么比过,要么抓你们见官!”

    “何苦来着”常宇看向朱由栎轻笑摇头:“你既知咱家是大内第一高手也派个像样的角色,这等三流角色岂不是辱我”说着侧身避开那王府护卫几步,摆明了看不上。

    朱由栎冷笑不语使了眼色,那王府护卫怒急大吼一声挥拳朝常宇扑去。

    常宇背着双手冷笑无视,不躲不避,堪堪之际一道人影冲来,啊的一声惨叫,王府壮汉被吴中一记顶心肘撞飞数米,躺在地上捂着胸口直吐血。

    朱由栎大惊,抬手一指吴中:“你这厮竟下如此黑手!”

    吴中哼了一声:“吾乃厂督亲侍,职责所在而已,若非瞧王爷面子,这厮早被劈成两半了”。

    他说是实话,以吴中刀法杀个普通王府护卫真的和斩草无异。

    只是朱由栎听在耳里,却动了真怒!

    “好,好,好,看来本王要让你们开开眼了,否则传出去还当王府无人连一帮江湖骗子都收拾不了”朱由栎嘿嘿冷笑:“素净,出来收拾他们!”

    素净,人如其名,衣着素雅,相貌干净,就连气质都清新脱俗,推开身前一帮壮汉,拎着一把长剑轻轻闪出,却让常宇一众人愣住了。

    竟然是个女的!

    竟然是个光头……尼姑!

    双十年纪,不苟言笑不喜不怒,走到吴中跟前轻轻拔出长剑:“请赐教!”

    “靠,找个娘们来和俺打……”吴中呸了一声,扭头就走,谁知那女子抬手就便朝其脑后刺去,众人大惊大呼小心。

    吴中似脑后生眼,侧头让过,红缨出鞘反手一刀砍来:“臭娘们蹬鼻子上脸啊”。

    素净听刀风便知其利,不敢硬接,侧身躲过举剑就又刺,一个呼吸间竟刺出十余剑,出手之快当世罕见,顿令吴中手忙脚乱连连称奇,收起小觑之心。

    一旁的常宇看傻眼了,不,所有人都看傻眼了。

    顶点



    德王府一袭素衣的年轻女子,持剑激斗东厂第一高手江湖人称刀圣的吴中,数十招不落下风,震惊众人。

    剑,兵中王者,百兵之君。古时王侯将相,文人士子多喜佩之。

    然若论厮杀实用远不及刀,不管是江湖客还是军伍之中皆以刀为主,砍劈撩刚猛无比,霸气侧漏。

    就拿常宇所闻,用剑人寥寥,身边也仅宋洛玉用短剑更像防身匕首,余下随扈皆为刀,更未遇未闻使剑的高手,反而用刀的高手见过不少,其身边吴中就是顶尖的。

    可是看了这那女子剑术,方知术有专攻,刀有刀法剑有剑术,他不知古时公孙氏的风采几何,眼前女子却让他体会到了什么叫:“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江海凝清光!”

    出手快如闪电又刁钻无比,剑剑刺向要害,这令吴中好一阵手忙脚乱,却也激起他的凶性大发,连退数步避其攻势,一刀横劈刀刀不息,素净顿时吃重,神情变得凝重身形变得慌乱起来,原本嘴角露笑的朱由栎不自觉的咬紧了下唇握紧了拳头。

    “夜魔,她是夜魔!”在一旁观战的宋洛书突然一声大呼,诸人一惊,激战中的吴中和素净也各自退开。

    望着胸口起伏不定气喘吁吁的素净,吴中皱眉:“西北三省第一杀手夜魔竟是个女人?还是尼姑?”说着扭头看向宋洛书:“你确定?”

    宋洛书本也是江湖杀手出身,与吴中那种为生计半道出家不同,他是职业杀手,对同行有着极为灵敏的嗅觉。

    “错不了”宋洛书向前一步,盯着素净道:“三年前开封府城外夜遇一遭,若记得不错,你右手腕往上三寸有一颗红痣吧”。

    向来面无表情的素净突的抿嘴一笑,提剑拱了拱手:“你妹妹可还安好,怎么不见她”。话以出口,便等于认了身份,常宇非江湖人尚无多大感觉,吴中等人却变了色。

    “果然是你!”宋洛书拱手还礼:“尚好,她在京城衙门听差”。

    素净眉头一挑:“衙门,东厂么,莫非你们真的是……,你们怎么会去衙门听差?”

    宋洛玉一笑:“夜魔都能委身王府,吾兄妹为何不能”。

    素净不语,回头看了一眼满头雾水的朱由栎,又看向常宇:“这么说你真的是东厂督主了?”

    “不像么?”常宇耸耸肩,

    “不像”素净轻轻摇头:“你身上并无太监的痕迹,先前我认出了宋洛书便更认定你们是……那你既是真的,若传言不假当是一武技高人,不知和贫尼交手可算辱没你身份?”

    常宇哈哈一笑:“江湖顶尖好手,本督自愧不如!本督认输了”。

    素净眉头一挑:“尚未打过怎滴就认输了?”

    “本督善拳脚,不擅刀剑,观你剑术本督十招之内必丧命,又何必自取其辱”说着看向朱由栎,笑呵呵道:“但咱家的确是货真价实的东厂提督”。

    朱由栎收起先前的不屑,春风拂面般的微笑着:“久仰厂公大名,果真名不虚传”。

    “尚未比试过,怎么就名不虚传了”,常宇打趣,朱由栎不以为意郑重道:“别的可以作假,但临危不乱的气势,波澜不惊的强大气场非宵小装的出的”说着一指吴中:“何况能驾驭这等绝顶高手的绝非一般人”。

    常宇大笑:“他也算高手?”

    朱由栎一怔:“能与素净交手数十回合不败者,当今罕见还不能称之为高手?”很显然他对江湖人称夜魔的素净有着无比的信心。56 

    常宇耸耸肩,看了一旁盯着自己的素净道:“这女子是咱家生平仅见的用剑高手,但咱家那随扈却也称不上什么绝顶高手,像他那样的东厂没一百也有八十,便是身后几人也与其不想上下”。

    此话一出,语惊四座,朱由栎忍不住讶然出声,素净也挑着眉朝陈王廷等人看去,果真越看越是心惊。

    大宗师自有别于普通人的气场,她本身也是高手,自能看得出也感应的出。

    这一看不得了,身后竟无一俗人,甚至有两三人可入宗师境!

    这太监果然没说谎,东厂果然高手如云。

    朱由栎虽无素净的见识,却也能从她神色中看出端倪,心中也是惊骇不已。

    可吴中不愿意了,虽然也知常宇故意如此说,可陈王廷等人虽武技与己相当,但用兵器的话远不是自己对手,唯一能与其相当的也就姬际可了,若是陈王廷,乔三秀对上用剑的素净,二十召内必伤。

    当然,论拳脚,这女子则远不如。

    “没想到东厂竟然有这般多的大高手,待会儿可得好好开开眼了”没成想朱由栎还是个好武之人,此时一点也不再怀疑常宇身份,非常客气的将其迎入王府。

    入王府大门,内有以巨大砖砌影壁,影壁之后有东西两道门,朱由栎从东门将常宇迎入,豁然开朗举目便见正前方一座大殿,也是目光所及内唯一的大建筑。

    德王府曾经是济南城中最大的建筑区,其内有三大殿,承运殿圜殿和存心殿以及正宫,东宫西宫,只是被清军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后朱由栎经数年修建,方成这一座,承运殿,也是眼下德王府的主殿,既能迎宾又是寝宫。

    眼前新景比之远破败,令诸人唏嘘。

    朱由栎则似习以为常,边引路便四下指点介绍王府原先的景致,曾经如何的辉煌,说话间入了承运殿,得知常宇一行尚未午餐,便令人重置酒席。

    酒菜准备中,好茶先泡上一壶,常宇尝了尝客套的赞赏几句,便问道:“王爷不好奇咱家为何登门拜访么?”

    呃,朱由栎将目光从吴中一众人身上收回:“是哦,本王这破门烂户的,厂公所来何事?”

    常宇哈哈一笑,四下打量一番淡淡道:“给王爷修王府来着”。

    朱由栎一怔,随即大喜:“皇上拨银子了?”

    常宇轻轻摇头:“天灾兵祸不绝,国库吃紧朝廷没银子,皇上也没银子”朱由栎顿时没了兴致,叹口气:“那又说修王府,我道哪来这等好事,厂公为何诓我”。

    “咱家可不敢诓骗王爷”常宇放下茶杯:“这修王府的银子又仅非朝廷拨款一条道,只要搞到便成”。

    “那你说说从哪搞”朱由栎一瞬间又觉得眼前这少年是个骗子,说银子的时候哪神情和感觉都特别的像。

    “反正本王的德王府现如今是一清二白,拿不出一两银子了”朱由栎的话不知真假,但听得出来他在防备常宇,不管你来干啥的,想骗我钱没门。

    “王爷没银子,但有人有呀!”常宇嘿嘿淫笑着,朱由栎一怔:“谁啊?”随即又道:“别人有又不会给本王,天下可没这等好事”。

    “那也未必!”常宇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悠悠道:“听说刘泽清在济南有山东王的称号,有权有兵有势,家大业大富可敌国是不是!”

    朱由栎立刻就听出了点味道了,看向常宇微微一笑道:“此事当便吃便聊最为秒”。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明是崇祯帝的天下,藩王则是各自封地上的地主,名义上的王,为封地境内文武官员百姓所尊。

    不过济南略显不一样,朱由栎有些特殊,只是一个无权无钱无势的接盘侠王爷,论实力甚至比不上城中其他豪门,只不过挂了个藩王头衔罢了。

    对于这样一个破落藩王,放在其他地方或许还能撑起些许脸面,但在济南府则不行,因为这里有个刘泽清。

    刘泽清连崇祯帝的圣旨都敢违抗,可以想象一个破落王爷岂能放在眼里,平日里朱由栎少不得在他那里吃瘪受尽白眼羞辱,久之生恨!

    所以一听到常宇想打这个人主意便来了兴致,甚至对常宇都突然有一种莫名的好感。

    只是……这小太监为何要打刘泽清的主意而来帮助自己呢,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他从不相信,听闻刘泽清北上勤王时还在其手下听令,先前其也自认俩人旧识莫不是俩人故意演这么一出戏算计自己?

    “年初,刘泽清抗旨之事,王爷应该有所耳闻吧”常宇用筷子轻敲桌面,看着眼前琳琅满目佳肴,心中感慨,灾年害年不影响大户人家过年。

    朱由栎顿时哦了一声恍然大悟,皇帝当时没实力整治刘泽清,如今缓过劲来秋后算账。

    “除此之外,尚有私怨!”常宇淡淡道,朱由栎又好奇了:“莫不是这厮得罪了常公公?”

    常宇点点头:“本督是个睚眦必报之人,他阻咱家入城,这梁子就结了”于是将进城之事添油加醋说了,果然引得朱由栎感同身受,大骂刘泽清跋扈至极。

    说着说着突的一怔:“那厮阻常公公入城,本王先前也阻你入府,常公公不会也对本王记了仇吧”。

    常宇哈哈大笑:“或许哦,不过咱家好说话,王爷若想落个清静破财免灾便是”朱由栎以为他开玩笑,随即点头应了:“倒也是个法子,只是本王穷的叮当响,想破财也没得破哦”。

    哎呦喂,倒是个滴水不漏的家伙,常宇心中对朱由栎的印象渐渐改变。

    “王爷穷不穷咱家不知道,但有人不穷就行了”常宇淡淡一笑,朱由栎赶紧神秘兮兮道:“不穷,那厮一丁点都不穷,说他是济南……不,山东首富都不为过,本王曾听闻崇祯十四年时,周延儒进京复任首辅,途径山东时,那厮曾赠金万两……”

    “原来王爷也知这事啊”常宇轻笑,朱由栎则道:“此事不是空穴来风吧”

    东厂是情报中心,连锦衣卫都要听从调遣,小太监是东厂头子,此事必瞒不过他。

    见常宇点头,朱由栎一拍大腿:“这厮竟肥至此”。

    “猪,养肥了就要宰,肉肥吃着也香”常宇随口一句,却让朱由栎误解了,神情变得凝重:“朝廷要办他了?”

    常宇不想骗他摇头否认,朱由栎也是玲珑心窍:“是了,其手握重兵,南边战乱未平,朝廷正是用人之际……”

    “有心无力和有力不用区别是很大的”常宇的话让朱由栎茅塞顿开,朝廷以前是无力收拾刘泽清,如今却大不同了,或许是留之有用,或者是想逐步削弱,但不管怎么说这个眼中钉已经被朝廷盯上了。

    “既然朝廷现如今不打算动他,那常公公如何从那厮手里搞银子,又何为平白便宜本王?”朱由栎知道天下没有掉馅饼的好处,所以要问个清楚。

    他不信一个和自己没有任何交情的东厂大头子,会平白无故的给他弄银子修王府。

    常宇哈哈一笑:“《史记》第一百二十九章‘货殖列传’有句话: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既然没有平白如故,那自是和王爷做交易的了”。

    “常公公出口成章,果真名不虚传,但不知道要和本王做什么交易?”朱由栎现在对常宇也有很大的改观,初见锋芒内敛,再看愈来愈不知深浅。

    “咱家给你银子,你给咱家粮食!”常宇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异常的认真。

    什么?朱由栎像听了天书一样一脸迷惑:“本王哪来的粮食给你?”

    常宇笑了:“王爷好像并不诚心要和咱家谈这笔买卖啊”。

    “本王诚意十足,但听不懂常公公的话”朱由栎微微一笑:“直接点,说点本王能听懂的”。

    “王爷爽快那咱家也不扭扭捏捏了”常宇轻咳一声:“咱家可为王爷弄百万之巨白银,但要王爷为朝廷提供十万石粮草”。

    哦,朱由栎面无表情轻轻点了点头:“百万之巨实在诱惑,只是本王哪来十万石粮草与你”说着冷笑一声:“明白了,常公公绕这么大一圈,哪是帮本王搞银子,这是要搞本王的粮食啊!”

    “王爷若说没银子,咱家信。但您要是说没粮食,别说咱家不信,整个济南城百姓都不信”常宇嘿嘿一笑,夹了一块牛肉放入口中。

    朱由栎眯起了眼:“这话怎么说?”。

    常宇呼了口气:“世人皆知德王府占济南城三分之一,却少有知德王府有多少良田,便是济南城的百姓都数不清,王爷您能数的清自个儿有多少地么?”

    朱由栎一怔随即苦笑摇头:“还真不知道”。

    常宇笑了:“成化年间宪宗便将已废的齐王,汉王在东昌和兖州的邑地及济南府所属的白云,广平,景阳,三湖良田赐给了初代德王,德王府的禄田,脂粉田少则千顷多则万顷,济南地区的膏腴之地几乎全在王府手中,这些土地则由德王府“自征其课”。王爷,您说没粮食咱家信么?鞑子能将王府掠劫一空,但却抢不走您一分地啊,这数年来王府储了不少粮食吧”。

    “常公公摸的这么清,看来是有备而来呀”朱由棷表情淡淡:“粮食是有那么点,但这灾年却也不打算动它,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囊中羞涩了”。

    嘿,够光棍啊这是,常宇感觉到了这个破落王爷比之前遇到的那些老油条更难对付,因为他光脚不怕穿鞋的,油盐不进。

    “再说了,本王拿粮食换你的银子,倒不如直接卖咯,如今米粮紧俏,定能卖个好价钱,何必这番折腾还欠了你个天大人情”

    “既是如此,卖给谁都是卖,卖与咱家也是一样啊”常宇轻轻一笑,朱由栎撇了撇嘴:“都说了,灾年粮食就是命根子,本王没打算卖”。

    “那若是咱家强买呢?”常宇嘿嘿一笑,端起茶杯,朱由栎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盯着常宇道:“常公公说笑的吧”。

    常宇喝茶,笑而不语,朱由栎脸色愈发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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