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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方见白时,细雨飘起,常宇一行已离济南城十余里,遥望正南雨幕中山峦起伏延绵无边无际,便知到了泰山脚下,确切说是泰山山脉。

    况韧从前方打马而来,告知前方数里后便进入山区,其已派遣手下六人二组相隔二里前方探路,之所以这么谨慎,原因众人皆知,山东的响马实在太多了,这群山之中不知有多少路英雄好汉靠山吃山。

    先前常宇若是要去徐州的话,直接从济南西边走聊城顺着大运河便可直接抵达徐州,绕过泰山。可他偏偏想去兖州府打个秋风,那就必须从济南穿山而过经过山南的泰安直下兖州府,否则走西路的话将会绕道数倍之远。

    “青天白日的,料那些山贼没这么大胆子”常宇掀了掀头上斗笠,望着烟雨迷蒙中的群山冷冷道。

    “大人不可轻敌”吴中拍马近身:“雨天行人稀少,贼人最喜欢这种天气出来”。

    “月余没杀人了,出来最好”常宇哼了一声,一马当先狂奔而去,吴中耸耸肩,对旁边的陈王廷等人道:“狂妄,很有当年老子的气势”。

    “吴大侠如今雄风也不减当年啊”陈王廷奉承一句,吴中哈哈大笑,拍马急追常宇而去:“想当年中条山内一夜屠百贼……”声音被淹没在风雨中,陈王廷和乔三秀对视一眼,神色略显惊讶,海弘和尚依然面无表情,倒是后边的素净嘴角一撇:“大侠?我呸”。

    虽是山道,却也是条官道,所以较为宽阔平坦,常宇一行纵马狂奔十余里雨越下越大,不得已在山道旁寻地方避雨,一块突出的岩石下,陈所乐取出火折子生了火,众人将衣服脱下烘烤,数丈外道旁树下马车里,素净和湖心静静的看着窗外。

    “这荒山野岭的若是雨一直下,可真够遭罪的”湖心皱了皱眉头。

    “你以为江湖只是快意恩仇很逍遥很好玩的么”素净哼了一声:“风餐露宿披星戴月是常事,不说要防着宵小还有蚊虫鼠蚁,还有饥寒病痛……”

    湖心嗯了一声:“徒儿没有想要闯荡江湖的心,只想跟着小督主出来长长见识,跟师傅学些本事便好”说着看向远处岩石下的常宇:“小督主的心肠真好,自己在岩石下躲风雨,却将这么好的车子让给咱们”。

    素净嗯了一声,也朝那边望了一眼:’若非他这般平易近人毫无官架子,为师又岂能甘愿随他看什么江湖“。

    ”师傅,这小督主到底是个什么官儿?“莲心实在忍不住好奇问道,素净随口道:”很大的官“。

    ”很大,莫不是比丞相还大?俺听说天底下除了皇帝外就丞相最大了“。素净难得笑了下:”现在没了丞相,叫什么首辅阁老的,不过小督主的官虽没有你说的丞相大,但那些丞相他也未必看在眼里“。

    ”啊,那是什么呀?“莲心问道,素净沉默了,看着远处岩石下正与麾下说笑的常宇,他实在看不出来这少年人是个太监,甚至内心也不想承认他是太监,所以她总是避重就轻的不想告诉莲心常宇真实身份,并不是故意隐瞒,也隐瞒不了更没必要隐瞒,但自己就不想说出来,至少不想从自己嘴里告诉她,这是一种极其负责难以理解的心态,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是带兵大将,掌管天下兵马的护国大将军“素净看着那个赤着上身的少年人,淡淡说道。

    莲心惊呆了:”这么厉害,可是哪有那么年轻的大将军啊“。

    ”年轻么?“素净一怔:”安安七岁在绿林,周瑜九岁把兵行,甘罗十二为丞相,谢缙十四站朝门,哪个不比他年轻,还有那霍去病十七岁就封冠军候了“。

    ”但那些都是古人,可不曾想过咱大明朝也有小督主这等少年英雄“莲心的少女心有点小澎湃,但素净翻了个白眼:”少见多怪,那你可曾想过江湖还有师傅这种武功高强前年轻貌美的尼姑“。

    呃……莲心赶紧摇摇头:”师傅当然也是很厉害的“。

    尼姑?岩石下李慕仙皱了皱眉头看着远处马车:”大人真觉得那夜魔是个尼姑?“

    ”他头上有戒疤,出身尼姑庵,师从无名老尼,不是尼姑难不成是道姑?“常宇白了他一眼,刚才几人闲聊说着江湖事不知怎么就扯到素净身上了。

    ”但她不用拂尘只用剑,不念经只杀人,且其从不自言出家人身份,只用“我”自称“。李慕仙摇摇头:”身虽是佛门人,心在江湖漂,算不得真正出家人“。

    常宇微微点了点头:”或许与其少时境遇有关,她内心并不认同自己的尼姑身份吧“说着又道:”但谁说尼姑就非要用拂尘了,这拂尘之物,本就只是出家人用来拂拭灰尘驱赶蚊虫之物罢了“。

    ”嘿呦,大人竟连这都知晓“李慕仙略感意外:”话虽这般说,但这拂尘经过千百年的……“正说着,前边山道中一骑飞奔而来,却是前边探路的亲卫:”禀大人,前方十里有一大村,是否前去避雨?“

    常宇一行五六十骑,岩石之下容不下,亲卫皆在附近树下避雨,但浑身已然湿透,山风一吹冻得牙齿打颤,不光人受不了,便是战马亦容易生病,反正都是湿了,与其这样不如顶风雨赶路,寻那村庄好生修整。

    风雨中,数十骑疾驰,三刻赶至。

    那村庄在临近道旁的山坳中,不大不小有三十余户,叫崮山村,此时村正就在村口候着,刚不久几骑入村言之有兵马过境寻落脚之地避雨。

    村正见几人虎背熊腰还带着家伙,担心是不是山贼,可看着又不像,而且一般山贼不吃窝边草,可不管是不是山贼他都惹不起,便应了。

    村里有几座废弃院落给常宇一行安排上了,村正又搬来几口大锅烧热水,给将士烘烤衣服,帮着洗马喂料,见他们忙前忙后的,常宇便令况韧给了他们些碎银,这却把一众村民给惊呆了,本来时害怕才鞍前马后的伺候着,谁知道竟然还有赏银,赶紧连连道谢,大着胆子问道:”敢问军爷来处?“

    ”东厂卫“常宇淡淡说道,村民就懵逼了,东厂听过,都是坏人,可东厂卫是啥,却也不敢问,反正给银子就不是坏人。

    ”老乡,这山里可有贼人?“陈王廷和那村正闲唠嗑。

    ”有呢的,多得很“那村正煞有其事的说道,抬手往正南一指:”那边山里都一窝一窝的,不过俺们这边靠近山口,倒是没有好汉在这边安营扎寨,往里边走就有咯“。

    ”他们平日常来袭扰么?“乔三秀好奇问道,村正摇摇头:”他们一般不祸害山里百姓,山里百姓也没啥他们看得上的东西,他们都出山去济南城那边打家劫舍,平时也会在山里拦道抢劫,不过很少杀人“。

    ”很少杀人,不代表不杀人,就是不杀人,却也没少掳人吧,贼人不祸害乡里百姓靠什么活命”常宇冷笑,那村正便不敢说话了,拎着一壶热水朝院门口的马车走去。

    “大人不会怀疑这村里也有贼人吧?”陈汝信低声问道,常宇尚未说话吴中便冷哼一声:“有什么不可以的,忙时为农闲时啸聚山林,你道为何山贼不动这些村庄,若无相连谁信,你在看那村正总是有意无意的摸咱们底,嘿嘿没那么干净……”

    “管他是否有相连,只要不惹咱们便好”常宇盯着那村正背影冷笑着。

    “车里的贵人可用热……”那村正走到车边刚张口,话没说完,一道冷风袭来,车中刺出一剑距离他喉咙不过三寸:“再近一步便杀你!”

    “小人,小……”那村正两腿打颤,竟然直接尿了,望其屁滚尿流之态,常宇嘴角露出一丝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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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咋地了,最近剧情不合口味么,票票那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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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雨渐停,常宇一行离开村庄继续赶路,山间空气清新到令人难以自拔,这氧离子可绝对的充足啊,常宇大口的呼吸,引得随扈莫名其妙,不知道这小太监又犯什么病了。

    行数里,山道竟然见了客旅,甚至还有一支数十人的商队,眼见常宇一行奔来,吓得立刻抄家伙,却是虚惊一场,这数十骑大笑擦身而过,秋毫无犯。

    应是官兵,商队领头猜测。

    官兵?不会吧,通常官兵遇到这种商队都会向前打秋风的,就像他们经常要给山贼交过路费一样。

    济南至泰安有近两百多里路,其中百分九十以上都在泰山山脉之中,至黄昏时,方行近半,于是寻一处略微宽阔出生火修整,顺便等后边的素净。

    素净和莲心因为乘坐马车脚程略慢,山中响马多,常宇不敢与其相隔太远,以免出了事不能及时出手相救。

    其实以素净身手,便是十个八个贼人也根本拦不住她,但眼下有莲心这个拖油瓶可就得小心了。

    夜幕降临,山风虽凉爽,但蚊虫扰人不胜其烦,更让常宇对南边的山地丛林战感到头疼。

    几堆篝火噼里啪啦的响着,映的半里地山道通亮,将士围在一起吃着干粮歇脚,况韧猎了几只野味正为常宇烧烤,不远处素净正在教莲心骑马,少女胆小被吓的不时尖叫,气的素净喝骂不止,少女泪眼婆娑却看傻了一众亲卫,这样天仙般一样的人儿怎么舍得骂的呢。

    常宇心里也是这么想,但却不敢干涉,怕素净一来气和他干架,他倒不怕干架,怕的是打急了眼素净用剑,他必败无疑。

    眼不见心静,索性不堪,捡来一指木棍在地上划拉着,自从穿越后,常宇的足迹几乎都在以帝都为中心的北方,最西去过太原,最北去了宁远,最南……就是脚底这块。

    靠着后世的记忆,常宇画了个潦草的地理图:‘出山之后便是泰安,以眼下脚程来算,明日晚间或者抵达,再一路南下便是曲阜,曲阜西邻便是兖州,嗯,预计三日内可……”

    正说话间,前方马蹄声急:”报大人,前方二里外发现异常“。

    ”抄家伙!“正在闭目养神的吴中一听这话翻身跃起,一声大喝,原本四散闲聊的亲卫,立刻翻身上马拔刀出鞘,将常宇围在中间进入战备状态。

    常宇忍不住对吴中笑骂:”为何什么话道你嘴里就一股匪气,还抄家伙……你要打劫啊“原本紧张的气氛被他这么一说,众人又忍不住哄然大笑。

    “前边怎么了?”常宇这才问探路亲卫。

    “回大人,前方二里,山道正中有篝火拦路,数人持械游荡左右”。亲卫赶紧道,众人一愣。

    “这是老江湖手段”吴中笑了:”以三五人拦道,你不知道暗中是否有埋伏,虚虚实实不知他深浅,随后便会被他牵着鼻子走,便是近百人的商队也不敢轻而易动,只得乖乖花钱买路,若是人少的客旅可就遭了殃了”。

    “大晚上的别说是商队了,便是小股官兵也不敢乱来”常宇冷笑:”只可惜碰到了本督”说着翻身上马:”况韧率十个人跟本督前去,陈所乐领十人殿后,陈汝信率余部顾左右”。

    “大人,不可轻举妄动,亦不可太深入,提防贼人暗中埋伏”李慕仙叫道,常宇没理会他,正打马前行,却见素净提剑跟了上来,一声轻斥:”回去”。

    素净一愣,好心当成了驴肝肺,正欲怼常宇几句,却被他一个眼神逼退,冷哼一声,调转马头就回来了。

    “师傅……”莲心有点害怕。

    “死不了’素净心里有火,忍不住吼了一嗓子。

    常宇率十余亲卫纵马行里许路,这里山道较为狭窄,两边山坡虽不陡峭却也密林丛生,黑夜之间让人心寒,谁也不知道会不会突然冲出一帮人。

    况韧见常宇将青雀宝刀出鞘,横放胸前,便也抽出了刀,又低声让旁边几个神箭手只要发现有异常,杀无赦。

    前方百步外山路中间,燃起一堆好大的篝火,虽相隔甚远依可清晰瞧见五六个大汉手里拎着刀晃来晃去鬼笑着朝这边看来。

    很显然他们也知道来人了。

    “不管是道上的朋友还是兵,马留下一半,走人,日后江湖再见还是兄弟”。一大汉将手里的刀抗在肩膀上,对着缓缓而来的十余骑大声吼着。

    对方没有任何回应,继续策马而来,大汉有些恼怒:“少他妈的装神弄鬼,告诉你们这地界是我镇三山的,天王老子从这过都……啊”。

    惨叫声起。

    数道利箭破空而来,眨眼间便将山道中间几人射杀!

    夜瞬间又恢复了宁静,只有篝火的噼里啪啦声。

    没有打招呼,没有试探,没有一句话,上来直接射杀,这就是常宇的风格,从不和贼人讲道理,也从不手软。

    “呵呵,以为多大的主,还镇三山,原来就这么几只山猫在故弄玄虚……“常宇话没说完,便听到东边的山上一个女子的惨嚎声响起:“当家的……兄弟们,杀了这些狗贼给当家的报仇的!”

    合着不是几只山猫,是有埋伏的。

    合着这些伏兵刚才也被吓傻了,这才刚反应过来。

    耳闻山坡杀声不绝,少则数十规模,况韧下令一边放箭盲射,一边调转马头疾退,因为情况不明,你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是否后边有包抄,是否有弓箭手。

    正后退时,陈汝信率部赶来,立刻下令开弓对着黑漆漆的山坡疾射,数十张弓齐发,黑暗中惨叫声不时传来。

    眼见后边没有埋伏,贼军也没有弓箭手,常宇便勒住马头,立山道正中朝远处篝火望去,那边黑压压一片竟有半百之多,因忌惮强弓不敢靠近,便挥舞刀枪棍棒乱骂一通。

    “杀过去”常宇嘴角一抽,亲卫一人五组,纵马向前一阵远射,贼人惨叫四下逃散,待至贼处,已作鸟兽散,地上留下十余尸体,其中竟有一妇人,身中三箭奄奄一息。

    常宇驱马近前,以刀挑开她头巾,看清样貌竟是以秀丽女子年约二十,忍不住叹息:“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你,你这个狗贼,杀了俺当家的,俺……”刀光一闪,妇人话没说完,头颅便滚落道边。

    “聒噪”吴中将刀在马屁股上擦拭干净入鞘,低声骂了一句。

    常宇五味杂陈,不知说什么好,这时便听见山坡上有贼人哀嚎:“尔等贼子如此心狠手辣必遭天谴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想必是他们也看到了这残忍一幕。

    奈何打不过,只能破口大骂。

    队伍后边,素净脸色发青,这就是军队杀人么,和江湖打斗一点儿都不一样,没有那么多废话,也没有那么多规矩,先以强弓压制,铁骑猛冲,那些山贼根本就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别说他们,便是武林高手,面对强弓铁骑又能抗几下。

    怪不得小太监不让自己过去。

    多余!

    :。:



    强弓远射,骑兵推进,眨眼间贼人作鸟兽散,数十骑杀气腾腾纵马而过,山坡上贼人喝骂投石,却被无视。

    行数里后已不闻山贼呼喝,四下空荡只闻虫声兽嘶,此时已入深山尚有近百里山道,前方不知还有多少开寨好汉,为安全起见常宇决定不行夜路,寻宽阔处扎营。

    前方探路亲卫回报,数里外有处山村,常宇便令众人快行至村庄修整,以村为营,可守可攻。

    一夜无事。

    天大亮,众人起来洗漱吃早饭,匆匆收拾拔营而去,前方探马来报,十里外有一大集镇。

    万德镇。

    济南到泰安这条山路的正中点,也是山中最大的一个集镇,有数百户之多,隔日逢集,十里八乡山民百姓皆来此营生,甚是热闹。

    今日恰逢大集,山道挤满了人,里许外便闻嘈杂,叫卖声,打铁声,家畜哀嚎声,甚至还有吵架骂街声。

    常宇一行数十骑策马而来,人强马壮杀气腾腾自然引起集市上百姓的注意,指指点点议论不绝。

    集市人太多,道路拥挤,况韧领几人在前边开路:“让一下,老乡让一下”。

    常宇对集市充满好奇,在马上左右环顾,见有野味摊子勒马问价,马车里的湖心探出脑袋,一脸的兴奋:“好热闹,像济南的庙会一样”。

    常宇买了些野味付了银子,将其挂在马鞍上,正要看看其他时,突闻前方发出警讯,不由眉头一皱,四下亲卫立刻拔刀张弓将其围在中心。

    集市正中,一个赤膊大汉,鬼头大刀拄地,对况韧怒吼道:“镇三山可是你们杀的”。

    “杀!”况韧面无表情,身边一个亲卫一箭射去,那大汉嘿的一声吼,挥刀竟将那利箭劈飞。

    嘿,竟是硬茬子,要知道能做常宇亲卫的那个不是万里挑一的悍卒,跟着况韧的更是神箭手,这么近距离却能被其一刀将箭劈飞,那绝对手里有功夫。

    况韧冷笑,从手下手里接过强弓,正欲搭箭,突闻四下惊呼声起,集市上的人群里突然涌出很多带家伙的大汉将常宇一行团团围住,竟有百余之众。

    而真正的百姓则吓得尖叫着四下逃散。

    “好家伙,人家这是有备而来早在这候着咱们呢”常宇冷笑,四下看了一圈,全是草莽,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样子自我感觉非常牛逼的那种。

    “就是老子杀的,你待怎滴?”吴中拍马向前,抽出红缨宝刀抬手一指那赤膊大汉道:“你是来谢老子的么?”

    那汉子一抖手中鬼头大刀:“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兄弟哪条道上的,好狠的手段,对妇人都下的了那等毒手,尸首分离弃尸荒野”。

    哈哈哈,吴中笑的快岔了气:“打家劫舍的时怎么不把自己当女人了,既入了绿林就早该做好弃尸荒野的准备,那镇三山拦路要老子的命,难不成老子还拱手相送?”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镇三山两口子技不如人栽就栽了,但俺与他是拜把子兄弟,这场子还是要找回来的,否则往后没法在道上混了”那汉子冷哼一声:“今儿这位兄弟得给个交代”。

    交代?吴中怒极而笑:“瞎了狗眼的东西,竟让老子给你交代?”

    “莫非你们是官兵?”那大汉眼睛一咪,正值夏日常宇一行着黑色单衣,并未披甲,但从战马和制式兵器还是能看出端倪的,寻常绿林好汉,可没这么好的装备。

    “便是官兵又如何,这山里头还轮不到官兵充爷爷”大汉嘿的一声,四下贼人们纷纷喝骂,场面一团糟。

    “老子没打算在山里称爷,但也绝对不当孙子,谁拦老子,老子就杀谁”吴中哼了一声,眼光四下一掠:“就这么点人,你觉得留得住老子么?”

    “没想留着你,是想杀了你”赤膊大汉一抬手,只见集市两旁的房舍上边现出十余弓箭手,张弓搭箭瞄着包围圈里的常宇一行。

    吴总撇了撇嘴,摇摇头:“还不行,杀不了老子,也留不住老子”。

    “那你就试试……”大汉话没说完,便见一道人纵马至身前丈余:“兀那汉子,用得着为那镇三山找个场子将自己搭进去么?”。

    “这是江湖规矩……”大汉刚张口,突闻惨叫声不绝,随即便见两边高处弓箭手一个个栽下房顶,顿时大吃一惊:“你,你,你”

    原来却是李慕仙趁着吴中和那大汉互喷时和况韧打了个小商量,他故意来吸引大汉注意力,那边况韧则立刻下令手下消灭那些弓箭手。

    况韧的手下都是军中神射手,灭这些贼人简直不要太容易,强弓连发,几息之间就摆平了这一威胁。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周围贼人怒不可遏纷纷大喊就要一拥而上。

    “来呀!”吴中大吼:“不知死活”。

    那大汉脸色铁青,对手这么奸诈,竟先下手为强灭了他的弓箭手,这样一来的话对方没了顾忌,而自己以步卒对战骑兵,胜算几无。

    “可是江湖讲的就是一个义字,此事不为俺黑二狗子以后没法在这泰山混下去了”大汉咬了咬牙,就要下令搏杀,哪知吴中却突然从马上跳了下来:“念你是个汉子给你个公平”。

    黑二狗子皱眉:“怎么说?”

    “你我单打独斗,不论输赢只分生死,若你赢了,除了我一命相抵外,再赔银子百两,此事作为了结”。

    “若俺输了呢?”黑二狗子嘿嘿冷笑。

    “你输了便已死了,老子不会在追究任何人,但若你的人敢强留,那便血洗此地”。吴中傲然道。

    “好!”黑二狗子用力杵了下手中鬼头大刀,对手下人喝道:“若俺输了,尔等散去不得追究,不能失了咱鸡冠山脸面,让道上人笑话,否则俺死不瞑目”。

    众贼人应了,表情轻松很显然他们对首领有着极大的信心。

    “来吧”黑二狗抬脚挑起刀柄,双手紧握,微微弯腰双眼盯着吴中恶狠狠说道。

    吴中一声怒吼,挥刀劈去。

    血溅三步,黑二狗子握着鬼头大刀的尸体直挺挺的摔下,头颅滚出数米之外。

    安静,鸦雀无声。

    周围贼人目瞪口呆怔在当场,看着黑二狗子的尸体,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其竟不是一合之敌!

    吴中回到入鞘,看了尸体一眼:“汝若非为贼,可为吾友”说着叹口气翻身上马,回首对常宇点了点头。

    “这便是你们的江湖么?”

    这场冲突,常宇从头到尾没露面,却看的惊心动魄。

    “这黑汉子算是讲究人,但绿林里多是奸诈无耻之辈”。素净在身边淡淡道。

    “所以,你觉得这黑二狗子死的可惜了?”常宇微微一笑。

    “既入江湖,杀人和被杀都没什么可惜,何况他落草为寇平日没少作恶”。素净耸耸肩。

    常宇一行离去,不知那些贼人是讲道义信守承诺,还是被亲卫气势所震,没人出手阻拦,甚至连吭一声都没有。

    ”这江湖,有点让人唏嘘“常宇心里有些五味杂陈,黑二狗子为了所谓的义,白白赔了一条命。

    ”大人向来恨贼入骨,怎么还起了恻隐之心“李慕仙笑道。

    常宇苦笑摇头:”说不上来的一种感觉,总觉得有些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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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德镇距离出山尚有百里,山路还是那条山路,但却没有再遇山贼劫道,虽有些可疑人马出现,但或许瞧见这数十铁骑的杀气太重,没人打主意罢了。

    可即便如此,常宇依然小心谨慎,白日行军夜间扎营。

    隔日清晨,阳光透过枝叶闪闪夺目,树林里的的常宇睁开了眼,山中蚊虫袭扰一夜都没怎么睡,好不容易睡着了,天亮了。

    “大人,前方不足五里便可出山了”况韧双眼赤红,这一路上他为了探路,警戒不敢有一丝马虎。

    常宇闻讯大喜,甚至连早饭都不吃拔营就走,这山里头他实在待的够够的,吃不好睡不好,到处湿漉漉的浑身难受,除了要防范贼人袭扰,还那些野蚊子,真的是一口一个大包,且奇痒难忍。

    “出山,去泰安城大吃一顿,本督请客”常宇翻身上马一招手,数十骑欢呼打马紧随其后。

    快马狂奔引得山道行客匆忙躲避,小声咒骂忙着投胎呢。

    五里地转眼即至,出了山口视野顿时开阔,遥望正南十余里外一座小城,那便是泰安城了,而山口东边那座高耸入云的大山脉,便是五岳之一的泰山。

    常宇无暇欣赏泰山的壮丽风景,只想看尽奔到山脚下那泰安城里,洗个澡吃顿好的。

    半晌午,泰安城里的百姓突然惊慌起来,说是有一股山贼杀进城里抢劫了,这青天白日的也太大胆了吧,一时间人心惶惶。

    传言愈烈,甚至惊动了州府官老爷,没错,别看泰安城小却是济南府下辖的一个州呢,官老爷们立刻调兵遣将,全程搜捕那支马贼。

    终于在泰安城最大的一家酒楼发现了这伙贼人的行踪,发现他们正在里边大吃大喝,于是官兵立刻将其包围,喝令器械投降。

    然后,从酒店里出来一个大汉,亮了下腰牌,为首武官看了赶紧陪着笑脸点头哈腰说了些好话,率队离去。

    却让围观的百姓莫名其妙。

    随后官老爷得知,所谓的马贼其实是东厂的人过境,得,东厂这种地方少沾惹,装作不知道。

    东厂是好是坏众说纷坛,但又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东厂财大气粗。

    这两天在山里受尽了憋屈的常宇,决定花点钱让自己开心一下,将整个酒楼包场了,当然也包括客房。

    洗了个澡浑身清爽然后大快朵颐一番,看着外边烈日当空,于是乎大手一挥:“各自回房睡个舒坦觉,晚上凉快了再走,明后天带你们去吃大户”。

    众亲卫欢呼,这两天走山路又是淋雨又是蚊子咬加上要防贼,肉体和精神上都极尽疲惫,眼下能睡个舒坦觉当真是比赏银子还开心。

    不过李慕仙却皱了眉头,跟着常宇身边低声道:“去大户家吃一顿,倒也无妨,但千万不能伸手”。

    “伸不得手么?”常宇嘴角上翘嘿了一声。

    “伸不得,伸不得,大人,您千万要忍住不要惹那户人家,不是说您惹不起,是他们惹不得,否则只需动动嘴皮,天下的文人读书人都要与您为敌,便是皇上都保不住您”李慕仙一脸少见的凝重。

    常宇哦了一声,神色也不似先前那般轻松:“容咱家再想想,先去睡一觉,醒来再说”。

    回到客房,常宇躺在床上盯着房顶一时难眠,他在想李慕仙刚才说的话,到底要不要动那个大户,一旦动了后果自己能否承担的了。

    笃笃笃,有人敲门。

    “谁?”常宇问道。

    “贫僧海弘想出去走走,望大人恩准”。门外大和尚说道。

    “去往何处?”常宇皱了下眉头。

    “化缘”海弘道。

    “那去吧,不要太晚回来以免延误行程”常宇准了。

    大部分人以为出家人要饭或者募资就是化缘,只是其一并非全部,佛教和道教认为布施的人可与仙佛结缘,便以这种形式教化众生。

    当然也不排除他们故意美化,,要饭就要饭嘛,还说的冠冕堂皇……

    海弘出了客栈,左手托钵右手持杖行走街头,因其气度不凡引来百姓注目,有人向前说几话,也会布施几文钱,大和尚很是耐心的说教,时而引来围观。

    天已晌午,有百姓邀其回家布食,海弘摇头拒绝飘然而去,走街串巷入人间耽搁许久,随后竟然从北门出了城。

    城外有小河,海弘在树荫下脱了僧衣道河边洗漱一番,看着远处高耸的泰山叹了口气:“施主跟着贫僧一路走街串巷,现在出了城还要偷看和尚洗澡,真是好雅兴啊”。

    哈哈哈,树丛后闪出一个大汉爽朗笑着:“大和尚倒是好耐性啊,既早已发现怎么才点破”。

    竟然是吴中。

    “和尚一个人很无聊,有人作陪不是很好么”海弘笑了笑,盯着吴中手中的红缨宝刀:“此刀不凡,可否一观?”

    吴中摇头:“御赐宝刀,恕不离身”。

    海弘哦了一声:“原是御赐宝物,怪不得如此不凡”。

    “刀未出鞘,和尚如何识的凡与不凡”吴中似笑未笑。

    “山中惊鸿一瞥,叹为观止”海弘说着起身:“施主跟着和尚想必也和此事有关吧”。

    吴中笑了:“听闻和尚是俞大帅传人?”

    和尚点头:“然也”。

    “余大帅剑棍双绝,少林寺拳法天下闻名,和尚一人身负多家绝学,吴中不才想讨教几招”吴中拱了拱手道。

    “据闻小督主有令,手下人不得私斗”和尚微微一笑,吴中比他笑的更大声:“切磋而已,谈何私斗,再说大和尚不是与那夜魔也切磋过了么,难不成看不上我吴中”。

    和尚苦笑摇头:“夜魔剑法辛辣高绝,和尚所习也是剑术,一时技痒罢了”。

    “可吾曾听闻,和尚更擅刀法,而恰巧在下的刀也使的不错”。吴中嘿嘿笑的像个二傻子。

    “施主听闻的倒不少”海弘和尚说话间眼中精光突的一闪:“难得遇到施主这等高手,也好让和尚尽兴”说着提起禅杖:“和尚没刀,便请施主领教一下李家的棍法”。

    “李家棍法?”吴中一怔:“少林棍法不是俞大帅所传么”。

    “看来施主听闻的也不多”和尚笑了笑:“少林棍法传自俞大帅不假,但俞大帅的剑法和棍法却传自祖师爷李良钦的丈二棍法,亦称荆楚长剑”。

    “这个倒是不知”吴中挠挠头:“但今儿既然来了,怎能让和尚扫兴,不管是棍法还是刀法亦或少林拳,咱们一一笔划”。

    “只怕刀……”海弘刚张口,就见吴中从后背拔出一把钢刀随手插在地上:“既来之,岂会没准备”。

    和尚笑了:“如此盛情,定让施主尽兴而归”。

    :。:



    傍晚,常宇醒来,推开窗户看夕阳西下,用清水洗了把脸,神清气爽。

    亲卫陆续起来洗漱,店家已将饭菜准备好,山东大馒头有荤有素还有汤,远比行军干粮美味的多,众人狼吞虎咽。

    “和尚出去化缘莫非挨揍了?”常宇见海弘脸上有淤青眉头一挑疑惑问道,大和尚微微一笑:“摔了一跤”。

    “您这是摔哪儿了呀,能……”常宇好奇问道,不过目光偶然瞥见吴中,心中了然,“和尚这一脚摔的不轻啊,把石头都给硌坏了吧”。

    海弘和尚摇摇头:“不可说,不可说”。

    你不说我就不问,回头去问那个可说的,常宇不再言语专心吃饭。

    日薄西山之际,常宇一行离店,扔给了店家十两银子,掌柜的千恩万谢目送其消失不见。

    没错,十两银子,六十多口子吃了两顿睡了一下午还有战马两顿饲料,就这样店家都觉得赚大发了。

    从泰安南下一马平川,再也不惧有响马拦路,便是些许毛贼也不堪他们一个冲刺,所以毫不犹豫的选择夜间乘凉赶路。

    “高手,硌着牙了没?”常宇快马追上吴中,笑嘻嘻的问道。

    “大人在说什么?”吴中一头雾水的样子。

    “装,使劲装”常宇撇撇嘴。

    “大人在说什么啊?”吴高手脸上已有了不耐烦神色:“哎呦我去,这装的”常宇翻了个白眼:“平日牛逼哄哄的今儿折了吧”。

    “大人,您到底在说什么?”吴中脸上有了怒气。

    艹!常宇骂了一句打马疾驰,追上李慕仙:“道长,咱家决定了,那大户还得吃”。

    李慕仙神情顿时变得苦涩,皱了眉头:“大人三思啊”。

    “咱家睡前思了,睡着了也在思,醒来又思了会,正好三思了”常宇笑嘻嘻说道,李慕仙却不想和他嬉皮笑脸,神情凝重:“此时后果牵连太大,大人是否先遣人回京与皇上商议一下,至少让皇上心里又个准备不是,省的到时候手忙脚乱难以应付”。

    “说的也是”“常宇略微沉吟,招来一个亲卫耳语半响,那亲卫便打马回泰安城,去通知城中锦衣卫回京报信。

    “这天下大户多的很,大人为何非要吃这一家”很显然李慕仙从内心一直很抗拒常宇这个决定。

    ”因为他是天下第一大户,不吃咽不下这口气“。常宇抬头望着璀璨星空:”只吃不吐天下哪有这般好事“。

    ”可大人打算如何吃,张口就咬绝对捅大篓子,会很被动的“。李慕仙忧心道,常宇看着他一眼:”咱家想了想,其所依者不过天下读书人的嘴,说白了就是舆论造势,但若咱们若能先下手为强制造舆论,反将一军后再去吃,是不是救容易下嘴了“。

    ”愿闻大人高见“李慕仙挑眉道,常宇便将自己的大概计划说了。

    许久,李慕仙叹口气:”既然大人铁了心要吃,便碰碰运气吧,或许对方有破财免灾的心呢,不与您将矛盾激化呢“。

    ”咱家也是这么想的,大不了最后鱼死网破,我一太监拼掉他千年豪门,值了!“常宇冷笑道,李慕仙苦笑摇头,一个是国之栋梁,一个是国之根本,若真拼了起来,皇帝一定够头疼的。

    能被常宇称为大户的绝非一般豪门巨贾,整个山东也寥寥无几,但让他又忌惮三分能称之千年豪门的,举国只有一个:曲阜衍圣公府。

    论权或许不如皇亲国戚王侯将相,但论势,天下文人墨客都是他门下,就连皇帝都尊称其衍圣公,一个圣字便可与天子并肩,除此之外还有富甲天下的财富,别以为那些藩王够肥的了,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更重要则是,他的地位无可取代,无可撼动谁要得罪了他,根本用不着本尊吭声,大v官媒自媒体就能将你锤个稀巴烂永不翻身。

    这就是李慕仙担忧的地方。

    偏偏小太监是个倔驴,他心里咽不下一口气,凭什么?

    凭什么七十六代家奴,二十七朝贰臣,可享受这种超级待遇?

    凭什么他们没为朝廷出一份力,却可享有如此大的财富?

    凭什么食君之禄,却在国难当头不能尽一分力气?

    虽说朝廷也养着一帮无用勋贵,但他们的祖先多是开国功臣,卫国效力了,衍圣公府呢?

    就因为他们是孔夫子的后代,就因为姓孔?

    我tmd的还姓常呢!

    泰安至曲阜不到两百里,常宇昼伏夜行用了两天时间,在第二日清晨抵曲阜城北五里外,寻了一片树林卸鞍修整。

    一夜赶路,亲卫多疲倒头便睡下,常宇精力过人并未睡意,盯着远处那曲阜县城沉默着。

    ”若那衍圣公不好说话,为免后患我帮你杀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素净出现在身边,低声狠狠道。

    常宇被她吓了一挑:”莫说疯话,这人杀不得“。

    ”大人不是说他什么七十六代家奴么,这种沽名钓誉的小人杀就杀了,有什么可惜的?“。素净冷哼,常宇一怔:”本督和你说过这些话么?“

    素净眼神有点飘忽:”和尚可以偷听,我就不能偷听了么“。

    嘿!常宇顿时无语,和尚还有这嗜好呢。

    曲阜,孔夫子的故乡,是个老牌县城了,却又是个年轻县城。

    因为正德年间,河北刘六,刘七俩兄弟扯旗造反“破曲阜,毁官寺民居数百,县治为墟”武宗下令在鲁故城西南以孔庙为中心从新筑城,就是眼前的曲阜城。

    甚至在正德年间之前,衍圣公府也不是在曲阜城内的,在城外十里,到嘉靖年间为保护孔府孔庙,下令移城卫庙,经十年建新城,高筑墙,深挖河,而且还在清军两次入山东起到了一定的保护作用。

    “陪本督走走”常宇睡不着,远处有村舍便同素净骑马前往。

    一如往常所见村庄一样的破败,村民也多是面黄肌瘦衣不蔽体,后世很多人应在网上看过清末老照片,里边的穷苦百姓啥样子,眼前就是啥样子。

    特别的穷,特别的惨不忍睹。

    两人在方圆十余里内,逛了三个村庄,无不大同小异。

    或许,李慕仙的职业能派上用场了,常宇溜达回来,叫醒正在树底下打呼噜的李慕仙,耳语半响。

    ”这正是贫道所长呀“李慕仙跳了起来。

    ”若非如此,咱家怎么这么器重你,稀罕你呢“常宇拍了拍她肩膀,李慕仙一脸的骄傲:”此事交于贫道,大人只管在这好生歇着等好信吧,定给他弄的满城风雨“。

    ”那就有劳道长了“常宇拱拱手,这时素净向前一步:”这事算我一份!“

    呃,常宇和李慕仙一愣:”这可不是杀人……“

    ”谁说我只会杀人“素净哼了一声:”当我数年江湖白闯的么,这种道道我门清“。

    ”嘿,若真如此多了个帮手,贫道还轻松许多呢“李慕仙笑着。

    ”也算贫僧一份“不知何时海弘和尚走了过来,三人一怔,素净和李慕仙齐齐看向常宇。

    ”大和尚,出家人不打诳语,偏偏这又是……咳咳咳,这活不太适合和尚“。常宇尴尬的笑了笑。

    ”佛祖都能割肉喂鹰,贫僧为天下苍生就是下拔舌地狱又如何,更何况,听大人所言似乎颇有道理,也算不得诳语吧“。海弘一脸的认真。

    ”即是如此,那就有劳三位了“常宇其实很害怕和海弘聊天,这和尚说话神叨叨的,得嘞,既然你们僧尼道想联手干件事,那就去吧,或许会受到奇效。



    曲阜县城内今儿有些不寻常,半晌午时城中突然多出很乞讨难民,干旱蝗灾山东首当其冲,虽侥幸躲过闯贼东征战祸,但流连失所吃不上饭的百姓大有人在,忙时农耕,闲时入城乞讨,多在大户人家门口徘徊(后世七八十年代的也是这样)很是常见。

    只是今儿多了很多,成群结队有数百之多。

    若只是老老实实的乞讨倒也没什么,可这些人入城之后直奔孔庙东侧的衍圣公府门口大声嚷嚷要吃的。

    平时衍圣公府前也有乞丐乞食,府上也会施舍些馒头剩菜饭什么的,但从未见过这么多人一起来强乞,而且为首是个仙风道骨的道士。

    更神奇的时,孔府的人还没出来平事,不知从哪来的一个大和尚就看不下去了,怒斥道人等人此举失礼,圣人门前岂可撒野。

    然而道人失礼的还在后边,竟然指着孔府大门破口大骂:“既为圣人,当怜悯苍生,然其却在灾年不管百姓死活,枉称圣人”。

    孔府在当地那是名门望族,与天比肩的同在,百姓理所当然也认为其神圣不可亵渎,可今儿突然听到有人这么破口大骂,惊讶之外还有一丝看热闹的心思,简单说,仇富心理自古就有!

    “圣人乃朝廷所赐,千百年来皆如此,你这疯道人竟口不择言……”和尚怒斥,谁知更激怒了道人:“敢问千百年来这所谓的圣人做了什么圣事?我呸,只不过是个谁来降谁,世修降表的奴才罢了,……七十六朝家奴,二十七朝贰臣,这他么的也能叫圣人?其只不过是历朝历代朝廷用来统治百姓愚民的吉祥物家族罢了……”

    这话自然是李慕仙从常宇哪儿学来的。

    于是和尚沉默了,难民乞丐们的呼声更响了,围观的百姓也开始窃窃私语了,一直尊敬的孔府竟然……孔老夫子虽是真圣人,可其后代……这他妈的,不就是个反复无常的墙头草卖国贼么?还有礼义廉耻?

    这他么的也还还配礼仪天下,为万民所仰?还配教化万民仁、义、礼、智、信、恕、忠、孝、悌?

    这还是清朝以前的衍圣公,清以后道民国这期间,恶心的事更多,满清入关后,上《初进表文》:伏以泰运初享,万国仰维新之治,乾纲中正,九重弘更始之仁。率土归城,普天称庆。恭惟皇帝陛下,承天御极,以德绥民。协瑞图而首出,六宇共戴神君;应名世而肇兴,八荒咸歌圣帝。山河与日月交辉;国祚同乾坤共永。臣等阙里竖儒,章缝微末,曩承列代殊恩,今庆新朝盛治。瞻圣学之崇隆,趋跄恐后;仰皇猷之赫濯,景慕弥深。伏愿玉质发祥,懋膺天心之笃祜;全瓯巩固,式庆社稷之灵长。臣等无任瞻仰汴舞屏营之至。谨奉表上进以闻

    内容极尽谄媚无耻。

    《上剃头奏稿》:奏为饮奉圣谕,遵依剃头事:本年闰六月十二日,该山东抚案移文到臣,臣随即齐**属,择于二十六日恭设香案,宣读圣谕。会同曲阜县县世职知县孔胤淳、世袭翰林院五经博士孔胤钰、颜绍绪、曾闻达、仲子陛,署四氏学教授王世禄、学录孔闻然、尼山书院学录孔兴荣、洙泗书院学录孔尚澄,并督令属官管勾田伸、司乐陈永安、典籍桂存正、书写田世旺、奏差陈裔远、知印张应登、伴官杨元肇、庙户陈三友、佃户杨元祥等,遵奉圣谕,俱各剃头讫。除一再移文山东抚按外,理合具奏,伏惟睿照。臣临奏不胜惶悚战栗之至,为此具本奏闻。

    跪舔丑态跃然纸上。

    至于抗日年间,其丑态更是罄竹难书不知廉耻道了极致,有兴趣的读者可自己网上查阅。

    瞧瞧,这就是被历代朝廷尊称的衍圣公,而在明朝尊孔崇儒达到了空前的高度,孔府的地位也是空前绝后,家主孔胤植被封为太子太傅,官至正一品,超过六部尚书,位列朝班文臣之首。

    可换来的是什么?

    古往今来,衍圣公一脉都是至高无上的,可谁知今儿竟然有一道人领着百余难民堵门破口大骂,而且……骂的竟然还那么有道理,甚至连原本那个出口斥责的大和尚都哑口无言了,甚至开始附和道士所言。

    围观的百姓从低声窃语逐渐喧哗,甚至开始帮腔与孔府家丁理论,而更神奇的是,不知何时又突然冒出了个尼姑,三人一唱一和闹得越来越大,引得百姓越来越多,将孔府门前挤得水泄不通。

    这事很快就传到当代衍圣公孔胤植耳朵里,令家丁先礼后兵,将那僧尼道三人请到府上,若其不从便赶走。

    三人果然不从,于是家丁就要赶人,却见突然间一团白雾生升起,待烟雾散去三人竟已消失不见,是的,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不见了。

    哇,神仙显灵了,孔府得罪神仙了……

    是呀,是呀,孔府所为连神仙都看不下去了……

    对,让这什么破圣人开仓放粮……

    难民和百姓们不知不觉就站在了同一战线,很快整个曲阜县城就沸腾了,几乎所有街头巷尾都谈论那僧尼道说的话,也就是编排孔家的各种不是,什么家奴走狗啊,德不配位啦,沽名钓誉啊,恬不知耻啊……

    孔府怎么也没料到,今儿会出了这么个幺蛾子,面对群情激愤难民,不得已一边允诺布施一边赶紧向县老爷求救。

    其实,难民堵门要粮闹事已算不得什么了,眼下针对孔家不利舆论却愈演愈烈,这才是衍圣公府最头疼的事。

    是谁这么无耻,竟然一下将孔府盖了八百多年的遮羞布一下给掀开的,这让孔府以后怎么见人啊!

    就在孔家焦头烂额忙着应付的时候,城北数里之外的树林里,常宇睡的昏天暗地,浑然不知此时曲阜城里的流言蜚语漫天飞。

    直至午后,常宇被热醒,四下张望见亲卫也大多起来,或者靠着树干乘凉,或在发呆,头顶是炎炎烈日,晒的草木皆萎。

    况韧拿着水袋走了过来:“厂公,一方道长他们刚才回来过,见您熟睡不便打扰,留了话又走了”。

    “哦,留了什么话?”常宇接过水袋咕咕喝了一气。

    “一方道长说,既然做了就放手做大,他要去周边造势,先将兖州府四州二十三县的火点起来,并建议厂公遣人去京城和南直隶造势,以便事后好脱身”。况韧赶紧道。

    常宇沉思,他懂李慕仙的意思,先让孔府后院起火,然后他趁火打劫,孔府在舆论压力下必然会选择与其善了,即便事后再想打击报复,但那时候举国上下舆论风向早变了,甚至有可能爆发一场大明版的倒孔运动,孔府自顾都不暇,只能吃个哑巴亏。

    “眼下曲阜城里什么情况?”常宇又问道。

    “卑职没入城,但听一方道长说,已见成效,城里头热闹的很,他们出城时孔府门前数百人在闹事,看热闹的更是人山人海……而且添油加醋传的神乎其神,说是神仙都看不下去孔府这许多年的沽名钓誉……”

    好家伙,这年头搞这种事,果然还是僧尼道最合适不过了,要不然但凡那些造反的都以宗教装神弄鬼起事。

    如今常宇更担心是,李慕仙三人造势别造过了,一个不慎就星星点火造成一场暴动了,因为这时候的老百姓太穷太苦了,心里都憋着一口气,但凡有个带头的,有个契机就会揭竿而起。

    这事一点都不夸张,想想当时初遇李慕仙时其在真定府蛊惑难民,短短几天就纠集数万之众,甚至被官兵当枪使围攻真定府。

    人,饿极了,逼急了,啥事不敢干。

    “眼下火候尚且不足,咱们先去其他大户那打打秋风”常宇微微一笑,让况韧传令麾下准备拔营,又招来几个亲卫叮嘱一番,让其就近接头锦衣卫立刻南上北下执行任务。

    东厂和锦衣卫都是情报机构,更善于操纵舆论,常宇相信五日之内,两京数省针对孔家的言论很快就会上头条,挤爆热搜。



    山东人杰地灵,多的不只是梁山好汉更有很多名门望族,仅兖州府就出了孔圣人,亚圣孟子,复圣颜回,史学家左丘明,更有书圣,王羲之,颜真卿等。

    只是千百年来沧海桑田,唯孔府傲然独立,兖州府除孔府之外能称之大户的,只有鲁王府了。

    鲁王是朱元璋第十子朱檀的封号,老朱对这个儿子着实喜欢,两个月封王便派人到曲阜祭孔,并代襁褓中的朱檀祭礼鲁国山川,祭告碑文可以看出其对朱檀的稀罕尽溢于言表。

    朱檀好文能诗恭谦下士,本来能博个美名,哪知却是个不省心的短命藩王,十五岁就范,十九岁就因“饵金石药毒发伤目“简单说就是迷信方士,服金丹修道。

    朱元璋闻其死讯后气坏了,认为其荒诞不经,赐谥号,荒。荒唐之意,但气归气还是为其建造了规模宏大的陵寝,就在今邹城九龙山的荒王墓。

    朱檀虽短命,但其独子朱肇煇却是个长命王爷,在位有六十四年之久,这家伙不光长寿而且特别会为人,和朝廷的关系好的不得了,曾主动提出罢王府护卫月米,令其屯种自食,来减轻朝廷的财政压力,而且在永乐十四年朱棣北巡南还时候途径济宁,朱肇煇前去迎接,周旋进退甚有仪度,朱棣对他很是喜欢,更神奇的是朱棣离开后到达徐州附近的一个驿站休息时做了梦,竟梦到了朱肇煇,两人在梦里唠着家常相谈甚欢,朱棣醒来便写了首诗,命人连诗和一些赏赐之物送去鲁王府,诗序里,情真意切叔侄情深……当然有后人这不过是登基名不正言不顺的朱棣用来拉拢藩王的手段罢了。

    然而,那时朱棣已登基十四年了,江山早坐稳了,而且以永乐大帝的豪横,这个时候用得着拉拢一个藩王?

    四十七年后,鲁王把这诗刻在碑上,并作了《恭题文皇帝御制诗碑阴》,立在了皇宫外边(现藏市博物馆)

    之所以说这么一段,是想表明,前两任的鲁王都深得皇帝的喜欢,所以家大业大富得流油,为子孙后代打好了非常夯实的财富地基。

    当然二百多年来哪个藩王不富的流油,封地所在赋税皆入库,支出由朝廷全额报销,不像朝廷那样要养兵,养官,养王爷,想不富都难。

    只是富可敌国的鲁王府,却在两年前遭受了灭顶之灾,崇祯十五年清军入山东,围攻兖州城,鲁王朱以派一毛不拔,城破自缢,二百多年积累的财富被掠劫一空,全府上下几乎被杀绝,仅其六弟朱以海诈死逃脱。

    而朱以海就是第十一代鲁王,在今年二月初才刚袭爵。

    这才相隔几个月,小太监就要来打秋风了。

    所以李慕仙曾一度不看好,认为没啥油水可捞,还得罪人,惹人唾弃:人家都这样了,还不放过。

    但常宇这人吧,秉着走过路过不能错过的原则,有着那种捡着个羊屎蛋都算占便宜的心思,必须登门拜访一下。

    兖州在曲阜西五十里地算不上太远,只是天气炎热常宇爱惜战马并未急行,众人或戴斗笠或以树枝编草帽遮阴,一路闲聊朝兖州城方向行去,路遇村庄时总是有意无意的说漏嘴,听说曲阜孔府正开仓赈灾呢,闻者争先恐后朝曲阜县城涌去。

    素净不在莲心也变得活泼了许多,弃车换马说自己又不是大小姐,只是个服侍丫总坐在车里像什么样子,再说了这骑马总是要学的,趁着不着急赶路练练骑术也是好的,所以即便是常宇怕晒着她,劝她待傍晚时再骑也不行,小丫头坚持要同甘共苦,常宇只得由着她。

    而吴中却言身体不适,请求上车小憩,常宇才不信他会生病,但见他神情萎靡就应了。心道这厮莫不是败给海弘?

    莲心要骑马却高兴坏了了陈家两兄弟,鞍前马后的献殷勤陪着她练习骑术,天仙也是少女怀春的年纪,自然知道两位俊才的爱慕之情,甚至很享受这种,但一定要她选择一个,那不可能,太草率了,这才哪跟哪啊。

    常宇远远看着莲心脸颊上的汗珠在阳光照耀下晶莹剔透,趁着那白皙的肌肤,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大人之前可曾来过山东?”陈王廷并未发现常宇的异常,纯属闲聊天,常宇这才赶紧收回心思,轻轻摇头:“第一次来,有点胆颤心惊”。

    “莫不是被这遍地好汉给惊着了”乔三秀笑道。

    “可不是”常宇一本正经道,随即三人哈哈大笑。

    “咱们现在所在便是好汉发源地”常宇抬手朝正西一直,兖州之西郓城,出了宋江和晁盖,有”梁山好汉一百零八,七十二个出郓城“之说,往西就被梁山县了……啧啧,越想越怕有点腿抖……“

    常宇和陈王廷,乔三秀说笑,前边况韧却听的皱了眉头,四下张望一番,对身边宋洛书道:”你去后边盯着“。

    ”用不着这么紧张吧“宋洛书挑了下眉头:”青天白日的周围放眼一马平川,总不会真有不长眼的好汉来劫道吧“。

    ”咱们的职责就是防患于未然“况韧认真道,宋洛书微微点头,率几个亲卫坐镇队伍后方,跟在常宇的专车左右。

    一路插科打诨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天近傍晚,常宇一行抵泗水河畔,对岸十里便是兖州城。

    河畔多村庄,亦有一个很大的渡口,常宇下令饮马歇脚,顺便散布一些舆论,熟能生巧,亲卫们如今已经能用看似不经意实则刻意为之的技巧,将信息传达给那些受众,至于效果,则让子弹飞一会吧。

    渡口很热闹,对岸就是兖州府城,南来北往的客商络绎不绝,码头上的苦力都在辛苦的忙碌着,常宇坐在岸边树荫下,瞧着渡口那些黝黑的苦力内心感慨万分,这些都是讨生活的穷苦百姓,风吹日晒忙碌一年,或许尚不足一家人糊口……目光不经意掠过不远处莲心身上,心中又是一动,这天仙天生肌肤白嫩,晒都晒不黑的那这种,不过骑马奔了数十里,脸上绯红一片,甚是惹人。

    ”大人,不若早点过河吧,莫要晚了进不了城“乔三秀走过来提醒,常宇点头从地上站起来,正要传令渡河,却见渡口那边况韧正在与人争执,甚至还被人推了一下。

    什么人这么大胆,竟然敢对当兵的动手动脚,常宇正疑惑间,却突然见原本正在劳作的码头苦工们快速朝那边聚集,嘴里骂骂咧咧的吆喝着,手里还操着各种家伙什,看样子是要干架了。

    ”抄家伙!“常宇疾呼,他怕况韧吃亏,一边大喊,一边朝下边渡口奔去。



    泗河是山东境内的一条大河,也是大运河山东段的主水源之一,从兖州之东北流往西南在济宁之南南阳湖与大运过河相通。

    河面宽阔非码头不渡,因紧邻府城来往客商不绝,白日黑夜皆忙碌不止。

    常宇在渡口歇脚时,况韧便在码头上溜达观察,见河宽水急非摆渡不能过,便寻一人问价,那人随口开了个价,况韧撇撇嘴:“吾等人多,可否打个商量?”。

    “那你要找俺们当家的商量了”那大汉上下打量况韧:“军爷还是好汉爷?”

    况韧没接这茬,只问你当家的在哪,大汉指了指着渡口旁边一个遮阳棚,棚子下有数条大汉,其中一人正半躺着手拿摇扇啃着西瓜。

    “这位老大,吾等六十余人有马要渡河,价格可否打个商量?”况韧走到棚子跟前拱了拱手,直奔主题问道。

    那黝黑大汉随意瞥了他一眼:“二十两”。

    咦,况韧倒吸一口凉气,这也太贵了,嘀咕一句:“抢钱呢”。

    “艹!老子开门做生意,说谁抢钱呢”大汉耳朵倒是尖的很,闻言大怒蹭的站起来,以摇扇指着况韧脑门:“渡就交银子,不渡就滚”。

    况韧也来了气:“既是开门做生意,便可打商量,可没这么一口价的……”话没说完就被那大汉抢断:“你既然不要一口价,那爷们就给你再说一个价,五十两,不渡滚蛋!”身后手下哄然大笑。

    况韧脸色铁青,怒急而笑:“果然是山东出好汉啊!明抢不成改暗抢了!”

    这话瞬间就炸了锅,大汉暴怒:“你他妈的的骂俺们是强盗不成”说话间上来一把将况韧推了个趔趄,况韧身边几个手下见状立刻向前喝骂:“狗东西,无法无天了”。

    大汉见几人带着家伙,却一点也不怂,振臂高呼:“兄弟们有人砸饭碗了”。

    这一呼,码头上的男女老少全涌了过来,竟有上百之多,转眼间就将况韧几人团团围住。

    况韧几人连忙拔刀:“吾乃官兵,尔等要造反不成!”

    于此同时,发现状况的常宇也拎着刀率手下奔了过去,一边高呼:“散开,散开!”

    面对常宇的气势汹汹,码头上的人竟无一点惧色,更无让路的一丝意愿,依然将况韧几人团团围住不让常宇过去。

    常宇拔刀,怒喝道:“定要看着码头血流成河么?”

    “来呀,你有胆子就试一下!”那黝黑大汉,隔着老远呛道,常宇眉头一挑,心中暗道,什么来头这么硬气

    “本官只问你一句话,你是匪还是民,若是民便好生说话,若是贼人想要杀官造反那本官还真要试一下了”常宇冷哼一声,身后数十亲卫拔刀张弓,只待一声令下,便会毫不犹豫杀过去。

    那黝黑大汉终于变了神色,常宇一行不同寻常官兵,皆是血海尸山里蹚过来的悍卒,身上那股杀气,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

    “俺们都是良民,少扣帽子!”大汉哼了一声。

    “既是良民便好生营生,聚众闹事又是为何?”常宇回刀入鞘,向前一步推开挡路的一人缓缓走近,人群自动闪开一条道。

    “俺们是要好生做买卖的,但也不容别人欺负”大汉看着眼前这年轻人,心中充满了各种疑惑。

    “受别人欺负?”常宇撇了撇嘴:“官兵都敢动,谁敢欺负你们,平日不欺负别人都算做善事了吧”。

    “俺们又不是贼人,干嘛要欺负别人!”大汉怒喝道,常宇冷笑四下扫了一眼,瞧周围男女老少皆有,面色黑黄的确是一副穷苦百姓的模样,于是心中一动:“白莲教?”

    “你莫要给俺们硬扣反帽,白莲教杀官造反,俺们可不是!”大汉向前一步逼视常宇:“你要想动手,用不着找那么多理由,爷们奉陪到底,俺们粮船帮的从不怕事”。

    粮船帮!常宇一脸愕然!

    他们果然不是贼匪,但却是黑社会!怪不得这么嚣张!

    粮船帮就是漕帮的前身,也就是后来的青帮。徒众以漕运为业,大江南北入帮者众。

    漕帮正式挂名时是雍正年间,这个时候还叫粮草帮,或者叫罗教。

    罗教的创始人叫罗清,本是一个漕运官兵在密云服役,皈依佛教,后退伍研习佛法十三年,成立罗教在水运码头船工渔民里传教,几乎所有在水道营生的百姓都是他的教徒。

    所以说这时候的漕帮既是一个帮会组织也是一个宗教组织,在当时影响极大。

    但有一点常宇也没猜错,罗教其实也吸收了不少白莲教的教义,某种程度上性质是一样的,区别是白莲教喜欢揭竿造反,而罗教的教徒更喜欢当黑涩会。

    怪不得这么牛逼哄哄的,原来是当地黑涩会啊,常宇方才了然,此时正是粮船帮发展迅速的时代,在北直隶和山东势力极大随后沿着运河朝江苏,浙江,江西等地区发展,最终成为了天下第一大帮,因当时罗清传教是先从浙江那边开始,所以漕帮以温州台州那边为主帮,皖北江北为客帮。

    “阁下怎么称呼?”常宇转身看向黝黑大汉拱了拱手问道。

    大汉看常宇神色转变,以为他害怕了,傲然道:“兖州分舵泗水堂口,魏长德”。

    哎呦我去,常宇抹下额头汗珠,真担心他说青木堂韦小宝。

    “原来是魏老大”常宇有拱了拱手,既是好好的做营生:“怎么闹成现在这样了?”

    “问你的人”魏长德哼了一声,便和况韧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不休将刚才之事说了,常宇听得脑袋瓜嗡嗡的。

    “本官手下人措辞略有不当,但魏老大这坐地起价是不是也说不过去,合着平日不欺负老百姓专欺负我们官兵,这种做法虽和白莲教的杀官造反实质不同,但性质一样,这叫宰官!”常宇似笑非笑道。

    魏长德哼了一声:“你连人带马上百,要动用俺码头所有船只费时费力,还耽误别的买卖,收你个二三十两银子贵么,你们官兵平日占了老百姓多少民脂民膏的便宜,怎么轮到花银子时候开始计较了”说着翻了个白眼:“做买卖两厢情愿的事,您嫌贵您就走”。

    “对,走,走,滚蛋……”周围百姓一阵喧闹放声大骂。

    “不知死活”况韧怒急破口大骂。

    魏长德眼神一冷:“怎么着,军爷们还打算强买强卖么,若真如此的话,俺们可也不是好欺负的,嘿嘿,如今倒可理解为何白莲教总喜欢造反了”。

    常宇拽住要动手的况韧,他自然听出魏长德言外之意:你若用强就是官逼民反了,这让他一时无语,又无策。

    漕帮之所以底气这么足,除了打铁自身硬外,自然也少不了当地官府的保护伞,话说古往今来那个做大的黑涩会没有后台没有保护伞。

    而其之所以敢对官兵狮子大开口,究其原因还是这时候的官兵太坏了,太弱了,太怂了,遇到小股官兵不坐地起价都对不起自己。

    只是他这次看走了眼不知道眼前这支官兵,实乃大明最强悍卒。

    可常宇虽恼,但却也不能用强,否则与刘泽清之流与强盗何异?

    于是不由长叹,千军万马尸山血海都闯过来了,却被一帮地头蛇给难住了。

    “做买卖讲究和气生财,你粮船帮势力再大也不过在江湖讨饭吃的,而这口饭还得看官府给不给吃,给你吃你就得孝敬着,不给你吃,你就先掂量着敢不敢和那白莲教一样揭竿造反!”

    就在常宇束手无策时,吴中揉着惺忪睡眼拎着刀慢悠悠的晃了过来,径直朝魏长德跟前走来,一个大汉想伸手阻他,被他抬起一脚踹开,众人大怒,正欲扑来,只见寒光一闪,刀尖已在魏长德脖子下。

    余众哗然,不敢轻举妄动,纷纷喝骂。

    “不可”常宇赶紧出声喝止,他怕吴中真给杀了,激起民愤烂摊子难收拾。

    “你若敢杀了俺,这条河你没命过的去”魏长德倒也是个汉子,面不改色冷冷道。

    且,吴中用刀尖挑起他的下巴,一脸不屑道:“若非爷们现在身在官府,你这百十口子真不够看”说着回刀入鞘:“你粮食帮以河道为生,却忘了这河道是谁的了么?只需朝廷一声令下尔等便失了营生,这么多人没了饭吃,是入山为寇呢,还是学白莲教造反呢?”

    “用不着唬俺”魏长德油盐不进:“怕是朝廷也不敢一下让数万人没了饭吃吧”。

    “怕,不等于不敢,尔等连官兵都敢敲诈勒索,朝廷为什么不换个听话的来使唤呢”吴中嘿嘿一笑:“知道你是地头蛇,官府里有你们的靠山”说着一指常宇:“但是你们的靠山给我们大人提鞋都不配,便是鲁王见了都得礼让三分,至于东河总督,嘿嘿,怕是话都说不上一句”。

    东河总督,全称河南山东河道总督,专管山东和河南境内黄河运河水道,据说权利甚至可比肩山东巡抚,其衙门就设在济宁,距兖州不足百里。

    这话魏长德听了进去,眼睛眯成一条缝仔细打量着常宇,此人年纪轻轻,却连藩王都要礼让三分,他到底是谁?

    又见其随扈,一个个虎背熊腰杀气腾腾,绝非一般悍卒,莫非……心里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是漕帮的,在码头上每天都能从南来北往的客商嘴里听到很多消息,比如,如今威震朝野的东厂大太监!

    经过数月发酵,常宇的战绩和威名早已不限北方,此时连南直隶都已如雷贯耳,言他年少英勇无敌,善战而弑杀。

    “大人可是姓常?”魏长德突然抱拳恭敬的问道,这一反转让其手下人瞠目结舌。

    常宇苦笑,看来自己现在太有名了,连一个黑涩会头子都闻其名。

    “既知吾名,十两银子可否渡河?”

    “可,可,可以!”魏长德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恐惧,突然变得结巴起来。

    或许是激动,他听过太多这个小太监的传闻,几乎南下的客商都会吐沫横飞谈论这个以己之力力挽狂澜的少年太监,什么太原御敌数十万,关外杀得鞑子狼狈而逃,保定府勤王杀退数百万贼军,千里追鞑子……反正将这个人传的像个天神,像个战神一样,但有一点很肯定都说这太监很年轻,是个少年!

    今儿竟然见到了真人,竟然也看不出一丁点儿太监的味。

    或许又是有些恐惧,毕竟传闻里的小太监杀人如麻,不管是贼军还是鞑子,落到他手里就没活口,而且其最爱用人头筑京观……

    想到这里魏长德冷汗之流,他横是因为漕帮在山东地界实力大,背景强,所以遇到一般的官兵根本就不买账而且会敲诈些。

    所以才会张口二十两,实则五两银子都足足的了。

    若真是传言那般,刚才要是激怒了他,此时怕是血流成河了?魏长德开始庆幸自己有眼力见。

    站在对岸,看着码头上忙碌渡河的部下,常宇表情略显无奈,纵横战场所向披靡的东厂大太监,为了渡条河竟然还得靠名气。

    可吴中更是无奈,卑职装模作样各种威胁恐吓,忙活了半响最终还抵不过大人的名头。

    “或许提你名头,咱们早过了河呢?”常宇打趣道。

    吴中摇头:“他们不是贼人也算不上真正的江湖人,不吃我那套。”



    黄昏之际,数十骑皆渡河西岸,常宇取银十两递给魏长德:“受累了”。

    魏长德早已没了先前那股戾气,满脸堆笑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大人,这,就当是兄弟们为大人……”

    常宇将银子塞进他手里,拍了拍他肩膀:“心意本官领了,但买卖就是买卖,总不能让兄弟们白辛苦半天,再说了朝廷有规矩,官兵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呃……魏长德满脸愕然:“朝廷还有这规矩?俺咋没听说”。

    “很快这规矩天下皆知”常宇拱拱手,翻身上马率部直奔落日而去。

    夕阳西下,暮色初降时常宇一行抵兖州城外,却慢上了一步,城门已闭!

    这……关的也太早了吧,此时正值盛夏,白天时间长,即便太阳落山了,天色还能亮一会,可这兖州城竟等不及这一会,早早把城门给关了。

    常宇让人去叫门,但里边值更的则没好气的道:“关门了,明赶早”。

    “吾等乃京城而来……”话没说完里边直接怼:“管你哪来的,听不懂人话么,关门了,关门了”。

    哎呦好大脾气啊,况韧向前喝骂,甚至表明身份可是里边再没了声音,直接被无视了!

    堂堂东厂提督,竟然被人拒之门外也就算了,可自报家门都没人鸟他,常宇哭笑不得扭头看吴中:“本督这名头也不好使了”。

    “也怪不得他们吧”吴中竟然替城里人说话。常宇一怔,随即醒悟,这都是往年造成的心理阴影。

    清军曾经两次大规模掠劫山东,兖州这种有藩王所在的城池更是重点目标,而最终也破城将王府掠劫一空,除此以外还有地域民风因素,山东盗贼多如牛毛,这些盗贼无孔不入而且甚为大胆,经常到城外掠劫村镇不说,有甚者还会潜入城中作恶。

    经过两年生息,兖州城刚恢复些元气,自然要小心谨慎,防火防盗防贼寇。

    再瞧瞧常宇这一行数十骑,谁敢确定他们到底是贼还是兵。

    既是如此,便在城外夜宿吧,于是众人在城下扎营起火,倒引得城上巡更人警觉,不时探头张望,常宇等人也懒得解释了。

    城外附近有不少村庄,常宇和陈王廷几人便在其中溜达,时不时和村民闲聊几句,不经意间放出些消息。

    那些村民不知其来历,原本有些畏惧,不过见他人和善则越聊越投机,言语间也在试探,常宇并不隐瞒,说是奉令南下的官兵,途径兖州办点事,因城门关闭只得滞留城外。

    原来是京里的官兵怪不得纪律这么好,村民见他亲和嘴甜便邀其回家做客,常宇婉拒再三最终盛情难却去了一户人家。

    这只是一个寻常百姓人家,虽说比之路上所遇那种家徒四壁的好些,但也极为清贫拿不出什么像样的饭菜待客。

    一锅菜粥,一份腌菜,两个煮鸡蛋。

    常宇吃了两碗粥,两个鸡蛋,然后给了十两银子!主人家激动地跪在地上磕头道谢。

    兖州府城修建时从泗河引水东西穿城而过,所以东西城门各有水门,常宇的人便在水门附近扎营,点篝火烧野味,下河摸鱼玩的不亦乐乎,却苦了莲心这丫头,一帮光着膀子的大老爷们甚至还有在河里游水洗澡的,让她一个女孩子情何以堪,躲在车里不敢下来,可偏偏车里又热的要死。

    最终还是两个舔狗,陈家兄弟在附近一个村庄替她寻了户人家借宿也能洗洗身子换换衣服,为了保其安全,兄弟俩就在这户人家外边守夜。

    恰巧常宇就在这个村子做客,离开时瞧见了两人,问情况后无奈的苦笑而去,陈王廷则瞪着哥俩长叹,却又说不得什么,这哥俩本是保护小太监的亲侍,如今却……用来泡妞了。

    常宇回营第一件事便如跳入河里洗了个清爽澡,上了岸吴中递过来一串烤肉,顺手接过吃了,嫩滑入口很是鲜美:“什么肉?”

    “蛇肉”吴中随口应道,便见小太监已飞奔河边呕吐。

    “至于吗,又不是老鼠”吴中撇撇嘴翻了个白眼,陈王廷嘿嘿笑着侧头低声道:“告诉你个秘密,大人最怕蛇”。

    是么,吴中一怔,随即眼珠子乱转,表情似笑非笑:“他竟然怕这玩意,当真?”

    陈王廷点点头:“自是真的,先前他在野地大解,突见一蛇从草丛窜出,吓得提着裤子就跑……”

    哈哈哈哈啊,吴中笑的眼泪都快出来,好一个小太监,当你天不怕地不怕呢,回头……嘭的一声,一团污泥砸中吴中脸上,河边常宇怒骂:“下次再敢如此捉弄,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哎,吴中吐口气:“好心当成驴肝肺”说着抹了一把脸上的烂泥对陈王廷低声道:“也就是他,换别人我废了他”。

    “没事,勇敢点,反正他打不过你”陈王廷嘿嘿一笑,吴中愕然:“老陈,我最近发现你也坏的很啊!”

    乔三秀在旁边闻言哈哈大笑,添油加醋:“吴大侠怕他作甚,要是打起来我和老陈帮你……”

    ”嘿,信了你们的鬼,就怕到时候帮他把我按住吧……“

    天空灰蒙蒙一片,常宇被蚊子咬醒了,伸手摸了几个大包,暗骂几句翻身坐起靠着树干揉了揉眼,却见旁边的陈王廷几人也醒了,正望着在河畔那边低声说着什么,常宇顺着望去,依稀见一个人影在河边挥刀,就几个简单的动作反反复复,不用问自然吴中了。

    ”吴统领刀法堪称江湖绝顶,每日竟还这般苦练,也太用功了“一个亲卫嘀咕着,陈王廷正色道:”功夫之所以叫功夫就是要花费功夫来磨炼,宁可千日不用,不可一日不练“。

    ”陈师傅说的是,受教了“那亲卫拱了拱手。

    常宇亦暗中点了点头,只是这么早……估摸这货也是被蚊虫咬的睡不着,要不就是和海弘比武受了啥刺激。

    看着吴中在河畔枯燥而又机械的练刀,常宇迷迷糊糊又进入了梦想。

    清早,莲心醒来,在床上伸了个懒腰,离家已有了数日,一路上虽也看了不少风景,但也遭了不少罪,比如好几天没睡床了。

    更重要的是,她开始想家了,想父母,想莲子。

    于是,泪如雨下。

    不能哭,若被师傅瞧见,少不得一通骂,莲心擦干了眼泪,从床上爬起来整理一下被褥,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大小姐您起来了啊“房主大婶热情的走过来打了招呼,说话间连忙去给莲心打水去,在她看来这个天仙人儿一定是官员家的大小姐,不然怎么会有官兵保护呢。

    莲心也懒得解释,也没啥好解释的,道了谢就开始洗漱,大婶却在旁边好奇的问道:”大小姐给您打听个事,您是从从曲阜那边来的吧?“。

    嗯啊,莲心点了点头:”婶子您要打听什么啊?“

    ”俺今儿一早就听村里说,曲阜那边孔府出事了,好多人都骂他们呢,说他们不干人事,是无耻小人,又说孔府做贼心虚现在开始开仓赈灾,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这事,莲心还真不知道,她一路只管游山玩水,的确不知道常宇几人暗中都做了些什么,但毕竟她是冰雪聪明的人,加上第一天,素净就告诉她:”走江湖,逢人且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

    简单说,就是虚虚实实,不能把底交了,于是这丫头就嗯了一声:”听说了,但不知道真假,只是这孔圣人之后怎么会有人骂呢“。

    ”嘿,这个俺夜不知道,反正听人说,那孔府啊,谁坐天下就投降谁,就是个软骨头,怎么还有脸称衍圣公,说他们享受皇恩浩荡,却在国难当头不为国分忧……哎呀反正骂的可难听了,啧啧,呀呀,既然那边要是真的放粮的话,俺得让俺家那口子也过去碰碰运气……“



    碰运气,谁不是来碰运气的,河边正洗脸的常宇看着缓缓打开的城门嘴角上扬,招呼手下人赶紧收拾准备入城。

    一天之计在于晨,城门大开人群川流不息,有入城做营生的,也有出城劳作的,常宇一行分成两拨,一队跟他去鲁王府碰运气,另一队则由乔三秀率领去城中散布传闻,之所以让他去时因为乔三秀长相憨厚朴实,而陈王廷的外形太扎眼,太明显了。

    作为府城,城门处都有当值守门的,只不过三五人罢了,甚至睡眼惺忪,看家常宇一行数十骑,略显疑惑想问又不太敢张口。

    “你瞅啥!”吴中扬鞭作势,吓的几个守兵躲避后退,狼狈不堪,这厮却大笑扬长而去。

    “艹,什么来头,不会是响马吧”一人嘀咕着,却被另外一人踢了一脚:“瞎呀,没瞧见他们的兵器弓箭都是朝廷配置,还有战马身上的烙印都是官马”。

    “嘿嘿,还是向老大眼力好,只是不知从哪来的?”

    “这还用问,山东地界这么嚣张的除了济南的刘泽清兵马还有谁,估摸着是去……咦,你们瞧,还真的去朝北城去了”。

    兖州虽为府城,但并不大,鲁王府就在北城,占全城三分之一大小与济南的德王府不相上下。

    常宇问了路,纵马行百步便遥见鲁王府的楼台飞檐,陈王廷略显意外道:“两年前鞑子破兖州城鲁王府遭劫,这修复速度这般快,看来一方道长说鲁王没钱也不尽然”。

    “非也,非也”常宇摇头:“王府虽遭掠劫,却损坏甚少,家财虽散尽家业倒还在的”。

    事实上的确如此,崇祯十五年清军破兖州府城,四座城门有三座被烧毁,城内民房焚毁殆尽,鲁王府二百余年积累的财富也被掠劫一空,然而不幸中的万幸是,王府建筑并未受到很大的损毁,这些从清初一些文献记载得到论证,比如清例如清初诗人方文(尔止)在顺治十七年(1660)曾到兖州,其《涂山集·鲁游草》中有一首题为《兖州》的诗:“一郡人家兵火残,鲁王宫殿独平安。遗民莫上城头望,芳草萋萋不忍看。”

    又有一首《鲁故宫》,其中有“不毁灵光疑有数”一句,自注云:“兖州屡破,民舍俱焚,独西宫无恙。”但是到清代中叶以后,诗人86小说就是另一番景象了。张廷桂的《鲁王宫怀古》诗云:“鲁封不见灵火殿,此地缭垣尚俨然。碧瓦添堆长秋草,荒苔满径覆寒烟。半湾流水孤塍外,几树栖鸦落照边。犹似衡阳歌舞地,凄风冷雨自年年。”当年繁华,于今是除了残垣断壁的围墙,只剩下禾黍离离的农田了。

    由此可见,相对德王府的家破人亡,鲁王这边至少还有个家。

    但荒废两年的王府依然显得破败,围墙斑驳,藤蔓杂草横生,但王府大门收拾的倒还算干净。

    常宇到达王府门前时,两个家丁正在洒水,瞧见这么一群人略显紧张:“你,你们干啥的?”

    “烦请通报一声,东厂常宇前来拜访王爷”常宇在马上拱了拱手,家丁哦了一声:“稍等”转身小跑进了王府。

    不多会,便问王府大门咯吱一声打开,一个年轻人气喘吁吁的走了出来,朝常宇一行看来:“哪位是常公公?”。

    这年轻人就是当代鲁王朱以海,前鲁王朱以派的六弟,现年二十六岁。

    常宇赶紧迎向前去施礼:“常宇拜见王爷”。

    心中却讶异,这鲁王也忒客气了,毕竟是藩王用不着亲自迎接一个太监,即便是权监也用不着跑着过来。

    不过转眼间,他又明白了其中关键

    首先,朱以海一定听闻过他的威名。

    其次,朱以海之所以这么放下身段皆因为他是个吊丝藩王。

    德王朱由栎够惨的了吧,接手一个废墟王府,无权无势无钱甚至被大军阀刘泽清骑在头上拉屎都无力反抗,可至少他有地有粮食。

    而朱以海呢,就是个纯吊丝,两年前清军破兖州将王府几乎屠戮殆尽,他侥幸逃命流浪民间和要饭的没区别,直到今年二月份朝廷才下旨其袭爵,要饭的变身为藩王,可是袭爵不过几个月除了藩王这个名头外,钱,粮,权,势,毛都没有。

    虽说王府大部分建筑还在,可是两年失修也要花不少钱来修葺,他没有,只能先打扫干净勉强容身,其他的慢慢的来吧,毕竟只要王府封地还在,总归会有钱的。

    但眼下,他却是个实打实的吊丝。

    所以突闻大明朝最具权势的太监竟然上门拜访,他怎么能不激动,怎么能不放下身段,说白了就是和朱由栎一样的心思,抱个大腿。

    只是眼前,这年轻人当真就是传说中那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东厂太监?确定不是个马匪头子?

    太监不应该都是白白净净阴柔邪恶面相,说话娘们唧唧,出门不是坐车就是坐轿子的么。

    眼前这人虽年少,却身材挺拔,硬气不凡,肤色也不白一看就是久经风吹雨打太阳晒。

    朱以海犹豫了。

    眉头一挑:“阁下当真是……”

    话没说完,常宇便把自己的身份证一股脑都拿了出来,随扈亦出示东厂腰牌,朱以海再无疑问随即热情的将常宇一行迎进王府:“常公公怎会来此?”

    “奉旨南下平乱,来时皇爷叮嘱路过兖州时代圣上瞧瞧您”常宇随口一句,朱以海差点就热泪盈眶了,嘴里不停谢恩巴拉巴拉的。

    常宇悄悄打量身边这个年轻王爷,因为在史料里,朱以海也是个传奇人物,传闻北京城破后,清军入关攻打兖州时,当时守将刘泽城破清收了清军贿赂,弃城不守,城破朱以海扮牧羊人逃走,被人揭发,有清军持刀杀之,竟三刀不中,清军骇然“汝有大福,吾不害汝”就放他逃了,后来为南明的监国,险些称帝。

    三刀不中之说,不知真假,但又大福却是事实,当了监国还多活几十年相比其他藩王落得善终。

    王府主殿依然破旧,连家具也是,但清扫的很是干净,常宇四下扫了一眼,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已暗暗叹了口气,白来一趟,这地方别说油了,就是蜡都刮不出一层。

    也罢,便当来度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