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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中,红娘子镣铐尽去,衣物焕然一新,甚至略施粉黛,一扫昨日被俘时的狼狈,此时可谓美艳不可方物。

    先前常宇和她聊过之后不久,便有婢女送来衣物,帮她洗漱妆容,这让她心中略惊诧,回想常宇所言,难不成夫君李岩真的会来?

    一整天都在患得患失,却又度日如年般一样难熬,因为虽然他镣铐尽去,但却不被允许出房间,院子中始终有十余大汉在来回巡视,即便她本身精通武艺,但也知道这些人绝非泛泛之辈,想硬闯出去,无疑寻死,何况她内心其实还保留一丝期待。

    期待李岩真的能来。

    然而直到天黑她也没有盼到李岩一丝衣角,直至快至半夜时,她突闻房外有人轻语,然后院中那些人尽撤,她的心跳不由快速跳了起来。

    有人轻轻敲门,红娘子快步走到门前把门打开。。

    只一眼,直接扑到那人怀中痛哭:“夫君……”

    房中婢女默默离开,李岩随手把门关上,轻拍红娘子肩头:“娘子可是受了委屈?”。

    “没,没,他们并未对我施刑,夫君可也是被俘了?主上可还安好?义军现在何处?”

    一连串的问题抛来,李岩忍不住露出苦笑。

    知夫莫若妻,两人伉俪情深,一个眼神便懂对方,见状,红娘子先是一怔,随即倒了被茶递给李岩:“夫君不急,慢慢说道”。

    “李自成溃败而逃,官兵紧追,行至太谷,破城大加掠夺,然后一把火烧了太谷……”李岩眼睛通红,说着说着突然掩面而泣:”我李岩满腔热血,以救苍生百姓为己任,可,可,却成了助纣为虐的刽子手……”

    红娘子叹息不语,她在贼军中多年,贼军都什么德行她再了解不过,只是平日麻痹自己,装作不知而已,此时他已大概知晓李岩的心境,如少女怀春,所托非人!李自成让李岩失望了,伤了心。

    “良禽择木而栖,如那太监所言,贼终将是贼,贼性难改,娘子,我投诚了朝廷,但愿能一展抱负,你,你会怪我么?”李岩泪目,望着红娘子一脸期待。

    红娘子双目通红,泪花闪动,使劲点点头:”夫君做什么,妾身都相随怎会怪你,我夫君才华横溢,文韬武略,若寻的明主,方能施展抱负,这官家虽说昏庸,但毕竟正统,比从贼好过千般”。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李岩紧握红娘子的双手,满脸感动。

    离开秘院,常宇直奔晋王府,李岩和红娘子你侬我侬的,让他也春心荡漾了,想着即将要离开太原,他心中有了一种牵挂,扔不掉,割不断的那种。

    周遇吉去了军营,他亲兵伤亡严重,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处理,应时盛正在俘虏背书,白天那些男人饥寒从深山逃回来的溃兵泱泱数千人需要洗洗脑袋,加上李岩的的三百部众此时就在俘虏营,一个招待不好,可能会造成突变。

    大战过后,百废待兴,蔡懋德不顾伤痛和王继谟一众官府大佬忙着处理民政到深夜,无暇他事。

    简单来说,太原城中的人都在忙,没人搭理常宇这个大闲人!

    就连吴孟明都又去喝花酒了,想必是和相好的道别去了吧。

    “这次薅的全是粮食,约五万石”

    殿内,朱审烜和常宇点烛对饮,一向不沾酒的常宇最终还是破了例,他知道改天一走,这里将物是人非,甚至有可能是最后一次和朱审烜见面了。

    “五万石听起很多,但对太原此时来说,远远不够,再不想办法,很快便会造成饥荒!”常宇叹息。

    朱审烜皱眉,一场战祸殃及太原周边百里百姓流连失所,到处都是难民,无衣无食,数万张嘴每天一睁眼就要万斤粮食。

    可是眼下,城中富户该捐的也捐了,他王府也空荡荡的仅剩不多的杂粮,若说没银子,还能薅一些,但粮食……在此时,那些富户宁愿给银子,因为他们知道此时粮食比银子金贵的多了,也实际的多!人人都知道饥荒即将来临。

    “该怎么办?”朱审烜为太原之王,他当然不想看到饿殍遍地。

    “这些事本该朝堂上那些大臣来解决,但若等他们想出办法然后实施,只恐太原已成地狱了!”常宇长叹一声。

    “眼下,只得到外地购买粮食,以解燃眉之急!”

    “那得多少银子啊?”朱审烜一惊。

    “那敢问王爷可还有他法?”常宇撇了撇嘴:”回头你组织一下,让城中富户再捐些银子,然后咱家再捐些凑些银两寻粮商购买粗粮,保证那些难民有的吃,饿不死,他们就不会闹事!

    还有,一定要抑制城中米价,但凡发现哄抬米价者从严惩罚,至于军粮咱家会从大同,或者宣府有偿调集”。

    朱审烜闻言,使劲点点头,突然放下酒杯,对常宇重重抱了拳:”大恩不言谢!”他知道常宇此番努力皆是为了帮他稳定太原局势。

    人说打江山难,守江山更难,其实打仗难,善后更难!

    “你我虽然相交不长,但难得投机投趣,你不嫌咱家太监身份卑贱,咱家也曾未想过高攀,就是简单的趣味相投交友交心,此番能帮你的咱家也尽力了”。

    朱审烜眼睛通红,有了光泽,闻言使劲点头:”交友交心,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当真三生有幸”说着起身对着常宇深深一躬。

    “你这是作甚?”常宇连忙起身道。

    “这一躬,是代表太原百姓对你的致谢,感谢你让他们免造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说着又是深深一躬:”这一躬,是晋王府对厂督大人的致意,若无厂督大人,只恐太原不保,王府将倾……”朱审烜说着再也忍不住了,眼泪飙了出来,伸手一抹,端起酒杯敬了常宇,仰头干了。

    常宇长呼一口气:”受之有愧”也是抬头干了!

    “王兄”就在这时殿门轻开,朱芷娥闪了进来,轻手轻脚的走了过来,看见常宇眼神不停的躲闪。

    “芷娥你怎么来了?”朱审烜抹了一下眼泪,强颜道。

    “娘亲准我来了的,不准赶我走”朱芷娥走到桌边,端起酒杯帮朱审烜和常宇斟满后,竟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而朱审烜本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常宇心中觉得好笑,晋王后一直禁止他靠近朱芷娥,此时竟准这丫头过来喝酒,看来王后也是感恩之人呀,知道常宇为太原,为晋王府付出太多,又或者终于想明白了,与常宇交好对晋王府有益无害,且他们三人年纪相当,仅是朋友相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那家伙是个太监嘛。

    “厂督大人,我敬你一杯,祝贺你旗开得胜,保太原平安”朱芷娥举杯到常宇跟前,眼神却在极力躲避,然而那泪花就在眼圈里打转。

    常宇不由暗叹,他的确对朱芷娥动了情,作为一个五肢俱全的男人,好色是本性,朱芷娥长的好看,人又善良,性格也好,很容易招人爱慕,常宇就是其一,但他也知道,在这个时代背景下,他和朱芷娥根本没可能,除非两个可能,一,这个天下他做主,二,崇祯为他指婚!

    崇祯是不可能太为指婚的,即便再得宠,因为晋王府的人宁愿玉碎也不会受此等侮辱!

    所以,当前都是空想!

    “小郡主眼中含泪,莫非是知咱家即将回京,心中不舍”常宇心中苦涩,嘴里却在调笑,举杯和朱芷娥干了。

    闻言,朱芷娥再也忍不住,直接泪目,如雨而下,慌忙间去拭,难堵黄河泛滥。

    “你这张臭嘴若是王后在此,非撕了你”朱审烜翻了个白眼,随即叹息,看了朱芷娥一言,愤愤低声道:“芷娥被退婚了!”



    退婚?

    常宇一惊:“竟有这等喜事,快详细道来,让咱家开心开心”。

    “我艹……”朱审烜做掷杯状,朱芷娥低头咬着嘴唇不语。

    常宇摆手嘿嘿一笑:“到底怎么回事?”

    “午后那秦家家主及秦城来王府告罪,只说高攀不起,别的闭嘴不谈”朱审烜一脸怒气:“素闻那秦城风流,芷娥若嫁给他将来少不得受气,先前为形势所逼,此时贼军既退,他退婚便退婚吧”。

    “这是好事啊,咱家瞧那小子贼眉鼠眼的就不是个好东西,既然他来退婚了小王爷顺水推舟便是,小郡主人美心善岂是这等货色配得上”常宇嘻嘻一笑,暗想难道是因为铁柱几人下手太黑了,把这小子打废了,还是打怕了。

    随即看向朱芷娥又道:“咱家在京城薄有人缘,识得不少年少俊才,论才华门第人品哪个也非那秦城可比,小郡主你喜欢哪种类型,说与咱家听听,回京帮你物色一二”。

    朱审烜一听大喜,心想常宇贵为东厂提督乃皇帝亲信,京中那些勋贵重臣趋之若鹜攀附与他,若真能寻的一门亲家,当真是天大的喜事啊,于是忍不住的连连叫好。

    他哪里知道常宇是个老实人,说的实话,他人缘是真的薄,京城那些大佬们,哪个不想他早点死翘翘。

    “我素来不喜哪种不学无术的纨绔,更不在乎什么名门望族,我只希望未来郎君能是文能定国,武能安邦的大英雄”。

    朱芷娥几杯酒下了肚,不掩羞涩,脱口而出。

    果然每个少女心中都有一个盖世英雄的情郎梦。

    常宇苦笑:“文若能定国,此时咱大明也不至于这般泥潭了,但武能安邦却是事实,原来小郡主喜欢英武不凡的将军啊,这也不难,别的不说,咱家麾下便有二人,屠元,贾外熊皆是出类拔萃,勇武不凡之人,此时虽品阶不高,但假以时日,当名震天下!”

    朱审烜连连点头,他识得屠贾二人,知其勇猛,又都是皇帝亲兵出身,且有常宇这个靠山未来不可限量,不过其实他内心还是更倾向在京中寻个豪门,比如朝中重臣最好不过,但他素来宠爱这个妹妹,倒也不想勉强她。

    朱芷娥闻言,却是给了常宇一个似有似无的白眼,确切说是一个非常幽怨的眼神。

    常宇接收到了,低头不语,连连干杯。

    朱审烜不明所以,也是连连相陪。

    “你近日可是要走了,可知哪天?”朱芷娥紧要嘴唇,默默看着常宇。

    常宇低声嗯了一句,避开朱芷娥的眼神又和朱审烜干了几杯,他心中异常苦恼,情字当关,便是英雄也膝软!

    面对数十万贼军,他可以奋力一吼,杀入阵中,但面对朱芷娥幽怨又渴望的眼神,他却感到无力,他给不了承诺,给不了未来,虽然是他先撩的人家。

    “不确定哪一天,太原战事一了,皇上必然昭我入京,也许明天,也许后天,谁知道呢”常宇说着哈哈一笑:“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的事明日再说吧,喝酒……”

    “喝酒!”朱审烜早已不胜酒力,趴在桌子上听闻常宇的话,抓起酒壶就往嘴里塞。

    若在平日朱芷娥早就阻止,然而此时她伸出的手却停在半空,又慢慢的收回,随即端起面前的酒杯看着常宇:“那就今朝醉吧”。

    “醉吧”常宇淡淡一笑,和她碰了一杯。

    朱审烜真的醉了,烂醉如泥,吐的满地,几个家仆匆忙把他抬走送去卧房伺候,而殿内独留朱芷娥和常宇还在对饮。

    朱芷娥一直在哭,一直在喝酒,能言善道的常宇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静的看着她哭,陪他喝酒。

    他知道这个姑娘为何而哭,但却只能装作不知。

    “过了今朝,你还会记得我么?”朱芷娥抬头望着常宇,双颊通红,泪眼婆娑又朦胧。

    常宇心中一紧,抬手轻轻的帮他擦了下眼泪,重重的点了点头:“会的”

    “那你会来看我么?”朱芷娥又问。

    常宇不语,朱芷娥痛哭!

    夜深,人静。

    大殿无声,朱芷娥终于睡去了,就在常宇身侧的地毯上。

    常宇端着酒杯看着身侧的美人儿,长长的睫毛,弯弯的嘴角,粉嘟嘟的脸蛋上还有两道泪痕,轻轻的用手擦拭那两道泪痕……

    慢慢的常宇放下手中的酒杯,低头稳住那翘起的嘴角。

    原本睡着的朱芷娥,身子一颤,紧握的粉拳缓缓展开慢慢的搂住了常宇……

    和每个酗酒第二天醒来都发誓再也不喝的酒鬼一样,朱审烜也是抱着脑袋,嗷嗷叫,几个丫鬟又是擦脸又是递茶又是揉脑袋的安抚。

    “厂督醒来了没?”朱审烜揉着脑袋问道,现在都已经差不多快十点了。

    “一大早厂督就匆匆离开了,不过郡主是在一个多时辰前才醒来回后宫的”婢女轻声说道。

    朱审烜嗯了一声,随即又感觉哪里不对劲:“郡主也是一早离开的?她昨晚没回寝宫?”

    “是的,王爷昨夜喝的烂醉,吐了一地,下人们便把您抬过来了,厂督和小郡主喝了一夜没睡呢”。

    朱审烜皱眉,这俩也太能喝了吧!

    北城拱极门上,常宇背手而立,天空艳阳高挂,虽然北风肆虐竟也有些暖意。

    城外荒芜一片,依稀尚见前日大战留下的痕迹,远处稀稀拉拉三三两两人影正蹒跚而来,如料不差应是贼军散兵难忍饥寒结伴来降,几匹快马出城而去查探,掀起阵阵尘土。

    “厂督大人好兴致啊,听闻一大早就起来绕城看太原风光了”。

    周遇吉出现在常宇身后。

    “一夜宿醉,吹吹风清醒一下”常宇微微一笑,扭头道:“周总兵兴致也不差啊,不在军营反倒也上了城,莫非也来喝几口西北风不成”。

    周遇吉嘿嘿一笑:“厂督大人好大的心呀,您把金吾卫五千人马丢在百里之外,不管不问也不担心么?”

    “有何可担心的”常宇望着正北山峦表情淡淡:“李自成没那个胆杀个回马枪,那样对他毫无意义,总不能再打回来太原吧。再者言,有屠元,贾外熊两员猛将压阵,便是真动手了,也吃不了亏,大不了撤回来便是”。

    周遇吉嘿嘿一笑。

    “此时贼军已到何处了?”常宇知道周遇吉来找他绝非一起吹风的。

    “已过汾州府的介休”周遇吉道。

    “一夜之间跑的到是挺快的!但愿他跑的更快些,过了平阳府滚回老家去吧”常宇冷笑。

    周遇吉却眉头紧蹙:“贼军所过,沿途可谓鸡犬不留,闯贼来时倒还节制,仅对官绅富户拷掠,眼下溃逃已呈饥不择食之状,苍生蒙难啊!”

    常宇脸色也变得沉重,李自成来时惺惺作态,沿途百姓甚至官员倒还觉得他仁义,此时溃逃回去,汾州府及平阳府的百姓并不知他在太原吃瘪,心不设防,却被贼军顺势把人财席卷而去。

    “咱们能做的都已做了,尽了人事,剩下都是天命,闯贼如此,虽得了眼前小惠,但无疑自毁长城,李岩给他制定长远战略方针,也将功亏一篑!”

    “厂督大人的意思是……”

    “失民心者,失天下!”常宇沉声道,眼光望向远处山坳,几匹快马疾驰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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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遇吉感觉他神色有异,循迹望去,面带疑惑:“可是来了?”

    “咱家要走了”

    常宇轻轻一笑,脸色有些勉强。

    “如此之快”周遇吉苦笑:“只恐前日末将的奏报能到宣府就不错了,不成想厂督大人的圣旨都到了”。

    “专线”常宇表情有些惆怅,随即又道:“咱家离开后,太原事宜有劳周将军了”

    “份内之事”

    周遇吉笑的有些神秘:“大人何故如此一副不舍,又不是生死离别”。

    “哈哈哈,有么”

    常宇大笑:”可能是咱家多愁善感吧”

    说着伸了伸懒腰正色道:”李岩要好生对待,给你那些部属都先说道说道,以同僚善待,不可刻意排挤,更不可嘲讽……”

    “这个自然,卑职回头就去办”周遇吉点点头。

    “罢了”

    常宇突然摆了摆手:”如此略显刻意,还是顺其自然吧,以李岩的才华文治武功用不了多久便会让你部下那些大老粗心服口服的”。

    周遇吉微微一笑,举目朝城外望去,见那几匹快马越来越近,便道:”厂督大人准备接旨去吧,卑职去见见李岩去”

    说着突然很疑惑的打量常宇:”宿醉的人,脚步轻浮,眼睛浮肿,为何大人看上去神清气爽,难不成昨晚在晋王府喝了假酒”说完哈哈大笑离开。

    常宇也笑了,脑海中浮现一副迤逦画面。

    常宇是在晋王府接的圣旨,与其说是圣旨,到不如直接说是崇祯发的一封快递,没有正式传旨太监,也没圣旨的规格,就一封信,信上寥寥数字:”召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常宇,锦衣卫指挥使吴孟明,即时进京,不得延误!”

    就这么一句话,这让原本诚惶诚恐又略有期待的朱审烜有点懵逼,竟然没提任何事,太原的善后,将士的嘉奖,人事的调动及其任用一概没提。

    而对常宇来说,没有任何意外,一切都在自己意料之中,从战事刚结束,他快马送捷报的时候便知崇祯定然会第一时间让自己进京详述。

    虽然他在那封捷报的同时也发了一张名单的附件,便是在这场太原大战中表现出众的一些将士名单,简单说就是为部下提名述功。

    按照正常情况下,以常宇此时战功来说,崇祯自然不会扫他的面子,也不会寒了将士的心,该给的还会给,不过这种事都有一个繁琐的法定程序要走,不可能这么快就下来的,眼下崇祯最上心的事就是见他。

    “咱家可能需要整理一下行李方能出发,不会耽搁太久的”常宇随手打赏给传旨太监五两银子。

    “督主随意”太监喜笑颜开,还不忘低声说了句:“小的在东厂听令”。

    呵,常宇不由笑了,崇祯现在……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用的人全是东厂的。

    即时动身,意思就是说,哪怕你在拉屎,也要赶紧擦屁股上马走人。

    常宇自然不会那么急切,着人寻了吴孟明,程明,唐破山等人简单商议后,诸人开始整理行李,他转身去寻周遇吉。

    周遇吉做东在一家酒楼雅间宴请李岩,几个部将相陪,这是一个小范围的接风宴,全是武人,大家有话直说不用那么矫情。

    常宇不喜和文官来往,但李岩不同,他本就是文人出身,潜意识中与文官集团更亲密些,不过毕竟戎马数载,贼军中又多鲁汉,粗鲁不堪早已见怪不怪,加上周遇吉素有威名,其部将虽也粗俗但比之贼首们又不知好上太多,所以想谈甚欢。

    更难能可贵的,诸将竟没一人因他贼人身份小觑甚至有鄙夷之色,毕竟李岩也是美名远扬,且有半个文人身份,属于李自成的军事智囊团,

    文人嘛,历来得人崇敬。

    常宇到来,酒桌添了一副碗筷。

    “李将军,咱家不善虚情假意,有话直说的那种,刚刚接到圣旨今天就要返京,回京之后面圣之时,咱家自当在圣上面前为你美言,给你一个机会施展抱负,也希望李将军不负与我,能与在座诸将同仇敌忾联手安内攘外,救苍生与水火,扬大明国威与天下”。

    见常宇说的如此郑重,李岩随即起身:“得遇伯乐,人之幸事,得遇明主,虽死无憾,草民愿随厂督大人马首是瞻,为国为民肝脑涂地!”

    “末将愿随厂督大人马首是瞻,为大明肝脑涂地”眼见李岩如此,包括周遇吉在内的诸将纷纷起身,朝常宇致意。

    竟然有种拜把子的感觉,常宇心中一乐,起身端起酒杯:“为谁马首是瞻不重要,为国为民肝脑涂地才是我辈抱负,现在有这种抱负的人太少了,就让我等甘为人前吧,这杯酒敬我们自己!”

    众人情绪激扬,纷纷举杯,瞬间都觉得自己竟然如此伟大和高尚,李岩更是激扬难耐,双目赤红,没成想到,一个后宫太监竟然有这等心胸,这等抱负!

    酒过三巡,话题转移到李自成身上。

    李岩已经通过周遇吉知道闯贼最新动态,随即陷入沉默,半响抬头看着常宇道:“以草民推断,闯贼未必如大人所愿过黄河回西安,极有可能转道东去”。

    常宇微微点头,这个推测不意外,他和周遇吉曾讨论过。

    手指在桌上敲了几下:“他去哪很快便有结论,此时贼首刘芳亮在潞安府(长治)而去潞安府最近的路就是从平阳府(临汾)直奔正东,也是唯一的一条路,此时贼军在汾州府的介休,预计最迟今晚便会到达平阳府,所以明早咱们便知他的去向”。

    诸人皆点头称是,李岩心中震惊,刘芳亮在千里之外的行踪,这个太监头子竟然了如指掌,他一边面对李自成亲率的数十万大军压境,竟然还盯着千里之外的另外一支人马,这人太恐怖!

    “那,咱们的人追还是不追?”周遇吉问。

    “周总兵可传屠元等人,稍微跟紧一点,这样一来贼军在平阳府无暇祸害太久,二来也快快逼迫他做出选择”。

    “若闯贼过河西去,咱们人马自然调回,但若其东去则如何?还追么?”周遇吉犯了难。

    常宇苦笑:“那可就真的成了孤军深入,且不说金吾卫的轻装上阵粮草不足,便是东去之路皆是山林,闯贼有一百种办法打伏击。简单说跟上去就是死!”

    “那只能派探马,远远盯梢了!”周遇吉叹气:“只是若让贼军回合,中原惨矣!”

    “无非多一刀,少一刀罢了!”

    常宇重重一叹,刘芳亮在山西和河南境内之所以如入无人之境,其主要原因是,朝廷在中原无人可挡,都是小城驻守人马,没有大部野战部队,各自为战,形不成对贼军有威胁的战斗力,简言之,中原无兵。

    “他若在中原祸害一圈,见好就收倒也罢了,若人心不足蛇吞象北上,一旦进入山东或者河北境内,便有苦头吃了”牛勇冷笑。

    “有啥苦可吃?”常宇冷笑:“便因刘泽清在山东么?那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比之贼军能好多少,你当贼军兵临城下的时候他敢打么?我呸!”说着脸上怒火顿起:“大明此时养的几乎都是废物,真的敢打能打的有几个,别的不说,哪怕有那么三五个,也不至于成了现在这个时局!”

    诸人皆默然不语。

    “厂督大人走了还会回来么?”李岩突然出声问道。

    “也许吧,若贼军西去,咱家极有可能不回,若东进,尚有机会和诸将并肩作战”。

    话一落音,众人眼中欣喜,他们竟然有点期盼李自成东进。

    又过半响,酒饱饭足,常宇把周遇吉拉到侧旁低声细语说了好一会,然后与众人告别,匆匆去了晋王府。

    到了晋王府二话不说,把朱审烜拉到殿内开始密议长达一个多时辰,两人才一脸沉重走了出来。

    而此时,吴孟明等人已经准备整齐,在北门等候。

    “有缘再见!”晋王府门口,常宇朝朱审烜重重抱拳。

    朱审烜眼睛通红,想说什么,最终一句也说不出来,只对常宇抱了抱拳。

    常宇拍了拍他肩膀,翻身上马,转身离去!

    “厂督大人,你一定要回来”这时一个声音响起,常宇身子一颤,并未回头,一咬牙打马而去。

    王府门口,朱芷娥泪流满面,朱审烜也是一脸悲恸,却又感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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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远门外,数辆大车,千余骑兵聚于护城河旁,吴孟明正和王继谟蔡懋德等人寒暄,见常宇纵马而来,诸人皆围了过来。

    常宇要走,太原城内除了晋王府外,可谓文臣武将皆来相送,王继谟,蔡懋德,孙康周,周遇吉,应时盛等一众文武数十人。

    太原之战,常宇功不可没,不管是钱粮兵马,还是运筹帷幄,甚至最后力排众议的兵行诡道一举大胜,皆有少不了他的功劳,说他首功也无异议,便是连一向不和的王继谟扪心自问都要承认其功。

    蔡懋德算是和常宇交往最密的文官了,他自己甚至都想不到会有那么一天对一个太监刮目相看,而这个太监还是个年少之人,却又大权在握。

    当然这么多人相送,并非因常宇东厂提督的身份,大部分人都为其文韬武略说倾倒,对一个太监来说在这个时代极为罕见。

    甚至可以说,若不是因为他太过低调,普通百姓并不知其奉献,恐怕此时他弄个万人空巷也不是不可能。

    “厂督在太原所为,众人有目共睹,老头子上书曾为厂督荐功,祝厂督大人平步青云”蔡懋德一脸欣慰:“大明有厂督如此少年英雄,幸之,幸之!”

    “蔡大人抬举了”常宇微微一笑:“咱家就是个太监,不能在朝为官,不能从军为将,只能帮皇上跑跑腿谈何平步青云,倒是老大人多保重身体,免得被大风刮去,回来寻您不见了”。

    众人大笑。

    “厂督大人一路顺风”王继谟也是微微一笑,抱拳施礼。

    常宇点头:“借总督大人吉言”然后抱拳环顾:“诸人留步,他日有缘再见”说着看了周遇吉一眼,重重点了下头,翻身上马,转头便走。

    护城河边,李铁柱,范家千迎来:“厂公,兄弟都到齐了”。

    “到齐了……”常宇轻语,举目一扫,来时近两千人,此时折了一小半!三百太监勇士,此时不过百余,折损最少的是从未参战的锦衣卫。

    “出发”常宇大手一挥,率先纵马狂奔,吴孟明一咬牙也是赶紧打马相随。

    北京城寒夜还是刺骨,天空中的雪沫子从日落便没听过,北京城的夜生活依旧多彩多姿,即便如此寒冬街头行人不减,店家客人盈门不绝。

    一辆马车在朝阳门附近缓行,车轱辘在雪地上咯吱个不停,赶车的汉子探着头左右张望,终于在距离朝阳门城门附近停了下来,看了旁边的灯火辉煌的一座酒楼一眼,扭头轻声说道:“春公公到了”

    车帘打开,春祥探出头:“到了么?”

    “回公公,到了”车夫跳下车伸手扶着春祥下了车,径直朝那座酒楼走去。

    酒楼很大,在朝阳门首屈一指

    仙居楼,方八的产业,也是十二太保的堂口。

    常宇以势压人,集了京城十二个帮派做下手以备后用,随着常宇出京,身份慢慢浮出水面,这些备用人手也开始慢慢上线。

    作为京城的地下势力,这些帮派各自都有自己的触角以及消息来源,加上常宇后来也并未可以隐藏,所以他的宫中太监身份便逐渐透明,被方八等人知晓。

    一个普通的太监自然没那等势力能调动京营兵马,更不可能深夜随意进出城门甚至宫门,但方八等人查来查去只得知这位常公公在宫中并无实职,但却是个大红人,太子跟前的大红人。

    原来靠山是太子啊,这个消息足够方八等人开心一整夜的了,对于他们这种市井地痞能间接攀上太子这颗大树,那的确是非常有面的事,远比那些什么勋贵家的纨绔,或者衙门里的跑腿的好太多。

    然而好消息很快接踵而来,他们的扛把子在极短的时间内竟然位居东厂提督的位置,我艹,这是什么概念!皇上的大红人啊!

    一人独揽皇上和太子的恩宠,简单来说那就是后宫第一人啊!整个大明都能横着走了!

    为此方八真的召集另外十余人,畅饮一夜,庆贺自己找了个这么牛逼的靠山。

    不过随即他们就接到了任务,大肆屯粮。

    其实常宇离京前,便已经让十二太保之一的南城宋思扬开始屯粮了,只是那时力度并不大,不过从春祥回京后,直接找到方八之后,动作就大了。

    集十二太保的财力,在江米巷全面收购,只要进京的粮船,包,包,包。

    买粮食是大投资,白花花的银子撒出去,说不心疼那是骗人的,但方八等人相信,常宇不会干亏本买卖,要知道他身后是皇家,谁见过皇家吃过亏。

    “两位客官请”春祥二人到门前,便有小二热情招呼。

    “宫里的”随行太监对店小二低声说了句。

    店小二脸色一变,随即更加恭敬:“二位爷楼上请”说着赶紧给旁边一人使了眼色,那人匆匆上楼。

    “哎呦喂,春公公,您怎么来了,怎么不提前招呼一声,小的有失远迎,罪过罪过”刚到二楼时,方八已从三楼冲了下来,身后跟着姜一平,二人一脸的客气。

    “在宫里憋的闷,出来走走,路过便来看看”春祥微微一笑,随着二人上了楼。

    三楼是贵宾室,没点身份的根本上不来,平日一般对外不营业。

    方八和春祥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早在数天前,春祥从太原押送饷银进京后,直奔城南寻到宋思扬,表明身份。

    宋思扬不敢怠慢,当晚便召集方八等十二太保摆了宴席专门招待春祥。

    “厂公着你等大肆屯粮,银钱等他回来再付”这是春祥时候的第一句话。

    方八等人不敢怠慢,对于常宇交代的事情不敢怠慢,对常宇这个心腹也更不敢怠慢,因为此时的春祥也早已当初那个尚膳监打杂的小太监。

    自从常宇水涨船高,一步登天后,别说现在尚善监的统领太监老刘见了春祥都要点头哈腰,便是整个后宫四司八局十二监,二十四个衙门除了大太监王承恩外,便是那八大随堂太监见他也得尊称一声春公公,谁敢再叫声小春子试试!

    太监一般都不喜酒,春祥跟着常宇耳读目染也是对茶情有独钟,所以方八泡了仙居楼最好的红茶:“春公公暖暖身子”。

    春祥谢过,举目四下看了楼内装潢,喝了几口茶轻轻道:“八爷,粮食收了多少,银钱可还够?”

    “小的不敢春公公如此称呼”方八赶紧起身。

    春祥微微一笑,示意他坐下说话。

    “约五万石,(明朝一石约95公斤)”方八说着脸上有些扭捏,看了一眼旁边的姜一平:“实不相瞒,手头的确有点紧”。

    “五万石,远远不够”春祥皱了皱眉头:“八爷可否联系一些南方粮商,直接收购或直接派人南下设点收购?”

    “这个……”方八犯了难。

    “春公公,此事说来简单,操办起来不易,一来收购粮食这块门道甚多,我等知之不甚,不过宋思扬是专门干这行的,理应不是多大难题,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手头紧”姜一平这时站起来说道。

    春祥微微点头:“银子的事不用担心,如料不差再过几日厂公便会回京了”。

    “啊,厂公要回来了”方八和姜一平脸上都是一喜。

    春祥微微点头,便在这几日,所以当下还是以粮食事宜为重,你等回头寻宋思扬先行商议,然后尽快做出行动,你们也知道,咱家在宫内当差,很都事情不方便抛头露面,还得仰望诸位。

    “春公公言重了,都是自家人,见外不是”方八和姜一平赶紧说道。

    “听闻因为咱们家大肆屯粮,弄得物价稍有高涨且引得一些同行眼红要找麻烦可是?”春祥吹了吹杯中茶水淡淡问道。

    方八心里一惊,东厂的人果真牛逼,这种风吹草动都知道,看来虽是一家人,自己等人平日还是被东厂的人盯着的。

    他又何尝听不明白,这是春祥在敲打他们。

    “那些杂碎再怎么眼红又能如何,难不成还敢动咱们?”方八嘿嘿冷笑。

    春祥也是微微一笑:“找麻烦咱们不怕,不过物价不要抬的太高,一旦闹大了百姓怨声载道,脸面不好看!”

    虽然他没说谁的脸面不好看,但方八和姜一平都秒懂,甚至瞬间就出了一头冷汗:“是,是……”

    又闲聊半响,春祥告辞。

    “春公公,天色已晚,不若您便留宿于此明儿再回去是了,咱们这有上等客房……”方八极力挽留,已近深夜,他不相信春祥这个时候还能回宫,毕竟他不是常宇,落锁之后还能在内九外七皇城四任意进出的唯有那位厂公大人。

    “不劳烦八爷了,咱家自有去处”春祥微微一笑,拱手告辞。

    方八和姜一平送至楼外,见春祥仅有一个赶车的太监,便提出要属下护送,也被春祥婉拒。

    风雪街头,一辆马车缓缓消失在街头。

    仙居楼门前,姜一平和方八对视一眼,两人呼的露出笑意,常宇要回来了!

    ………………………………………………

    祝大家七夕快乐,晚上注意腰



    从仙居楼出来后,春祥的马车顺着朝阳门内的南小街一路往南,因夜深天寒,街上行人罕见,空中的雪沫子随着寒风也愈发显得紧密

    赶车的太监李东缩着脖子,眼神却无比警惕:“春公公,去崇文门么?”

    车内,春祥低声嗯了,轻轻的擦拭手中的钢刀,这把刀从太原回来后就没见过天,也没见过血。

    今晚,嘿嘿……可有人来饲刀!

    车轮在雪地上沙沙沙作响,车窗外不闻一丝人语,总有寒风呼啸而过,春祥却显得无比亢奋,虽然他胳膊并未完全愈合,但一刀在手,好似又回到战场,跟常宇并肩作战的时光。

    “春公公”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停下,传来李东一声低吼。

    来了!

    春祥脸上露出冷笑,拨开车前帘子,见李东钢刀已在手,而在马车前十余米外,站着五个蒙面大汉。

    左右环顾一下,见马车所停在南小街和总铺胡同跟前,心中不由大怒,这帮人真胆大妄为,简直无法无天了。

    总铺胡同也就是今天的东,西总布胡同的总称,乾隆时期改为总部胡同,宣统时分为东西总布沿用至今。

    时属于明时坊,何为坊?类似今天的街道区委会,明成祖建都北京时共划分二十八个坊,到嘉庆年间扩大京城共计三十六个坊。

    何为铺?为明代地方保甲制度中之划分单位。据《宛署杂记》中记载:“城内地方以坊为纲”,坊下分牌,牌下分铺,“见行城内各坊,随民居多少,分为若干铺,每铺立铺头、火夫三五人,而统之以总甲”。总铺,即总甲理事之所。总铺胡同当为附近各胡同各铺的总甲所在。

    简单来说,等于这帮人在村联防队门前动手,这不是胆大包天是什么!

    “尔等意欲何为?”春祥持刀跳下车,左右环顾,见车后方两丈外还有三个蒙面黑衣大汉。

    “送你归西!”车前当先一人声音冰冷。

    哈哈,春祥怒极而笑:“天子脚下也敢行凶,尔等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说吧手中钢刀一抖,杀气蔓延全身。

    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就是不一样,跟随常宇千军万马中都杀的几进几出,见过尸首堆积如山的春祥,面对这七八个人丝毫不惧。

    但李东明显很紧张。

    “动手!”当先黑衣大汉见春祥气势如此,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随即一声低吼,率先朝春祥扑去。

    “来的好”春祥一声大吼,说话间迎着当先那黑衣蒙面人,一刀砍去……

    “杀人啦,杀人啦”李东一边挥刀迎战,一边扯着嗓子大吼,他的确是害怕,但这也是一种战术,因为那些杀手更害怕他的尖叫声。

    尖叫声响彻夜空,周围邻里已经有了动静,这时从总铺胡同快速奔出三人,手里也是拎着家伙,二话不说直接加入战团。

    “春公公赎罪,卑职来迟”后来三人一边厮杀一边低声说道。

    “不迟,刚刚好,全给咱家宰了”春祥一声大喝,砍翻一人,又朝另外一杀手扑了过去。

    以八打五个,这帮杀手来势汹汹,但却没占一丝便宜,几乎在春祥的三个援手加入战局几息之间便被砍翻数人,随即一声扯呼,逃之夭夭。

    想逃哪有那么容易,春祥冷笑,伸手放入嘴里吹了个尖锐口哨。

    不多时,便有有两锦衣卫匆匆跑来:“春公公,弟兄们已经堵上去,他们逃不了!”

    春祥冷笑,看着地上的四具尸体,尚有一人好似还有口气,于是一脚踏中其胸口,伸手扯掉面巾:“咱家侯尔等多时了”。

    你道春祥闲着没事大晚上的吹着寒风只是跑仙居楼和方八扯那两句淡?还是他真的在宫中憋闷出来散心?

    自然不是。

    从春祥刚回京,进宫后立刻便被太子召进端本宫(太子东宫)密议。

    若论常宇在宫中和谁最密切,除了春祥外便是太子,若论太子在宫中和谁最亲密,非常宇别无他人,即便是他爹都比不上。

    所以春祥作为常宇做亲密的伙伴,朱慈烺自然要让他到端本宫详述常宇出宫之后的一切作为,即便他早布置了眼线通过秘报可掌握常宇一举一动。

    春祥没让朱慈烺失望,从出京起说起,路遇贼寇,到宣大如何和那些地头蛇斗智斗勇,如何躲避暗杀,如何擒杀姜瓖,到太原又如何布置,如何潜入敌营刺杀李来亨,如何假投降,如何设局等等等,直听的朱慈烺心血澎湃,坐立难安,一直在殿内踱步,眉飞色舞,嘴里不时低呼:“常宇好样的,常宇好样的,真,真特么的过瘾……”

    眼前春祥就好比一个说书大家,说的内容远比他听过的三国演义,水浒传还精彩。

    不过冷静下来的时候,他也不得不提醒春祥,常宇得罪的人太多了,朝野上下想他死的人数不胜数,甚至殃及池鱼,连春祥这等心腹都在对方计划之中。

    太多人想杀常宇而后快,这个春祥知道的,但他不成想自己也很荣幸的被连累了。

    尽量不出宫,这是春祥首先想到的应策,他不信在宫中有人敢对他下手,他哥们常宇是东厂老大,连锦衣卫也要奉令行事,整个内务府二十四衙门无不趋之若鹜,哪个敢不长眼。

    但先前出宫去了趟江米巷找宋思扬的时候,就发现被跟踪了,这让他细思极恐,江米巷就在大明门外啊,距离皇宫咫尺之遥,这么短距离就被盯上,可见对方虽然不敢在宫中下手,但已伏有眼线,只待适当时机。

    回宫之后,春祥立刻下手布置,做为东厂扛把子的兄弟,他自然能调动东厂和锦衣卫的人手。

    又在白天故意出宫试了几次,果真每每都有人跟踪,这让他确定了,太子之言非空穴来风,也让他下了决心挑破这个脓包。

    仅半盏茶功夫,便有锦衣卫来报:逃走的四人被干掉两个,生擒两个,请求发落。

    春祥略一沉思:“押往东厂衙门,连夜拷问”。

    锦衣卫和东厂作为皇帝的两把利刃,不似其他亲军衙门散落京城各坊间,那都是贴着皇城跟的,锦衣卫的南北镇抚司就在皇城的正门,千步廊西侧,毗邻五军都督府,现人民大会堂那一块。

    而东厂的衙门在皇城东北角,也就是现在贯穿王府井到故宫的那条东厂胡同,胡同名也是因为东厂衙门而来。

    之所以春祥让把这些人带到东厂衙门而不是去锦衣卫的衙门是有缘由的。

    一来,他认定自己是东厂的人,二来东厂衙门这些年几乎被人遗忘,是该东山再起了。

    两个杀手被锦衣卫押往东厂衙门,而春祥并未跟去,他还是清醒自己的定位,常宇虽是东厂老大,但他什么都不是,没理由过去指手画脚,越俎代庖,徒给常宇留人话柄。

    “几位兄弟谢了”春祥抱拳对来援的三个壮汉致谢。

    “春公公见外,能为春公公效劳是我等荣幸”这三人竟是关海山,姜凤和余国桥,当初常宇从亲卫军里找来打拳赛的几个高手,竟然被春祥找来暗中保护自己。

    春祥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十两银子递给关海山:“弟兄几个拿去喝酒”。

    关海山几人推辞,死活不要,他们三人得常宇提携,这段时间在宫里也赚了不少,再者帮春祥就是帮常宇,也是为太子和皇爷办事,怎敢再收钱。

    “酒钱!这大冷天的去喝点就热热身”春祥跟着常宇一段时间,潜移默化学了不少东西,比如没有人理所当人该帮你的!何况人家为你卖命。

    眼见春祥黑脸,关海山不得已接了银子,连连致谢:“春公公你待会去哪?卑职等护送您一程”。

    “不用了”春祥摆摆手:“你们早些回去吧,咱家再吹吹风”。

    “卑职告辞”关海山闻言便知人家还有事要办,不方便他们跟着,于是很知趣的离开。

    等罢几人离开,春祥上车,李东又驱车继续南行,直至到了崇文门跟前。

    “干什么的?”守门士兵在门洞里的火盆旁大声吼了一声。

    李东下车,拿出一物件,然后低声说了几句,守门士兵立刻恭敬的开了城门,马车随即出了内城。



    头顶骄阳,迎面刺骨寒风,说是冰火两重天过分了,但滋味的确不好受。

    官道上一支千余骑兵快马疾驰,当先的常宇一脸疲色,尘土满面,抬头看了看太阳,已经晌午,伸手从岸边取出水袋,仰头灌了几口,随手扔给旁边的吴孟明。

    “秦兴,还有多远到大同?”常宇皱眉北望。

    “回厂公,尚有二十余里地”秦兴是常宇这次回京唯一带走的东厂档头,率锦衣卫负责沿途侦查及外围警戒工作。

    “速度些,到大同吃午饭!”常宇大喝一声,策马扬鞭。

    崇祯给他的命令是,即刻出发,虽然他没第一时间出发,但却也不敢在路上稍有耽搁,准确说不是不敢,是不忍,此时闯贼主力动向不明,东路刘芳亮还在肆意蹂躏中原,他要以最快的速度进京面圣,然后要了军权回来干这帮鳖孙,多耽误一刻,便让苍生多受一份苦难。

    常宇一行堪堪刚至大同城南门,便见卫景瑗率一种文武来迎,甚至连代王世子也亲至。

    “恭贺厂督大人凯旋,吾等欢迎诸将士入城”早得锦衣卫报知的卫景瑗满面春风,甚至有些激动的看着常宇大声欢呼。

    虽现在朝野上下对常宇其人相识不多,但骂声一片,除了那些勋贵及少数心怀不测者尚有一部分人云亦云。

    而卫景瑗却是少有和常宇有过接触的大佬之一,之前常宇在太原虽短短时日,但雷厉风行,杀伐果断,查账,杀姜瓖,安抚人心,快刀斩乱麻,丝毫不拖泥带水,且敢做敢为,对这点卫景瑗是相当欣赏他的。

    而大同和太原相隔也不甚远,战事自始至终,卫景瑗都无比关注,常宇的种种作为以及各种大路小道消息他一并接收,从暗自惊异到无比震撼也仅用了短短不到半月时间。

    而此时,那个先前尚一脸稚嫩白净的小太监,再次出现他面前的时候,已是不怒自威,气势逼人之态,那种一身淡然却又杀气隐现让人不寒而栗的气场只有冲过尸山血海的人才有的。

    这人将来非池中之物

    卫景瑗暗自思量。

    “卫大人别来无恙,您老的脚可好些了?”常宇露齿一笑,卫景瑗一阵恍若隔世,这不还是那个小太监么,只是黑了些,糙了些,但也强壮了些。

    “劳厂督大人挂怀,小老儿的脚好多了!”卫景瑗心中欢喜,笑意盎然。

    “厂督大人,父王在王府备宴为大人接风庆功,在下恭贺厂督大人凯旋”代王世子朱贻恻的表情比之先前他送常宇出城去太原时真的是恭敬太多了。

    常宇抱拳:“多谢代王款待,本督正好也有事要寻代王商议”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即同卫景瑗等人入了大同城。

    入城的仅有常宇和吴孟明以及李铁柱和范家千率领的五十余随侍,至于其他人皆在城外,就地生火造饭,当然代王府的犒劳酒菜也早已经备好。

    再入城,顿有物是人非的感觉,想当初自己一个菜鸟连夜奔袭数日,疲惫不堪的进入大同城,那时候处处暗藏杀机,要和姜瓖斗智斗勇,一个不慎有可能就被全窝端,且那时候还有其他势力冷眼旁观他二人斗法,便是连普通百姓也对他这个死太监没啥好感,即便在后来他干掉了大同的土霸王也未改观。

    然而此时,刚入城,便受到了热烈欢迎,沿街不时有百姓挥手致意,虽然很多人并不认识他,嘴中咿咿呀呀的喊着大将军威武等等祝贺之词,想来这些百姓只是听闻坚守太原的守将返京路过太原应邀来代王府做客的,至于是哪个大将军,他们并不清楚。

    为何这些百姓如此热烈,很简单的道理,唇寒齿亡,贼军若破了太原,大同定然就是下一个目标,所以整个大同上至官绅,下到普通百姓,谁也不想自己的家园遭贼肆虐,所以太原得保,贼军远遁,他们兴奋无比自发闻风而动。

    因有前车之鉴,大军出动,探马先行,常宇从太原出发的时候,锦衣卫的开路探马已经撒出五十里外,所以说在他距离大同还有五十余里的时候,代王已经接到消息,开始布置宴席了。

    虽说多少还有些仓促,但已足够丰盛,且请来的城内豪绅作伴,这是常宇最爱的一拨人也是眼下最急需的人脉。

    而代王朱传几不知道是不是突然开了窍,竟然如此投其所好。

    宴席一开,诸人问题皆集中在太原之战及此事闯贼动向方面,常宇长话短说:闯贼兵败溃逃,去向不明,但绝不可能出现在大同城外。

    诸人皆松了一口气,见常宇不太想说这个话题,于是便把注意力集中在吴孟明身上,这家伙爱显摆,更爱出风头,一张嘴便吸引了诸人。

    这却也是常宇所要的效果,简单吃了些,便示意代王朱传几私聊。

    随即,一间书房内,朱传几,朱贻恻及常宇三人,便开始密谈。

    银子我不要,要粮食,有多少要多少,尽快发往太原应对即将到来粮荒。

    常宇话一开口,代王父子便变了脸。

    先前常宇借了不少银子,也借了不少粮食,说是很快偿还,但雷声大雨点小,这一刚见面话没三句,又要粮食,蹬鼻子上脸啊,脸皮忒厚了吧,即便代王早有心理准备还是被常宇的直接弄的黑了脸。

    而世子甚至要翻脸了。

    察言观色,常宇便知这父子俩心理异常不爽了,也不怪,毕竟这事放谁头上都不爽,太原打仗你不找晋王,反倒从代王府借银借粮食的倒也罢了,这战后太原闹粮荒还要我贴粮食,那可真就说不过去了,我特么的是大同的代王,不是太原的晋王啊。

    “代王,还是那句老话,是借不是要您捐,本督仅是代朝廷向您临时周转,事关国体朝廷自然不会做那翻脸不认账的事,话说先前借您的二十万已经偿还了吧,且在当初约定的半月之内”。

    先前常宇从代王这借了二十万两白银以及十万石粮食,连同吴孟明,卫景瑗三人联名做保半个月内偿还,代王才答应借的。

    为了不食言,常宇曾给崇祯密信让他从京城调银子先行偿还那二十万白银,至于粮食的事情能拖多久拖多久。

    后因常宇在太原搞了不少黑金,崇祯便没千里迢迢从京城拨银子偿还,而是让春祥押着饷银路过大同的时候顺带就还了那二十万。

    对于这点代王是有些意外,更多的是欣慰,当然还有不满,粮食为啥不还哦?

    但是太原那边战事紧急,他可不敢在这个当口去催债,惹的崇祯发火弄不死他,再者舆论的吐沫都能淹死他。

    “厂督大人,那银子虽是还了,但那十万石粮食尚未……”常宇话刚落音,世子便忍不住开口了。

    “闭嘴!胡闹!”朱传几怒喝一声,世子赶紧朝常宇抱拳叩头。

    “小儿信口雌黄,厂督莫怪!”

    常宇微微一笑,眼中杀气若隐若现:“无妨”。

    世子不经意对上了常宇的眼神,不由浑身一颤。

    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世子毕竟只是个少年,涉世未深,不知人情世故,更不懂君臣之间相处之道。

    欠代王府粮食的是朝廷,朝廷是谁的,还不是崇祯的。

    这天下是谁的?崇祯的。

    简言之,我借你钱,可以还,也可以不还,为了名声我会还,但未必马上还,我可以拖延,但你绝对不可以催!

    催债就是打崇祯脸,其次国难当头,你不出力还火上加油,这不是寻死么?

    所以朱传几他可以拒绝捐粮甚至借粮食,但绝对不敢催朝廷还粮食,他知道这节骨眼上提这事,惹恼了崇祯,他会有一百种法子整代王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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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点二更!



    “代王当知朝廷不可能有借不还,只是一来路途遥远粮草运输不便,二来的确手头有些紧,简言之远水难解近渴,此时代王若拱手相助,不仅朝廷感激,便连太原晋王也是铭记于心啊,且最迟过了春收便可偿还,倒时以太原税收相抵或晋王府私偿均可”

    常宇耐着性子继续游说。

    “厂督大人,不是小王不借,是真的无粮可借啊,先前十万石已把王府拉个见底,此时又何来粮食可借呀?”朱传几可是老成精的人了,一来现在粮食金贵他的确不愿意再出借,二来常宇说的偿还计划太过模棱两可了,简单说就是债权人不明确,到时候问谁要去,问朝廷是张不开嘴,为太原府,人家不认账让他想朝廷,或者想晋王府要,那他到底该向谁要呢?

    “代王说笑了,王爷封地良田千倾,每年只新粮都不下数十万石,何况哪个粮仓不存两三年的陈粮,十万石对王府所言不过九牛一毛而已!”常宇轻笑,玩味的看着朱传几。

    “厂督大人才是说笑呢,虽说王府微有薄田,但这连年灾旱连年失收,哪又来的数十万新粮,又哪来的余存陈粮,实则粮仓见底了,否则小王怎能不借呀”。朱传几一脸苦逼,煞有其事。

    常宇冷笑:“是么,只恐王爷平日十指不沾阳春水,被下边的人蒙骗了吧,不若咱家派人给你查一下是否有下人瞒报侵吞”。

    艹,一言不合就翻脸啊,这小子怎么自从太原一趟后,连丁点耐心都没了,讨价还价都懒得打太极,上来就恐吓。

    朱传几自然知道常宇所言的查一下,当然不是真的为他清理门户,他手下的那帮锦衣卫以及东厂番子干的可是细致活,查的方向不一样,而且一查一个准,查谁谁倒霉。

    先不说栽赃嫁祸,莫须有这种锦衣卫和东厂擅长的手法,便说兵马乱的年头,王府怎么可能没几件盔甲几把刀,哪怕只要被常宇寻到个杀鸡刀,转眼间就能放大成青龙偃月刀,一个折子上去,代王府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眼见朱传几脸色难看,常宇顺势下台:“代王爷,是借!还如上次那般咱家与吴指挥使以及卫大人联名做保,到时候这粮食你找我等三人都可要!少不了你一颗,且本督还会先预付一些购粮款!”

    就等你这句话呢,朱传几顿时松了口气,好好说话不行么,非要吓的人家小心肝扑通扑通跳!

    又闻常宇所言预付粮款,心下稍安:“愿闻奇详”。

    常宇便娓娓道来,简单来说就是先从代王这借些粮食,然后在让代王和卫景瑗出面号召城内乡绅捐粮,当然他也知道指望这些人主动捐粮也捐不了多少,所以就出钱买。

    至于这个粮钱呢,常宇先预付一部分,剩下的则有代王先垫付。

    几番回合下来,常宇终于和朱传几达成协议,代王再借谷米五万石,谷米说白了就是杂粮,但这年头有的吃就行了,余下便由代王号召捐赠及大肆收购了。

    常宇几次叮嘱朱传几,不要可以抬高米价,一定要稳定市场,否则将严惩不贷!

    两人商议间,世子去了大厅把正在吐沫横飞给一种官绅讲故事的吴孟明以及听的澎湃不已差点高血压犯了的卫景瑗请来书房,三人联名画押后,此时便正式交给卫景瑗来操办,锦衣卫会留有人手全程关注。

    敲定事宜后,常宇便告辞,这让代王及卫景瑗很是诧异,入城前后不到一个时辰,为何如此匆匆。

    常宇解释,奉皇命立刻进京,不得延迟,若不是为了太原粮荒事宜,他根本都不会进大同城的,此时事情办妥,当立刻赶路。

    卫景瑗等人方才恍悟,皇命如天不可违背,于是又把常宇送至大同城北门。

    “卫大人,粮食事宜就有劳您了”城门外,常宇抱拳,一脸郑重。

    “份内之事,尽力而为”卫景瑗连忙道。

    “那本督就等卫大人的好消息了,卫大人也坐等本督的好消息吧”

    常宇这话外人听着云里雾里,但卫景瑗知晓他话中含义,因为常宇早就暗示过王继谟的宣大总督要到头了,补位的极有可能就是他,不过他一直不太相信,虽说常宇东厂厂督,皇帝的亲信,但属于那种突然空降,没有根底,且眼下他在朝野上下群敌环视,自命难保,还能举荐自己?

    再者以卫景瑗这个文官榆木疙瘩的角度来说,他虽欣赏常宇,但并不想让他举荐自己,原因很简单,爱惜自己的羽毛,不想被别人说他和官宦勾结。

    “厂督大人一路顺风”代王朱传几也亲自出城相送,因常宇水涨船高,他自然不敢像以前那般怠慢,来不迎,去不送的。

    常宇抱拳回礼,微微一笑,却扭头看着旁边的世子道:“请问世子殿下,晋王和太子应该都是你叔父辈吧?”。

    朱贻恻先是一怔又看了一眼代王,这才点头,轻声道:“是的,厂督大人!”

    的确,按辈分朱审烜,朱传几,朱慈烺是一个辈分,朱贻恻虽和晋王及太子年岁相当,但却差了一个辈分。

    常宇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他肩膀,然后对诸人拱手告辞,随即翻身上马离去。

    眼见尘土飞扬,常宇远去,城门诸人也逐渐散了,朱贻恻却满脑子疑惑:“父王,那太监刚才问了那话何意?”

    “祸从口出!以后要谨言慎行,他那是敲打你呢!你当他还是刚来大同那个小太监啊,他现在是皇帝跟前的大红人,现在又挟战功,更是如日中天,你虽看不起他太监身份,但不能有一丝表现出来,否则……哼!太监都特么的心胸狭窄!”朱传几冷哼道。

    “想我堂堂皇族,贵为一地之王,遇到这种奴才竟然还要忍气吞声,这是什么世道!”朱贻恻忍不住低声怒吼。

    “闭嘴!”

    朱传几四下看了一下:“刚才说的谨言慎行忘记了么?”

    朱贻恻能否记得住他爹的忠言尚不可知,但常宇却是记得他了,此子不可深交,甚至有天他若犯在自己手里,绝不轻饶。

    倒不是说朱贻恻品行不好,从历史上来看,贼军攻城,他上城亲自抵御,却遭姜瓖所杀,不管于公于私应是大义之人,比之那些闻风而逃的藩王们好太多。

    但此人自我感觉太好,或者说对太监持有浓浓的鄙夷之心,以常宇这种身份,他都无法很好的掩饰自己的憎恶及鄙夷之态,时不时便不经意的流露出来,这点让常宇十分的反感。

    这孩子看来是被宠坏了,要知道不管是太子,还是晋王朱审烜哪个身份不高过朱贻恻,但这两人哪个不与常宇推心置腹视为知己,而这毛头小子竟敢心存鄙夷,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

    当然常宇也并非朱传几所言的那种心胸狭窄,没事故意寻机报复。

    但真有一天,惹了自己,非要他知道疼怎么写。

    常宇心急赶路,一路急行,几无休息,更无换马乘车始终和士兵一样策马飞奔,让他意外的是吴孟明竟也始终咬牙坚持,愣是没叫苦换车。

    相比来时一路几乎没下车,吴孟明算是换了个人,想想出京这段时间他所受风寒不比常宇少,甚至多了多,千里奔袭到卫辉府一个来回,然后又去了潞安府一个来回,那可都是风餐露宿,一路骑行啊。

    这次回京的队伍中马车不少,但大多是银车以及少许粮草车,同时也备了两辆供常宇和吴孟明休息。

    常宇一直没有换车,一来因为胡岭受伤需乘车,二来他要身先士卒,以身作则,哪怕是做样子,也要做全套!

    寒夜悄悄过去,人疲马乏之际,天色大亮,前方探马来报:前方三十里便是怀安县,已属宣府。

    一个下午加上一个晚上,跑了近三百里地,这已达到了队伍此时的极限。

    好在这一路,山道虽坎坷,但却再遇贼寇袭扰,许是先前来时敲山震虎的作用显现出来了。

    “前方山口,就地休整,一个时辰后出发,务必赶在晚间宣府闭门前入城!”常宇灌了几口冷水,寒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厂公何故如此急切,皇上虽是让我等即时出发,却也没限制时限啊,卑职这裤裆都快要磨出火了”!吴孟明咬着牙,一脸痛处。

    常宇微微一笑,随即望着北方脸色逐渐冰冷起来:“咱家急着入城杀人呢!”



    常宇还是过高估计队伍的速度,一匹马一小时跑五十里路,不代表十个小时就跑五百里,更不可能一百小时跑五千里。

    天黑之际,疲惫不堪的队伍堪堪走到张家口,在城门落锁之前一刻终于进了城。

    “今晚,暂且在此好生休整,明儿一早出发”入了城,常宇深呼一口气道。

    “只恐今晚厂督难以睡好觉吧”吴孟明突的眼睛闪着狡黠亮光。

    “你这老狐狸”常宇嘿嘿一笑:“闻着钱的味道了?”

    吴孟明用力点点头:“厂公打算如何动手?”

    “直奔主题呗”常宇望着冷清大街,眼神也无比冰冷。

    张家口是明朝九边重镇之一宣府镇最北边的一个重要关口,百余年前仅是一个屯兵之地,在嘉靖八年守备张珍在北城墙开了个小门,因而得名张家口,此时已成大明通往外蒙的最要关口和城镇。

    城中设有驿站,且有重兵把守,城中居民鱼蛇混杂,族裔繁多,犹如近代上海滩那般,盘踞各方间谍势力。

    常宇的人马一进城,很快便四下惊动,守将闻仲量闻讯赶来,皇帝麾下的两大心腹到来他不敢有所怠慢。

    闻仲量生的虎背熊腰,乃宣府总兵王承胤手下一名参将,其人无名,至少常宇和吴孟明都不曾耳闻。

    太监军压着银车偕腾骧卫,府军卫被闻仲量安排去了军营,常宇拒绝闻仲量的其他安排,坚决和吴孟明住进驿站

    至于吴孟明手下的进三百锦衣卫则负责警卫工作。

    虽说此地有重兵把守,但也说了,这里是敏感之地,隐藏无数势力的间谍,外蒙,满清皆有奸细混于其中。

    不排除有些宵小闻知常宇和吴孟明身份,临时起意冒险前来刺杀。

    作为边防重镇的驿站,因为利用率较高,张家口的驿站规模及配置都堪称首屈一指,但随着常宇和吴孟明的进驻,问题也随之而来。

    两人身份敏感,入住之前,锦衣卫进行了地毯式搜查,排查,很快便发现一个极大漏洞,竟然有很多没有实名登记的住客在此留宿。

    要知道驿站乃是官方旅店,来往皆是官员和军人,此时竟出现如此不作为现象,可见大明此时不只顶梁柱裂了,很多看似不起眼的地方也早都千仓百孔了。

    常宇盛怒之下,立即问责驿站负责人,着锦衣卫严格盘查住户身份,但凡有异者,随即抓捕审问,眼见东厂大佬发火,闻仲量也是一头冷汗,跟着忙前忙后,不敢有任何意思怠慢,甚至直接从军营调来五百大兵,封锁驿站周边几个街口,心怕出了差错,自己的前途便到头了。

    一番折腾后,驿站总算平静下来,核对身份后,驿站剩余不过寥寥十余人,皆是来往传送军报的军方驿卒,余人皆被清除。

    一个边防要塞的驿站都如此混杂不堪,其余的可想而知了,常宇是真的又气又怒又心寒,纲纪败坏至此,非一日之寒啊。

    驿站最大的一个房间被打扫干净,布置了丰富的饭菜,常宇和吴孟明大快朵颐,并且指定闻仲量作陪。

    闻仲量无比的小心翼翼,毕竟面前这一老一少皆是让朝野闻风丧胆之人,可谓杀人不眨眼也不偿命的刽子手,而他不过一个小小参将而已。

    常宇让他作陪当然不是为了摆威风,而且旁敲侧击询问些事,比如宣府的军饷是否到位,是否还有亏欠?

    闻仲量据实答复:“皆已到付,并未亏欠”。

    “闻参将且不随意糊弄厂督大人,本使随时可差人去军营闻讯,若有隐瞒,当下便治罪与你!”吴孟明恐吓道。

    “卑职不敢,卑职句句属实,数日之前,所欠饷银皆已兑付,大人可遣人调查便知”闻仲量吓的一个激灵,赶忙起身抱拳一脸诚惶诚恐。

    常宇微微一笑,挥手示意闻仲量落座,察言观色他便知眼前这个武将属于那种直性子,没有心计之人,不似也不善于说谎,且他也相信,王承胤不敢克扣,特别是闻知他东厂提督身份后,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敢胡作为非,要知道常宇初到宣府的时候,不过仅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太监,那时已敢给王承胤甩脸色,掰手腕了,此时水涨船高,手握尚方宝剑,闻讯后的王承胤自然该好好掂量掂量了。

    “闻参将不必激动,本督此次入城并非来查军饷,而是来办另外一件大案,且须文参将相助!”常宇表情淡淡说道。

    “卑职定当鞍前马后任凭厂督驱使”闻仲量暗自松了口气,话说这年头的将领一查一个准,得知并非查军队贪腐,他便可以喘口气了。

    “闻参将可知范永斗其人?”常宇一句话又让闻仲量的心提到嗓子眼了。。

    ‘贾于边城,以信义著’的张家口首富,乃至于山西首富的大商贾范永斗,他怎么可能不知,且不但知晓还有密切来往呢。

    一个是变成最大的商贾,一个是边城的实权守将,若说没有来往怎么可能,这其中道道常宇又怎能不知。

    闻仲量为何显得如此慌张,道理很简单,被东厂盯上的那一定就是犯了大事的,范永斗和他来往密切,那自己是否会被牵连……

    “识得,识得,范永斗是张家口最大的一个商贾,卑职自然识得”闻仲量感觉自己出汗了,伸手去擦。

    “既然识得,那便好办了,闻参将待会陪吴大人去范家办点事,可否?”

    “卑职定当竭尽全力协助吴大人办案”闻仲量赶紧起身道。

    “既是如此,你二人速去速回,天色已晚”本督疲惫要早些睡了,说完常宇扔下手中碗筷,转身朝内室走去。

    吴孟明苦笑摇摇头,苦活还得自己干呀。

    “闻参将走吧”吴孟明起身离去。

    “吴大人,那范家犯了啥罪啊,小的斗胆问一下”闻仲量跟在后边小声问道。

    “犯大事咯,通敌卖国!”吴孟明冷笑。

    啊!闻仲量一身冷汗瓢泼直下。

    城北范府,作为豪门,范永斗宅子在张家口自也是首屈一指,占地广阔,虽无藩王的规格,但格局已近。

    夜不算深,范永斗刚结束宴席,送客至府门,便有人悄悄来报:“范爷,大事不好,速速出门躲避”。

    范永斗大惊,想不明白在张家口有什么事情需要自己躲避的,然而报信人匆匆说了这么一句,就立刻离开。

    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一头雾水的范永斗赶紧返回府内遣人速去衙门找熟人打探消息,不料家丁很快返回一脸惊恐:“老爷,咱府上被包围了!”

    范永斗大骇!

    范府宅子先是被官兵团团围住,喝令不准一人离开,随即近百锦衣卫直接冲进去开始拿人。

    一时间,范府内鸡犬不宁,嘈杂不已,上下慌作一团。

    锦衣卫冲进去二话不说,直奔范家内宅拿人,稍遇任何阻拦,直接挥刀砍翻,再也无人敢拦。

    “你们干什么?我犯了什么王法?”范永斗被按在地上时,嘴里大声嘶吼,但很快就被封嘴……

    这次入府抓捕,闻仲量负责外围警戒,锦衣卫指挥使吴孟明坐镇指挥直接拿人,行动快很准,且有意外之喜,原来从介休逃难而来的范明,和范永魁竟然此时竟也到了张家口,被吴孟明直接一窝端了。

    拿了范家首脑后,范府立刻被封门,严禁任何人进出,违令者斩!

    若是平日,准有人疏通关系,暗中通融者,然而皇帝两大心腹在此,谁嫌自己命长,且连此时张家口最有实权的驻守参将闻仲量都参与行动,他平日和范家可算亲密,此时都严格执行命令,其他人谁还敢造次。

    先不说此时范家鸡飞打蛋,群龙无首慌作一团,范永斗父子,连同子侄数人,管事,账房等十余人直接被锦衣卫拿了带至驿站,分开审问。



    这一夜,张家口的驿站戒备等级创有史以来之最,外围三条街都被封死,五百官兵在外值守,内围尚有锦衣卫来回巡视。

    当然这一夜,驿站也没有一分安宁,惨叫,痛吼声,隐隐传出,惊得四周民居百姓惶恐一夜,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一夜,疲惫不堪的吴孟明强打精神全程旁听审讯,随时天色越来越亮,他的精神却越来容光焕发,甚至红光满面。

    这一夜常宇睡的无比深沉,近日连夜奔袭,难的睡个好觉,驿站内传出的噪杂声,竟被他潜意识中给屏蔽,眼下他需要的只是一场好觉。

    天色大亮,方三端来清水服侍常宇洗漱,桌上早已经摆好丰富的早餐。

    “三啊,睡的好么?”常宇一边洗漱一边问道。

    方三苦笑摇头:“一晚上没消停,吵的脑子疼”。

    “有吗?”常宇一怔:“为何咱家啥都没听到”。

    “哪有人能听到自己的呼噜声的”方三鬼笑,常宇一怔,随即哈哈大笑:“我打呼噜么?有么……”

    “卑职给大人请安了”

    常宇刚洗漱完毕,准备吃早餐的时候,吴孟明急匆匆来了,眼中布满血丝,神情却无比亢奋,感觉若不是最后一丝理智压着,他都能窜天。

    “吴大人看来这是一夜没睡啊,辛苦辛苦,来一起用饭”常宇微微一笑,伸手招呼。

    “大人”吴孟明落座,却全无心思吃饭,双眼闪动:“招了,全招了!”

    嘿,常宇端起碗筷,面带笑意开吃,范永斗招供这事早在意料之中,他这么多年经营都平安无事并不代表事情做的多隐秘,而是手眼通天,各部门都已打点过了。

    但也因为这多年无事,他应该早已麻痹大意,不可能滴水不漏,锦衣卫想搜集证据一点都不难,人证可能还需费些周章,但物证就简单了,直接搜捕范家仓库便一览无余,那些生铁,粮食,盐等禁物绝对少不了,当然范家的主要罪状不单单是走私禁品,而是为清兵提供了大量的情报信息,比如驻军情况,及各地山川地形图。

    不过此时锦衣卫甚至都懒得去查,直接拷问!先拿口供再说。

    “吴大人,咱家不只要口供,还要人证物证,这案子不光要做的滴水不漏,且不得有冤假知道么”

    常宇敲了敲桌子,事实上范家这案子算是板上钉钉的事,不存在任何冤假,但常宇还是要证据,他不能纵容东厂和锦衣卫再来之前那一套,各种捕风捉影,栽赃嫁祸!

    吴孟明点点头,脸色少有为难:“大人,若要提证,可能要耽误些时间,匆忙之间恐难收集到”。

    “干嘛要那么匆忙”常宇微微一笑:“吴大人你可知道范家有多少产业?”

    “几百万总有吧”吴孟明立刻腆着脸笑了,不时舔着嘴巴,很是激动。

    “几百万只是打底”

    常宇嘿嘿一笑,又道:“你以为咱家直奔一个范家就行了么?王登库,靳良玉,梁嘉宾等人咱家会放过么?这是多少个几百万呢?”

    吴孟明眼睛立刻瞪的滴流圆:“哎哟喂,大人是要把这八家给连窝端了么?嘿嘿,不得了呀,不得了呀,富可敌国,富可敌国呀!”

    国?国库早空!常宇苦笑,他不知道历史上为何朝廷没对这后来满清的八大皇商动手,也许是因为当年大明的地基已完全腐坏,根本未能上达天听,而下边的人同流合污有利可图,谁管朱家死活,坐等换天罢了。

    但既然常宇来了,这迟到五百年的帐可就要重新算了,朝廷不是缺钱么,那些勋贵朝臣不是不捐么?好,那就另辟蹊径,且让他们哑口无言。

    先前常宇早有打算,只是奈何自己无权无势无力可为,加上太原战事紧要,无暇分手,可眼下战事一了,途径于此,顺手摘了这些毒瘤,可杀鸡儆猴,又能补充国库,可谓一举多得。

    “这一番整治,可要费不少时日啊!”吴孟明搓手:“可眼下咱们还要着急进京……”

    “无妨,咱们先进京面圣,此地事宜交由咱家手下人慢慢办便是”

    常宇冷笑,既然被他盯上了,这所谓的满清八大皇商不给抄了底,难以泄恨!

    “着秦兴过来”常宇对方三说道。

    不多会,秦兴进见,常宇叮嘱一番。

    毕竟同时动八家巨贾,当费不少力气,何况这八家又不都是在张家口,加上常宇又要人证物证加口供,秦兴压力不小。

    “督主,您给小的兜个底,做到哪一步?”秦兴能成为档头,自然是东厂里的老油子了也是个狠角色。

    “钱,咱家全要,人,全杀,牵扯到的关系不管是衙门的还是军方的,不伸手拦便罢,但有不长眼的敢企图阻碍者,一并办了!锦衣卫和东厂在山西地界的人手任你调用,一个月的时间,本督要看结果!”

    常宇语气淡淡,但杀气已不自觉的蔓延出来。

    “卑职遵令”秦兴领令而去。

    未几,常宇水足饭饱,便急匆匆启程,率队离开张家口,直奔宣府而去,恭送至城外的闻仲量往其远去身影,不由擦了下额头冷汗,这一夜之间恍然如梦。

    而远在北京紫禁城内刚退早朝的崇祯在前往乾清宫的路上,突见道旁花枝上有鸟叽叽喳喳,不由驻足观望,脸上一喜:“喜鹊?”

    无独有偶,黄昏之际,刚从衙门回来要跨进府门的王承胤,突闻几声呱呱,抬头便将府前的梧桐树上几只乌鸦跳来跳去,不由眉头一皱:“晦气”

    “总兵大人”就在这时一人急匆匆跑来,附耳说了几句,王承胤脸色一变,东厂提督及锦衣卫指挥使在五十里外,今晚入城,请求留门!

    东厂提督?王承胤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冷面小太监,这人留给他的印象极其不好,理由很简单,软硬不吃,油盐不进,这相比往日打交道的那些太监实属异类,要知道他堂堂总兵,之前军队中有很多太监监军,哪一个不是油头巴脑的,就没见过这样的。

    但他却不得不承认这小太监手段够硬,在宣府短短时日便清了账,调了兵,且在他走了没几日后,突然传来消息,那货竟然还是东厂提督,这让王承胤是又惊又急,他可能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但转念一想,自己也没啥把柄落下啊,于是心下稍安。

    只是突然又闻这人消息免不得心下一紧,又听门前那几只呱呱聒噪的乌鸦,顿时让他感到心烦意乱,忍不住吼了一声:“把那几只死鸟给老子射下来”。

    部下见其突然发怒,不由胆寒。

    “可告知朱巡抚了?”王承胤哼了一声又问。

    “回大人,据小人得知,锦衣卫的人到了城门让人来传话与您,然后亲自去了巡抚衙门寻朱巡抚去了”。

    哦,王承胤眼睛眯成一条线,抬头望了愈来愈黑的天色:“这老小子最近一直神神秘秘的不对劲啊”。

    夜幕已下,宣府城南门外,火把闪动,近百人集聚与此,一边朝正南探头张望,一边相互小声说着话。

    “来了,来了”这是有人嚷了一声,诸人抬头望去,正南方火光闪动,一支人马奔来。

    “恭迎厂督大人”眼见常宇当先纵马而来,巡抚朱之冯及宣府总兵王承胤等人赶忙向前拱手相迎。

    常宇风尘满面,看不清表情,扫视众人一眼:“有劳诸位相侯,如此太过客气了”。

    “应当,应当”王承恩笑颜顿开走近前来:“怎么不见指挥使吴大人?”

    “哦,吴大人太过劳累,此时在车中沉睡,未及见礼,诸位莫怪”常宇轻声说道,吴孟明昨晚一夜未眠,虽心中亢奋无比,终在途中熬不下去,上了车睡觉。

    “不敢,不敢”王承胤连忙道“大人舟车劳顿,实在辛苦卑职已在府上备宴为大人接风,大人请!”

    “大人,卑职也府上略备酒菜,还请大人赏光!”朱之冯突然上前一步说道,这话让王承胤无比震惊又意外,这老小子想干啥,怎么这等事还与我争,刚才也未听闻他说过设宴之事。

    更让他意外的是,这完全不是朱之冯先前的作风,这老小子先前最近越来越不对劲了,但却让他一时间又摸不到哪里不对劲。

    “朱巡抚您这……”王承胤不由黑了脸。

    “还是去朱巡抚那吧”常宇突的微微一笑:“那地清静”

    也罢,听闻常宇如此说,王承胤心下虽有火,但也不得不同意,毕竟不说常宇和吴孟明,朱之冯堂堂巡抚,左手抓军政,右手抓民政,官衔比他高,确切说还是他的顶头上司呢。

    常宇进城,朱之冯和王承胤左右相伴直奔巡抚衙门而去。



    王承胤总觉得自己心神不宁,这位太监头子从始至终面带微笑,比之初来那时冷着的脸看似温和了许多,但却让人有种笑里藏刀的感觉很不舒服的感觉。

    而且更让他难以理解的是,常宇所率部众拒绝了去军营驻扎,而是选择去驿站。

    边防重镇的驿站都比较大,而且设备齐全,比如宣府的规格便有上百间客房,但是上千人入住依旧显得拥挤不堪。

    还有便是到了巡抚衙门后,常宇以长途疲惫为由,拒绝了陪客,仅邀他和朱之冯入席,随侍皆在衙门外相侯。

    但常宇自己带的陪客可不少,吴孟明及府军卫首领唐破天,腾骧卫首领程明,以及李铁柱,范家千,且在大堂之外安排三十余锦衣卫负责警戒。

    这种场面不由让一直心神不宁的王承胤感到恐慌,但又一思虑,自己并未有什么把柄可让对方抓住,也许是多想了吧。

    朱之冯的略备薄酒显然是谦辞,美酒佳肴对于长途跋涉的常宇等人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招待了。

    常宇不喜酒,滴酒未沾,即使王承胤和朱之冯再三相劝,他也仅以茶代酒,但吴孟明和唐破天等人却喜这杯中之物,推杯交盏,喝的好不痛快。

    席间太原战事自然又是主题,不管是王承胤还是朱之冯,两人话题总是围绕此,毕竟其他也没话可说。

    常宇专注吃饭,一向少言,更多的是话唠吴孟明和唐破天几人在说的津津有味,朱王二人也听的异常专注,时而抚掌,时而叹息,时而惊讶,并不忘顺势拍了拍常宇马屁,当然二人心中也是震惊不已,没成想眼前这个小太监竟有力挽狂澜之能。

    酒过三巡,常宇水饱饭足,余人也面红耳赤,喝的七七八八,甚至说话都口齿不清,摇头晃脑了。

    “王总兵,听闻你和姜瓖交往甚密可是事实?”常宇喝了口茶漱漱嘴,看似风轻云淡的突然说了句。

    却让已有八分醉意的王承胤忽然打了激灵:“大人勿要听信谣传,卑职和姜瓖仅仅点头之交,并未有从密交情”。

    也不怪王承胤慌张,姜瓖被杀一案早已名动朝野,各种传言四起,众说纷坛。

    有人说姜瓖密谋造反刺杀皇帝特使,有的说是遭特使诬陷,中了圈套被杀等等,但不管是哪种传言,王承胤现在都不想和这件事,这个人沾边。

    他不明白常宇为何这么问,但既然以他东厂大头目的身份这么问,那就绝没好事!

    “是么?”常宇淡淡一笑,随即看着王承胤:“王总兵可知姜瓖为何被杀?”

    “这,这个,这个卑职确实不知,但听闻是密谋刺杀大人?”王承胤抛出一个八卦脸。

    常宇笑了:“不是密谋,而是已经动手了,他两次三番对本督下手,本督不得已才杀了他,但这还并非本督杀他的绝对理由”说到此处,脸色已经变得冰冷。

    王承胤也不由一个激灵:“那,那是为何?”

    “通敌,密谋降贼”常宇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道。

    啊!王承胤大惊:“这不可能吧”

    一般人都觉得不可能,毕竟常宇杀姜瓖的时候,闯贼还在平阳府,相隔近千里,尚且有太原那个大城横在中间,他没必要堂堂朝廷总兵不做,去投贼啊,又不是已经兵临城下,走投无路尚有可能。

    常宇自然也知道这个理由不能服众,没有说服力,所以他要杀姜瓖,只能故意逼其起杀心,逼起动手,最终以刺杀皇帝特使为由干掉他。

    但他此时为何又对王承胤如此说,那自然也是一种引诱。

    常宇冷哼:“东厂办案有凭有据,若非如此堂堂总兵岂能是咱家说杀就杀的,也就是因为姜瓖得知本督掌握了他通敌之证才起了杀心,若不然本督那时刚至大同与他无冤无仇他干嘛要刺杀与我!”

    原来如此,王承胤和朱之冯顿时恍悟,没成想姜瓖案竟有这等内情,只是他为何要说与自己听呢,这等机密本不足为外人道也。

    常宇很快就告诉他答案了:“本督其实很好奇,若是本督掌握了王总兵的通敌之证,王总兵是否会杀了本督灭口?”

    “啊!大人明察,卑职绝无通敌之嫌!”王承胤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了,总座位上踉跄而起,直接跪在常宇跟前:“大人,卑职冤枉!”

    “冤枉不冤枉,要待本督查过才知,总不能别人告发了,本督不受理吧!”常宇轻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是谁?是谁血口喷人,诬告与我”王承胤又惊又恐更多的是愤怒,他立刻想到的就是朱之冯。

    “姜瓖,姜瓖被杀前,曾想戴罪立功,揭发你和贼军亦有勾结,只是当初太原战事紧急,本督无暇与你,今日回京正好一探究竟,到底是真是假!”

    “大人明察,卑职清清白白绝无通贼之嫌,姜瓖那狗贼竟诬陷与我,卑职与他仅几面之缘,即便通贼又怎可说与他知晓,大人明察啊!这是姜瓖恶狗乱咬人啊!”王承胤快急疯了,原来不是朱之冯却是那个未曾见过几次的姜瓖。

    “厂督大人,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下官觉得王总兵不似这等人,且不能凭姜瓖一面之词,便定王总兵罪名”朱之冯也赶紧起身说道。

    先前常宇初到宣府的时候曾和他密议过王承胤的事,并叮嘱他暗中盯着王承胤,若在紧要关头,如大同失守时,可立即杀掉王承胤。

    朱之冯对常宇还是比较信任的,这段时间的确一直暗中盯梢王承胤,但却无什么发现,其实内心他也疑惑王承胤怎么会通敌,就如同姜瓖怎么会通敌一样。

    拿人要有凭有据,若凭一面之词就拿人,那他可就不同意了,作为文官本就对东厂作风一向不满,虽然对常宇略有好感,但大义当前也顾不得那点私交了。

    王承胤自然没有通敌,至少现在没有,常宇手里也却是没有一丝证据,因为历史的走向及格局已经发生了变化,有些事情不可能再发生。

    不发生,不代表常宇能原谅这些人,更不会放过这些人,可无凭无据拿人难以服众,平白在朝野上为自己拉骂名,甚至有可能崇祯顶不住压力要拉他出来砍几下平息众怒。

    且他内心又实在不愿意随意编织罪名,肆意陷害,可又不得已不为之,难不成就就此放过王承胤?他其实内心非常纠结的。

    “本督自不是那种仅听一面之词的人,何况那姜瓖已死无对证,且咱家也并未坐实王总兵有通敌之罪,否则岂能安在此处喝酒,早已被下狱!”常宇面无表情的说道。

    一听这话,王承胤和朱之冯顿时松了一口:“大人明查”

    “不过,既然姜瓖如此说,也只恐未必就是空穴来风,本督行东厂之职,为天子分忧,且通敌之事非同小可,自然要严查到底,且暂时先委屈王总兵一段时间,但水落石出自然会还王总兵一个清白”。

    “大人”刚刚松口气的王承胤瞬间心又到了嗓子眼了。

    “王总兵且放心,本督不会屈打成招,更不会栽赃嫁祸,例行审查而已,来人,带王总兵去驿站,不得有任何人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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