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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晧然却是没有接话,一拍惊堂木沉声道:“这里是公堂,注意你的言辞!”随着地位的提升,加上现今拥有的权势,亦让到他的官威日盛。

    莫敬民看着林晧然威严的模样,当即被镇住了一下。但转念一想,这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大明官员,脸上又恢复桀骜不驯的神情,浑然没有将林晧然放在眼里。

    林晧然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但仍然保持着一副公正严明的模样,对着他开口大声询问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这实质是公审的一个流程,不管知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姓名,都会有此一问。哪怕对待虎妞,当初他亦是这般询问。

    莫敬民的下巴傲慢地扬起,生怕别人听不到一般,大声地报出了他的身份道:“你可听好了,我乃谦王之子莫敬民!”

    “哎……真是谦王之子啊!”

    “可不是,这事恐怕麻烦了!”

    “我可是听说,莫敬典打仗可厉害了,!”

    ……

    堂下的百姓听到这个身份,当即便是突然炸响般,亦是议论纷纷起来。这里离安南并不远,对这位安南的大将军都有耳闻。

    林晧然脸上亦是一惊,朝着孙吉祥招了招手,压着声音进行询问。这一幕自然是落在莫敬民眼中,脸上自然是洋洋得意。

    正是高兴间,却见林晧然一拍惊堂木,阴沉地望着莫敬民道:“大胆,竟然敢于假冒皇亲?来人,给我杖打三十!”

    “慢着!”莫敬民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玉佩,大声地正色道:“此乃我的父王的贴身之物,足可以证明我的身份不假!”

    林晧然轻睥了一眼,冷淡地说道:“太远,看不清楚!来人,给本府拿上来!”

    莫敬民犹豫着,但还是将玉佩给了孙吉祥。

    林晧然从孙吉祥手里接过那块精美的玉佩,却见上面刻着:“谦王莫敬典”五个大字,这人应该是没有撒谎了,似乎真是莫敬典之子。

    但他却是对着玉佩冷笑一声,对着莫敬民大声质问道:“谦王?师爷方才告诉我,咱大明可没有册封过谦王,却不知是谁给你父亲的册封?或者你爹跟那个反贼韦银豹一般,这谦王亦是自封的?”

    这个质问,却是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

    虽然安南已经归降于大明,但大家心里却是清楚。安南仍旧是如同属国般的存在,他们没有给大明缴纳一粒粮食,亦没有任何一个安南人为大明服役。

    不过转念一想,事情似乎亦没有错。这里毕竟是大明的土地,而一个安南的伪世子来这里,哪里还有什么谦王之说?

    “对,谁给他们谦王的封号了!”

    “不错,安南已经归入我们大明了!”

    “说到这,我倒记得朝廷好像给过莫敬典官权呢!”

    ……

    随着林晧然的强硬表达,一些有名望的老人都选择了支持。用一句话来形容:在爱国主义面前,其他都是纸老虎。

    “小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真不知我大莫朝吗?”莫敬民的脸当即一沉,用眼睛瞪着林晧然反过来质问道。

    林晧然却是冷哼一声,阴沉地望着他的眼睛朗声质问道:“莫朝?我只知道安南都统使司,难道安南莫都统使要造反了不成?”

    莫家跟着大明的关系其实很是微妙。

    他们当年迫于南方后黎朝的压力,加上大明的大军压境,莫登庸带着数十位大臣自缚进入镇南关,无条件向大明请降。

    大明将安南国为安南都统使司,在名义上将安南纳入大明版图。

    不过对安南莫氏如同土司般对待,授莫登庸从二品安南都统使,改设十三宣抚司,设宣抚、同知、副使、佥事等职,皆由都统黜陟。

    安南莫家虽然接受大明的册封,承认归为大明的统治。只是在安南内部,他们必然是秉承着先前的那一套,仍然是称帝建元。

    而如今,大明现在式微,可谓是处于内忧外患之中。北有蒙古骑兵来袭,东南有倭寇进犯,各地的起义军层出不穷,根本无暇顾及西南这边。

    亦是如此,莫家人已经不准备继续承认是大明的臣子,不想再承认安南是大明的属地,甚至反过来想要染指着两广的土地。

    “哈哈……可笑至极!安南都统使司?这不过是你们大明一厢情愿的做法罢了,我们莫氏现在不承认了,你们又能奈……”莫敬民却是仰天长笑,并不打算遮掩什么。

    不过话并没有说完,已经被一个严厉的声音突然打断了。却见一个女扮男装的年轻女子从人群中走出,快步走上堂来,目光带着愤怒地瞪向了莫敬民。

    亦是古怪,原本是无法无天的莫敬民在不仅闭上了嘴巴,在见到这个女子出现的时候,眼睛竟然流露出几分畏惧之色。

    这个女子年近十八、九岁的模样,长得眉清目秀,大概血统的原因,除了皮肤要黑一些外,其余跟着广东这边的富家女子并无太大的区别。

    如此这般公子哥打扮,倒令不明真相的人,会误以为她真是一个男子。

    莫福玟先是深望了林晧然一眼,然后朝着他拱手行礼道:“我乃安南都统使莫福源之弟莫福文,见过府尊大人!”

    林晧然对这个女人自然是认识,当初就是她主动找上自己,想要低价买入雷州布,但却给他拒绝了。后来翁掌柜跟着她接触,好像是给了她一个优惠价。

    而如今,这个莫福源之弟自然是假的,不过估计是莫朝当今皇帝的妹妹了。

    林晧然打量着这个女人,沉默了足足两秒,这才若有深意地询问道:“安南都统使之妹?难道不是莫朝公主吗?”

    莫福玟选择这个时候站出来,正是为了避免落下口舌,而林晧然这番话看似带着敌意,但无疑表达着不打算揭这个盖子的意思。

    她自然是领会到这层意思,便是微笑地拱手道:“林大人,这种玩笑可开不得!我莫氏是世袭的安南都统使,这是当今圣上钦定的。”

    这个说词其实并不新鲜,这是安南对大明的一向说辞。

    林晧然拿着那个玉佩望了两眼,若有深意地望了一眼莫福玟,然后对着莫敬民又道:“你呢?重新报一报身份吧!是世子还是草民,这可要说清楚了。”

    咳!

    莫福玟轻咳一声,那双漂亮的眼睛带着警告地睥了一眼莫敬民,而莫敬民咬着牙道:“我是顺化承政司宣抚莫敬典之子莫敬民,草民参加知府大人!”

    在他们莫朝投降于大明的时候,他爹莫敬典亦是被大明授了顺化承政司宣抚的职位,管辖顺化、英都、升华三府。

    而他呢?纵使他有十万个不甘心,但事实确是如此,他这位最得宠的谦王之子,不仅没有任何的官职,亦不能算是皇亲,就是一介草民罢了。

    “既然是草民,那见到本府,为何不下跪呀?”林晧然的脸上微微一笑,然后装着不解地质问道。

    “对呀!见到府尊大人为何不跪!”

    “不错,我可没见过草民坐着面前府尊大人的!”

    “就是呀!你不是皇亲,又没功名,怎么不跪啊?”

    ……

    堂下的百姓似乎是不嫌事大,当即就是纷纷出言质问,其中包括着苏娘等女子互助会的人,声音显得分明的洪亮。

    莫敬民听到这个要求,一股怒火当即涌上心头,听到后面的声讨声,更是怒不可遏,仿佛从牙缝挤出话来道:“你……当真不怕死吗?”

    面对着这种威胁,林晧然却是没有任何惧色,却是坦然地迎着他吃人般的目光道:“莫敬民,你是在威胁本官吗?”

    莫福玟深知莫敬民的脾气,亦是轻叹一声,朝着林晧然拱手求情道:“大人,我堂兄他腿上有伤,还请免他这一跪!”

    只是说完的时候,却反应林晧然玩味地瞪着她,让她的脸上当即一白。在大明这里,堂兄是草民,她又何尝不是呢?

    林晧然没有做出令莫福玟为难的事,倒不是因为怜香惜玉,而是有着其他方面的考虑,却是冷哼道:“有伤在身?击鸣冤鼓的时候怎么就没伤了呢?既然想要告状,那就按着告状的规矩来!”

    “我不跪!我自认倒霉,不告行了吧!”莫敬民从小到大除了他亲爹和皇上外,根本就没有跪过任何人,自然不愿意跪这一个没被他放在眼里的知府。

    亦是有些急智,当即就想到了这个办法,撤消了告状申请。

    “你的意思是要撤诉吗?”林晧然仍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道。

    “是!”莫敬民咬着牙挤出了一个字,然后对着手下道:“起轿,我们走!”这到了大明一趟,结果被狗咬了,传回去必然会成为笑饼。

    “慢着!”林晧然却是出言喝止,然后拿起一份状纸冷冷地道:“本官这里亦有一份状纸,状告你纵马伤人,你可知罪?”

    “你要判我罪?”莫敬民指着自己的鼻子,瞪着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他道。

    堂下的百姓和差役都刷刷地望向了林晧然,在这一个时候,他们仿佛意识到这林雷公真不是白叫的,谁的罪都敢判。

    莫福玟观察着林晧然的情色,当即就感到一种不妙,急忙拱手道:“大人,能否先借一步说话!”

    林晧然似乎正在发怒的边缘,而堂下的百姓亦知道熟悉的林雷公就要出现,只是在他们的目光中,林晧然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同意了。

    对于这个选择,堂下的百姓心里亦是理解。不过有些人觉得林晧然会妥协,但有些人却认为不会,一时间竟然有人产生了争执。

    二堂前,二人相视而立。

    林晧然仍然保持着官员的派头,亦是绕有兴趣地打量这个女人,直接询问道:“有什么话,请直说吧!”

    “我倒是想问大人,你究竟想要什么,亦请直说吧!”莫福玟仿佛是看穿一切般,当即就将问题抛回给林晧然道。

    林晧然沉默两秒,突然笑了笑,知晓自己的心思被这个精明的女人猜到了。他并不傻,犯不着为了被撞伤的两个百姓就得罪莫朝,要将莫敬民从重判决。

    跟着聪明人打交道,明显是要轻松得多,他便直接询问道:“你们莫家跟红旗帮的关系究竟有多深?”

    “你真要对付红旗帮?”莫福玟蹙着眉头,打量着林晧然道。

    雷州府衙先是对着手臂有蛇形纹身的人进行逮捕,然后对着红旗帮众又大力悬赏,这无不证明林晧然对付红旗帮。

    只是猜测是一回事,证明却又是另一回事,莫福玟亦没想到林晧然有这个野心,竟然真准备要将红旗帮拔进行除掉。

    “这事你不用管!我只想问你,如果我对红旗帮动手的话,你们莫家能不插手吗?”林晧然望着她的眼睛,提出要求道。

    “这事我做不了主!”莫福玟蹙着眉头,缓缓地摇头道。

    林晧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认真地说道:“那你就回去告诉你爹他们,只要你们莫家不插手红旗帮的事,我就能保证莫敬民的安全,否则……”

    说着,林晧然冷漠地望着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你是在威胁我们?”莫福玟的脸上当即涌起怒色道。

    林晧然摊开双手,显得无所谓地回答道:“你可以这样理解!”

    在知晓红旗帮跟莫朝有关系后,他就已经明白面临着一个艰难的选项。要么就妥协放过红旗帮,要么就是跟更强大的莫朝为敌,而他选择了后者。

    而如今,莫敬民送上门来,他又岂能轻意放过?

    在对付红旗帮一事上,他有着“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决定,哪怕安南莫朝亦不例外。

    说完,林晧然走回了大堂。

    在百姓期望与忐忑的目光中,他一拍惊堂木,化身成为林雷公的光辉形象。以乱击鸣冤鼓为由,让衙门杖打莫敢民二十大板。

    “你敢!”

    莫敬民的眼睛瞪起,难以置信地伸手指着林晧然。

    班头的精神面貌早已经是今非昔比,将这位所谓的世子直接撩翻在地,并将他的裤子拔下,举起那根粗大的棍子使劲地往着莫敬民的屁股打去。

    哈哈……

    堂下的百姓看到这一幕,特别是先前躲避莫敬民的快马摔伤的百姓,显得分外的解气。

    “你们给我记着!我爹有朝一日……肯定征服这里,我要你们……死无全尸!”莫敬民却是咬着牙,大声地叫嚣道。

    林晧然却是脸色微寒,一拍惊堂木道:“给本府再打十大板!”

    最终,莫敬民的屁股被打得血肉含糊,而他亦熬不住昏了过去。他自然不可能会被放走,而是直接关到了府衙大牢之中。

    只是这个举动,无疑是惹怒了西边的那头老虎,正隔着东京湾虎视着雷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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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中旬,北京城已经开启初夏模式,很多人在街上呆一会便是汗如雨下。

    今年的大考早已经是落下了帷幕,经过一番惨烈的厮杀,三百名新科进士亦是出炉。只是跟着去年恩科史无前例连中六元的风光相比,这届却是反应平平了。

    事因这次大考跟去年恩科只隔了一年,且这大比期间没有产生过于出众的人或事,加上新科状元竟然是去年的落榜生,故而显得这届状元的含金量较低。

    科举实则就是如此,运气因素占据着很大的比重。

    像后世耳闻能详的李时珍,虽然早早混上了秀才的功名,但却屡次败于科考中,连参加乡试的资格都很难捞到,最终才迫不得及转而行医。

    像本朝的首辅张璁,接连七次会试失利,他本人都已经打算到吏部衙门报道,在途中才转而决定再考一次,最终却夺得了二甲的功名。

    这一届的状元固然得到了好运,由去年的落榜生成为了新科状元,当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只是他固然是春风得意,但却坑苦了自己的二百九十九名同科,致使他们这届进士给外界造成了不好的观感。大家都一致认为,这届考生的整体水平不行,实力要远远逊于去年的恩科进士。

    “要是某某去年不中进士就好了,凭着他的水平,那今年他肯定就是新科状元了,呵呵!”这种论调并不是独例,反而成为了大众的一致观点,亦得到了广大落榜考生的一致认同。

    虽然很多新科进士很是不甘,甚至是咬牙切齿,但他们哪能堵得住天下的悠悠众口。特别他们的状元是去年恩科落榜生确是属实,故而亦是只能是捏着鼻子认了。

    啪!啪!啪!

    至于口口声声要超越林晧然的江月白,则是被狠狠地扇了一顿耳光,以致他本人都不敢露面了。

    江月白别说超越林文魁了,不仅败于去年恩科的一位落榜生,甚至连前十都进不了。他的试卷压根就没能送到嘉靖的面前,一时间成为京城的一个不大不小的笑料。

    不过很多事情的好与坏,往往在于所选的参照物。

    实质上,江月白的成绩亦算是不俗,考取了二甲第九名的好成绩。不论是他的年龄还是成绩,都足够让他入选翰林院庶吉士,成为将来储相的人选之一。

    当然,这跟着一甲进士的待遇差距其实还是比较大。

    他是以实习生的身份进入翰林院,需要进行一番竞争才能够真正留在翰林院,单是入职职位这一项,就已经比一甲进士至少要落后一届。

    只是江月白却是攀上了徐阶这棵参天大树,其政治资本亦是骤然上升,拥有着极强的后劲。

    在跟着花家退婚后,江月白迅速到徐府提亲,双方自然是一拍即合。跟着林晧然订婚那一套并不相同,江月白是直接迎娶徐阶的孙女徐娇,婚期已经定在六月初六。

    用不着多久,江月白就会成为徐阶的孙女婿,亦会成为官场的一颗超新星。

    如此看来,江月白无疑是春风得意了。在抱得美人归的同时,又攀上了当朝次辅徐阶这棵大树,官途自然会是平步青云。

    只是江月白却是突然间就病了,且在病床躺了半个月,却不知道是他见到了未婚妻的模样,还是因为到翰林院修检厅所得到的一个大冷遇。

    特别是后者,他极是不明白。修检厅那一大帮修撰、修检、检讨等官员对他这一个徐阁老的未来孙女婿所表露出的好意,却是得到一副爱理不理的尴尬,甚至都没有人用正眼瞧他。

    与此同时,第二十四期《谈古论今》上市,一时间又遭到了书生们的哄抢,而《谈古论今》毅然成为整个大明最有影响力的刊物。

    特别在大比前,《谈古论今》所选取十名举人文章中,竟然有九人考中了进士,当即令到《谈古论今》的声名更盛。

    不管是翰林官的慧眼识珠,还是《谈古论今》能够给举人带去好运,这都足够点燃天下士子的热情。亦是如此,仍然是大量的稿件投向翰林院修检厅,对着时政纷纷发表着自己独特的观点。

    在这一期上,来自于广东的举人赵东城脱颖而出,发表了一篇名为《论西南海》的文章。矛头直指盘踞于东京湾的珠盗红旗帮构造倭寇作恶,正式揭开了本地海盗和外来倭寇的狼狈为奸现象,提出了攘外必先安内的策略。

    一时之间,倒是引起了士子的激烈讨论,并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

    无逸殿,内阁值房,最里面的房间檀香袅袅。

    严嵩身穿着秋式的衣物,仿佛仍旧没能闻到夏天的味道,兢兢业业地埋首在那张黑色长安前,那双雪白的眉毛时松时紧,正在票据着一份份奏本。

    当前的大明最大的问题是匪患,北有蒙古掳掠,东南有倭寇为患,各处又有起义军举旗,就连西南都显得不安分。

    不过最急迫的还是东南的倭患,毕竟东南是大明的粮仓,这里是大明的财政来源。只要将东南的倭患问题解决掉,保证了财政收入,那整个大明的问题便会解决大半。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最新的消息传来,倭寇犯江浙东象山,海道副使谭纶败于马冈,然后倭寇又犯崇明县。

    严嵩得知这个消息,当今是深感无奈,这谭纶的军事才能被他深为认同,但可惜这么一个大将之才,竟然还是败了。

    这边倭患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却又另生波澜。

    福建御史李瑚弹劾胡宗宪的奏本,在最后明明白白地写道:“浙直总督胡宗宪纵倭不战,纵养海寇,当置重刑!”

    严嵩轻叹一声,又是重新看了一遍奏本内容。

    原来福建沿海遭到倭寇劫掠,时任福建御史李瑚得知这伙倭寇竟然来自于江浙,正是盘踞于舟山岛一年之久那伙倭寇,是那批本该由胡宗宪歼灭的倭寇。

    正是如此,一项“纵倭不战,纵养海寇”的罪名,便是叩到了胡宗宪的头上了。

    严嵩自然有意袒护胡宗宪,单是除掉徐海、汪直这两股最强倭寇头目的功绩,就不能让他这么轻易就从浙直总督的位置下去。

    只是他却是明白,事情并不能由他来作主,便是中规中矩地票拟道:“令给事中罗嘉宾、御史庞尚鹏严查此事!”

    旁边的那张躺椅上坐着了一位独目的白净胖子,正在那里吃着一串葡萄,那只好眼随意地看着经过票拟的奏本,显得是悠哉悠哉。

    严世蕃虽然被安排到内阁陪着老爹处理着政务,但在真正的大事情上面,他却是完全插不上嘴,顶多算是他老爹的一个书刀吏罢了。

    对于这种情况,最初他还能忍受,但时间久了,他却涌起了一些不甘。总觉得以着他的聪明才智,帮着老父处理政务都是绰绰有余。

    亦是如此,他选择着安静地等候并学习,从而寻找着机会表现自己。

    首先,他研究着老爹的习惯,判定什么时候提意见最能见效果;其次,他亦是在学习,从老爹的票拟学习这种治国之道;最后,他终究是老爹唯一的儿子,随着年迈必然会越来越依重于他。

    而这近这段时间,他更积极地表现自己。

    严世蕃发现又一份奏本票拟完成,他便随手是拿起刚刚票拟完毕的奏本,看完内容后,当即蹙起眉头道:“爹,你让这二个老顽固调查吴宗宪,那吴宗宪不就完蛋了吗?”

    说完,极是不解地望向老父,很不明白他为何放弃胡宗宪,那可是他们严党在地方最强的代表,更是他们在严党在浙直的代表。

    “你也觉得这事没冤枉吴汝贞?”严嵩的目光仍然落在奏本上,淡淡地反问道。

    严世蕃品味着老爹所表露的语气,装着大大咧咧地道:“倭寇盘踞在舟山岛上,要是我亦不会理会他们,谁会给自己没事找事啊!”

    “所以什么事都不能有这种侥幸之心,他既是浙直总督,那就该担负起这个责任!”严嵩的眼睛满意地盯着手上的奏本,然后又郑重地望了儿子一眼。

    严世蕃迎着他的目光,知晓老父的心情不错,便是试图说服老父道:“话是这样说没错,但让这二个老顽固调查的话,那事情真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了,肯定会捅到皇上这里。”

    “放心吧!他只要找到合适的理由,肯定就会没事的,圣上还是很认可他能力的!”严嵩目光又落回奏本,很是肯定地说道。

    胡宗宪去年献白鹿有功,而又有着连除徐海、汪直的功劳在这里。只要胡宗宪能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这场危机便能够解除。

    严世蕃的眉头却是微微蹙起,却不是对老父的话产生怀疑,而是觉得这样做显得太过于被动,亦过于寄托于圣上。

    “既然做了错事,那就要主动向圣上认错,你们想要做圣人,那就到南京陪那帮人去吧!”严嵩睥了儿子一眼,又是告诫地道。

    严世蕃听到这话,当即便是领悟了,认真地说道:“爹,孩子知晓了!”

    “倭寇哪是那么容易辨别的,我看这事背后有人推动,你让吴汝贞小心身边的小人!”严嵩欣慰地望了儿子一眼,然后又是叮嘱道。

    严世蕃又是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突然间大受打击,整个人感到一种颓废感。发现在老父面前,他当真还仅是一个孩子。

    他想要取代老父,直接帮着老父处理政事,恐怕是任重而道远。

    严嵩并不知晓儿子所想,正勤勉地埋着头,手持着那只狼毫笔。正是准备票拟,但笔尖在落向纸片时,却是突然间停住了,那眉头却是紧紧地蹙着。

    严世蕃看到这个情况,将嘴里的一只葡萄咬烂,当即含糊地询问道:“爹,你怎么了?”在说话的同时,亦是瞟向奏本,想知晓怎么回事。

    “那小子真能折腾!”严嵩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微微感叹了一句。

    严世蕃这时看到了奏本的署名,更知晓那小子指的是谁,却显得不屑地鄙夷着奏本道:“他又想干什么了?”

    “歼灭了数百倭寇,弹劾兵备道韩石生,还有……”严嵩说出这里,却是突然收住了话头,然后又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只是前面两件事就足以让严世蕃感到震惊,却没有想到那小子还真是不安分。不仅又立下了军功,且突然对兵备道韩石生出手了,当真是敢于扎腾。

    严世蕃的忌妒心作崇,却是仍然不屑地说道:“这小子弹劾韩石生,这可是不明之举啊!”

    “或许吧!”严嵩淡淡地说着,便是提起了狼毫笔,在上面写了一行小字,却又是边写边道:“韩石生确实不作为,这一点是无可置疑的。”

    严世蕃看到老父写下的那一行小字,嘴巴微微张开着,吃惊地望向了老父。

    时入五月,雷州城仍旧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一支车队浩浩荡荡地从雷州城的朝天门离开,朝着北边的官道而去。虽然是会经由遂溪城,但很多人却是明白,这支队伍的最终之地必是那个名为长林的小山村。

    不管是林雷公林晧然,还是野丫头虎妞,都已经促使“长林村”成为整个雷州城最有名的村子,甚至有人还特意去瞧一番。

    “回家啰!”

    身穿着浅蓝色对襟儒裙的虎妞又是充当起马夫,手持着一根长鞭,像模像样地赶着马车。那张肉墩墩的脸蛋像是染了胭脂,漂亮的大眼睛显得炯炯有神,显得无比期待长林村的那个家。

    在马车内,却是在闭目养神的林晧然。他并不是要专程返回长林村。实质他是要前往廉州城,长林村不过是顺路经过而已。

    只是这次廉州城之行,让他的右眼皮微微跳动,总感觉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亦是如此,他已经决定将虎妞这个野丫头丢在长林村,前提是这个野丫头能够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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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蓝的天空下,一座小山村被竹林环抱着,这里显得悠闲而详和。

    村子的前面是一片绿油油的稻田,一条清澈的小河委婉而过,一条夯实的道路从村口连到了河对岸的山坡及远方。

    “那是虎妞的车!”

    正在田间捞着杂草的一个农妇若有所感地抬头望向小山坡,当看到那辆高大的马车时,脸上旋即涌起出了一股由衷的兴奋。

    驾!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丫头正端坐在马车上,那双肉肉的小手持着马缰绳,蛾眉轻轻场起,漂亮的大眼睛亦是充满着兴奋感,脆声地驱赶着马车。

    虽然她是经常性回来,但每次看到这里,都让她感到一种难以言表的快乐。而那匹大黑马似乎亦是认得这里,马蹄亦显得更欢快。

    “原来这里就是长林村!”

    雷州卫同知赵勇骑在一匹高大的骏马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眼前这方风景如画的新天地。

    看着那高高耸立的牌坊,再看向那翠绿的竹林,还有正在蓝天翱翔的鹰隼,终于明白为何这里会孕育出林晧然这种惊世之才。

    这些的队伍人数并不少,既有雷州府的衙差,亦有雷州卫的将士,还有随行的谷满仓等人。在通过文魁牌坊后,便是浩浩荡荡地穿过竹林,进入了村里的晒谷场。

    晒谷场周围的建筑物增多了,却不是增建了新作坊,而是搞了一些村级的公共设施。譬如一座崭新的图书馆毅然耸立,这里有着大量的书籍可供大家免费借阅。

    “虎妞回来了!”

    “虎妞回来了!”

    二狗等孩童撒欢地跑到了晒谷场边上,无比兴奋地望着精神抖擞的虎妞,仿佛是看到了一位大明星般。

    虎妞被数十双眼睛瞪着却不怯场,有些得意地轻哼了一声。她回头跟着钻出来的林晧然打了一声招呼,便跳下了马车,迈着小短腿朝着那帮孩童走去。

    “虎妞,我们去抓鱼好不好?”

    “虎妞,我发现一窝斑鸠窝!”

    “虎妞,我家的免子是黄色的!”

    ……

    一大帮孩童迎了上去,围着虎妞叽叽喳喳地说着各种事,脸上都显得极是兴奋。

    没多会,却不知道虎妞有了什么主事。却见她的小手一挥,然后风风火火地走在前面,带着数十号孩童浩浩荡荡地朝着村口走去。

    哎!

    林晧然看着虎妞离去的小身影,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知晓虎妞又开启野丫头模式了。

    跟着虎妞这随性的丫头不同,他下车就要注意礼仪了,当即跟着老族人等老人打招呼,表现出彬彬有礼的后辈形象。

    招手叫来大彪等人,让他们安顿那些随行的人员,同时招呼一些贵客。

    却不知道是谁的主意,村里亦是建了一个议事堂。

    议事堂就在祠堂前厅,林晧然对老族长还是很尊敬的,并没有在首位坐下,而是推给了他这位亲大伯,而他则坐在第二位。

    大家分坐两边,除了林晧然这个后辈外,其余都是长辈,像大彪等人只能是站着。

    在坐下之后,老族长亦是不玩虚的,当即就进入了主题。

    自从年初二那天,林晧然火烧了江宅后,江村便开启了萧条模式。

    实质上,江村早已经就陷入萧条了。

    首先,江村人是以经商为主,很多江族人在外面都有宅子。一般都是春节和清明才回来往几天,大多时期都是家眷暂居,甚至是处于空宅中。

    其次,在风水之争彻底失利后,江村人于去年就迁了祖坟,且是迁向了廉州府区域,相当于将根拔离了这里,像江村今年的春明节简直是鬼村。

    最后,江宅是江村的领导者,只是江宅被烧毁却一直没有重修,这便预示着江府亦有远离这里的意图。

    当然,最重要的因素还是林晧然。虽然江月白中得了进士,但跟着林阎王这位得到圣上恩庞的新贵相比,却是差得实在太远了。

    亦是如此,很多江村人便决定远离这里。而随着有人将宅子出售给在青山书院就读的书生后,越来越多的江村人加入了出售的行列,亦有人找上了长林村这边。

    “要我说就应该买下来,那些宅子都建得不错,比我们自己花钱建更划算!”

    “你能不能有点骨气!那些房子再漂亮又能怎么样,都是江村人住过的房子,晦气!”

    ……

    这便是代表着两种不同的观点,有人支持购入江村的房子,但有人却是持反对意见。而每当遇到这种事情,往往都要林晧然拍板。

    不论是林晧然的身份,还是他的所作所为,都完全征服了村中的所有老者。这些老者虽然是长辈,但在面对林晧然的时候,都默默地将林晧然视为“长辈”般。

    只要是林晧然的决定,不管他们先前持何得意见,最终都会拥护于林晧然。

    面对着这种近乎无条件的信任,林晧然不由得苦笑连连,清官最难断家务事大抵便是如此,便是耍滑地道:“这买不买江村的房子,咱们不买入,但亦不干涉村民以个人名义购入!”

    大家听到这话,都纷纷点头,算是双方各赢得半场。

    然而,林晧然却话锋一转地道:“我们长林氏想要真正的振兴,这财富积累是一方面,但更重要还是要注重孩童的教育,所以我们得想办法将青山书院给买下来!”

    “十九,那座书院规模太大了,我们没必要弄这么大的吧?要不,咱们在村边盖一座小的私塾,这样孩童上学亦方便,这样如何?”四爷却是提议道。

    林晧然环视四周,发现很多人都是这样心理,显得都希望在村里建个私塾的方案,便是正色地说道:“私塾是一个不错的方案,咱们这里上学方便,又能接受到教育!但我恕直言,这样只能培养出童生、秀才,却很难培养出举人和进士。”

    “就是啊!下河村不是搞了私塾,结果这么多年了,就出了一个童生!要是我儿子只是个童生,那还不如打一开始就像我这样,帮着作坊干活更实在呢!”大彪就站在一旁,这时亦是开口道。

    老族长亦是轻咳了一句,认真地说道:“以前我们只需要出个童生、秀才,就觉得能在衙门说上话,能够少交点冤枉粮,但是现在,我们还需要有人帮我们到衙门说话吗?”

    大家摇了摇头,却是阿牛走出来说了一句“苟知县来了”,当即惹得大家是哄堂大笑。

    至于买下青山书院的方案,自然不可能有人再反对了。

    林晧然在家里会见了前来献殷勤的苟知县,自从得知林晧然取代汪柏替皇上采购龙涎香后,苟知县在佩服之余,再是决定要牢牢地抱住这条粗大腿。

    在送走苟知县,到了作坊查看情况,结果在作坊后面看到令人无语的一幕。

    咯咯……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却见那堆着新泥土的小山坡上,一大帮孩童在那里玩着滑泥,他们从那松软的泥土滑落下来。

    虎妞从那滑道兴奋地滑下去,整个人显得是眉飞色舞,毅然成为了一个泥丫头,那张肉墩墩的脸蛋上沾上了泥土。

    小猪和小兔亦是跟着滑下,小猪自然不必说,是一个很率真的小丫头,笑得很是开心。而小兔在虎妞的怂恿下,亦是体会着滑泥的快乐。

    让到林晧然万万没想到的是,小狐这个在她印象理性而智慧的小女孩,竟然亦是从那滑道滑了下去,亦是很开心地笑了。

    对此,林晧然是深感无语。

    合浦,不论是南海珠,还是作为海北盐的行政中心,亦或者曾经作为海上丝绸之路的始发港,都让它注定成为一座拥有文化底蕴的名城。

    只是自华夏政治中心由西往东,再由南移北,致使地位亦是不断下滑。如今,其所属的廉州府却已然是位于大明的西南边陲,地位无疑很是尴尬了。

    人家蓟县一步步成为了国都之所,而合浦却是越混越差,甚至已经被朝廷所遗忘。

    随着南流江入口海淤塞,更是让到这座历史名城蒙了尘,失去了连通海洋的动脉,亦让昔日海上丝绸之路始发港成为了永远的传说。

    雷长江主持廉州府后,却是出人意外的是,他突然拿出了一种铁腕的作风,第一刀竟然是指向南流江,扬言要疏通这条江流。

    只是问题却远比他想象得要复杂,甚至是寸步难行。

    首先,南流江入口海淤塞,单靠着廉州府这里几万亩的微薄税收,根本无法承担起动辄数十万两,甚至上百万两的疏通工程。

    其次,这里衍生出新的利益,致使普通百姓成为了阻力。

    廉州府夏季又是雨水充沛的季节,这入海口淤塞便造成水流缓慢,便是造成了上游水流的囤积,从而向两边涌去。

    普通百姓发现江水携带着大量的淤泥,被江水浸漫过的那些荒草地,土质会变得异常肥沃。若是在上面种稻谷的话,产量会比普通的良田要高出一倍。

    一时之间,当地百姓积极地参与到这种开荒中来,下游很多原本无法耕种的地方,竟然可以开拓出肥沃的良田,简直是天下掉馅饼的好事。

    按说出现这种情况,官府和富绅纵使不设法筹集资金疏通河道,亦应该加固两岸的河堤。但实际情形却是恰恰相反,官府没有承担应有的责任,而乡绅却是偷偷破坏两岸的水利设施。

    而随着南流江的水向着两边浸漫,致使江流支干的水流越来越缓慢,而缓慢的水流便令到更多的淤泥积累下来,致使河床上升,淤塞的问题就越发的严重。

    亦是如此,先期的淤塞是江流自身因素,但淤塞问题的加剧却是人为的因素了。

    雷长江原本亦觉得是好事,毕竟是良田增加,而百姓亦是得到了实惠。只是廉州府今年的雨水明显比往年要多,而河道巡守官告诉他,今天极可能发生洪灾。

    一念至此,他亦是吓出了一身冷汗,觉察到这由始至终都是一场阴谋。

    他派人调查发现,这场阴谋的推动者,正是以廉州府第一大米商罗半城为首的乡绅们。他们于两年前就开始囤米,并推动着对南流江筑堤的破坏。

    经过他的调查,不说今年可能发生暴雨,哪怕是普通的年份都能淹掉两岸的良田。

    雷长江洞察了罗半城的阴谋后,便是打定了主意,不论是遇到多大的难题,亦要将南流河的淤泥疏通,让到廉州百姓免遭这一场浩劫。

    破家县令,灭门知府!

    罗半城这种为富不仁的富豪,自然不可能完璧无瑕,且为人嚣张跋扈。在肯定他跟一宗血案有关后,雷长江当即亲自带着衙差将人捉了回来。

    只是人还没被带回衙门,他们在大街就给一大帮人给团团围住了。不仅是罗家的家丁,还有地痞流氓,另外是雷州卫的一名百户领着人参与其中。

    雷长江瞪着那个为首的陈百户,当即就是怒斥道:“陈百户,你这是要造反吗?”

    “雷大人言重了,末将是来请罗员外到廉州卫衙门,雷指挥使有军队要事需要雷员外协助!”陈百户拱了拱手,一副理直气壮地回应道。

    雷长江如何不知他们是一丘之貉,当即就是骂道:“放屁!分明就是想包庇雷半城!”

    “雷大人,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末将亦是奉令行事,还请不要为难本将!”陈百户显得浑不在意,又是提出要求道。

    雷长江对着那些挡在前面的一帮人又是怒道:“你们让开!”

    “雷大人好大的官威啊!你要疏通南流河,那就是断了我们的活路,得给我们一个说法!”一个混混躲在人群中,却是高声地喝道。

    “对呀!大人,这南流江的水源一断,让到我等开拓出来的良田就成旱田了!”一个显得老实巴交的老汉应声道。

    雷长江认得出,这确实是普通百姓,当即是苦口婆心地道:“你们别给他们蒙蔽了!这洪水一来,你们的田产就危矣,将会颗粒无收!”

    “别听这狗官危言耸听!前两年怎么没事?分明就是为了他的政绩,这才想要断大伙的活路!”那个混混又是高声鼓动大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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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这堰口不能堵,老汉求您了!”

    “对啊!堰口一旦堵上,我等庄稼就没了收成,一家老小都得饿死啊!”

    ……

    二十多个显得老实巴结的庄稼汉当即哀求,眼睛饱含着泪水,情真意切地望着雷长江。

    现在官府重新疏浚南流江,肯定会重修的提坝,必然会将堰口给堵上,会破坏那原本就脆弱的水利系统。农田一旦失去水灌溉,那他们一年的辛苦将得不到回报。

    却不能说民众愚昧,没有长远的目光。

    在很多民众的生活中,他们是有上顿没下顿,今年不知明年事,谁还会跟你谈什么未来。最为重要的是,他们很多其实是佃户,收成少点都可能会饿死。

    雷长江四十多岁,是贫穷人家出身,拥有着满腔的热心,当官一心就是要为民作主。哪怕是有些良知的官员看到这一幕,心里恐怕都得软下来,何况还是他这么一个正义感十足的官员。

    只是雷长江的目光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在疼惜着这些百姓的同时,嘴巴却仍然紧紧地闭着,因为他知道这个要求不能答应。

    若是任由着南流江水流不畅,一旦今年真的洪水泛滥的话,那整个合浦县的农田都得淹掉大半。

    届时,以着罗半城这帮奸商的尿性,廉州城的米价必然飞涨。这合浦县的百姓将会陷入于水深火热中,轻则要变卖田产过日子,重则是要卖儿卖女了。

    一念至此,他缓缓地摇头,无比坚定地说道:“疏渗南流江,利于合浦县百姓,更恩惠子孙,此乃谋百世之策,本府是势在必行!”

    说到这话的时候,雷长江亦是动容,眼睛同时饱含着泪水。他并没有任何私利,这一刻,亦是渴望着这些百姓的理解。

    呜……

    百姓无疑是亦得更脆弱,看到雷长江的坚持,一个老汉竟然默默地哭泣起来了。

    黄捕头早已经这被雷长江的人格魅力所折服,这时看到雷长江如此表态,又看到老汉的“惺惺作态”,当即指着那帮挡道的百姓恨铁不成钢地道:“你们别以为我不知晓,你们很多人都成了佃户,一旦今年真发生洪灾,你们就等着卖儿卖女吧!”

    黄捕头这番话任何是刺到了某个痛点,人群当即便是陷入了沉默之中。

    事情确实是如此,他们已经沦为了佃户。只是他们更不幸的是,普通人家还有变卖田产的求生机会,而他们却只能指望着田地的作物收成。

    还是先前那个混混的声音,却是突然高喊地怂恿道:“前年还不是洪水,结果我们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吗?千万不要听他危言耸听,这堰口堵上,我们就真的要等死了。”

    “不能让堰口堵上!”

    “不能重修南流江!”

    “大家一起上,不能让这狗官断我等的活路!”

    ……

    却是这时,先是几个混混响应,然后堵在前面的百姓亦是高举拳头喊着口号。黑乎乎的人群朝着雷长江及衙役涌了过来,火药桶似乎是一触即发。

    “保护好大人!”

    黄捕头看到场面开始失控,顿时有着心慌了。

    却不是担心这些暴动的普通百姓,而是那些夹杂其中的地痞流氓,甚至还有经过伪装的廉州卫。凭着他带着的二十多号衙差,根本压不住对方。

    若是放在以前,廉州卫的人肯定来帮忙了。只是这一次,廉州卫简直就是幕后的始作甬者,又怎么可能会来帮忙呢?

    “哈哈……”

    身穿着绫罗绸缎的罗半城的身材高大,正带着枷锁从容地站在旁边,得意地看着这个混乱的场面,突然仰天大笑起来。

    雷长江看着这混乱的场面,心里既是愤怒又是憎恨,这时听到刺耳的笑声,便是扭头望向罗半城怒道:“你笑什么?”

    “我早就说过!廉州府的水深得很,你若是敢动我的话,最后肯定会被水淹死!”苏半城完全没有阶下囚的模样,满脸骄傲地睥向雷长江道。

    黄捕头捂着额头跑过来,满脸焦急地道:“大人,你快快离开这里!他们里面有好些练家子,我跟弟兄快抵挡不住了!”

    说话间,一个捕快被打得落在他们面前,嘴里已经大口地咳血。

    “雷知府,这法可不责众!若是想要活命的话,我劝你还是快快离开这里,不然会闹大笑话哦!”罗半城的脸色显得更得意,半是恫吓半是威胁地说道。

    “大人,快走!”黄捕头跟着罗半城交流了一个眼神,然后满脸着急地劝道。

    雷长江却是陷入于挣扎之中,一旦这些“乱民”趁机将他除掉,朝廷方面恐怕会低调处理,断然不会将罪责落到罗半城这个罪魁祸首身上。

    现如今,他应该是选择逃跑,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只是他若是真逃的话,那无疑算是一种懦弱,下次再想推行什么大政策,今天这种场面会变本加厉地出现,他这个知府真会毫无威信可言。

    却是这时,却见西城门有了动静,一支队伍浩浩荡荡而来。

    这支队伍竟然摆着仪仗队,官轿打着褐伞,除却“雷州知府”、“广东市舶市提举”,还有着显眼的“大明文魁”、“奉旨采购龙涎香”。

    赵勇领着十余名手下,打马走在前面,远远遇到了这帮混乱的人群,当即拍马上前。

    只是正领着廉州卫看着热闹的陈百户迎了上来,显得热情地打招呼道:“赵同知,好久不见!”

    啪!

    赵勇扬起马鞭,便是重重地抽在陈百户的身上,那马鞭当即将陈百户的脖颈抽出了一道血痕,摸到脖子上血迹的陈百户显得不可思议地望向对方。

    他的军职低于赵勇不假,但他隶属于廉州卫,又是罗指挥使的亲信。哪怕就算是要教训,亦轮不到这雷州卫新任的同知,且是毫无缘由就是一鞭。

    “你是活得不耐烦了,竟然敢挡我的路?”赵勇轻蔑地望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

    陈百户看着手掌上的血迹,当即眯起眼睛威胁着道:“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虽然军职是低于对方,但在廉州城这里,他甚至都有信心能将对方给弄死掉。

    而在他说话间,他身后的二十多号雷州卫当即脸露恶意,似乎就等陈百户一声令下。

    “什么地方?”赵勇皮笑肉不笑,冷冷地望着他道:“林提举奉命采购龙涎香到此,你一个小小百户竟敢拦路阻行,信不信本同知现在就一刀斩了你?”

    啊!

    听到这番话,那些原本想要为陈百户出头的旗军当即就萎了。事涉皇差,他们哪敢阻拦,就算被赵勇砍了脑袋亦是白死。

    陈百户竟然是愣了一下,望着那支由远而近的仪仗队,亦是咽了咽吐沫。

    若说在整个粤西,最令人忌惮的不是兵备道韩石生,而是那位杀人无数的林阎王。现如今,奉旨采购龙涎香,更是让他的地位达到了顶峰。

    “末将参加提举大人!”陈百户对着来到眼前的仪仗队规规矩矩地行礼,并将头老实地低下。

    依仗队直接不会停留,朝着那混乱的人群而去。

    赵勇先一步到达,对着混乱的人群大声道:“汝等听清楚了!林提举奉命采购龙涎香到此,谁敢拦路阻行,格杀勿论!”

    先是看到一帮身披铠甲的将士,又看到打着褐伞的仪仗队,令到很多人都选择了住手。

    “参加大人提举!”

    当身穿着四品官袍的林晧然从轿子走下来,不管是普通百姓,还是地痞流氓,或者是那些衙差捕快,都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不得不说,林雷公之名早已经响彻整个粤西了。除了令人津津乐道的为民翻案,更有些除掉海盗的功绩,让他们对这位文魁出身的林雷公感到折服。

    “参见林大人!”雷长江听到林晧然来到,心里很是欣喜,但又有些惭愧。若不是林晧然赶到,恐怕他真的要逃了,成为沦为整个廉州府的笑话。

    林晧然打量着雷长江,心里亦是很无奈。却不知该骂廉州府这潭水太深,还是该指责雷长江的不作为,到如今都无法掌控住廉州府的局面。

    却是这时,一个老汉突然扑通跪在地上,痛哭着说道:“请林雷公为我等作主!我等知晓修南流江利于百世,但祸于当代,这南流江不能修,请大人明察!”

    “祸于当代,这话却从何说起?”林晧然的眉头微蹙,扭头打量着这个皮肤黝黑的老汉道。

    老汉亦是有几分胆气,很是从容地望着林晧然道:“一则,一旦水源被截,我等会无水灌溉,田产将会颗粒无收!”

    “本府明白!”林晧然缓缓地点头,知晓这是一个难点,亦是这次冲突的最大矛盾点。

    老汉发现林晧然很是温和,便又是认真地说道:“二则是徭役。南流江已经淤塞多年,这必将会是一项大工程,一旦朝廷同意疏浚,我们将会有服不完的徭役了。”

    当真不能说百姓愚蠢,实质他们是精明得很。

    很多人都自豪于北京世界第一名城的地位,但却不知道这项伟大成就的背后,究竟付出了多少的血和汗。

    当年为了修建北京城,从永乐四年开始动工,直到永乐二十二年朱棣死掉都没有完工,全国每年都要征徭役百万之众。

    朱高炽在迁往新都北京的路上,《明仁宗实录》有着这么一段记载:随时可见辗转于沟壑的流民,百姓拿着箩筐在野地里挖野菜,我下马问他们用途的时候,皆跪对曰:“岁荒以为食”;我顺便走进了这些人的家中,发现无论男女皆“衣百结而不掩体”,就连家中的灶台也早已倒塌。

    现如今南流江要进行疏浚,他们想到的却是徭役,那个付出辛勤却得到任何劳务报酬的义务劳动,甚至是死了亦没能得到一口棺材。

    林晧然想到了这一点,但却并没有考虑到第二点,心里亦是轻轻一叹,扭头望着雷长江问道:“雷大人,你觉得应当如何?”

    雷长江的眼花闪过,却是突然上前,下一个动作谁都想不到的。

    却见他一撩官袍的下摆,竟然朝着眼前的百姓跪了下去。

    这一幕,当即就惊住了在场的所有人。向来都是他们给官员下跪的,但如今的知府大人竟然给他们这些贱民下跪了,这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事情。

    “大人,你怎么了!”一个书吏以为雷长江是摔倒所致,上前就要将他扶起来。

    雷长江的手往后一挥,阻止那个书吏的掺扶动作。

    他双手将乌纱帽摘下,郑重地捧在胸前,仰起头情真意切地望着百姓道:“疏浚南流江一事,是本官考虑不全,在此向诸位谢罪了!”

    说着,雷长江竟然在地上叩了一个头。

    “不可!”

    老汉都是朴实的百姓,今天之所以这么一闹,一来是受到怂恿,二来则是为了活着。现在看着府尊大人给他们下跪,还主动叩头认错,当即就让很多人的眼睛都湿了。

    在他们的心里面,不求像林雷公这种好官,只求有一个能够主持公道的知府即可。但是如今,这位知府却远超过了他们的预期。

    但气氛很快却被破坏了,雷长江的话锋突然一转道:“只是疏浚南流江,这为合浦百姓永绝于水患,是一件惠及子孙的大好事,这事还必须得去做!”

    这……

    有人听着雷长江如此固执,若不是林雷公在这里,当真是想将他直接弄死算了。原本感人的场面,亦是变得不那么感人了。

    林晧然轻轻摇了摇头,雷长江无疑是想要为民做事,但显得是“魄力有余、智慧不足”。

    “大家别被他骗了!他跟其他狗官没两样,还是想要断大家的活路!”先前那个混混的声音又是传出,躲在人群大声地道。

    林晧然的脸色一正,朝着声源的方向望向道:“谁在说话,站出来!”

    “是他!”不得不说,林晧然的威望确实是要高于雷长江。

    没多会,一个贼眉鼠眼的年轻人被揪了出来,却是城中有名的混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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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贼眉鼠眼的混混亦是心虚,他在南流江既没有田产,也不是什么佃农,甚至都不是合浦县人。这时被大伙从人群中推出来,迎着林晧然尖锐的目光,整个人当即便是萎了。

    在他害怕地低着头的时候,林晧然却是掷地有声地说道:“我们断谁活路了?若不是想要给大家一条活路,雷大人就不会跪在这里,更不会主动跟大伙认错,他说是要为大家找条活路!”

    看着仍然跪在地上的雷长江,很多村民的眼泪又是夺眶而出。

    这位雷知府无疑是一位好官,亦是真心为着他们做些实情的官员,不然哪里会提出疏浚南流江。只是他们实在太脆弱了,根本看不到未来,只能是着眼于当下。

    他们知晓雷知府没有做错,这南流江确实权疏浚,不然迟早要发生水灾。只是他们亦是无奈,因为他们只是卑微地活着,根本经不经这种折腾。

    名为胡三的老汉显然更迷信于这位文魁出身的林雷公,当即朝着林晧然跪地痛哭着道:“林雷公,我等亦不是不通情理的刁民,但我们亦是情非得已,还请给我们指一条活路!”

    “请给我们一条活路!”一帮村民跟着下跪,将希望寄托于林晧然。

    林晧然望着这帮朴实的村民,顿时感到到责任的沉重,发现建朝二百年的大明朝确实是积弊不浅。本以为雷州府就够闹心的,却没想到廉州府还要严重。

    雷长江似乎亦是明白到了村民的无奈,但却是束手无策,这时同样将希望寄托于林晧然,渴望且真挚地望着他道:“大人,可有两全之法!”

    林晧然先将雷长江从地上扶了起来,却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对着村民真挚地说道:“这事我还得跟雷大人从长计议!不过本官跟雷知府在此承诺,绝对不会损了大伙的利益,更不可能断掉大伙的活路!”

    “别听信他的鬼话,这官场向来都是官官相护,他们根本就是一丘之貉!”那个贼眉鼠眼的混混突然鼓起勇气,抬起头大声地进行指责道。

    啪!

    话刚落,一个身强力壮的村民一巴掌扇在他后脑勺上,愤怒地指责道:“你不过就是个外乡人,平日跟着罗二混吃混喝,你丫的这么积极叫反调,这事是不是罗二指使你的?”

    同样的话,从不同人的口中说出,却有着不同的效果。

    林晧然作为长林村人,跟着廉州城这边很近,这无疑是属于“自己人”,所以很多村民都更愿意相信这位“同乡”。

    另外,林晧然是文魁出身,被很多人视为文魁下凡。加上他担任雷州知府的所作所为,在整个粤西地区都拥有极好的官声,深得大家的依赖。

    若是由雷长江来说这番话,村民可能会嗤之以鼻,但话从林晧然的嘴里说出来,却有着良好的效果。现在一个外乡的混混挑出来,哪可能还会受到挑唆,甚至看到了其中的阴谋。

    “罗二肯定是给了他好处,不然他哪可能这么积极!”

    “对,就是这人一直在挑唆我们,不然我们哪会进城!”

    “大家都不要听他的了!雷知府和林雷公都是好官,肯定不会害我们,我们给他们一些时间!”

    ……

    在明白事情的缘由后,村民先是指责于那个挑事的混混,然后胡三还主动站出来规劝大家。而不知不觉间,村民的情绪亦是被安抚了下来。

    一场风波,眼看着就成为过去式。

    只是戴着枷锁的罗半城这时却突然开口,对着胡三那帮村民说道:“说一千道一万,府衙还不是要疏浚南流江?话说得再好听又有什么用,等你们的田没了收成,谁还会管你们的死活?他们恐怕亦无力管你们的死活!”

    简单的两句话,当即就让刚刚看到一丝希望的村民陷于阴暗中,这话无疑是正中靶心。若是南流江选择疏浚,那他们耕种的田地就失去水源,失去水源的田产又哪来收成?

    雷长江想要进行反驳,但话到喉咙,却又是咽了回来。因为他发现,似乎无法进行反驳,这确实是一个令人沮丧的实情。

    林晧然打量着这个身材高大的胖员外,眯着眼睛淡淡地询问道:“你就是罗半城?”

    “正是!”罗半城的下巴微扬,似乎没有将林晧然放在眼里。

    林晧然并不喜欢这嚣张的嘴脸,转而扭头对雷长江打听道:“他犯了什么罪?”

    “抢占人产,谋人性命!”雷长江恨恨地咬牙说道。

    林晧然知道这都是恶霸惯有的通病,目光又落向罗半城身上,冷哼着道:“你一个将会被问斩之人,还如此关心南流江疏浚一事,却不知是为何呢?”

    “首先,我得声明一下,我没有罪!其次,我拥有数千亩良田,正位于南流江下流处!”罗半城有些卖弄家底的意思,显是很是得意地说道。

    “雷大人,他当真坐拥数千亩?”林晧然的眉头微蹙,显得诧异地询问道。

    “确实如此……皆已经在府衙造册!”雷长江苦涩地回答道。这自然不是他所为,而是前任知府萧日辉的杰作,简直就是罗半城的走狗了。

    罗半城走了几步,站在林晧然面前质问道:“若是疏浚南流江,令我的数千亩良田陷入干旱事小,但你让我下面的佃户怎么办呢?”

    “数千良田,你当真是敢吃啊!”林晧然却是答非所问,眼睛复杂地望向了罗半城,只是看到的不再是骄横,而是一种贪得无厌的贪婪。

    跟着后世的一些违章建筑相似,这个时代有着属于官绅阶层的一种夺利方式——“荡田”。

    位于江湖之侧,这里拥有着充分的水源和肥沃的泥土,故而很可能会出现“良田”。只是贪婪向来无止境,这霸占出现的良田亦就罢了,他们还设法创造“良田”。

    他们会派遣人手将开堤建堰,借助着江湖的水资源和肥沃泥土,开垦成蚯畎,建坝筑成田地,然后再到衙门报官绐帖,这有个专门的称谓叫“荡田”。

    亦是如此同,这些乡绅便将“违章田产”变为合活的私产,然后再佃给百姓租种。

    罗半城正是靠着这种方式,再加上巧取豪夺,竟然得到了数千亩之多,不得不承认是一个人才。只是面对着林晧然嘲讽的话,他却是得意地拱手道:“过奖了!”

    “恬不知耻!”雷长江站在一旁看着他如此得意洋洋,当即忍不住怒斥道。

    他自然知道这罗半城是一个大害,但这数千亩已经造册,在法律上属于罗半城的私产了,纵使是他这个知府都只能是捏着鼻子认了。

    面对着指责,罗半城却是正色地说道:“雷知府,此言差矣!我罗半城不过是普通的米商之家,到我这一辈才真正成为廉州第一富,我已经是光宗耀祖,何来恬不知耻之言呢?”

    听着这番无耻的言论,令人恨得牙齿痒痒,但却有几分道理。

    这个罗半城确实有些能耐,早年不过是普通的商贾之家,但过过他的打拼。现如今,不仅坐拥有大片的田产,还是整个廉州城最大的米商。

    无论是什么样的年份,廉州百姓都得看着他的脸色过日子,米贵米贱皆是他一言决之。

    林晧然却是不恼火,转而扭头望向雷长江疑惑地询问道:“雷大人,我记得南流江下流多是荒田,似乎还有一片盐碱地,怎么突然就冒出了数千亩良田了呢?”

    雷长江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疑惑地望了林晧然一眼,却不理会他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认真地解释道:“南流江入海口淤塞,那些肥沃的淤泥流到荒地,却是成了这成片的良田。”

    不知幸与不幸,正是南流江的泥土很是肥沃,反倒让这帮乡绅嗅到了机会。他们竟然开堤建堰,从而加剧了南流江的淤塞问题,致使现在已经不能行船了。

    林晧然点了点头,若有所悟地感叹道:“也就是说,一些贪利之人开堤荡田,从而致使南流江淤塞,令到现今无法行船,更有助长洪灾的危机啊?”

    咦?

    听到这个说辞,周围的人当即刷刷地望向了林晧然,或是惊讶,或是不解,但亦有欣喜。

    同样一件事,但将其中的前因后果一换,那意思就大大的不同。像南流江淤塞这件事,若是按着林晧然的说话,那责任便由天灾成了人祸。

    更巧妙的是,若是人祸的话,那自然是要当事人来承接责任了。

    仅是换了一个说辞,罗半城所拥有的数千亩良田,却当即成了“烫手山芋”。

    “咦?”雷长江听到这话,眼前一片雪亮。他当即扭头望向了罗半城,领会到了这个话辞的巧妙,仿佛揭开了一层迷雾般。

    罗半城心里却是“咯噔”一声,一种恐惧感油然而生,甚至觉得一把刀架在脖子上。

    他的心砰砰地跑动着,突然愤怒地对着林晧然指责道:“你是在颠倒是非黑白,分明就是南流江淤塞,我……我才派人开垦!还有,很多良田都是我买来的,是我买来的!”

    “哦,是吗?但这事你跟我说没有用,你得跟雷知府解决!”林晧然显得轻松地耸了耸肩,然后自顾自说地道:“罗员外,不过你真是毁坏南流江等来的,那这些田产就得没收了,得交给附近的百姓耕种呢!”

    看似平淡的一句话,却让胡三等村民的眼睛大亮。

    他们都是南流江下游的居民,原本还能靠着捕鱼赚点钱,但兵备道的管制太严,只能是做为佃户为生,被迫接受着盘剥。

    而若罗半城真被抄了田产,那他们耕种的将是官田,所缴纳的田租会大大地降低。

    一时之间,他们看到了一种光明的未来。

    话到这里,雷长江如何还不知该怎么做,冷冷地望着罗半城道:“你还想要狡辩!为了几千亩的田产,竟然敢毁堤开堰,你真该千刀万剐!”

    “你……你莫是以为,那几千亩田产真是我一人所有吧?你身在官场,难得这点门道都看不清楚吗?”罗半城却是突然说道。

    “本府做事,用不着你用教,将他押走!”雷长江大手一挥,拿出了他的威严道。

    罗府的家丁和陈百户看着他们将人押走,原本是过来抢人的,但看着对方的架势。特别陈百户脖颈上的鞭痕还是清晰可见,哪里有胆去抢人。

    廉州府衙,布局跟雷州府衙很相似。

    雷长江恭敬地将林晧然请到了客厅中,若不是林晧然及时赶到,恐怕他今天的脸要丢尽了,甚至还可能被人趁乱给杀死了。

    双方分主宾而坐,他意识到徭役仍然是一个大问题,便是直接求教道:“若愚兄,可曾有良策?”

    “你是不是真心想帮他们呢?”林晧然端起茶盏,直接询问道。

    雷长江正色地道:“你可以质疑我的能力,但却不能质疑我的官品,我是真心想为廉州百姓做些实事!”

    “这个好办啊!我在建设雷州码头的时候,给那些服徭役的人或是渔船或是报酬,让到他们没有半点损失!”林晧然手持着茶盖拨动着茶水,显得轻松地说道。

    雷长江闻言却是苦涩地摇头道:“我这廉州府衙可不比你的雷州府衙,是真正的清水衙门,别说给他们发放报酬了,哪怕给他们好一些伙食都难!”

    “我只是一个比喻,他们损失了田产的收成,你得拿些东西给他们做补偿!”林晧然轻啐了一口茶水,很是认真地说道。

    雷长江作了一个思忖状,又是疑惑地望了林晧然一眼,突然若有所悟地说道:“你的意思是……江田?”

    “不错!不过准确地说,应该是给他们廉价的江田,到时我可以给联合银号给他们贷款!”林晧然端着茶盏,将计划说了出来。

    雷长江却是摇头道:“这工程少则要两年,他们恐怕支持不了吧!”

    “谁说这个工程要两年的,不出半年即可!”林晧然重新端起茶盏,吹了吹冒起的热气,自信满满地轻啐了一口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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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出半年?”

    雷长江听到这个时间点,却没有感到震惊,而是表情复杂地望向林晧然。

    南流江淤塞问题积弊以久,这重新加筑被损破的堤坝就已经是一项不小的工程,而要将江中的大量淤泥进行清理,更是一项费时费力的大工程。

    别说是半年时间了,哪怕他预算的两年时间,这都是极乐观的条件下才能够达成的。

    虽然他知晓林晧然很是厉害,将雷州府经营得井井有条,对一些政务难题处理得游刃有余,但内心还是充斥着浓浓的怀疑。

    倒不是怀疑林晧然是在向他吹牛,而是觉得林晧然是不知晓这项清理淤泥工程的浩大,故而才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判断,错误地认为半年时间就能够完成。

    林晧然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般,将茶盏轻轻地放到桌面上,然后朝着外面拍了拍手掌。

    却见孙吉祥领着一个皮肤默默的小老头走进来,这个小老头五十出头的模样,面相和善,背有点驼,虽然身穿着布衣,但显得气度不凡。

    咦?

    雷长江打量着进来的小老头,虽然对方穿着布衣,但却看得出对方不是常年劳作的农夫,不由得认真地审视着对方。

    “罪民夏顺水,见过林府台,见过雷府台!”夏顺水来到堂中,恭敬地朝着这两位一府之尊行礼道。

    雷长江听到“罪民”两个字,忍不住对林晧然投去了疑惑的眼神。

    林晧然的嘴角泛起一丝微笑,指着这位夏水,便是郑重地介绍了起来。

    由于这历朝历代都是农耕社会,而朝廷的主要税收来自于农业税。亦是如此,朝廷对农业经济很是重视,对水利更是投入巨大。

    对于水利的治理,往往都伴随着建堤坝的工程。只是看着那银光闪闪的工程款,焉能不动心思的,这水利建设却很容易成为贪污的温床。

    却不能全怪负责督造的官员,哪怕他们不填自己的胃口,亦得要向上面进行打点,故而堤坝或多或少都会偷工减料。

    特别大明已经建国两百年,官员的思想早已经腐化,贪污早已经成为了一种常态。

    嘉靖是一个很看重钱袋子的皇帝,他这边修道都嫌钱不够花,亦是关心着自己钱的去向与成效。结果他发现每年拨款建造了堤坝,结果每年汛期一到,堤坝都会被冲毁。

    不仅是堤坝崩塌,先前的钱打了水漂,由于往往伴随着村庄被淹,还需要从他的钱口袋里拔款救灾,当真让他气得咬牙切齿。

    亦是如此,嘉靖对督造堤坝的文官不满,甚至是恨之入骨。哪怕不信任太监的嘉靖亦是派出了宦官,让这些宦官充当河道监。

    不过,他这次是留了一手,督造堤坝的好事虽然给了这些宦官,但要求一到汛期,河道监则要到提坝上老老实实地呆着。

    “坝在人在,坝溃人亡!”

    这个招数虽然不人道,但效果却是立竿见影。

    倒不能说完全杜绝了溃堤的情况,但无疑是大大地降低了豆腐渣工程的数量,同时亦是狠狠地打了一些文官的脸。

    华夏的政治就是如此,很多时候都认为非黑即白,一贯喜欢采用“一刀切”的政策。

    朝廷在派出河道监取得了成效后,在全国推行河道监制度,让宦官取代那些文官,且对那些督促堤坝的文官进行调查。

    夏顺水是二甲进士出身,拿到了可贵的留京名额,被分配到工部任见习主事。经过多年的摸爬打滚,终于升任了工部郎中。

    凭着他那时的资历和年龄,有很大机会能熬到工部侍郎的位置,前途可谓是一片光明。

    只是他却赶上了那个坏时机,或许是他名字的关系,被朝廷派遣到黄河督造一段堤坝。这无疑是一个肥差,令到很多人羡慕。

    夏顺水却是保持着良知,并不打算行贪污之举。在朝廷将他撤掉,让一位宦官出任河道监,他只当是正常的调岗罢了。

    只是很多厄运落到了他的头上,当时的河道总督被查出贪墨,而他在督造堤坝之时,亦是按着以为的惯例,向河道总督衙门缴纳一定的“动工银”。

    正是如此,他因为这一笔小小的“动工银”,跟其他督造堤坝的文官一般被抄了家,而他本人则被发配到雷州海康千户所戍边。

    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工部郎中,一下子成为了戍边的罪民,当真是从天堂掉到了地狱。

    哎!

    雷长江听到夏顺水的遭遇,亦是颇为同情,因为他跟夏顺水的遭遇还有些相似之处。

    他原本亦是风光无限的京官,户部的一名兢兢业业的主事,但却因为得罪了顶头上司,却被发配到了这边陲之地。

    林晧然在介绍夏顺水的身份后,很是认真地推荐道:“至清兄,若是由夏顺水来负责南流江的疏浚工程,半年时间足矣!”

    “这光是清理淤泥就不止这点时间吧?”雷长江的目光怀疑地望向了夏顺水,直接将心中的质疑说了出来,毕竟对方不是林晧然,并不用顾忌太多。

    夏顺迎着他的目光,微笑着点头道:“雷府台,若是采用以前治河的方法,这点时间确实不足,恐怕需要二到三年,且所耗民工得以万计!”

    “却不知有何良策呢?”雷长江看着对方很是专业的模样,特别是后面的话无疑是知晓治当治河之事,顿时来了兴致,认真地追问道。

    夏顺水亦是在观察着雷长江,望着他的眼睛回答道:“引用林府台的话,那就是‘以人治河,不若以河治河也’!”

    “如何以河治河呢?”雷长江的眉头微蹙,认真地望着夏顺水,但发现他望向正在喝茶的林晧然,亦是疑惑地望向林晧然。

    林晧然知晓夏顺水并不是贪功之人,用着茶盖轻拔着茶水道:“简单地说!我们不必组织民工亲自搬运淤泥,而是由河流自行将淤泥搬走!”

    “若愚兄,你是不是有些异想…”雷长江想说林晧然异想天开,但觉得这话会得罪于林晧然,便又是生生地咽了回来。

    不说是林晧然将他拉出泥潭,并推他上这个位置,单是林晧然现在“奉旨采办龙涎香”的身份,他就不能说话口无遮拦。

    夏顺水接着他的话道:“林大人的想法确实是令人意想不到,茅塞顿开。我们只要收紧河道,利用南流江水流的冲击力,肯定能将河床中的淤泥带到东京湾,南流江淤塞的问题必将迎刃而解!”说到这,又是朝着林晧然拱手道:“这束水冲沙法必将造福天下,开创一个治河新流派。”

    这并不能全是恭维的话,二十年后的潘季驯只是靠着“束水冲沙法”名扬天下,深刻地影响了后代的”治黄”思想和实践,为华夏的治河事业做出了重大的贡献,并借助成为了历史有名的治水专家。

    “束水冲沙?”雷长江的眉头微蹙,却是对着这个方法的可行性产生了怀疑。

    “雷府台,我在匠人院进行过多次模拟。只要收紧河道束水,便能形成更大的冲击力,而南流江唯有此法可行!”夏顺水看出了他的怀疑,便是信誓旦旦地说道。

    雷长江是摇头道:“不对,我纵观古人的治水之法,多是广开支流、拓宽水道。”

    为了南流江的事,他没少研究水利,却发现理念跟着这“束水冲沙法”恰恰相反。亦是如此,他对这个方法是惯例地存在质疑。

    “雷府台,这种方法劳民伤财不说,还为着下一次隐患埋了祸根!”夏顺水的脸上浮起怒容,然后正色地朝着北方拱手道:“这黄河开支流,却是一次次的改道,现今不仅经常泛滥成灾,常常会冲垮运河河道,夺走运河的水源,致使我大明的大动脉几近陷于瘫痪中!”

    “确实是如此,这黄河一直在治,但却治本而无法治根!”雷长江并不是顽固不化之人,在提及到黄河和京城大运河的情况下,当即便被他的话说服了。

    夏顺水看着他的改变,默默地拱了拱手,心里对着他观念的转变亦是佩服。毕竟在最初的时候,亦不相信林晧然的束水冲沙法。

    雷长江扭头望向林晧然,认真地询问道:“这个方法当真可行吧?”

    “理论上,绝对没有问题,但具体如何实施,还得要依仗于夏先生了!”林晧然认真地点头,然后微笑着指着夏顺水说道。

    他知晓任何事情的成与败,关键还是在人,特别是这种复杂的治水工程,而他十分看过这个拥有丰富治水经验的夏顺水。

    当然,他之所以这个时候将夏顺水推出来,其实是有着更深的谋算。不仅是为了当下的南流江,亦是为着那个年年祸害不断的黄河,更是他以后的仕途。

    “夏先生,能否助我一臂之力呢!”雷长江从座位站了起来,恭敬地拱手道。

    夏顺水望了林晧然一眼,得到林晧然点头回应后,他才苦涩地对着雷长江说道:“我本已是戍边罪民,若是雷府台不介意的话,我定会尽心尽力将这件事办好!”

    “如此的话,那就先多谢夏先生了!”雷长江再度拱手感谢,然后引着他上座。

    夏顺水早先就已经被林晧然派到廉州府,在这里考察过南流江的情况。

    在这时候,他掏出了一直携带的地图,开始将治水计划一一说了出来。在哪里进行“束水”,如何推进工程云云。

    不得不说,夏顺水确实是一个难得的治水人才,考虑了诸多的因素。哪怕是季节这种变化无常的因素,他亦是计算进行,并打算利用雨季进行“束水冲沙”。

    雷长江在旁边一直听着,仅是没过多会,他对着侃侃而谈的夏顺水又施了长礼。

    正是谈话间,一个书吏却是匆忙跑了进来,给他们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跟着雷州府不同,廉州府不仅有着财大气粗的海北盐课衙门,还有着兵备道衙门,特别是后者,统领着三府的卫兵,官品又力压三府知府。

    “罗指挥包围了府衙?”

    谁都没有想到,罗半城才被带回府衙大牢,廉州卫指挥使罗豪杰带着大批人马到来,当即就将廉州府给包围住了。

    雷长江听到对方如此嚣张,亦是气不打一处,当即就领着人朝着前院而去。

    当他们赶到的时候,却见罗豪杰已经将罗半城从府衙大牢带了出来,神色显得很是嚣张。对着匆匆赶来的雷长江,还不屑地轻哼了一声。

    雷长江上前,当即愤怒地质问道:“罗指挥使,你这是要做什么?”

    “这是兵备大人点名要的人,你找他说去吧!”罗豪杰指了指罗半城,显得无比嚣张地说道。

    雷长江的眉头蹙起,压着火气道:“他是我的犯人,犯了杀人大罪,谁都不能带走!”

    “是吗?不过他可是兵备大人点名要的人,他拥有着红旗帮的重要线索,我是必须要带走的!”罗豪杰态度强硬地说道。

    雷长江深知这是一个借口,然后不卑不亢地说道:“我不管这些,总之谁也休想将人带走,给我将人留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是吗?将人带走,谁敢拦着,给我狠狠地揍!”罗豪杰的脸色一正,当即露出了狰狞之色道。

    雷长江看着左右,特别是黄捕头的眼睛分明有着怯意,再看着气势汹汹的廉州卫,却是没有人真敢出头,敢于上前阻拦。

    却是在这时,一个威严的声音突然间响了起来道:“慢着!”

    “林府台,你也想要拦着!”罗豪杰打量着林晧然,却是没有惧意。

    林晧然却是摇了摇头,微笑着说道:“我和雷知府对红旗帮的事情很感兴趣,亦想知道红旗帮的重要线索,前面带路吧!”

    束水冲沙法,就是收紧河道,利用水的冲力,冲击河床底部泥沙,从而达到清淤防洪的目的。一般适用于流量较大的河流,如黄河。最早使用这种方法治理黄河的是明朝著名水利工程师潘季驯,之后历朝历代都采用这种方法治理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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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北兵备道衙门,牢房处。

    几个狱卒正围在桌子前喝着小酒,牢头的脸上闪过一抹恼色,但看清楚进来的人后,当即像换了张脸般道:“罗指挥,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罗豪杰没有正眼瞧这个满脸笑容的牢头,转头对着跟进来的罗半城说道:“马车我已经安排好了,但你还得在这里再呆会!等那小子离开后,你就从后门直接离开,到钦州给我老实地呆一段时间!”

    “妹夫,是不是将那证人证物处理干净,我就能够回来?”罗半城满怀期待地询问道。

    罗豪杰肯定地点头道:“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待到事情处理干净,你自然能够回来!不过那小子是个变数,我得过去瞧瞧情况!”

    “好,你去忙吧!”罗半城得到想要的答案,很是欣喜地点头。

    罗豪杰口中的那小子指是正是林晧然,在他的眼里,对方并不是什么林雷公,只不过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罢了。

    “罗员外,请坐!”牢头看着罗豪杰离开,然后恭敬地广邀请着罗半城道。

    罗半城掏出一锭银子,丢给牢头吩咐道:“给我弄些酒肉过来!”

    “是!是!”牢头接着沉甸甸的银子,当即欣喜地连连点头。

    罗半城在桌前坐下,他知道这到牢房不过是一个形式罢了。只要等那边应付好那个小子,他就能够离开廉州府,到钦州那边继续逍遥。

    海北兵备道衙门是一个军事机构,负责着地方的军务,主要是防范于邻国安南。只是它还肩负着另一项神圣的使命,巡视沿海的几个珠场,防范珠盗盗取南海珍珠。

    朝廷如此重视南海珍珠,倒不全是因为南海珍珠的珍稀性,而是大明王室的使用需要。

    朱元璋在夺得天下后,不仅推行了“黄册制度”,将百姓划分八十余种职业并代代世袭,而且还建立了等级森严的舆服制度。

    像皇后的凤冠上,则要大大小小镶缀上5000多颗珍珠,这无疑是一个相当恐怖的数量。

    接着妃嫔、太子妃、亲王妃、郡王妃、公主、郡主等皇室女眷以及朝廷的命妇们,要依次按着地位的高低对珍珠进行递减,需求量很是惊人。

    亦是如此,从洪武朝开始,朝廷就已经下令将由雷州至廉州的珠池列为国家的宝源,禁止珠民再进入珠池中采珠。

    这里的珍珠产亦是惊人,朝廷采珠收获最多的一次发生在弘治十二年,动用了大大小小的海船600艘,军壮民夫共计万余,采得珍珠重28400两。

    据《檐曝杂记》记载:一颗大如龙眼,没有瑕疵,重三钱的珍珠要价二万两以上,若是有黄豆般大的黄晕亦值一万两;而重七八分、形状浑圆的珍珠值二千两;很多信佛的富贵人家的念珠,动辄就要价上万两。

    亦是如此,兵备道衙门不仅是要防着安南入侵,更要为大明王室守护好这处宝源。

    兵备道这个官职看似是武将,但韩石生却是实实在在的文官,身兼着正四品的按察使司佥事。亦是由于拥有这个官职,地位要凌驾于粤西三府知府之上,拥有着监督地方官的权力。

    韩石生正在花厅用茶,听到林晧然和雷长江跟了过来,便决定做戏做全套,嘴角流露着不屑的神情道:“林知府和雷知府好奇心这般重,那就将他们一起都带过来吧!”

    “是!”进来汇报的人拱手,然后匆匆离开。

    坐在侧面的是显得儒雅的江员外,身材仍旧削瘦,但气色不错,这时拱着手微笑着道:“韩兄,要不我先行回避下!”

    “有什么好回避的,你就安心坐在这里!亦让那小子明白,什么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韩石生恶狠狠地说道。

    江员外的脸上微微一笑,便不打算离开这里了。

    现如今,他是父凭子贵。虽然他儿子只捞了一个翰林院庶吉士,但却成为徐阶的孙女婿,一举攀上了显赫的徐家。

    徐家一族并没有过于显眼的后辈,徐阶的子孙都没能成气候。只要他儿子江月白表现得再出彩一些,那必然会得到扶持,甚至会视为徐党的接班人来培养。

    虽然林晧然攀上了礼部尚书吴山那棵大树,但跟着次辅徐阶相比,简直就是小山丘和泰山的区别,两者根本不可以同日而语。

    对于林晧然火烧他江氏祖宅的事情,尽管已经被圣上盖棺定议,但到此时他都无疑释怀,亦是想着要将场子找回来。

    哼!

    韩石生远远看到进来的林晧然,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自从上次的雷州城之行,他跟林晧然是彻底交恶,甚至还惹来了麻烦。只是很快地,他通过了江员外结识了徐阶,即将成为徐党的一员。

    在其他地方,徐党可能不会太过于光彩,但偏偏这里是广东,而两广总督王钫正是徐党的核心人员之一,而他亦将凭此而显贵。

    “参见兵备大人!”林晧然和雷长江来到堂中,规规矩矩地行礼道。

    韩石生打量着林晧然一眼,不咸不淡地指着左边的位置道:“请座吧!”

    咦?

    雷长江的眉头微蹙,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自然知晓座位的规矩。

    这右边首座为第一主宾,右边首座为第二主宾,而韩石生竟然安排林晧然跟他坐在左边,而右边的座位却是江员外坐在那里。

    不过,他并不打算因为这种小事跟韩石生闹翻脸,毕竟对方现在攀上了徐阶,跟着两广总督王钫交好恐怕亦是早晚的事。

    林晧然并没有在左侧的座位落座,而是威严地望向右侧座位上的江员外,让到这个花厅的气氛当即亦得微妙起来。

    韩石生看到这一幕,本以为雷长江这种人会发作,但却没想到林晧然却是发难了,便是开口道:“林府台,可是对本官的安排不满?”

    这里其实是藏着一个小心机,他就是想要激怒林晧然,从而达到拍桌离场的目的。

    只是林晧然却没有瞧韩石生,而是对着江员外冷声道:“江员外,别给脸不要脸,你凭什么敢居我跟雷知府之上?是功名还是官职?”

    “林府台,江兄是我的贵客!”韩石生没想到林晧然没理会他亦就罢了,竟然直接将矛头指向了江员外。

    林晧然却是不卑不亢地拱手道:“韩大人莫怪!本府只是在教训一个不自知之人,不过是生员出身的商贾,竟然敢位居一甲二甲进士之上!”

    韩石生深深地打量着林晧然,虽然胸中极是愤怒,但却不好发作。毕竟林晧然搬出的是功名排序,这是所有士林人士最为看重的东西。

    江员外被林晧然如此当面数落,脸上亦是挂不住了。

    他原以为,凭着他儿子江月白考取进士,又成为徐阶的孙女婿,这小子怎么都得收敛一下,甚至为着昔日烧他宅子的事向他陪罪。

    但万万没有想到,这小子压根没有陪罪的打算,而且还变本加厉般,丝毫没有将他放在眼里,跟着以前根本没有两样。

    “还不让座吗?”林晧然的目光又落向气得发抖的江员外身上,眯着眼睛询问道。

    江员外的脸再也挂不住了,霍然地站了起来,却是朝着韩石生拱手道:“韩兄,我有些事要处理,先行告辞了!”

    却不是他的城府不够,而是林晧然太过直接,且一点脸面都没给他。亦是如此,他纵使好奇林晧然想喝哪一出,但还是决定离开这里。

    看着江员外被气走,林晧然显得很是得意,朝着雷长江道:“雷大人,你请!”

    雷长江却是摆了摆手,不知是不想跟林晧然争,还是不想直接跟韩石生喝反调,却是径直走向了左边的首座坐了下来。

    林晧然的心情不错,径直到走到右边坐下,接过漂亮侍女送上的茶盏,还有心情打量了这个显得娇羞的侍女两眼。

    只是这一幕落在韩石生眼里,却更是憎恨着这个狂妄的小子,压着胸中的怒火冷漠地询问道:“林府台,你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林晧然端着茶盏,手持着茶盖轻拔着滚烫的茶水,却是不紧不慢地回答道:“韩兵备,这罗半城竟然知晓什么重要线索呢?”

    “林府台,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我说是知晓安南奸细,亦得要告诉于你吗?”韩石生当即冷哼一声,不无挖苦地说道。

    二人是各有各的分工,林晧然是雷州知府兼广东市舶司提举,根本就管不到韩石生这个按察司佥事兼海北兵备道。

    “这个倒不用告诉我,不过罗半城你得交回给我!”林晧然软中带硬地说道。

    韩石生将罗半城抢过来就不打算还回去,态度强硬地道:“罗半城有着一条关系重大的线索,这人恐怕一时半刻是无法交给你了!”

    雷长江的火气当即涌了上来,深知这是韩石生的托词,恐怕是要包庇住那个罗半城了。只是他跟着林晧然早有约定,这才压抑着怒火,转而望向了林晧然。

    林晧然神色平静地说道:“他对你很重要,但对我亦同样如此,人我是一定要的!”

    “凭什么?”韩石生听着他态度如此强硬,当即是嘲讽地望着他道。

    林晧然神色如常地道:“我替皇上采购龙涎香的事情,韩大人想必是应该知道的。我在廉州府这里亦是帖了公示,结果有奸商竟然胆敢用假货糊弄于本官,而此人正是罗员外介绍的,本官需要通过罗半城寻得那个奸商,所以这罗半城我是非要不可!”

    咦?

    韩石生的眼睛瞪起,脑袋亦是嗡嗡作响,仿佛又被将了一军。

    虽然他先前知道,林晧然接到了替圣上采购龙涎香的差事,地位定然是有所抬升。只是在他看来,不过是更容易升迁罢了。

    但如今,他发现这小子太懂得借势了,一下子就能管到他的地盘来了。虽然林晧然的话说得轻巧,但无形中却给了他施予一种巨大的压力。

    他先前是想将罗半城抢过来后,然后找个理由将人放了,雷长江恐怕亦是无可奈何。但是如今,林晧然突然间出现,且搬出了“皇差”。

    若是还按原计划行事的话,罗半城是得救了,但板子必然会落在他韩石生身上了。

    他不仅不配合林晧然追查奸商,还将关键的帮凶放走了,且这帮凶还明显是犯了罪案的情况下。这事一旦闹到朝廷那里,那他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一念至此,韩石生的脸当即就拉下来,咬着牙问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韩兵备对罗半城审问后,将他交给本官,本官得揪出那个奸商,讨要真正的龙涎香!”林晧然跟着他对视,微笑着说道。

    “你在撒谎,我从来没有听我姐……罗员外说过,他有卖龙涎香予你!”罗豪杰安顿完罗半城就过来了,只是没有选择露脸,这时亦是忍不住走出来指责道。

    林晧然睥向突然钻出来的罗豪杰,冷声地质问道:“罗指挥使,你是指责本官撒谎,还是想要包庇那个奸商呢?”

    罗豪杰迎着他的目光,面对着这项指责,忍不住咽了咽吐沫。

    林晧然望向韩石生道:“我此次远道而来,就是为了通过罗半城找到那个奸商,索要到真正的龙涎香,韩大人不会让本官等太久吧?”

    事质上,大家都猜测林晧然这是在撒谎,但高明之处在于,他们将不敢不将罗半城交出去,毕竟这事涉及到龙涎香。

    韩石生亦是看清了这一点,终于知晓这小子确实难缠,有着“采购龙涎香”的皇差,当真是让他如虎添翼,咬着牙应承道:“不会!顶多三天,我会将人交给你!”

    林晧然露出满意的笑脸,站起来拱手道:“那下官失辞了!”

    砰!

    看着林晧然和雷长江离后,韩石生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怒不可遏地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竟然敢向本官这般要人,真是狂妄至极!”

    “韩大人,你刚才是敷衍那小子?我们还是按原计划行事,将我姐夫送走吗?”罗豪杰带着一丝希冀地询问道。

    韩石生白痴一般地望着他道:“你觉得你姐夫还能保得住?”

    尽管他很是不甘心,但却不得不认清一个事实,他没有能力保护住罗半城。在这一次交锋中,他完全是落到了下风。

    起码在廉州府这里,他不再是那个说一不二的韩兵备,地位毅然受到了来自于林晧然的挑战。

    事情并没有完结,林晧然竟然在廉州城广发请帖,将在联合酒楼款待廉州府有名的官绅,共同商讨疏浚南流江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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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廉州城,府城隍庙和县城隍调并列,这里显得很是热闹。

    由于今日是墟期,这里多了一些摊子。特别是一些临海的居民亦出现在这里,带来了很多的海产品,在这进行销售。

    陈老实一个很本分的疍户,虽然失去到珠池采珠的权利,祖辈又没有遗留下多少田产,但他并没有入海为寇,而是在南流江或近海打鱼为生。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选择,有些人喜欢轰轰烈烈,而他却喜欢平平淡淡,哪怕日子过得贫寒一些。

    让他颇为无奈的是,以前还可以在海边插箔逮鱼,但自从韩石生上任后,政策却是收缩了,不允许他们在海边插箔。

    他的家里又是雪上加霜,先是父亲因病过世,而他娘亲又染了恶疾。为了给娘亲治病,他亦是决定到城里来贩卖鱼获,希望能够凑足家里的医药费。

    “物美价廉的海产,走过路过千万别错过!”

    陈老实在街边规规矩矩地叫卖着,在这里摆了一个杂货摊子,将从海中弄到的海产品通通摆放在这里销售。大到十几斤的海鱼,小到几钱的沙虫,这里是应有俱有。

    由于路途较远,他到廉州城已经到了中午,算是勉强赶上黄金时段。

    只是刚摆摊子没多久,旁边的食摊传来一个骂骂咧咧的声音:“这虾米一点都肉都没有,下次再跟这般糊弄我,老子就宰了你!”

    “是!是!七爷,我下次一定注意,还请别动气!”摊主陪笑着握着他的手,不着痕迹地将银子塞给了这个骂骂咧咧的青年男子。

    咦?

    陈老实的眉头不由得蹙起,扭头望了过去。却不是因为这个混混吃了霸王餐,而是这摊主的虾米是刚刚从他这里买过去的,都是个头大肉质饱满,绝对的上等虾米。

    黄七对这个食摊摊主的表现很是满意,手里掂着银两走了过来,发现了亦是望着他的陈老实,便是轻睥地问道:“新来的?”

    “是……是新来的?”陈老实警惕地望着他,老实地点了点头道。

    黄七轻哼一声,当即指着地面发难道:“知不知道这廉州城是谁的地头?你竟然敢不打招呼就在这里摆摊,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在他说这番话的时候,身后两个身材结实的混混配合地卷起了袖子,恶狠狠地瞪着陈老实。

    陈老实一直都是老实巴交的人,最擅长的事情是埋头苦干,鲜有与人急眼的时候。现在看着这个架势,知晓是遇到传说中的地痞,咽着口沫紧张地说道:“我……我就卖些不值啥钱的东西,这是我头一次到城里卖!”

    “那就按廉州城的规矩来,将你的那份钱交上来,我保你平安!”黄七没有任何避讳,当即就向黄七索要保护费。

    陈老实心里很是肉痛,但却知遇到这种地痞就得认栽。特别他在廉州城这里是人生地不熟,连衙门的门口都不知晓在哪里,便将藏在身上的钱袋拿了出来。

    “拿来!”

    一个混混看到钱袋的时候,眼睛显得发亮,便是快步走上前,并一把用力夺过钱袋,而钱袋的绳子当即被扯断了。

    黄七从手下的手中接过钱袋,发现钱袋还挺沉,心里不由一喜。只是看到里面都是满满的铜钱后,当即色变地道:“你是打发化子啊?给老子将他的摊子揪了,让他长点教训!”

    两名混混先是一愣,但紧接着脸上露出凶相。他们对这种活显得很是熟练,上前便用脚将箩筐踹飞,又将那些鱼干泼到地上,还在上面狠狠地跺了几脚。

    “你们做什么?不要!不要!”黄七的钱袋被抢,正是肉痛之时,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还要砸他的摊子,着急地哀求道。

    这些都是他早出晚归、辛辛苦苦换来的成果,现如今看着被洒满一地,被如此的践踏,让到他急得眼泪都要流出来。

    特别这是为了换几个钱好为他娘亲治病,更让他心生悲鸣。

    只是这世上哪来什么怜悯,这些无法无天的地痞显得很是享受,喜欢这种践踏别人劳动成果的感觉。

    “住手!”

    却是这时,一个带着奶气的声音传来。

    黄七寻声望去,当看到那个肉肉的小身影,不由得笑了。

    这竟然是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身穿着比较普通的儒裙,虽然长得倒是粉雕玉琢的,但他从来不是尊老爱幼的人。

    这……

    陈老实亦是寻声望去,发现为他出头的是一个小丫头。他的心里并没有欣喜,但看着她脸上的怒容,却涌起了几分莫名的感动。

    出现在这里的自然是虎妞,她原本在旁边的食摊吃着香喷喷的蟹粥,结果看到这欺负人的一幕。她自然会选择打抱不平,同时一股无名之火窜上心头来,那双粉雕玉琢的脸蛋正愤怒地望着黄七。

    “小丫头,我劝你别多管闲事!”黄七看着小丫头旁边的阵容,猜测这个小丫头是有些来历,但却浑然不惧地警告道。

    作为廉州城的地痞,这欺软怕硬早成了一项必修课。对于廉州城大人物的家眷,他早已经是了然于胸,并没有这个小丫头的存在。

    至于会不会是其他府县的富家千金,倒是有这个可能,但正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他自然不需要过于担心。

    另外,如果被一个其他府县的富家千金警告就退缩,那他如何还能震得住这一大帮商贩,还如何在这里大肆收取保护费呢?

    虎妞的火早已经窜起,看着那两个混混还在砸东西,而黄七竟然反过来警告他,便生气地说道:“饭缸,你去教训他们!”

    话刚落,身材高大的饭缸从隔壁桌子站了起来,手里还拿着两个肉包子。只见他往着嘴里猛地一塞,然后向着那两个混混冲了过去。

    两个混混砸得正在兴头上,正将一个精美的珊瑚摆件往地上狠狠一摔,看着砸成无数块的珊瑚,心里显得无比的舒畅。

    不要……砰!

    那个砸珊瑚摆件的混混发现饭缸如同疯牛般冲来,惊恐地想要躲避,但却是为时已晚。只感到骨头都要碎了一般,当即被狠狠地撞飞。

    被撞飞数米远,那个混混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浑身的骨头像是散架一般,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失败了。

    不要……噗!

    另一个混混的情况更是糟糕,还没有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饭缸那硕大的拳头迎面砸下。一口鲜血当即从嘴里喷出,还携带着一颗雪白的牙齿。

    黄七看到这个情况,心里亦是感到了害怕,当即跪地道:“好汉,饶命,饶命!”

    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为了免受皮肉之苦,并不介意丢掉脸面,而他秉承的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原则。

    噗!

    饭缸不属于心如铁石的人,亦不属于优柔寡断之人,而是一个很听话的人。并没有因为黄生的求饶而生起怜悯之心,一拳又挥在他的脸门上。

    黄七心里那个恨啊!这个傻大个压根不吃他这一套,不仅没有停下手来,力道亦没有半点折扣,让到他的鼻血染红了脸。

    仅是眨眼间功夫,饭缸就已经轻轻松松就将三个地痞搞定,令到周围的人都是瞠目结舌。不过看着他壮如牛的体形,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啊……

    饭缸突然发现黄七不老实,竟然还想伸手去偷地上的那一颗石头,当即一脚狠狠地踩在他那只不干净的手上,痛得黄七又是惨叫一声。

    “放开!放开!”

    黄七的手被这么一踩,五官都变形了一般,又气又恼地叫喊道。

    虎妞很满意于饭缸的表现,迈着小短腿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对着黄七警告道:“放开你可以,但你不能再欺负人了!”

    这话不仅是要求黄七改邪归正,而且是在声明着她的处事立场,那就是她今天之所以出手,就是因为黄七欺负陈老实,仅此而已。

    黄七一改平时欺软怕硬的作风,却很是强硬地说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若是不想惹麻烦的话,我劝你别多管闹事!”

    旁边的食摊摊主跟了过来,对着虎妞进行规劝道:“小客官,这黄七是黄捕头的亲弟弟,背景大得很,你可要三思啊!”

    “我不用三思,一思都不用,他欺负人就是不对,我虎妞是管定了!”虎妞果决地摆着肉肉的小手,显得毫无畏惧地说道。

    饭缸的脚挪开,却是一把将黄七如同小鸡崽般提了起来,望着他的眼睛问道:“你听清楚了没有?虎妞让你不许再欺负人!”

    “听……听清楚了!我……我不以后不再欺负人!”黄七咽了咽口水,当真被这个黑大个给镇定了,选择了进行妥协。

    饭缸一把将他丢了出来,一声呵斥道:“滚!”

    “慢着,钱袋呢!”虎妞却是突然说道。

    黄七肉痛地掏出自己的钱袋,但很快发现是误会了,便将陈老实的钱袋还了回去。在两个手下的掺扶下,他朝着地上又望了一眼,这才挥手撤退。

    “多谢小小姐,出手相助!”陈老实对于仗义出手相助的虎妞是相当感激的,毕竟在这个时代,已经很少这种人了。

    虎妞却没有太当一回事,像是举手之劳般,淡淡地挥手道:“不用谢我啦!”不过她心底是有些失望的,但亦觉得很是正常,她究竟不是什么女侠,而是一位小小姐。

    她领着阿丽等人回到食摊,又是继续享用着美味的蟹粥。

    虽然她先前是答应哥哥不来廉州城,但在长林村呆着没两天,她就决定爽约了。毕竟哥哥的武功值太低了,她很是担心哥哥的安危,所有她有足够的理由到这里。

    没多会,黄七却是去而复返。

    对于去而复返的黄七,别说是虎妞了,哪怕阿丽等人都知晓对方是要带着人回来找茬了。只是让他们感到奇怪的是,黄七并不是搬来大批人马,仅是领着一个带着几名随从的华服公子哥。

    “小客官,您快走,这是罗指挥使的公子,整个廉州城没几个人敢惹他!”食摊的摊主倒是一个好人,在看到那个华丽公子哥的时候,当即着急地提醒虎妞道。

    虎妞的眉头蹙起,抬头望着那一行人。她自然不会轻易离开,特别发现陈老实还在收拾着东西,她更不可能置之不理。

    在他们到达食摊这里的时候,虎妞当即表明态度道:“你们有什么可以冲我来,我才不怕你们,哪怕闹到府衙我都占着理!”

    “就是他们这伙人砸了你?”华丽公子哥却是没有在食摊前停留,经过的时候打量了虎妞等人一眼,显得很不屑地对黄七询问道。

    “对!”黄七点了点头,目光却落在陈老实的摊子上,压着声音说道:“罗公子,东西就在这人的手里,肯定没有错!”

    华丽公子哥叫罗成,是罗豪杰的儿子,在廉州卫亦是响当当的恶少。听到黄七的话后,目光当即就落到了陈老实身上。

    “你们要做什么?”陈老实看着来势汹汹的一帮子人,显得很是害怕地道。

    虎妞带着人亦是走了过来,并警惕地望着黄七这行人,似乎是随手准备出手,甚至阿丽的手都已经握在了刀柄上。

    “就在那里!”黄七指着箩筐中的石头,眼睛发亮地说道。

    罗成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向,心里亦是砰砰地跳动,却是忍着心里涌起来的激动,掏出一锭银子抛过去道:“你这筐东西,本公子全都要了!”

    啊?

    原以为要倒大霉的陈老实接住这锭足足有三两多的银子,整个人都愣住了。

    对方并不是要找茬,而是要来送钱的。且一出手就如此阔绰,丢出了三两多的银子,却要他这筐不值啥钱的海产品,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

    罗成看着陈老实没有吭声,心里突然一沉道:“不够?”

    “这……”陈老实拿着那锭银子,自然不会觉得钱不够,而是担心对方是在戏耍于他,毕竟给的价钱实在是太高了。

    黄七却是怒道:“别给脸不要脸,你快痛快地答应!”

    “别!”罗成伸手拦着乔装要发怒的黄七,装着浑然不在意地说道:“虽然我爹是廉州卫指挥使,但我亦不会强买强卖,价格不满意地可以谈,你还个价吧!”

    嘴里说着给黄七自主选择的权利,但却搬出了他那位担任廉州卫指挥使的老爹,只要是心智健全的人,都不可能拂他的脸子。

    咕……

    陈老实咽了咽吐沫,这三两多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了。只是要还让他还价,他压根就不知道怎么回价,也不敢进行还价,心想着要不要硬着头皮答应,亦不顾对方是不是戏弄于他。

    却是这时,一个脆脆地声音响来:“哎呀,我说你们怎么要买这筐东西,这个像石头的东西值钱得很呢!跟我上次捡给我哥的一样,你要是愿意的话,这块东西我可以给……一千两!”

    一千两?

    一块黑不溜啾的石头。

    随着虎妞的这个报价出炉,令到周围当即一片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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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虎妞竖起一根白皙的手指,下巴还轻轻地抬起,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很清澈,粉雕玉琢的脸蛋写满着认真,令人很容易相信她所说的话。

    一千两!

    只是这个咬字清晰的报价,却震惊住在场的所有人。

    他们绝大多数都属于底下层人士,需要付出辛勤的劳作才能填饱肚子,身上往往只是几十个铜板,十两银子都令他们可望而不可及,更别说是一千两了。

    很多人最初都觉得这是一句玩笑话,但看着虎妞认真的模样,不由得动摇了这个推论。

    “啊?”

    陈老实正想要硬着头皮同意罗成的报价,但听到虎妞的报价后,眼睛当即瞪起,那颗心脏亦是扑通扑通地猛烈跳动着。

    三两多就让他不敢接受了,这足足一千两压下来,让他都想要跪到地上。不过跟刚才的茫然相比,他此时此刻终于有了一些眉目,目光落到虎妞手里的那块黑石头上。

    这块黑石头其实有些来历,是他家的祖传之物。

    他曾经听她娘亲说过,上面原本镶着一个小金佛。当年他爷爷迫于生计,决定将这祖传之物拿去变卖,拿给当铺的掌柜掌眼。只是掌柜仅是看中那樽金佛,对这黑不溜啾的石头是嗤之以鼻,声称是一文不值的东西。

    大概是为了留下一个念想,又或者是保留着对先祖的一分敬意,这黑不溜啾的石头便被保留了下来,丢在他家的角落中。

    这次进城贩卖东西,除了他那些海获外,亦是将家中仔细地搜罗一番。却不知道是谁将这个祖传的黑石头丢到了筐里,被他给带来了这里。

    他突然又想起黄七在先前的打斗中,黄七想要摸走他这块祖传的黑石头,结果被虎妞那个高大的仆人给制止。现如今,黄七将罗公子又带了过来,显然正是为了这块黑石头。

    一念至此,加上虎妞所说的话,所有的疑团在这刻通通都解开了。玄机就在这块祖传黑石头上面,这绝对是一个宝贝。

    “她知道?……一千两?”

    罗成和黄七同样感到震惊,难以置信地望着虎妞,他们此番的目标正是这块黑不溜啾的石头。但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突然杀出的小丫头不仅知晓这石头,竟然还直接报出了一个天价。

    特别是罗成,眼看着陈老实就要点头,这块黑石头即将唾手可得,但却突然被人截胡。就像是眼看到手的姑娘,却被人抱到旁边的床上摩擦,而自己只能在一边看着难受。

    这知悉黑石头的奥妙亦就罢了,竟然还报出这个价格,一个足以杀死一切竞争的天价。

    罗成的老爹虽然是廉州卫指挥使,这些年亦是捞了不少的钱财,但他能够支配的钱财最多不过数百两,绝对不可能一下子能够拿得出一千两。

    这……是真的吧?

    大家的目光一会望向虎妞,一会又扭头望向陈老实,表情亦是各异。有怀疑、羡慕、震惊,当然更多的还是期待。

    “真……真的,一……一千两?”陈老实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对着虎妞结结巴巴地询问道。

    虎妞嗅了一下黑石头,然后很是坦诚地望着他道:“可以的,跟我上次捡的真的很像!不管这东西是真是假,我都可以一千两买下来,绝不反悔!”

    “好,我卖给你了!”陈老实的声音带着颤音,显得激动地说道。

    虽然他猜测这个黑石头很可能是个宝贝,但亦可能啥都不是,而如今这丫头说得如此的坦诚,让他很是信任这个先前为他出头的小丫头。

    最为重要的是,他深知“匹夫无罪,怀玉其罪”的道理。这宝贝能够顺利脱手就是一笔财富,不然将会是一场杀机,甚至会让他一贫如洗的家庭变成家破人亡。

    “等等!”黄七却是朝着陈老实暴喝了一声,心里自然是一万个不同意这笔交易,眼珠子一转便是计上心来道:“小丫头,你说一千两?银两在哪里?若是没有,你就是个骗子,这种交易不能作数!”

    “我身上当然没带这么多银两呀!”虎妞很是理所当然地说着,然后朝着木英招了招手。

    没有?

    听到这个答案,虽然很多人都明白,谁都不可能携带一千两银子。且不说没有这个必然,携带起来亦很是麻烦,但仍然怀疑地打量着虎妞。

    虎妞的衣着比较寻常,身上没有多大富家小姐的那种知书达礼,亦没有官家小姐的那股刁蛮劲,反倒给人一种属于江湖的侠气。

    让这么一个小丫头或者她身后的家庭掏出一千两,恐怕有些天方夜谭了,到头来不过是一句戏言吧!

    “原来这是小孩子的一场闹剧啊!”

    “说是嘛!哪怕是罗半城的儿子,亦不可能轻易拿出一千两吧?”

    “别说一千两了,我觉得她身上十两银了都没有,这陈老实是要空欢喜咯!”

    ……

    一些人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纷纷发表着质疑的声音,都认定虎妞不可能做得了一千两的主,更不可能掏出一千两银子。

    哎!

    陈老实原本还是有些期盼的,虽然不寄望于能真正得到一千两,但却希望能得到一百两。只是听到周围的议论声,心里亦是慢慢地滑向了谷底。

    黄七得意地睥了罗成一眼,有些邀功的意思,因为他觉得戳穿了这个小丫头的谎言,更是成功地“阻止”了这笔交易。

    啪!

    却是这时,仿佛一个巴掌狠狠扇向了那些准备看戏的人。

    在大家等着看戏的目光中,木英大步走了过来,将二百两银子交给了陈老实。

    陈老实接过这沉甸甸的银两,在核实是货真价实的银两时,感觉自己是在做梦一般。他今天进城的时候,仅是想换到一两银子给娘亲看病,但现如今就已经有二百两。

    二百两很重,但让他紧紧地抱在了怀里,仿佛抱着全世界一般。

    “二百两!”

    大家亦是看到那白花花的银子,然后又震惊地向虎妞,知晓这个看似普通的丫头,其实拥有着惊人的财力。这二百两说拿出来就拿出来了,单是这个实力,就不能对她那一千两产生过多的质疑了。

    虎妞抱着那块黑石头,指着旁边的食摊对着陈老实脆声道:“我这次来廉州城只带了二百两,不过我在廉州城认识一些人,现在就去给你借剩下的八两百。你先在这里吃点东西填肚子,我得要一会才能将钱给你送来!”

    “好!”陈老实紧紧地抱着钱袋,整个人还处于亢奋之中。

    对于虎妞,此刻只有一份浓浓的感激之情。今天不仅帮着他出了头,还在关键的时刻指出了这黑色石头的不凡,更是用一个令他难以想象的高价买了这块石头。

    现如今,哪怕虎妞不给他剩下的八百两,他绝对没有一句怨言。若不是因为虎妞,他今天甚至一文钱都捞不到,或者只得到了三两多,而不是现在怀中的二百两。

    这二百两实在是太重要了,不仅能够医治他娘亲的病,更能够改善他一家的生活,让到他的妻儿不用再整个忍受饥寒。

    “陈兄,来来,你还没吃饭吧!我这里的鸡粥是一绝,我这就给你勺一碗尝尝!”食摊的摊主很是热情,当即就将陈老实拉了过去。

    罗成冷眼地看着这一切,突然在一个随从的耳边不知说了什么,然后目光落向正准备离开的虎妞,脸上露出怒容道:“你抢了我的东西,就这样想走了吗?”

    咦?

    听到这番话,正要散去的人群都是一愣,目光落向了罗成身上。

    虎妞自然不会害怕,显得理直气壮地脆声争辩道:“我这哪里是抢呀?你要买的箩筐不是好好地在那里吗?要买的话,你就买咯!”

    “你别在这里装傻,我说的是你手上的……黑石头!”罗成咬牙地说道。

    虎妞确实是在装糊涂,但仍然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出价一千两!你也可以出的嘛!我现在都不知真假,你要是出到二千两的话,我是可以考虑让你买的!”

    这话无疑是戳到了罗成的软肋,且不说他拿不出这么多银两,他亦不能完全确实那个黑石头的真假,自然不可能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换取这块黑石头。

    不过,他早已经有了主意,指着虎妞手上的黑石头冷声道:“我的意思是!你抢了我的黑石头,你给我乖乖地还回来!”

    啊?

    正准备继续看戏的人群当即一愣,不少人已经是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望向了“愤怒”的罗成。所谓的“睁眼说瞎话”,大抵就是如此了。

    明明就是罗成捡漏不成,被虎妞以一个超级高价买了去。现在罗成却是反咬一口,说这东西是虎妞从他手里抢夺过去的,当真是无耻至极。

    “我抢你的?”虎妞指着自己的小鼻子,睁着那双明亮的眼睛,显得难以置信地道。似乎亦没有想到,世上会有如此无耻之人。

    黄七这个时候跳出去,指着脸上的伤口道:“不错!你们抢了罗成公子的黑石头,还将我跟我的兄弟打脸了,这就是证据!”

    在说完这番无耻的话后,他还嚣张地指着人群说道:“你们都看到了,是不是?”

    黄七在廉州城积威已久,再加上背景强大的罗成在此,令到周围的人纷纷都低下了头,甚至有人还选择违心地点头。

    陈老实看到这一幕,心里却是一阵阵的害怕。

    “匹夫无罪,怀玉其罪”,这绝对是一句至理良言。

    若是罗成指责他偷了东西,那他还能如何能自辩,别说这怀中的二百两了,恐怕命都得丢在这里了。

    “哎呀!你们想用抢呀?那就来咯,看谁怕谁呢!”虎妞已然看清了真相,拉起衣袖准备干架,没有丝毫的惧色。

    她已经知晓罗成颠倒是非黑白,其实想要抢她手上的黑石头。阿丽和虎妞等人来到了虎妞身边,看着罗成身后的几个随从,显得是蠢蠢欲动。

    罗成和黄七反倒是退缩了,知晓不是对方的对手,特别对方的那个黑大个,体型实在是太吓人了些。

    “你们住手!”

    黄捕头在这一带巡查,听到动静后,亦是带着人赶来。

    看到官府的人出现,大家亦是松了一口气,一场即将上演的打斗化于无形。

    “黄捕头,这帮外地人不仅抢了我的东西,还打伤了我的人,你可要为我作主啊!”罗成指着虎妞及她抱着的黑石头,恶人先告状道。

    虎妞看到捕快出现,心里亦是一喜,当即脆声地辩解道:“哎呀!你还敢说我抢你的东西,这黑石头是你的吗?你敢发誓吗?”

    “我不跟你扯这些没用的,快将黑石头还给我!”罗成板着脸命令道。

    黄捕头扭头望向了虎妞,显得是公事公办地说道:“既然是你抢了罗公子的黑石头,那就将东西还给罗公子吧!”

    “这东西哪里是抢的呀?明明是我花钱买的,我凭什么要给这个坏蛋呀?这是我刚才花一千两从他那里买来的,大家都看到的。”虎妞指向那边的陈老实,并不打算就此妥协,满脸认真地解释道。

    对于占理的事情,她是格外的有底气,无论神情和举止都很容易令人信服。至于会不会向恶势力低头,虎妞的字典似乎没有这个词。

    “你说大家都看到了?那谁看到了,让他站出来啊!”黄七的脸上流露出痞气,恶狠狠地指着周围的人询问,威胁之意是不言而喻。

    却是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道:“我看到了!”

    黄七听到这话,胸中当即燃起一股怒火,当即寻声望去,打算教训这不开眼之人。只是他才刚转过身,眼前当即一暗,整个人晕倒在地上。

    “你……”黄捕头看着突然打晕自己弟弟的女人,当即就怒了。

    “我也看到了!”

    “对,明明是这个小女孩买的!”

    “不错!那块黑石头是小女孩花一千两花的!”

    ……

    在看到黄七被打晕在地,不少人选择了站出来,道明了事情的真相。

    小狐就站在木英的旁边,这时冷淡地说道:“现在知道真相了吧?东西是我家……小姐买下的,你还要我们黑石头还给这人吗?”

    黄捕头心里很是愤怒,但却知道此刻不能冲动,不然后果会很麻烦。

    笃笃……

    却是这时,几声马蹄声由远而近,一支小型的队伍正朝着这边而来。

    罗成扭头望向,脸上当即绽放出了笑容,然后又贪婪地望了一眼虎妞手上的黑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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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地,行人纷纷避让。

    却见身披锁子甲的廉州卫指挥使罗豪杰出现,正带着一支人马夹带着嚣张的气焰朝着这里而来,显得是威风凛凛。

    大家看到罗豪杰出现,心里都不由得暗叹。廉州新任知府雷长江可能还会主持公道,但这位罗指挥使是有名的贪财好色之人,哪里可能会放过这个宝贝。

    一念至此,很多人怜悯地望向了虎妞,觉得这个丫头要倒大霉了。

    虎妞那张粉嫩的脸上出现凝重之色,抬起头认真地审视罗豪杰,却不是害怕或者其他,而是在判断这个将军是好人还是坏人。

    她有着很强的善恶观,喜欢好人而讨厌坏人,这是她的处事准则。

    阿丽和木英站到虎妞的左右,阿丽自然不会感到害怕,而作为海侗族的木洞主亦算是身经百战,反倒是蠢蠢欲动。

    除却之外,饭缸和几个海侗族的精壮亦是站于身后,分别拿出了他们的武器,望着朝着这里而来的廉州卫随时打算进行战斗。

    看到这伙杀人凛凛的人,黄捕子和那几名捕快都咽了咽吐沫,知道这里没他们什么事了。他们自然不敢惹廉州卫,而这伙来历不明的人似乎亦不简单。

    “爹!”罗成看着老爹出现,脸上当即露出了兴奋的笑容,远远就喊了一声。

    待到罗豪杰拍马来到近处,他如同被人欺负的孩子般,指着虎妞进行控诉道:“爹,是他抢了孩儿的石头,就是那块!”

    说着,生怕罗豪杰看不到一般,指着虎妞手是的石头强调道。

    “这是我从陈老实那里买来的东西!是我买给我哥的,你要是敢抢的话,我哥肯定不会饶过你!”虎妞自知不能硬敌,护着石头认真地警告道。

    罗豪杰轻蔑地打量着虎妞,心里很是不屑,对她所谓的哥哥浑然不当一回事。在廉州城这里,就没几个人敢不卖他面子的。

    他翻身下马,没有理会儿子,而是叫来了那名年长的随从。

    这名随从似乎深得罗豪杰的信任,并没有添油加醋,当即将方才虎妞“横刀夺宝”的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听着这个小丫头掏出一千两,亦是让罗豪杰感到震惊。不过得知罗成想要强占那块黑石头,眉头微微蹙起,并警告性地瞪了他一眼。

    罗成迎着父亲狠厉的目光,顿时便蔫了。虽然他在外面是作威作福,但在家里却是个受气包,平常没少受老爹的拳头。

    “这个小丫头恐怕有些来头,恐怕不好惹呢!”管家认真地说道。

    罗豪杰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显然要比罗成精明,目光先是落向虎妞,然后指着抱着银两颤颤巍巍的陈老实突然怒斥道:“陈老实,你好大的胆子!”

    咦?

    大家听到这话,纷纷扭头望向了陈老实。陈老实被吓得一大跳,整个人当即愣愣地站在那里,裤裆感受到了一股热意。

    “这块石头当真是你的东西吗?”罗豪杰指着虎妞怀中的石头,板着脸进行质问道。

    陈老实的身体哆嗦着,很是肯定点头道:“是,是小人祖上传下来的!”

    “祖传的?那你可知这东西是何物?”罗豪杰眯起眼睛,如同恶狼般瞪着他询问道。

    陈老实望向那块黑石头,自然知道不是普通的石头,但到此时他仍不知这黑色石头是何物,便是老实地摇头道:“小……小人不知!”

    “你当然不知!”罗豪杰露出满意的笑容,然后话锋一转道:“因为这根本不是你的东西,而是你前天从兵备大人府中窃取,今已被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狡辩?”

    “草民冤枉!冤枉啊!”陈老实当即跪了下来,哭丧着说道:“虽然小人不知是什么宝贝,但这真是小人家里祖传之物啊!”

    哎……

    围观的百姓看到这一幕,心里都有着一把称,自然知晓是谁是实话,谁又在巧取豪夺。不过相对于罗成,罗豪杰明显要更高明。

    陈老实不知晓这黑色石头的来历,确实跟他祖传之物有相悖之处,便是给了罗豪杰发难的借口。

    “来人,将这个贼子押往兵备道衙门!”罗豪杰大手一挥,下达命令道。

    “慢着!”虎妞突然出声制止,然后认真地望着罗豪杰询问道:“你怎么知道这块石头是兵备大人的,这上面又没写有名字!”

    “本指挥使见过这块石头,自然是认得的!”罗豪杰睥了虎妞一眼,显得傲慢地说道。

    虎妞伸手捂住黑色石头的某一部分,突然仰着脸蛋认真地询问道:“你既然见过这块石头,那你说说,这个凹处写着什么字?”

    咦?

    有字?

    围观的人群听到这话,都感到一阵意外。

    陈老实的眼睛亦是瞪起,先是望了一眼虎妞,然后又望向罗豪杰。

    罗豪杰的眉头蹙起,暗暗望向儿子和管家,但却见他们都摇了摇头。先前的话自然是撒谎,他并没有见过这块黑色石头,这块石头更不属于韩石生,自然更不知那个凹处写着什么字。

    不过终究是老江湖,他淡淡地回答道:“本指挥使是见过不假,但就如现在这般,在兵备大人府中远远看到,并没有在近处把玩过。”

    “你只是远远瞧过一眼,都不知道石头上面有没有字,怎么就能断定这块石头是兵备大人的了?不能只是两块石头相像吗?”虎妞脆声质问道。

    “对呀!天下的石头多得是,莫非都是兵备大人的?”

    “不错!世间相似的东西何其多,怎么如何轻率就断定是兵备大人的?”

    “呵呵……幸好兵备大人丢的不是珍珠,要不然咱廉州城就要鸡犬不宁了!”

    ……

    随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特别是一些书生亦是出现在这里,并没有畏惧于罗豪杰的权势。听着虎妞的质疑,纷纷对着这个逻辑漏洞进行指责。

    罗豪杰顿时感到了一股压力,这事确实是存在着疏漏,口气微缓地补救道:“我只是说很相似,一切事情的真相,待到了后备衙门见到兵备大人那里,自然就能见分晓!”

    对于罗豪杰话中的疏漏和转变,大家都是嗤之以鼻,压根不相信这一套。不过对方的身份摆在这里,却不能够穷追猛打。

    “怎么要到兵备衙门呀?这种事情,不是应该到府衙的吗?”虎妞的眉头微微蹙起,更想到府衙找雷长江来评理。

    罗豪杰冷哼一声,显得不屑地道:“兵备大人为大明捍卫边疆,肩负着保家卫国的责任,这种事情自然是要前往兵备衙门。”

    或许说出这番话他亦是感到害臊,又是放缓语气道:“若这件事情只是一个误会,东西自然会物归原主,大家亦省了去府衙走一遭!”

    哎!

    尽管罗成说得很好听,但落在陈老实的耳中,听到的却是惺惺作态。一旦到了兵备道衙门,他知道不会再有机会出来了。

    在这一刻,他都已经想好了遗言,一定要告诉儿子“匹夫无罪,怀壁其罪”。让他一定要踏踏实实地生活,千万别想一朝暴富的好事。

    “小丫头,将东西给我吧!”罗豪杰突然朝着虎妞伸手索要黑石头。

    虎妞却是将黑色石头抱紧,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东西是我买的,为什么要给你呀?”

    “这是赃物!”罗豪杰当即耷拉着脸道。

    “你说是就是了呀?”虎妞拉长语气显得不满,然后做出决定道:“我跟你们到兵备道衙门!这事不是你们抓错人,那肯定就是你想串通韩石生私通我的石头。”

    事情到了这一步,她仍然没有判定是罗豪杰是要联合韩石生夺取这块黑石头,而是保留着一种可能性,相信人生的善念。

    或许韩石生真的丢了一块相似的石头,所以才造成这起误会。若真是如此的话,到了兵备道衙门说清楚,那事情便是皆大欢喜了。

    “那走吧!”罗豪杰轻睥了一眼,淡淡地说道。

    却不是他的脾气突然变好,而是虎妞竟然直呼兵备大人的名字,让他知道这个小丫头的来历恐怕不凡,出身应该是非富即贵。

    只是让他有些疑惑,这个小丫头既没有富家小姐的贵气,亦没有官家小家的傲气,反倒表现着属于江湖的那股侠气。

    但生于这个时代,谁家能养出这种女娃,谁家又敢养出这种女娃。若是一个不慎,必然会闯出大祸,这等多有实力的人才能补锅啊?

    兵备道衙门离这里并不远,只有二百米的距离。

    一行人没走多远,便看到一辆小推车由远而近,正是本城的张家人。

    张家原本是廉州城的普通士绅,但随着张氏一族出了一名进士,而他们家又攀上了林雷公,让他们一举跃至廉州城的顶尖家族。

    走在前面的,毅然正是张府的二老爷张青溪,身后除了几名家丁外,还有小兔和小猪。

    小兔和小猪刚才一起到了张家,张家人知道他们是虎妞的丫环和随从。在得知来意后,张青溪当即从银库取了八百两银子,并亲自领人押送银子过来。

    咦?

    罗豪杰亦是被那辆小推车吸引住了,更准确地说,是那小推车上的银箱。

    “虎妞,这是你要的八百两!”张青溪自然是认识虎妞,指着被打开的银箱说道。

    虎妞掂起脚跟看了一眼银箱,然后指向了被押送着的陈老实,让他将钱交给陈老实。

    陈老实看着那白花花的纹银,心里当真是百昧陈杂,扭头望着虎妞苦笑着道:“这位小小姐,现在事已至此,这笔买卖恐怕是做不成了!”

    “哎呀!你明明是被冤枉了,怎么做不成了呢?”虎妞却是选择相信陈老实,然后举着黑色石头认真地说道:“你赶快将银两收下,这东西就是我的了,这样我哥才有理由收拾他们!”

    说着,她露出标志性的“不骗你”的表情,眼睛诚挚地望着陈老实。

    她确实有着两手准备,若是事情是个误会倒没啥,若是对方真要将抢她的黑石头,那她就让哥哥出面解决,狠狠地教训这帮坏蛋。

    陈青溪的眼睛微亮,当即指着那些银两对着陈老实说道:“你就别婆婆妈妈了,这些钱已经归你了,你打算怎么处置?”

    “我陈老实别无所求!如果可以的话,请帮我将我娘亲接进城里医治,小的下辈子做牛做马亦会报答你们!”陈老实的眼泪涌起,认真地请求道。

    哎!

    跟着看热闹的百姓不由得轻叹了一声,有人暗暗地抹了一把眼泪。

    “我姓张名青溪,家住在黄谷巷,在整个廉州城算是有点名气!”陈青溪望了虎妞一眼,然后望着陈老实建议道:“如果你信得过我张家的话,我可以在城中帮你置办一处宅子,然后将你娘亲及家人都接到城中,剩余的银两都交给你家人,你觉得如何?”

    “哎呀!只要你这块黑石头不是你偷来的,我保证你没事的,你根本一点都不用担心!”虎妞微微抱怨,然后认真地许诺道。

    “多谢这位小小姐,您好人一定会有好报!”陈老实确实是被感动到了,含着泪朝着虎妞认真地行了一个大礼,即是为恩情又是为着这股信任。

    他迎着张青溪的目光,又望了虎妞一眼,这才认真地施礼道:“如此!你们张家在廉州城乐善好施,小人焉有不信之理,如此便多谢张员外了!”

    看到这一幕,很多人都微微地感动着。

    既有陈老实的孝,亦有虎妞的义,到了此时此刻,仍然恪守着这桩买卖,愿意用如何高昂的价格买下这块连陈老实本人都不知晓的石头。

    当然,大家看到张家人果真送来八百两银子,让大家对虎妞高看了一眼。短短的时间内,真将一千两凑足,恐怕在整个大明朝都没有几个小丫头能够做到。

    罗豪杰亦是意外,深深地打量了这个小丫头一眼,觉得这个小丫头如同一个迷团。

    张青溪在得知所有情况后,并没有选择离开,而是跟着前往兵备道衙门。且不说他向来喜欢凑热闹,事关到虎妞的事,他又岂能轻易离开。

    笃笃……

    当兵备道衙门在望,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不管是杀气十足的廉州卫,还是威风凛凛的罗豪杰,都纷纷选择进行避让,因为后面是几名锦衣卫簇拥着一个持旨的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