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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旨,对于整个大明朝的臣民而言,都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那位手持圣旨的太监拍马到了兵备道衙门前,有一个小太监帮着勒往马头,他从马上翻身而下,微微整了整衣服,然后持旨而入。

    罗豪杰看到这是给兵备道衙门颁的圣旨,当即想到韩石生攀上当朝次辅徐阶的事情,知道将会有好事降临到韩石生的头上,便如同打了鸡血一般。

    “赵百户,你看住这丫头手里的那块黑石头,将他们押送到联合酒楼!”罗豪杰吩咐了一句,便是拍马匆匆而去。

    在他看来,既然是要给韩石生送上这一份大礼,那就要在韩石生晋升之前,若是晋升之后再送的话,无疑是落于下乘了。

    之所以选择往着联合酒楼拍马而去,因为他知晓韩石生此时并不在兵备道衙门,而是在联合酒楼,让他能赶在这颁旨太监前面到达。

    联合酒楼,原名南珠酒楼,是整个廉州城最大的酒楼。

    在被实力雄厚的杨春来买下之后,酒楼便是改了名字,成为连锁酒楼之一。由于特色菜肴深得大家的喜爱,故而生意历来火爆,亦成为众多官绅举办喜宴的首选。

    今天显得更加热闹,这里充斥着官绅的身影。那些轿子和马车几乎将酒楼门口挤得水泄不通,不断有仆人簇拥着主人而来,仿佛廉州城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这里。

    林晧然和雷长江一同宴请了廉州府有名的官绅,商讨着共治南流江一事。韩石生亦是凑热闹,宴请廉州府所有的官绅,庆贺纳妾的喜事。

    亦是如此,分属不同阵营的官绅都到了联合酒楼之中,造就了今天热闹的局面,但亦是透露着火药味,似乎是林晧然和韩石生在打擂台。

    选择抱谁的大腿,那就赴谁的宴,这便是韩石生给整个廉州城官绅所出示的一个选择题,更是攀比着谁在廉州城的影响力更大。

    随时宴会的时间来临,结果亦是昭然若揭。

    在官场的较量上,双方只能是用势均力敌来形容。雷州府衙和合浦县衙的大部分官员选择赴约林晧然,而海北盐课衙门和廉州卫衙门的大部分官员却站到了韩石生那边。

    不过在士绅方面的较量上,韩石生却是占据着很大的优势,人数和实力都全面占优,特别得到了一大帮地主的拥护。

    身穿着四品官服的韩石生正端坐在首座上,整个人显得很是兴奋,似乎对今天这个结果很满意。正想让人去催罗豪杰,而罗豪杰刚好从楼梯走了上来,引得大家起哄着“说曹操曹操到”的感慨。

    罗豪杰朝着跟他打招呼的人匆匆拱手回礼,同时快步来到韩石生身边,压低声音说道:“韩大人,借一步说话!”

    “好!”韩石生郑重地点头,便是站了起来。

    桌面上端坐着海北盐课司提举苏长贵以及廉州府通判黄濠等官员,原本是谈笑风生,但这时亦是疑惑地望着离席的两人。

    本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结果到了角落后,却是一份大礼送上来,韩石生便是微笑着应许道:“如此,那多谢罗指挥帮本官寻回失物了!”

    他并不属于清廉如水的官员,在经过官场这么多年的摸爬打滚后,知晓想要官路亨通,除了上面有人,手里亦得有拿得出手的东西才行。

    像浙直总督胡宗宪的大靠山赵文华倒台后,他最后为何没有死于政敌之手,还不是因为他恰好拿出了一对白鹿上供皇上而保命吗?

    现如今,对于主动送上来的宝物,他焉有不要之理。

    “这是末将的荣幸!”罗豪杰听到对方已然接受,脸上的笑容更浓,话锋一转道:“末将方才瞧见陈公公手持圣旨到了兵备道衙门,大人怕是要双喜临门了!”

    圣旨?

    得知这个消息,韩石生的眼睛当即放光,心里头更是一阵暗喜。在通过江员外拱上徐阶这条线,他便是期待着这一天了。

    韩石生设宴在三楼,而林晧然设宴在两楼。

    林晧然发现赴宴的乡绅太多是拥有功名的举人和商贾,知晓这是正常的结果,举人自然会青睐于官府,而商贾则是出于利益。

    疏浚南流江,损害的是一些地主的利润,但却符合一帮商贾的利益。一旦南流江能够顺流入海,那他们将削减不少的麻烦,从而摄取更高的利润。

    亦是如此,林晧然想要收拢于商贾团体的力量,共同推动疏浚南流江的工程。

    咦?

    林晧然正想要发表演讲时,却发现韩石生笑盈盈地带着一帮人走了下来,顿时略感意外。今天韩石生这般做态,双方摆明是要公然撕破脸,而他此刻竟然还有脸出现在这里。

    “我下来是要敬林大人一杯,祝林大人不仅少年得志,亦能长命百岁!”韩石生端着酒杯走过来,微笑地对着林晧然说道。

    听到这话,雷长江的眉头微蹙。这话明显是话中带刺,故意强调“少年得志”和“长命百岁”,分明是暗讽林晧然会英年早逝。

    林晧然自然不会显得没风度,亦是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微笑地对着韩石生道:“多谢韩大人,本府祝韩大人仅年年益寿,亦能保住晚节!”

    韩石生听到这话,脸色当即一沉。这祝词自然是不怀好意,暗讥他要晚年不保,特别他的手上并不干净,自然很忌讳这一点。

    一时间,气氛当即紧张起来,二位大佬显得是从剑拔弩张。

    “圣旨到!”

    却是这时,楼下传来了一个尖锐的声音。

    圣旨?

    听到这番话,周围的官绅都是一阵骚动,有人站起来准备下楼接旨。不过大多数人都不知晓,这道圣旨是给谁的。

    韩石生刚刚的不快已经是烟消云散,转为脸上露出灿烂的笑脸,对着林晧然发出邀请道:“林大人,我们一起下楼接旨吧!”

    “好!”林晧然睥了他身后的人,却是选择跟他一道下楼。

    “请!”韩石生跟着林晧然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林晧然却是当仁不让,直接走在了前面。

    “看你还能嚣张多久!”韩石生看着走在前面的林晧然,心里却一点都不生气林晧然走在他的前面,十分期待着颁布的一幕。

    颁旨的陈公公正坐在桌前用茶,韩石生主动走过来显得熟络地打招呼,并不着痕迹地递了银子道:“陈公公,辛苦了!”

    “韩大人准备接旨吧!”陈公公捏了捏银两,微笑着回应道。

    韩石生在些得意地望了林晧然一眼,而跟在林晧然身后的官员,顿时感到了一种不妙。

    陈公公展开圣旨,用着那特有的声线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广东按察司佥事兼海北兵备道韩石生勤勉有加,甚得朕心,今调往南京,担任太仆寺少卿一职,钦此!”

    啊?

    听到这道圣旨,一大帮人如同晴天霹雳般。

    “怎么这样!”

    韩石生原以为通过江员外攀上徐阶这根高枝,他将会更上一层楼。但怎么都没有想到,不仅没有得到升迁,竟然被贬谪到南京养老了。

    虽然从南京起复的官员不是没有,像当朝阁老严嵩时任南京礼部尚书时,借着进京之机得到圣上的赏识,从而成为礼部尚书。

    只是这种概率太低太低了,而他一个太仆寺少卿,如何还能得到圣上的赏识,更不可能从那些底蕴雄厚的京官夺得名额,这等于是判了他死刑。

    一念至此,心如死灰,这个落差是太大太残忍了。

    “这……不是真的!”

    罗豪杰亦是震惊莫名,看着靠山轰然倒塌,亦是傻愣住了。

    南京虽然是留都,亦是一处繁荣之所,但谁都不会想往那里去。且不说那里没有实权,周围更是一大帮无所事事的大佬,在那里只能是领着微薄的薪俸过日子。

    哪怕是一个地方的穷酸知县,都要比回南京养老要强。而罗豪杰到了那里,竟然没有半点实职,哪里还能照拂于他?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身后的一帮官绅亦是天旋地转,本以为要官路亨通的韩石生,结果却被调到南京养老。别说要带着他们跟雷长江这伙人斗,现在韩石生都是自身难保了。

    “韩石生被调到南京?”

    林晧然这边的官员却是眼睛放光,脸上充满着兴奋,特别是雷长江简直是将兴奋写到了脸上。

    不仅是雷长江,大多数官员都心生侥幸。原本他们还担心站错队的事,心里是惶恐不安,但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却是做了最英明的选择。

    韩石生这么倒台,且不论新任的兵备道会是谁,这个廉州府的权力将会重新洗牌,而林晧然和雷长江将会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韩大人,接旨吧!”宣旨的公公说道。

    韩石生失魂落魄般行礼道:“微臣接旨,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尽管有一万个不情愿,他亦是恭敬地完成仪式。

    他今年不过是四十八岁,但几乎一瞬间,整个人明显衰老了不少。从原本意气风发的廉州王,却突然被踢到权力圈外,成为了一个场下看戏的老人。

    “完蛋了!”

    罗豪杰仍然跪在那里,双目无神地望着韩石生,整个人亦比韩石生好不到哪里去。

    失去了韩石生这位大靠山,他还能拿什么跟林晧然斗了。不说林晧然,哪怕是雷长江,他亦没有太多叫板的能力。

    在大明朝这里,有着文官做靠山还好。若是没有文官做靠山,哪怕一个小小的七品御史,都有能力让他卷被子滚回家陈公公颁完旨后,并没有多留,当即带着人急匆匆离开。

    林晧然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一众如丧考妣的官绅,并不显得多么的兴奋。对于韩石生的下台,实则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韩石生能通过江员外搭上徐阶这条线不假,但徐阶为人很是谨慎。哪怕他的子弟身陷牢狱,他都没有果断出手出救,何况还是没有交集的韩石生。

    哎!

    韩石生接过圣旨,转身看着林晧然身上的那股意气风发的模样,亦是暗叹一声。

    他早就知晓这个年轻人不好惹,连同布政使汪柏都栽在他手里,应该选择避其锋芒。但心里始终不愤于这人凭啥能少年得志,结果因为这一点小小的不愤,反倒是落下了今日的局面。

    尽管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被送到南京养老,但必然是跟这个小子有关了。

    罗豪杰等人看着林晧然,心里亦是百味杂陈。

    若是有着韩石生在的话,他们还能跟着林晧然斗上一斗,但韩石生却已经倒台了,等待他们的将会是林雷公的一场大清算。

    “哥!”

    却是这时,一帮人赶到了这里,虎妞迈着小短腿跑了进来,兴奋地脆声打了招呼。

    林晧然看着突然出现的小丫头,既是兴奋又是无奈。他明明要这丫头老实呆在长林村,结果才没两天,这野小头又跑来凑热闹了。

    “哥,你看看这东西,是不是跟我上次在雷州湾捡到的东西一样呀?”虎妞快步走了过来,如同献宝般将那块黑石头递给了林晧然。

    负责着“押送”虎妞的赵百户正要喝住虎妞,结果看到虎妞径直走向了林晧然,心里当即悬到了嗓门眼,将话生生地咽了回去。

    到了这个时候,他终于明白这个丫头为何能量如此惊人了,她竟然就是林雷公的亲妹妹。

    林晧然从虎妞手上接过了那块黑石头,端详了几秒,心里突然砰砰地跳动。

    这并不是普通的黑石头,正是他梦寐以求的龙涎香。只要能够持续不断地弄到龙涎香,那他就能够得到“圣眷”,能够借此开展他的大计划。

    现如今,这么一大块出现在这里,他起码今年都不需要为龙涎香犯愁了。

    看着脸上如同红苹果的虎妞,他很想狠狠地亲上一口,这当真是一个无敌幸运星。上次捡到龙涎香亦是罢了,今天又弄来这么一大块,虎妞才是最大的宝贝。

    “哥,是不是嘛?”虎妞看着林晧然半天没有回应,当即蹙着眉头问道。

    林晧然仍然没有点头,处事显得很沉稳,询问起这块龙涎香的来历。

    虎妞本来就是一个小话痨,当即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最后还很不满地指了指罗豪杰,认为他就是一个大坏蛋。

    林晧然的脸阴沉下来,直接来到了韩石生面前,沉声询问道:“罗指挥使说,这东西原属于韩大人的,却不知是真是假?”

    咦?

    大家的目光纷纷望向了那块黑石头,然后不解地望着林晧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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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谁都能看出,此刻的林晧然正压抑着怒火,如同一座随时会喷发的火山般。

    随着韩石生轰然倒台,而今整个粤西连一个能跟林晧然掰手腕的人都没有了,自然没有人敢于去承受林雷公的怒火。

    韩石生正陷于沮丧的情绪之中,现如今被林晧然如此质问,心里当即涌起一团浓浓的怒火。心里想着,纵使自己已经被调到南京养老,但亦还算是朝廷的四品官员,哪怕轮到你个官场菜鸟如此不敬。

    只是目光落到林晧然手里拿着的那块石头上,他却选择压抑住心里头的那股怒火,沉着脸冷冷地问道:“你这是何意?”

    “我妹妹在一个摊主手中买得这东西,但罗公子先是言称是属于他的,而后罗指挥使又说是属于韩大人的失窃之物,所以本府要查清此事否属实?”林晧然睥了罗豪杰一眼,然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罗豪杰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在知道那个小丫头竟然是这小子的妹妹后,他便知道事情变得有些棘手了,不过他想到了跟韩石生的约定,当即扭头望了过来。

    若是韩石生咬定东西是属于他的,哪怕虎妞是林雷公的妹妹亦是无可奈何。即使是退一万步,这事顶多是一个错误,谁都没有损失。

    韩石生浑然不在意,并没有正面回答林晧然的问题,而是扭头对着罗豪杰淡淡地说道:“罗指挥,你大概是搞错了,这黑石头并不是本官之物。”

    “是末将眼拙,辨认错了!”罗豪杰心里虽是失望,但韩石生选择要息事宁人,他自然亦不是废话。只要同意将这龙涎香“割让”给林晧然,事情便是宣告结束。

    林晧然却咬定韩石生一般,眼睛瞪着他似笑非笑地询问道:“韩大人,罗指挥使说他辨认错了,那你府中确是有此物,对与否?”

    “没有,你休要胡言!”韩石生仿佛想到了什么般,如同一只受惊的小猫般,寒毛顿时炸立,惊恐地望着林晧然摇头否认道。

    林晧然继续瞪着他,显得不依不饶般道:“韩大人,是失窃了,还是从不曾有过!”

    “自然是不曾有过!”韩石生望了罗豪杰一眼,最终选择自保道。

    在这一楼大厅中,有着数十名官绅,但此刻显得是云里雾里。

    韩石生在气势上完全被林晧然所压倒,虽然韩石生已经被贬谪到南京,但这般害怕林晧然有些说不通。更为离奇的是,韩石生竟然“出卖”了罗豪杰,并没有帮他打一个“掩护”。

    要知道,没有了韩石生帮忙圆谎,罗豪杰就是当街夺宝了。

    林晧然没有理会大家的疑惑,调转枪头对着罗豪杰质问道:“罗指挥,你可听清楚了?既然韩大人从没有龙涎香,更不曾丢失龙涎香,罗指挥使何故指认是韩大人失窃之物?”

    罗豪杰听着韩石生推得一干二净,心里自然是涌起不快。只是面对着林晧然的质问,他却没有选择忍气吞声,当即进行顶撞道:“本指挥使自然有我的理由!倒是林府台管得倒挺宽,你一个雷州知府管到廉州亦就罢了,难道还想管到本指挥使头上吗?”

    “哎……”

    大家都是轻叹一声,虽然罗豪杰的话听着在理,林晧然确实无权插手廉州府的事。但在大明的官场中,真正的杀手锏从来都不是官大官小的问题,而是影响到个人仕途的弹劾。

    特别大明历来是重文轻武,文官对武将的打压是自上而下,不仅牢牢地掌握着军队的帅印,而且执掌着武将的升迁权,更是时刻盯着挑他们的毛病。

    不管身居何品何职,只要在行为稍微不检点,或者做事出了差错,必然就会受到文官的弹劾。一些有后台的武将还好一些,那些没后台的武将必然会受到遭殃。

    而今,韩石生已然倒台,罗豪杰竟然还敢公然跟林晧然翻脸。且不说,这事已然被抓了把柄,罗豪杰这些年没少贪墨卫所的军费,这简直是自寻死路。

    林晧然倒是不生气,而是平静地望着他冷声道:“本府身兼广东市舶司提举,替圣上采购龙涎香!而今,你竟然胆敢跟圣上争夺龙涎香,你说本官管不管得你?”

    嗡!

    整个大堂顿时像是炸了一般,很多人的脸上流露出震惊之色,难以置信地望向了罗豪杰。

    “什么?龙涎香!”

    “那黑石头原来……是龙涎香!”

    “这罗指挥是嫌命长了,竟然胆敢干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

    很多官绅这才反应过来,那个黑石头并不是普通的石头,而是圣上在孜孜不倦寻找着的龙涎香,是昔日汪柏权倾广东的保障。

    大家都知晓,林晧然已经取代了汪柏,负责替圣上采购龙涎香。

    跟着他争夺龙涎香,那就是跟着圣上争夺龙涎香。别说是罗豪杰一个小小的卫指挥使,哪怕是两广总督王钫,都没有胆子干这种事。

    现如今,林晧然祭出这面大旗,简直就是突然亮出了尚方宝剑。

    哎……

    韩石生轻叹了一口气,怜悯地望了罗豪杰一眼。他为何不敢跟林晧然硬扛,选择推得一干二净,不敢替罗豪杰打排挤?

    那是因为他清楚,在事关龙涎香一事上,没有人敢跟林晧然掰手腕。单是拥有龙涎香而不上缴,这都能算是一种不忠。

    亦是如此,他不仅不能跟林晧然掰手腕冒领这龙涎香,甚至都不能帮着罗豪杰打掩护,编造自己确实拥有龙涎香。

    罗豪杰原本打算跟着林晧然硬杠,毕竟他跟林晧然并没有从属关系。但面对着这一个突如其来的发难,他的大脑顿时嗡嗡作响,整个人亦是彻底惊住了。

    林晧然是雷州知府不假,但却肩负着采购龙涎香的重任。他刚才抢夺虎妞的龙涎香是事实,一旦上升到跟圣上争夺龙涎香的高度,哪个文官还敢出面帮他?

    而事涉龙涎香,别说他一个小小的卫指挥使,哪怕是广东的三司长官都得掂量掂量。一时间,他感到林晧然的权力如同一个巨浪般拍来,而他不过是一艘破破烂烂的小木船。

    罗豪杰咽着吐沫,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指着虎妞解释道:“我并不知……她是你妹妹!”这自然是实情,若知晓虎妞是林晧然的妹妹,他确实不会轻易冒这个险。

    “你休要狡辩!那你可知本府正替圣上采购龙涎香?”林晧然的脸色微寒,当即大声质问道。

    罗豪杰迎着林晧然锐利的目光,无奈地点头应道:“末将知晓!”

    “既然是知晓,那就该知道本府正替圣上四处寻找龙涎香!”林晧然平静地望着他,然后朗声指责道:“而今,你没有协助本府寻找龙涎香亦就罢了,还对本府采购龙涎香加以阻拦,甚至得知龙涎香下落还想着私吞,你心里并没有君父,理应严惩!”

    扑通!

    面对着这个指责,罗豪杰双膝一软,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他向来都知晓文官的嘴厉害,能将死的说成活的,能将没有的事描绘的活灵活现。而如今,面对着有权又有脑子的林雷公,终于是招架不住了。

    且不说,他的嘴皮子不是这小子的对手,而他确实有私吞龙涎香的念头。哪怕他推脱不认识虎妞,但仍然是难逃其咎。

    林晧然望着跌坐在地上的罗豪杰,知道这人已经不足为虑了。单是他发现龙涎香,并没有来通知他这位采购使者,就够他喝上一壶的了。

    在场的数十位官绅看着能言善辩的林晧然,心里当真是又敬又惧,敬的是林晧然的能耐,惧的亦是林晧然的能耐。

    到了此时此刻,很多人都明白,林晧然这个斯文之人为何有着“林阎王”的称谓。

    且不说被打得失去光环的布政使汪柏,先前的分巡道刁南,如今的兵备道韩石生,都是在跟他的斗争中败下去的,这是常人能做到的事吗?

    一念至此,很多人都明白,这粤西的天以后将属于林晧然。

    “林府台,您又为圣上购得龙涎香,当真是可喜可贺啊!”海北盐课司提举苏长贵一改先前的态度,主动上前笑着道贺道。

    林晧然轻睥了这个胖子一眼,淡淡地说道:“苏提举,本府将你引为知己,你却连一杯水酒都不肯赏面,你说该不该罚?”

    海北盐课提举司衙门相当于后世的央企,并不归属地方管制,直接隶属于六部中的户部,本身拥有着超然的地位。

    苏长贵是海北盐课提举司的提举,官衔正五品,是货真价实的进士出身。而能担任这个官职,其背后亦是拥有着一定的人脉支持。

    林晧然真想要弄掉这人并不是没有办法,只是他为官是求权求财,犯不着跟天下人过不去。正是如此,他选择接受这人的投诚,亦有意将他收于麾下。

    “该罚!该罚!”苏长贵那张胖脸泛起油光,连忙欣喜地点头道。

    虽然林晧然公然是要罚他,但亦是伸出橄榄枝要招揽于他,算是得到了他所想要的结果。

    而如今,他亦是看清了时势。林晧然虽然有着诸多的限制,特别进入官场不过一年有余,但只要他负责着采购龙涎香,起码整个广东都没人敢动他。

    特别,这人是一个很好的辩才,很适合混迹于大明官场。加上他自身所拥有的潜力,他日真要入阁拜相,他一点都不会感到惊讶。

    “林府台,下官亦是甘愿领罚!”廉州府通判黄濠凑了过来,堆着满脸笑容道。

    哼!

    雷长江当即是冷哼一声,表达着他的不爽。

    林晧然睥了雷长江一眼,自然不会理会这个自找无趣之人,对着旁边人淡淡地说道:“咱们还是上楼,酒菜都要凉了呢!”

    “好!”一大帮官绅纷纷点头,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走吧!”林晧然自是不会忘记自家的野丫头,对着她显得无奈地道。

    虎妞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望着林晧然,发现哥哥并没有责怪她擅作主张来廉州城,粉嫩的脸蛋当即洋溢着灿烂笑容,拉着他的手蹦蹦跳跳准备上楼。

    一大帮原属韩石生阵营的官绅亦跟在林晧然这帮人后面,看到韩石生已然倒台,罗豪杰又要自身难保,大家自然是要改易旗帜,打算厚着脸皮抱住林晧然这条粗大腿。

    至于韩石生和罗豪杰则是呆在原地,并不打算返回三楼。其实他们知道,就算回到三楼,那里恐怕亦是空空荡荡的。

    咦?

    正当大家簇拥着林晧然准备上楼的时候,外面又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圣旨到!”

    大家听到又是圣旨,当即停住了脚步,纷纷扭头张望。

    林晧然听到这个消息,自然不会选择继续上楼,但比大多数人要镇定。他跟着虎妞一起转过身子,朝着门口望去。

    仅是眨眼间,几名锦衣卫簇拥着一名太监停在门口,而那名太监毅然手持着一份圣旨。

    在看到那道圣旨的时候,韩石生和罗豪杰等人的眼睛顿时一亮,对着那份圣旨产生了几分期许。特别是韩石生,他毕竟是借助江员外搭上徐阶的关系,幻想着徐阶在最后关系拯救了他。

    从门外走进来的是面生的中年太监,手持着一根拂尘,那双眼睛往着酒楼中的众人一扫。

    韩石生突然上前,眼睛带着希冀地自我介绍道:“本官是广东检察司佥事兼海北兵备道韩石生!”

    太监的目光停在他身上两秒,然后高举起圣旨,操着特有的声线大声道:“雷州知府兼广东市舶司提举林晧然接旨!”

    “林府台,您的圣旨!”

    听到是林晧然的圣旨,雷长江等人先是一喜,纷纷进行提醒道。

    啪!

    韩石生感到被扇打了一个响亮的耳朵般,脸上火辣辣的,这圣旨跟他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他的最后一丝幻想彻底破灭。

    不过很多人却突然担忧起来了,毕竟韩石生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一些人咽着吐沫,对圣旨已然产生了畏惧的心理,怕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落到林晧然身上,从而让他们失去靠山。

    林晧然的养气功很是不错,显得很镇定地领着大家,上前恭敬地行礼道:“微臣雷州知府兼广东市舶司提举林晧然接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数十名乡绅跟着林晧然跪下迎旨,整个大厅显得是黑乎乎的一大片。

    那名太监按着流程,徐徐地展开圣旨。

    只是听着那个动静,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门眼。有人期待林晧然得到赏赐,但亦有人暗暗祈祷着林晧然被贬谪,甚至是被革职查办,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到极点。



    这名显得沉稳的中年太监清了清嗓门,这才开始对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广东市舶司提举兼雷州知府林晧然歼贼红旗帮众数百,文武兼备,甚得朕心,今兼任海北兵备道,节制雷、廉两卫,卫我大明疆土,钦此!”

    声线很尖细,但却显得很是清晰地在整个大厅响起。答案昭然若揭,林晧然没有贬谪,亦没有得到升迁,而是兼任海北兵备道这一个职务。

    到了这个时候,大家才明白韩石生为何被撤职,敢情不是韩石生得罪了谁,只是要给林晧然这位牛人腾位置而已。

    一念至此,大家明白林晧然在京中的能量远比他们想象得要厉害,恐怕不单是一个担任礼部尚书的岳父而已。

    而如今,兵备道这个职位被林晧然占据,他将会冠冕堂皇地插手军政,而不可能再出现廉州卫指挥使罗豪杰“你管不着我”之类的话了。

    现在军政大权一手抓,又肩负着替圣上采购龙涎香的差事,整个粤西还有谁有能力跟他掰手腕,今后这粤西恐怕是要姓林了。

    呼……

    林晧然轻吐一口浊气,悬着的心亦是放下,终于是等来了这份圣旨。

    这件事自然是由着他推动的,借着上次雷州湾的战事大胜之机,他选择上书弹劾于韩石生。不仅对韩石生进行发难,而且对朝廷提出了他的诉求,表达了兼任兵备道的渴望。

    对于这件事能否取得成功,他其实只有七成的把握。

    虽然琼州知府兼任兵备道是常态,但海北后备道的兵权要三倍于琼州兵备道特别他已经兼两职。而他的凭仗,却是先前歼灭数百红旗帮的军功,以及为圣上那得龙涎香的功劳。

    在他并不敢抱太大希望的时候,圣上竟然准了他的请求,不仅同意撤掉了韩石生,还真让他接替了海北兵备道一职。

    不过,他这个兵备道是打了折扣的。先前韩石生是统领雷、高、廉三卫,但到了他这里,却仅仅是雷、廉两卫,失去对高州卫的统率权。

    这其实是大明的一贯伎俩,哪怕同样是两广总督,有时是兼巡抚管理政务,有时会兼着整顿盐政的差事,有时仅仅是过来带兵打仗。

    亦是如此,每个官职在不同时期,职权有大有小。而朝廷此举,恐怕亦是怕他兵权过大,所以有收一收的小念头。

    林晧然自然想得深一层,不知是严嵩为了帮他更容易过关,所以给他的奏本票拟了一个折中的方案,还是嘉靖帝怕他兵权过大,故而才砍掉高州卫。

    但不管如何,林晧然心里已经很满足了。毕竟他的目标并不是兵权,而仅是想要重整廉州卫,然后除掉红旗帮这个拦路虎罢了。

    “怎么这样?”

    相对于林晧然这边人的得意,韩石生等人却是面如死灰。林晧然越是显赫,那他们的处境就越发艰难,甚至有被大清算的风险。

    特别是罗豪杰,整个人愣愣地望着前面的林晧然,最后的一丝幻想彻底破灭。

    林晧然接任海北兵备道,成为了他的上司。哪怕他在广东都司有些人脉,但已然没有没有用了,他这个廉州指挥使的位置肯定是保不住。

    有人欢喜有人愁!

    正跪在林晧然身后的赵勇无疑是极兴奋的,脸上洋溢出了兴奋的笑脸。

    他现任雷州卫同知一职,只是上面有着雷州卫指挥使杨书占着位置。杨书这个草包升迁自然是无望,而杨书对大人又是言听计从,自然又不会被踢掉。

    亦是如此,反倒是挡了他的路,让他对杨书这号人亦是无可奈何。

    但如今,他看到了一丝曙光,他可能能够升任廉州卫指挥使。亦是大人没有这个意思的话,这次就不会带着他过来廉州府,更不会主动跟他聊那些多廉州卫的事情。

    虽然廉州卫比雷州卫要弱一个档次,但他哪里还会挑肥拣瘦。

    如今的大明朝,上面的位置早被填得满满的,那些世袭的指挥使的底蕴很深厚,都是有钱又有人脉的主儿。一个个都卯着劲往上爬,而他们的位置哪是那么容易夺往来的?

    若是他能落实到廉州卫指挥使一职,绝对算是三生修来的福了。

    “发达了!发达了!”

    雷州湾百户韩星跪在人群后面,但这时心脏砰砰地跳动,脸上亦是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他终于明白林晧然为何能承诺他实职了,他的军功已然积累到了千户,但在雷州卫的五个千户之中,并没有能给他挤出位置来的千户。

    若是能来廉州卫担任千户,这个结果亦让他感到满意的。起码在名义上,他跟着段大陆算是平起平坐,都是实职的千户。

    当然,这事情能不能真正落实,还得取决于这位手可通天的大人。

    “林府台,接旨吧!”

    中年太监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温和对着林晧然说道。兵备道终究是武职,自然比不是文职更配林晧然,故而仍称他为“林府台”。

    “微臣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林晧然带领着数十官绅规规矩矩地行礼谢恩,然后双手接过了这道圣旨。

    这份圣旨的份量并不重,但入手的时候,让他感到一种浓厚的质感,心里亦是涌起了手握兵权的男儿豪迈,仿佛是接过帅印般。

    这位李姓太监显得是自来熟,先是自我介绍,然后埋怨找林晧然不容易。

    实质上,这道圣旨自然是朝着雷州城而去,只是到了遂溪之后,知晓林晧然是到了廉州城,故而又直奔廉州城而来。

    “李公公,有劳了!”林晧然自然不会亏待这位传旨公公,一锭银子不着痕迹就递了过去,又是热情地邀他入席。

    李公公的脸上涌出灿烂的笑容,却是推脱了酒席,选择即将赶回广州城。

    送走了这位太监,酒楼大厅的气氛显得更喜庆,他们巴结林晧然的味道显得更浓了,包括海北盐课提举司的提举苏长贵。

    一行人簇拥着林晧然回到两楼大厅,酒席在欢快的氛围中继续开始,场面变得比先前显得更热闹,人人脸上都堆着笑容。

    “苏提举,您请坐!”张青河主动将位置让给他苏长贵,苏长贵心中大喜,拱手真挚地感谢道:“张员外,多谢了!”

    对于林晧然想将苏长贵收为已用,张青河自然是鼎力支持的。

    海北盐课提举衙门管辖着十四个盐场,这是一个富得流油的衙门。不说要从中沾到什么好处,单是用盐引能够顺利提到盐,这便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

    一旦打通苏长贵这尊大佛,那联合盐行从海北盐课提举司获得食盐的成本会下降一大截,数量亦会增多不少,这无疑会提升联合盐行的利润额。

    林晧然在首座坐下,心情无疑是相当愉悦的。先是除掉了韩石生这个眼中钉,然后又接替了海北兵备道一职,另外还得到了意外之喜——龙涎香。

    虽然前两样令他心情愉快,但最后的龙涎香反而是最重要的。他的根基终究太薄了,现要在广东这里为所欲为,那就要干好这份皇差。

    只是想要得到龙涎香,那就要通过加莱内尔,或者是通过海上贸易。只是加莱内尔不可能跟他开展交易,而后者却时机末成熟。

    现如今,虎妞帮他弄来这么一大块龙涎香,无疑是解了他燃眉之急。起码暂时不用担心汪柏就龙涎香一事进行发难,他仍然能继续打着采购龙涎香的旗号为所欲为。

    一念至此,便溺爱地扭头望向了坐在他旁边的野丫头,这次当真是给了他一个大惊喜。

    “哥,我想要吃大鸡腿!”虎妞那双漂亮的眼睛往着桌面上的佳肴一扫,眉头却是微微蹙起,然后扭头望着林晧然脆声道。

    听到这话,哪里用林晧然吩咐,便有人让掌柜送来大鸡腿。

    林晧然却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桌面明明摆着山珍海味,但似乎都入不了这个野丫头的法眼,竟然还对大鸡腿念念不忘。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林晧然不再藏着揶着,主动逃起疏浚南流江这个话题,结果自然得到了廉州城官绅的广泛支持。

    “疏浚南流江利国利民,我沈万四肯定支持!”

    “现在再不修的话,我敢肯定三年内必出洪涝!”

    “别说三年了,依如今的天象,我觉得今年就得出事!”

    ……

    这帮乡绅一改先前犹豫或反对的态度,纷纷进行了表态,或是真心或是假意,大家都选择强烈地支持疏浚南流江。

    一些地主的利益无疑是受损的,但廉州的官员和乡绅都表达着疏浚南流江,哪里是他们能够阻止的。另外,他们亦是明白这南流江再不进行疏浚的话,确实会发生洪涝。

    现如今,洪涝的最大获益者罗半城入狱,亦是大大地削减了阻力。

    只是他们对于雷长江声称三个月便能疏浚南流江都产生了怀疑,觉得这位府尊是夸大其词,远没有年纪轻轻的林晧然稳重。

    虎妞对这种事情并没有多少兴趣,津津有味地吃着大鸡腿,咀嚼着那鲜美香滑的鸡肉。跟着林晧然含糊地打了招呼,手捧着鸡腿便是下楼,准备带着阿丽她们再逛一逛这座廉州城。

    雷长江的脾气虽然变得温顺了,但做事却仍然是雷厉风行。

    第二天一大清早,他就带着夏顺水前往南流江而去,亲自考核着地形。打算即刻启动疏浚南流江的工程,计划三个月便是完成。

    这不是他要急功近利,而是被形势所迫。今年的雨量明显比往年要多,若不能尽快疏浚,必然是一场大洪涝,所以他要跟时间赛跑。

    相对于雷长江的紧张,林晧然显得轻松很多了。

    他光明正大地入驻兵备道衙门,成为了这个衙门的老大,但却没有胡闹发号司令,一切都尽量维持着原样,而他则是悠闲地在花厅喝茶。

    “大人找我?”赵勇的精神很足,大步走进来询问道。

    “坐吧!”林晧然越来越有官威,淡淡地说道。

    “多谢大人!”赵勇拱手,然后小心地坐在椅子上,打起精神望着林晧然。

    林晧然喝了一口茶,满足地望着不吭声的赵勇,突然询问道:“赵同知,若是由你担任廉州指挥使,你会怎么做?”

    “这……我会一切都听大人的!”赵勇压抑着砰砰跳动的心脏,保持着镇定地回答道。

    林晧然的眉头当即蹙起,望着他沉声道:“你是想要我改变主意吗?”

    “不……”赵勇知道是紧张过度了,林晧然明显是考核他,而他这时却不合时宜地表忠心。

    林晧然拿着茶壶,轻拨着滚烫的茶水,自然看到了赵勇的紧张,语气放缓地说道:“按着你的想法来!”

    “是!”赵勇行了一礼,然后平息紧张的心情,这才认真地回答道:“我会争取在一个月内整理出一支精兵,帮着大人灭掉红旗帮!”

    林晧然对于他知晓自己要灭掉红旗帮的计划并不意外,轻啐了一口茶水,摇着头说道:“本府是要灭掉红旗帮,但却不能操之过急,你要整理得更彻底一些!”

    “请大人明示!”赵勇心里一动,但不敢将心里的猜测说出来,而是拱手询问道。

    林晧然将茶杯放下,抬头望着他询问道:“你觉得以现在的廉州卫,单凭你一已之力,能够做得了多少事,能短期整理出一支能敌的军队吗?”

    “大人是……要我对廉州卫进行大清洗呢?”赵勇望着林晧然的眼睛,终于将心里的猜测说了出来,这无疑是一个大计划。

    林晧然迎着他的目光,郑重地点头道:“不错!一来,雷州卫很多将士立下军功却没有实职;二来,这廉州卫太腐朽了,本府亦不允许红旗帮的奸细存在,你可明白?”

    “末将明白了!”赵勇认真地作揖,眼睛透出了亮光。他早就看不惯腐朽的卫所,现在让他放开手去做,心里并不感到害怕,反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

    是的,他此刻很是兴奋,恨不得将廉州卫从上到下都清流一遍,将那些蛆虫通通送上断头台。

    “你具体怎么做,本府不管!但我三个月时间,你给我拉出一支能战的廉州卫,你可明白?”林晧然看出了他的兴奋,提出要求道。

    “末将遵命!”赵勇认真地行礼道。

    ……

    虽然他很想即刻集结廉州卫和雷州卫,将红旗帮一窝端了。只是他却是明白,现在这样做的话,只会是徒劳无功。

    雷州卫这边的情况倒还好一些,廉州卫早已经烂到了根子。若不进行整治的话,别说是包抄红旗帮的后路,恐怕都没有胆子到伏击点。

    另外,他确实亦要履行承诺,安顿那些有功之士。

    在事情交待清楚后,林晧然带着虎妞这个野丫头一起返回了长林村。只是他究竟不是自由身,仅是过了一晚,便启程前往雷州城。



    进入六月,雷州半岛的雨量明显增多。

    一团乌云从东边滚滚而来,眨眼间便是一场暴雨悄然而至,呈现着排山倒海之势,倾盆大雨浇洒在那一座古城之中。

    纵横交错的青砖街道上,行人纷纷四处逃窜避雨。眨眼间,街道被黄豆大的雨水冲刷,一些砖缝流出了淤泥,渐渐在低洼处形成了积水滩。

    “这个鬼天气!”

    一帮百姓跑到一间大店铺的屋檐下进行躲雨,抬头看着这说变就变的天气,却是免不得发几声牢骚。

    以前日子清闲倒无所谓,但现在的雷州城处于建设期,他们手上都或多或少有着活儿,而一些商贩更是抱怨不已,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让他们无法做买卖。

    “太臭了!”

    却是这时,一个浑身散着怪味的瘸腿乞丐冲了进来,让到四下的百姓纷纷蹙起眉头捏着鼻子,略显嫌弃地打量着这个不促之客。

    一个健壮的青年男子用汗布擦拭着身上的水渍,突然走到了乞丐的面前,指着外面冷漠地下达驱逐令道:“你到别处躲雨!”

    在壮汉说话的时候,他的几个同伙亦是朝这边望去,眼睛亦是流露出威胁之意,让他乖乖地离开这里。

    瘸腿乞丐的身体哆嗦地望着这些人,但却是出乎意料,捂着胸前的一个东西缩到墙角拒绝道:“我不能走!”

    健壮的青年男子闻言当即大怒,将那条汗巾用力砸到地上,声色俱厉地上前道:“爷不发威,你真当我是病猫了啊?”

    眼看这个健壮的男子就要动手教训这名乞丐,突然传来一个愤怒的声音道:“刘大头,你又欺负人是不是?信不信我又抓你到牢房呀?”

    从这间店铺里面,走出了一个身穿着淡红色对襟齐胸儒裙的可爱小丫头,那双漂亮的眼睛如同宝石般,一张粉雕玉琢般的脸蛋,此时正不满地瞪着刘大头。

    刚刚还怒气冲冲的刘大头,这时看到出现的虎妞后,整个人当即这萎了,指着那名瘸腿乞委屈地道:“虎妞,这事不能怪我呀!他身上太臭了,我只是让他到其他地方躲雨,亦能洗洗身子不是?”

    对于刘大头这个说法,躲雨的百姓都是微微认可地点头,毕竟这人的身上确实太臭了些,倒不如到外面淋干净身子。

    虎妞却是白了他一眼,脆声地怪责道:“万一淋病了,你负责呀?”

    刘大头原本还沾沾自喜,觉得找这个理由不错,但听着虎妞这个反问,自知是理亏了,便是主动求饶道:“我哪负责得起,我不赶他还不行吗!”

    虎妞警告地睥了刘大头一眼,并没有真的要追究的意思。虽然这刘大头原先是一个地痞头子,但如今已经改邪归正,带着一些人干些搬运的正经活儿。

    瘸腿乞丐看着危机已然解除,悬着的心亦是落了下来,将一个捂在手中的白瓷放回怀里小心揣好,仿佛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般。

    “小兔,将刚才苏娘给我们的糕点,拿一点给他吃吧!”虎妞看看瘸腿乞丐的模样,知晓他肯定是饿了,便是对小兔吩咐道。

    跟在后面的小兔应了一声,她虽然还是很胆小,但亦是一个好心肠的小丫头,便匆匆地跑回去取糕点。

    这是一间新开的胭脂水粉店,里面装潢充满着贵气,贵气中又有着几分优雅,离街中心仅有数十米,毗邻着联合作坊。

    在最初,大家听说这间店不做食铺或酒楼,而是做那些不着边际的胭脂水粉店时,都是大摇其头,认为这是一桩很差劲的买卖。

    但万万没有想到,店铺打一开张,便是顾客盈门。

    联合作坊的绝大部分女工平时很是省吃俭用,但随着这种物美价廉的胭脂水粉出现,当即是趋之若鹜,表现出来的购买力极是惊人。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不仅是联合作坊的女工爱美,一些才子更是从广州府结伴而来,为的就是一堵联合作坊放工呈现的百花斗艳的盛况。

    联合作坊女工的美名远扬,又致使更多的才子结伴而来,这又反过来致使更多的女工热衷于打扮,致使对胭脂水粉的需求更大。

    这男女之间,无非就是那点事,才子邂逅了貌美如花的女织工的事情屡屡上演,自然更是刺激到男女双方的荷尔蒙了。

    亦是如此,很多商贾不看好的胭脂水粉市场,却呈现着异常火爆的场面,让到这间装修最好、货品最齐的胭脂水粉店赚得是盆满钵满,致使很多人忌妒得眼红。

    在店铺的最里面,有着一间静室,此时檀香袅袅。

    一个身穿着褐色长袍的美妇人正坐在案前,盘着一个简约而精约的发型,插着一根带着珍珠的宝衩,彰显着一份贵气。

    她的柳眉修长,凤眼冷漠,鼻梁高挺,皓齿朱唇,拥有无可挑剔的五官,而脖颈处雪白的肌肤如同少女般细腻,身形玉立亭亭,特别是胸前傲然耸立,流露着那股特有的气质。

    “小姐,这是上个月店铺的赢利!”绿衣丫头手捧着刚刚统计好的账本,喜滋滋地递过来说道。

    花映容的目光从纸上收回,抬起头扫了一眼,却是淡淡地说道:“咱们的买卖还是大小了,人家一笔买卖就赚数万两呢!”

    绿衣丫头吐了吐舌头,知道小姐是说联合作坊跟佛郎机商人的买卖。由于雷州码头成为唯一合法的对外窗口,那些佛郎机人都选择从联合作坊购进布匹,然后贩卖到日本。

    只是在她的心里,始终觉得小姐才是最厉害的人,若是男儿身的话,肯定能成大明第一首富。

    “花姐姐,雨停了哦,你帮我弄好了没有呀?”虎妞的人还没有进来,那可爱又显得着急的声音却先从外面传了进来。

    花映容抬起头正好看到刚跑进来的虎妞,眼神复杂地回答道:“好了!”

    虎妞的眼睛顿时一亮,急忙脆声地求教道:“花姐姐,那道题怎么解呢?你快告诉我,那我哥哥就不会拦我,我明天又能出城玩了呢!”

    打从廉州城回来后,虎妞跟林晧然又有了新的相处方式。

    林晧然出题刁难,若是虎妞解开题则能出城玩,不然就乖乖呆在雷州城。

    亦不能怪林晧然要约束虎妞了,实在是这丫头太不令人省心了。她似乎在粤西三府都玩腻了,竟然打算渡过琼州海峡,到琼州府那边去玩耍。

    林晧然想到江荣华老爹就是在前往琼州府的海面上失踪的,并不想成为第二个江荣华,自然就不同意虎妞这般胡闹了,所以才对她的行为进行了约制。

    虎妞并不是一个死板的人,每当虎妞的脑瓜子不够用的时候,她就会来求助于聪明的花映容。

    花映容最初还能应对自如,但如今是越来越吃力了,特别今天这道题目:“雷州码头和濠镜码头两地相距五百里,一艘海船从濠镜码头到雷州码头要四天,从雷州码头返回濠镜码头要五天,海船在静水中的航行的速度是多少?”

    “花姐姐,这道题怎么解呀?”虎妞来到案前,显得着急地追求道。

    花映容闻到她身上好闻的香味儿,先是解释一番,然后最后得出结论道:“用海船往返的速度相加除二,便可知道海船的速度,所以一天可以行走一百一十二点五里。”

    “呃,我明白了,那海流的速度呢?”虎妞恍然大悟地回应,然后又是追求道。

    花映容亦是惊讶于虎妞的理解能力,或者要归功于那个男人的教导能力,虎妞现在的水准要远高于一般人之人,起码要高于同期的她,便又是解释道:“用顺行的船速减去在静水中的船速,这便得到了海流的速度,海流的速度是一天可以让船多走十二点五里。”

    “花姐姐,你真是厉害,我去找我哥哥了!”虎妞夸奖了一句,然后又急匆匆地往外跑。

    花映容目送着虎妞离开,嘴角却泛起了一丝苦涩。她是厉害不假,但那个出题的男人无疑更厉害,竟然能洞察到这种事。

    不过她的好胜心似乎被激起,致使她的心里隐隐有些期待,不知下次那个男人会用什么稀奇古怪的题来刁难自己。

    咦?

    绿衣丫头望了自家小姐一眼,很意外发现小姐对着那道题,脸上竟然挂着一抹笑意。

    雨后,整个天空已经透亮,屋檐正滴着水滴,经过洗漱的街道显得干净而自然。

    虎妞从店铺出来后,迈着小短腿急匆匆往着府衙方向走去。只是在中途的时候,有人告知哥哥到了匠人院,便绕向匠人院那里。

    自从匠人院成立,哥哥便经常到这里,倒腾着那些枪和炮。

    还没到门前,她便看到几名守在那里的士兵拦住了先前的瘸腿乞丐,那个士兵头子怒斥道:“要饭到别处去!也不看看这是哪,这是雷州匠人院!”

    “我就是要找匠人院,我要见府尊大人!”瘸腿乞丐可怜兮兮地说道。

    那个士兵头子当即冷哼一声,不耐烦地道:“府尊大人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你快快离开这里,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瘸腿乞丐滑倒在地上,看着这道大门就在眼前,却不得而入,心里不由得涌起了一份悲切,眼泪便是涌到了眼眶中来了。

    “凌二,你这是做什么呀?”虎妞知道哥哥是不喜欢无关人员打扰他,特别还是一名乞丐,但看着瘸腿乞丐这副模样,当即拉下脸责怪道。

    凌二看到虎妞出现,当即急忙解释道:“虎妞,我可没有推倒他,是他自己摔倒的,不信你可以问问李四他们!”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一定要见我哥哥呀?”虎妞自然知道跟凌二没关系,来到瘸腿乞丐的面前,疑惑地询问道。

    “草民刘铁锤,参加大小姐!”刘铁锤看到是先前帮助过他的虎妞,当即看到了一丝希望,同时感到极为意外,这个小女孩竟然就是林大人的亲妹妹。

    “你不用跟我客气!我哥哥很忙的,你有什么事找他,我可以帮你传话!”虎妞摆了摆手,然后显得很好说话地道。

    刘铁锤犹豫了一下,然后才摸出胸中的白瓷瓶子道:“草民想将此物献给林大人,但……但草民想要亲自面见他!”

    “这是什么呀?”虎妞不解地询问道。

    刘铁锤疑惑了一下,还是将白瓷瓶子递了过去,显得极是小心。

    虎妞接过白瓷瓶子,先是眯着眼睛朝里面望了一眼,接着又轻嗅了一下,然后出乎意外地递还给刘铁锤道:“那你跟我进去吧!”

    “多谢大小姐!”刘铁锤接过白瓷瓶子,由衷地感谢道。

    匠人院是三进的宅子,不过宅子经过了改建,成为了一个衙署般的存在。从前院、中院到后院,都充斥着忙碌的身影。

    自从林晧然担任海北兵备道后,他亦是冠冕堂皇地将雷州卫和廉州卫的优秀工匠都集中到匠人院,给的待遇自然不会低。

    像卫所的工匠比军户还不如,军户还有机会杀贼搏军功,而他们只能老实地服务于卫所。

    特别他们生而为军户,不能去从事商人这种“贱业”,不能开家店铺靠着手艺赚钱。顶多是利用闲暇时间接点私活,但往往就勉强过日子而已。

    不过,他们这些军匠交了好运。他们在匠人院天天都是大鱼大肉,做着最舒心的事,且还能领到额外的一笔工钱,地位亦比先前高出了不少。

    以前,感觉是个人都能欺负他们,但如今他们天天跟着林府尊接触,反过来是很多人能忙着巴结于他们,生怕他们一个不开心就找林晧然打小报告。

    “大人在铳房呢!”

    虎妞领着刘铁锤进到里面,便有人告知林晧然的具体位置。

    林晧然确实是在铳房中,正站在一个钻床前,看着一名工匠推动木杆,让到深入铳管内壁的钻刀均匀地旋转,在铳管内壁刻出膛线。

    膛线对于铅弹飞行的重要性就不必说了,亦是制造火铳的一大难点。如果靠着人力生产,不说能不能达到标准,他恐怕还得继续跟佛郎机人买枪,至于批量生产遂发枪就成为无稽之谈。

    不过好在,在他的推动后,遇到的问题正在一项项地被解决。这匠人院要比他想象中给力,离他打造强大战舰的梦想正是一步步地接近。

    他打造强大战舰的野心不大,并没有什么统治全球的野心,但南洋却是他的必争之地。

    “哥!”虎妞跑了进来,显得有些兴奋地脆声叫道。

    林晧然看到这个野丫头出现,心里感到一暖,很喜欢这个丫头活蹦乱跳的模样,但突然发现她竟然领了一个瘸腿乞丐进来。

    “草民刘铁锤拜见大人,此乃是呈送大人之物,请大人务必一试!”刘铁锤当即行礼跪拜,并双手高举着那个白瓷瓶子乞求道。

    林晧然疑惑地望了一眼虎妞,然后才接过那个瓶子。他将那塞子拨开,闻到了熟悉的味道,蹙着眉头询问道:“火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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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不错,这就是火药哦!”虎妞帮着脆声地回答,并露着不骗你的表情补充道:“他怕火药被雨淋湿,要不是我的话,刚才还被刘大头揍了呢!”

    刚才避雨的时候,刘铁锤拂逆刘大头的意愿,没有选择冒雨离开。却不是因为他为人硬气,而是担心火药被淋湿。

    刘铁锤诧异地望了一眼虎妞,没想到这个小丫头竟然如此“明察秋毫”,然后朝着林晧然拱手再度请愿道:“这是小人研制的火药,请大人务必一试!”

    林晧然并没有表态,眉头微微地蹙起。匠人院聚齐着整个粤西最好的工匠,火药已经达到最优配比,同等质量所释放的能量已经达到了最大。

    只是他看到刘铁锤眼中的执着,而这乞丐又是虎妞这个丫头领进来的,在迟疑中将瓶子里的火药倒了出来,旋即微微一惊道:“颗粒状?”

    却不用刘铁锤再度请求,亦不用虎妞说情,林晧然当即就叫来了匠人院的负责人常顺。

    消息从大院中传开,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匠人院。都知道有个乞丐送来了火药,而林大人很是看重,竟然请着火药房的几位工匠一起观看试枪。

    “这乞丐是骗吃骗喝的吧!”

    “我看不像,看着他有几分真本事呢!”

    “得了吧!火药已经达到最佳配比,这是共认的事实!”

    ……

    很多人聚到了后院的试射场,对着一身乞丐装扮的刘铁锤指指点点,各抒己见。有人觉得刘铁锤是骗子,但有人觉得刘铁锤是真人不露相,双方产生了小小的争执。

    这次试枪的是拥有射击天赋的阿武,已经从长林染坊调来了匠人院,负责着匠人院的保安工作,成了一个小小的头目。

    只是阿武仍然是那一副轻浮的模样,正嬉皮笑脸地端起一把火铳。旁边的桌子正摆着那个火药瓶子,他并没有急于装填火药,而是朝着大家得意地挥手。

    身穿着四品常服的林晧然坐在旁边的椅子用茶,倒不显得着急,反倒是虎妞不满地催促道:“阿武,你快点呀,我一会还要去给张敏送摇摇床呢!”

    哎!

    林晧然原本在练着“养气功”,让自己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但听着虎妞的话却当即破功,眉头不由得蹙起。

    张敏怀胎十月,终于生下了一个大胖儿子,而虎妞这个丫头简直是想气死他。竟然支使他辛辛苦苦筹建起来的匠人院打造一个摇摇床,这简直是在污辱着他匠人院的声名。

    虎妞发现哥哥蹙起眉头,明显是会错意地道:“阿武,你快点,不然我哥都要生气了啰!”

    噗!

    林晧然正要恢复着镇定自若的模样,结果差点被自家小丫头活活气死。

    “就是啊!阿武,你快一点!”围观的人看着阿武磨磨蹭蹭的,当即纷纷出言催促道。

    刘铁锤并没有进行催促,但此刻正在右手捏左手,眼睛紧张地望着阿武。

    “行了,马上就开始!”阿武知道众怒难犯的道理,特别担忧地望了一眼林晧然,便上利落地装填起火药,准备进行试射。

    看着阿武装药,充填铅弹,燃起火药等,众人的心脏亦是渐渐地悬了起起,紧张地望着准备扣下板机的阿武以及不远处的那块木板。

    林晧然一直都想表现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这时亦是扭头望向了阿武和那块木板,目光中透露着凝重的神色。

    在他的观念中,名将和战术固然很重要,但最关键还是武器。一旦能够在武器碾压于双方,那他们就不会有战败的道理。

    亦是如此,不管是在对付红旗帮一事上,还是接下来称霸南洋的计划,他都需要拥有一支配备最先进武备的舰队。

    哪怕不能将西班牙战舰直接驱逐出南洋,那亦要能够跟他们进行抗衡,能够守住自己的利益和成果。

    而如今,他将主要精力都放在匠人院的研发一事上。除了让联合船厂打造出一支船队外,还要配予这支船队最先进的枪和炮。

    只是不管是枪还是炮,火药已然是基础原料,亦是一个需要长期研发和提升的项目。

    刘铁锤拿着这份颗粒状火药突然出现在眼前,让到他突然间打开了一扇大门,隐隐是要将他引上了一条光明大道。

    砰!

    随着火药滋滋燃烧,而阿武扣下板机,便是发出一声铳响,当即打破了这个试射场的宁静。只是阿武的脸上煞白,因为后挫力比想象中要大。

    呼!

    铅弹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飞行,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弹道,阿武确实拥有着极高的射击天赋,那枚铅弹钻到木板的中央。

    啊?

    在大家好奇的目光中,阿武进行了试探,然后那颗铅弹朝着前面的木板而去。却见木板被铅弹贯穿,后面的墙溅起了尘土,令到很多人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那块木板的厚度已经得到印证,以这么远的距离进行射击,火铳根本打不穿。只是这个认知,却被这颗铅弹给颠覆了,功劳自然归于这份神奇的火药。

    从这个效果可以判断,这火药能让铅弹足足增强一倍的杀伤力。千万不能小瞧这一倍的杀伤力,就像一个长刀迎战短剑,长刀取胜的希望无疑更大。

    “这……太难以置信了!”

    铳房的负责张亮亦是在这里围观,站在那里愣了半响,这才感慨地说道。

    林晧然对这个效果已经有了预期,但心里仍然难掩震惊,但很快恢复过来,对着阿武沉声下达命令道:“再射!”

    阿武亦是从震惊中醒悟过来,朝着林晧然拱了拱手,便又打算再次尝试。

    砰!

    随着一股黑色硝烟冒起,一枚铅弹朝着那块结实的木板而去,木板纹丝不动,但上面留下了一个弹洞,以及后面的白墙溅起了尘土。

    情况跟刚才一样,这神奇的火药助长了铅弹的动能,威力提升了一倍有余。

    “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说火药已经达到最佳配比了吗?”

    “谁知道呢!不过这种火药确实要比先前的要好!”

    ……

    围观的工匠确认真是这份火药的功夫,又是交头接耳地议论纷纷,难以置信地望向乞丐装扮的刘铁锤,感觉这是一个隐世高人。

    刘铁锤看到这个试射的情况,悬着的心似乎亦是落下,然后扭头望向了林晧然,眼中却是露出了一抹疑惑。

    “张亮,快将那把遂发枪拿来!”林晧然的脸上没有笑容,而是郑重地下达命令道。

    铳房的负责人张亮先是一愣,但旋即眼睛一亮,当即领命匆匆而去。

    张亮是廉州卫的军匠,一直是郁郁不得志。只是随着林晧然成为海北兵备道,他却是时来运转,成为了铳房的负责人。

    他原本已经是近五十岁的小老头,由于患有风湿病的缘故,腿脚一直都不利索。但这时是动若矫兔,竟然三二下就蹦着不见人影。

    没多会,在大家疑惑的目光中,张亮拿回来了一支遂发枪。

    “走开!”

    张亮径直走到了阿武旁边,却没有将枪交给阿武,对着索要枪支的阿武更是不假于色,拿起瓶子的火药便进行填充。

    阿武看到这个情况,扭头望了林晧然一眼,看着林晧然没有表态,便是怏怏地离开,同时疑惑地打量了一眼这支古怪的鸟铳。

    咦?

    同样感到古怪的还是很多工匠,对着这新型的鸟铳显得极为不解,特别是这鸟统并带着火绳。

    当然,在这里有些人参与到最新的项目中,自然知晓这是何物。

    至于林晧然,自然是知晓的,因为他便是这个项目的推动者。最近呆在匠人院之中,他最主要精力都放在了研制遂发枪这件事情上。

    在战场上,时间便是生命,特别对鸟铳队而言。若是提升射击效率,不仅能够增加鸟铳手的生还率,但提升他们的杀伤力。

    特别进入夏季,雷州半岛多雷雨。一旦处于雷雨天气中,火绳枪便无法点火,让到辛辛苦苦打造的鸟铳队分分钟成为送人头队。

    亦是如此,不管是为了射击的效率,还是提升环境适应能力,都让他有必要打制出更优良的遂发枪。

    在整个两广地区,佛山的治铁业极为发达,有着“两广铁货”之称。每年江浙湖南等省的商人携银数十万两过梅岭,在这里取得两广的铁器。

    林晧然没遇到铁的质量问题,但却遇到了一个大难点:弹簧的弹力不足。

    都知晓,遂发枪是通过遂石跟铁块摩擦从而产生高温火花点燃药池。只是这里有一个难点,弹簧需要收放自如,更需要足够的弹力。

    一旦弹力不足,那就无法让到遂石跟铁块产生足够的摩擦力,亦不能产生足够点燃药池的火花数量。

    林晧然在研制飞梭纺织机之时,就已经打制过弹簧,但想要运用到枪支上,仍然还是失败了。飞梭对弹簧的需要明显要低,但遂发枪则是不同。

    哪怕匠人院绞尽脑汁,结果都只能打造一支勉强达标的弹簧,但点火的成功率却不足三成。

    林晧然自然不认为这就是成功,所以正追求着弹力和耐力更足的弹簧,让到铳房都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只是让他都想不到的是,在这一筹莫展的时候,原本以无法提升的火药,随着这颗粒状的火药出现,让到遂发枪看到了一丝希望。

    大家都知道,钻木取火取得成功的关键,除了弹力的摩擦外,还有就是更加易燃的被燃物。

    正是如此,林晧然在看到颗粒状的火药后,产生了一个疯狂的念头。若是采用这种颗粒状火药,会不会将遂发枪点火成功率低下的问题解决。

    咔!

    在遂发枪的旁边有着一个圆柄的把子,却见张亮用力地往后拽,发出一声东西被咔住了的声响,正是给弹簧储能。

    咕!

    看着张亮端起枪,大家不由得暗暗地咽了咽吐沫。而看着张亮的每个微小的动作,都觉得过了一个世纪间,大家渐渐都是窒起了呼息。

    咔……

    嘣……

    张亮终于轻轻地扣下板机,铳机内发生一声脆响,里面的遂石借着弹簧释放的动弹,跟铁片产生了激烈的摩擦,并释放了耀眼的火花。

    火花带着灼热的高温,钻进了填充着颗粒状的药池中,颗粒火药瞬间被点燃。

    火药发生了强烈的化学作用,产生了强大的动能,当即将那颗铅弹推了出去。从带着镗线的枪管飞出去,径直撞向了不远处的木板,再度让到白墙溅起了灰尘。

    “成功了!”

    铳房的工匠看到这一幕,当即惊喜地叫了出来。

    张亮的心脏亦是砰砰地跳动,兴奋地望着手上的遂发枪。

    林晧然热血澎湃,但保持镇定地命令道:“再射!”

    如果仅仅是高质量的火药并不足以让他如同高兴,但这关系到遂发枪的成败,却是让他不得不感到兴奋和重视了。

    一旦这遂发枪研制成功,那他在枪支上占据了优势,届时就不用惧怕于遭遇战。虽然不能提升海战的能力,但无疑有利于陆战,特别能够占地为营。

    砰!

    砰!

    连着两枪,遂发枪都是顺利地射击,令到张亮大为兴奋,激动地望着林晧然。他们苦苦追寻的难题,一直都是执着于增强弹簧的性能,但却给这改良的火药达成了。

    如今这火药何止增加杀伤力,更是促使遂发枪成功的关键。

    林晧然从座位上站起来,迎着刘铁锤的目光,认真地询问道:“你是什么人?”

    “小人是福建莆田人士!”刘铁锤正式自我介绍道。

    “你想要什么?”林晧然似乎是看出了什么,又是认真地询问道。

    “小人什么都不要,自求大人为我平冤!这是草民的状纸,请大人过目!”刘铁锤说完,恭恭敬敬地递上了一份状纸。

    虎妞其实只猜对了一半,他之所以选择不出去淋雨,除了怀中的这瓶火药外,还有就是这一份他找人写下的状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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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刘铁锤是西迁的福建人,暂居于高州府茂名县的西村。他继承着祖上的手艺,在村里建了一个小型的爆竹作坊,打算靠着贩卖烟花爆竹过日子。

    只是日子才刚刚起步,一场浩劫却是悄然而至。

    高州城有恶霸郑门庆看中了刘铁锤的妻子王氏的美貌,趁着刘铁锤进城贩卖烟花之机,便是派人到西村强掳了王氏。

    王氏不堪受辱,选择了投井自尽,死于郑门庆城外庄园井中,然后被抛尸于荒野。尸体没有被野兽叼走,而是被路过的村民发现。

    纯朴的村民告诉了里正,里正又将事情告到了官府。官府派来人检查尸体,由于面目难辨,只说是无名女尸,言称是外地难民经此遇害。

    对于这种不在户籍上的百姓,当地官府确实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特别是这种抛尸荒野的案子,根本无从破案,只会影响自身的升迁罢了。

    亦是如此,官府方面是低调处理,只说一名女子路过高州暴毙身亡,连同死因都归咎于恶疾。

    刘铁锤将妻子王氏的尸体领会并安葬,自然不会相信暴毙一说,知晓妻子是遇害而亡。功夫不负有心人,很快他便知晓有人买通了官府的刑房,让到案件草草了事。

    当得知是郑家所为后,刘铁锤便打算进行报复,打算亲手取郑门庆的狗命。为此,他用石壳做了简易的地雷,打算将郑门庆炸死。

    只是事情被郑门庆觉察,反而是被抓了起来,并被他们打断了腿。

    事情还没有完,他的作坊突然间发生了爆炸了,里面还多了一具死尸。刘铁锤知道这是郑门庆的阴谋,便是选择逃亡。

    亦是如此,他的妻子不仅受辱而死,而他亦成了官府的通缉要犯。

    “只要大人能跟小人平冤昭雪,将凶徒绳之以法,小人不仅愿意交出配方,而且愿意世代为奴!”刘铁锤拿出自己的所有资本请求道。

    他之所以如此孤注一掷,是因为那个恶霸郑门庆并不是普通人,郑门庆是整个高州府的乡绅之首。郑氏一族不仅出了举人,跟着南直隶杨家有着极深的关系。

    话说景泰三年,杨一清的父亲杨景时任化州同知。由于是举人出身,仕途已然到了晚期,而杨一清正是在那一年出生。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致仕后的杨景仍然居于化州城,直至杨一清十一岁才迁居巴陵。

    在化州长大的杨一清自小就很聪慧,七岁便能文,有着神童之名。高州城的名绅郑家看到了杨一清的潜力,便携厚礼前来,跟着杨家结了亲。

    事实证明,郑家极具投资眼光,押中了一只潜力股。

    杨一清十四岁参加乡试,年仅十八岁便中得进士,历经成化、弘治、正德、嘉靖四朝,为官五十余年,于本朝嘉靖六年为左柱国华盖殿大学士,并接替离任的费宏成为首辅。

    正是由于这一层关系,让到郑家的地位亦是水涨船高,成为了整个高州府官绅所巴结的对象,毅然成为了高州的乡绅之首。

    哪怕到了今天,他们跟着南直隶的杨家亦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亦是如此,历任高州知府到任之后,都会主动拜会郑家。

    郑家的地位虽然没有往日般显赫,但仍居于高州府之首。

    “好,我答应你!”林晧然在权衡利弊后,平静且自信地点头道。

    虽然事情会有些麻烦,甚至为着他的官途伏下一颗小地雷,但事关这种颗粒状的火药,事关遂发枪的成败,他不会瞻前顾后太多。

    何况这郑家跟杨家关系恐怕并不牢靠,若是联姻真能加深彼此关系的话,徐阶跟严嵩早就一家亲了,哪里还会为着权力斗得你死我活?

    另外,南直隶杨家早已经衰落,族中并无朝廷大员。杨一清又非翰林出身,并没有主持过会试广收门生,这跟着翰林出身的首辅根本无法比。

    一念至此,林晧然当即就决定发动自己的力量,帮着刘铁锤平冤,并除掉那个恶霸郑门庆。

    刘铁锤原以为要等候很久,但仅是两日后,郑门庆被判斩立决的消息便传了过来。

    林晧然亦是露出了獠牙,其影响力早已经遍布整个粤西。虽然他不能让高州的唐知府听命于他,但想要收拢茂名县令,却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粤西这边的知县都不傻,都知晓林晧然才是真正的大腿,是能够跟三司长官平起平坐的广东大佬。自然而然地,他们都纷纷要抱住这一条粗大腿。

    哪怕是高州的唐知府,且不说他敢不敢跟林晧然唱反调,若真想为着郑门庆的事跟林晧然掰手腕,恐怕亦是有心无力。

    林晧然一人兼三职,还负责着采购龙涎香,地位和实力都不是一个小小地方知府能挑战的。

    郑门庆被茂名知县收监,在一份份铁一般的证据面前,亦是承认了他所犯下的累累罪行。只是在签字画押之时,却显得很是猖狂,搬着南直隶杨家的牌子。

    只是可惜,若是一个小小的知县确实不敢动他,但身后站着的却是如日中天的林阎王。

    刘铁锤平了冤后,不管是出于感激,还是先前的承诺,都正式成为了匠人院中的一员。

    对于那份火药配方的事,自然是全盘托出。这份配方除了改变火药间的材料配比外,还有加上了蛋清等物,这样制造出来的火药便会成为颗粒状。

    都知道化学反应的强弱,除了适当的配比外,还有就是化学反应充分与否。像堆积着的柴火和叠起的篝火,必然是后者燃烧要更充分。

    “原以为是要用到很复杂的工艺,或者是要添加什么稀奇的材料,结果却是如此简单!”当看到实验的成果之时,张亮却是显得失望地感慨道。

    事情往往就是如此。在一切处于末知状态的时候,觉得那个成果会是天方夜谭,或者觉得对方是一个神仙般的人物。只是当答案被揭晓,又会觉得不过如此云云,呈现着不以为然的态度。

    不过,对于这一点,林晧然倒看很开。

    很多影响深远的科学成就,往往只是来源于一个小小的改变,像被撞倒的纺纱机,结果诞生了珍妮纺纱机,从而开启了纺织新时代。

    林晧然看出了刘铁锤的紧张,便是微笑着说道:“你做得很好!以后匠人院的火药房,还得由你负责,一切待遇从优!”

    “多谢大人!”刘铁锤显得感激地拱手道。

    由于这次的误打误撞,遂发枪的难点得到攻破,接下来便可以对遂发枪进行量产了。

    只是在量产遂发枪的过程中,林晧然还是留了一下心眼。他将弹簧列为最大的核心技术进行保密,哪怕不能阻止外流,那亦要缓迟外流的时间。

    除了遂发枪,他自然还想到了炮,想到了后代赫赫有名的红夷大炮。毕竟在海战之中,能够制胜的不是枪,而是那些远程的重炮。

    在这一个多雨的六月,林晧然像是被什么东西迷住了一般,很多时候都呆在匠人院,跟着那些工匠研究着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只是跟着林晧然截然相反,虎妞仍然是呆不住的主。在雷州城的街道时常能见到她的身影,偶尔还会跟着花映容等人出城游玩,一时兴起还会跑回长林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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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虎妞带着小兔等人一起到北城墙头玩耍,正在玩着丢石子比赛游戏,突然看到浩浩荡荡的一支队伍进城来。

    而后,一则喜庆的消息迅速传遍整个雷州城,众书生翘首以待的大宗师终于来了,今年的雷州府院试即将拉开序幕。

    新上任的广东提学御史叫黎光祖,是一位近过五旬的官员,虽然须发花白,但精气神很足,明显拥有着一种往上走的野望。

    在大明的官场,自然是翰林官的潜力最大,但升迁速度则属于监察百官的言官。

    大明的言官有着严格的选取标准,除了对口才和心性有着衡量,还极讲究出身。像林晧然这种家庭出身的进士可以入选,而像江月白那种富商出身的进士则注定无缘,更是将士族子弟排除于外。

    只是一旦成为言官,地位则骤然拔高。不要说是朝廷重君,就算是圣上亦能当面痛责,而且还能谈论政事,发表自己的主张。

    另外,言官还被太祖赋予了“封驳权”,“封还”皇帝失宜诏令,“驳正”臣下奏章违误,名言上拥有极高的权力。

    最为重要的是,一旦给事中、御史这类官员任满或转迁,主要是三个去向:留在监察院任佥都御史、在京为京卿或外调地方任参政。

    不管是哪一条升迁路径,都能从正七品上升到正四品以上,是货真价实的一次大跳跃。像外调地方担任参政,则是从正七品升至从三品,正谓是“官升七级”。

    只是凡事都要进行比较,对于这些言官而言,这“官升七级”对应的却是“势减万分”。一省的布政使都可能是个摆设,又何况是一个副手呢?

    亦是如此,很多言官都不希望外调担任从三品的参政,而是想要“官升六级”。哪怕不能留在监察院任正四品的佥都御史,亦希望能留京为京卿。

    黎光祖无疑是幸运的,虽然四十六岁才中得举人,而后赴京才中得进士,但在官途却极为顺畅。初为知县,后为御史,今钦点广东提学御史。

    从御史到提学御史说不上好与坏,毕竟是一次广收门生的机会。虽然经他亲点的这批生员中,恐怕最后没几个进士,但亦算是一份资源。

    黎光祖上任之初,内心便有了一个想法。虽然不指望广东能出一位像林晧然那种文魁君,但若能够诞生一个会元或状元,亦能让他在任满升迁多一份资本。

    另外,他曾经一度在生员的门槛上,蹉跎了足足二十年,直到四十三岁才取得生员的功名,亦希望有真才实材的童生少经一些波折。

    不管是为了他己身的利益,还是为着如他这般怀才不遇之人,都让他有责任选取真正有才华之人,而不是那些所谓的关系户。

    跟着以往的大宗师不同,黎光祖的第一站放到了粤西,在高州府举行第一场,廉州府举行第二场,而到了雷州府则是第三场了。

    林晧然作为雷州知府,自然要出面接待黎光祖。

    黎光祖若是面对一般的知府,自然是有端些架子的资格,摆出一省提学的高姿态。只是在林晧然面前,那点底气亦是坦然无存了。

    三年后,不说他极可能外放到地方任参政,哪怕他能够留京任京卿,但那时林晧然早已经任满一届知府,都不知在哪高就了。

    最为重要的是,不说林晧然翰林院出身就比他监察院出身要高上一档,单是二人间的年纪,当真是夕阳和朝阳的差别。

    双方分主宾而坐,相谈甚欢。

    到了院试之日,行香挂牌,一切有序地进行着。

    黎光祖端坐在堂上,规规矩矩地进行着院试。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巡视着考场的每一个角落,防止那些作弊之徒混迹其中,进而从自己手中骗去功名。

    到了末时三刻,陆续有人上来交卷,领归号离开。

    一个面黄肌瘦、须发花白,身穿着破烂麻布的老童年上来交卷。

    黎光祖早就注意到了这位年老且贫困的童生,仿佛是看到了昔日的自己,眼睛都不经觉间温和起来,扫了一下试卷,然后询问道:“你是康晚荣?”

    “童生正是!”康晚荣急忙回礼道。

    黎光祖又道:“你今年多少年纪了?”

    “童生实年四十七!”康晚荣羞愧地说道。

    黎光祖眉头微蹙,又是问道:“考多少回了?”

    “童生第一次参加院试!”康晚荣更加羞愧地说道。

    黎光祖讶然地抬起头,有些难以置信地打量他,愣了半响才道:“你且出去吧!你的卷子,本提学会细细来审看!”

    康晚荣谢过黎光祖,然后规规矩矩地转身离开。

    黎光祖无疑是同情康晚荣,仿佛看到了昔日的自己一般,便是有些着急地翻开试卷,细细地品读。只是才读到一半,他就已经有直接打落的冲动了。

    这时又有童生来交卷,却是衣着得体的年轻童生陈智孝。

    对于这名童生,他却是知晓的。乃是雷州府赫赫有名的陈家子弟,前年恩科举人陈开平的儿子,据说跟着知府走得较近。

    陈智孝齿白唇红,显得从容不迫地施礼道:“学生陈智孝已经答题完毕,请大宗师面试!”

    黎光祖心里当即不喜,并不喜欢这种士族子弟的持才傲物,只是脸上却没有表现出现,淡淡地拒绝道:“文章好坏,本官自会认真审阅,你且出去吧!”

    陈智孝灵机一动,又是自信地拱手道:“学生擅于诗词,大宗师可出题,学生定能当场作答!”

    “放肆!”黎光祖骤然变色,抬头怒目喝斥道:“大明取士重文章,足下却要推汉唐!尔贵为童生,当潜心做文章,耍那杂学是要沉迷才名何如?今番小小年纪,竟不知专于正务,汝等学子要不得!左右的,赶了出去!”

    却不愧是言官,说话都不带喘气的,有理有据地将人轰了出去。

    陈智孝确实是有卖弄才华的念头,想要凭此加点分,但万万没有想到,却是弄巧成拙了。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已经被两个高大的官差架着胳膊带出了外面,然后重重地被丢在地上,这无疑会成为雷州府百姓的一个谈资。

    黎光祖虽然将陈智孝赶了出去后,气却是慢慢消了下来,知道这事办得冲动了。在一番挣扎后,还是取来了陈智孝的试卷,粗略看完却是黯然一叹,这份试卷比康晚荣好太多了。

    似乎是不甘心,黎光祖又细读了一遍康晚荣的那份试卷,最终却是黯然一叹。

    到放榜日,果然不见康晚荣,而陈智孝却高居前三。



    放榜的那一天,对大多数学子无疑又是一场煎熬。

    十年寒窗苦读,却是换不来半点功名,很多人都是失意而归。在追逐功名的这条路上,当真是百万人挤过独木桥。

    康晚荣是海康县人,虽说是得了便利,但离城却还有着二十里地。

    他没有选择在雷州城过夜,而是连夜回到了家里。他家里是两间连着的茅草屋,东边还搭着一个草绷子,有一个破水缸和一个土灶,平日就在这里生火做饭。

    消息要比他想象得要传得快,家里人已然知晓他落榜的消息了。

    “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嫁给你这个穷鬼,还捞着一个废物公公!现在我回村里,人家都嘲笑我摊着这么一个废物公公,连同我张家的脸都丢尽了!”却是儿媳妇的声音。

    却不知道儿子说了什么,儿媳妇的声音骤然高起道:“这日子无法过了!分家!要是不分家,我就跟你离了,我不想被你那废物爹爹拖累得头都抬不起!”

    康晚荣听着动静渐渐小了,轻叹了一声,这才推门进了自己的屋里。

    跟着泼辣的儿媳妇相比,他的妻子很是贤淑,只是越发如此,却让他更觉得亏欠于她。

    妻子似乎猜到他会连夜回家,指着桌面道:“有两个包子,你吃了吧!”

    康晚荣吃了两个包子,只是躺下准备睡觉的时候,却听到了枕边人的肚子咕咕叫,让到他的眼泪当即就涌了出来。

    第二天一大早,他的妻子已经饿得身体发虚,虚弱地对着他说道:“我饿得不行了,你拿着鸭子到集市上卖了,好换些米回来煮粥吃!”

    康晚荣抱着鸭子就出门,走到官道上,几匹快马从北而走。

    哇哇……

    这只鸭子受惊,叫了几声,却是从他怀中挣扎,竟然钻进了草丛中不见了。

    他心知这是家里最后的一点依仗,而他妻子还在等着他卖了鸭子换米回去煮粥,便是慌忙去追鸭子。只是足足找了大半个时辰,他仍然是寻不到那只鸭子的踪迹。

    “罢了!罢了!”

    康晚荣突然间仰起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想着自己的科考不顺,而糟糠之妻屡番饿肚子,便是萌起了轻生的念头。

    他来到一棵松树前,搬来了一块石头,并解开了腰带。只是废了半天劲,竟然挂不上去,正想着:这是不是老天不让他死,结果却挂了上去。

    康晚荣踩在石头上,想着以往的种种,不甘悲从中来。毅然将头套了上去,然后身子便悬了起来,眼前亦是一黑。

    在这个时代,树上突然多一两具尸体,早已经不算是事情了。

    正当他以为会在阴曹地府见到阎王之时,他却靠在树桩上。他发现身边突然围着一帮子人,想必是给人救了下来,而一个老道士双目炯炯有神地打量着他。

    “伸手过来!”老道士突然开口道。

    康晚荣没有违背,便是将人伸了过来。待感受到对方手间的温意,知道自己猜测得没错,他确实还没有死,仍然尚留在人间。

    “你为何要寻死?”老道长认真地查看手相,同时出言询问道。

    康晚荣心里泛起苦涩,对着正在看相的老道士微微挖苦地道:“道长,你若真有本事的话,自然就能看出我为何要寻死了!”

    “贫道自然有真本事,贫道来自于罗浮山,行祖乃是得道的罗浮金仙!”老道长的目光从手上收回,显得傲然地说道。

    周围的百姓闻言,当即是肃然起敬,尊敬地望着这名气度不凡的老道长。

    罗浮山亦称东樵山,远在汉代就已列为五岳之后的十大名山之首,道教称它为第七洞天,第三十二福地,有着“岭南第一山”的美誉。

    纵观整个两广地区,亦是罗浮山的道士最为出名。据说,高州府的潘茂名就是师从罗浮山,后来才在茂名造福于一方的。

    且不说这道士的水准如何,单是罗浮山出身,就足以让大家尊敬了。

    老道士似乎看破了一切,淡淡地接着说道:“你命中有贵气,不该命绝于此!若是信得过贫道的话,那就先收起寻死的念头,暂且跟着贫道吧!”

    说着,老道士站了起来,转身朝着林子外的官道走去。

    “还等什么?快跟上啊!”

    “这位道长一看就不凡,没准就是你的贵人呢!”

    “我可是听说了,林雷公就是得到一名道长点化,这才开了文运的,还不快快跟上?”

    ……

    围着的百姓都是热心肠的人,看着康晚荣呆在原地不动,而老道士却是果决走开,当即就着急地催促着康晚荣跟上去。

    康晚荣一咬牙,想着命都差点没了,跟着这位老道长看看又何妨。

    出了林子,外面竟然停着一辆马车,前后还簇拥着几名骑着高头大马的随从,便知晓这一位确实不是普通的道士。

    老道长邀请他上了马车,康晚荣小心地坐在旁边。当被再次问起为何要寻死,他这次不再失礼,便是一五一十地将所受的委屈说了出来。

    听完康晚荣的叙述,老道长捋着胡须问道:“那你有何打算?”或许觉得这个问法不妥,接着又补充道:“你还打算继续钻研于科途吗?”

    “仙师,觉得我还能指望吗?”康晚荣苦涩地反问道。昨天的打击无疑是极沉重的,让他对科举已经不敢有任何指望了。

    老道长望着他认真地说道:“以你如今的年龄,纵使考得生员,恐怕亦难以考取举人!而若没能取得举人的功名,倒还不如早些放弃!”

    “只是老夫半辈子都耗费在这科途上,如今身无所长,纵然是放弃了,又能何如呢?”康晚荣悲切地说道。

    老道长轻捋着胡子,望着他正色地说道:“你命中没有文气,更无半点官运,却是执着于此,哪会不撞得头破血流?”

    “请仙师赐教!”康晚荣认真地拱手道。

    老道长沉默片刻,淡淡地说道:“你且先跟着贫道,贫道会给你找一条出路!”

    “多谢仙师!”康晚荣心情复杂地拱手道。

    这辆马车由北往南,自然是要进入雷州城。

    再度来到这个伤心地,康晚荣却是百感交集。只是听着外面的喧闹,以及马车往来的拥挤,却不得不承认雷州城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有时候,他不得不相信命运。

    同样是贫苦出身,他苦读半辈子还徘徊在生员门口,而年仅十八的林文魁已经连夺六元成为了一府之尊,更是将雷州城经营得有声有色。

    车子突然间停了下来,老道长邀着他一道下去。

    咦?

    康晚荣落地抬头望着府衙的大门,当即却是愣了一下。却没想到,老道长会将他带到这里,而老道士已经大步走了进去。

    他自然来过府衙,且来过了很多次,只是仅限于六房区域。只是这一次,老道长对这里似乎很熟悉,畅通无阻地朝着里面的区域走了进去。

    二人到了签押房门口,老道长对着康晚荣说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去去就回!”

    “好!”康晚荣拱手行礼,心里越发的尊敬。

    老道长自然就是蓝道行,如今的蓝道行早没有先前邋遢的模样,转而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越发像是一位得道的道长。

    身穿着四品官袍的林晧然端坐在桌前,正在专注地查看阅着五县的奏报。除了电白县的情况稍微好一些,其余四县都遭受着水患的困扰。

    这水患的后果自然是田产歉收,百姓要愁于生计,而他这位父母官则要愁于税收,更要防范着百姓歉收于所衍生出的一系列问题。

    听到吴道行那个混吃混喝的道士终于回来了,倒是来了一些精神,将心头的难题暂且放下,当即便是召见了吴道行。

    孙吉祥将吴道行领了进来,却是诧异地发现,吴道行进来却不行礼,而是捋着那花白的胡须,肆无忌惮般地打量着林晧然。

    林晧然倒亦不计较,便是直接望着他问道:“又给本府看面相吗?”

    “不错!大人的面相又好了不少,已经有着侍郎的命格了!”吴道长没有急于回答,来到桌前伸手摸茶壶,倒亦不嫌弃茶水凉了,边倒着茶水连是说道。

    林晧然却是翻了一个白眼,自然不相信这骗吃骗喝道士的这番鬼话。以着他如今的势头,哪怕官至尚书都是失败,何况是小小的侍郎,却是换一个话题道:“我交待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收到了京城的回信,事情已经办妥了!”吴道长喝了一口茶,认真地答道。

    林晧然满意地点头,又是求证道:“你这个师弟真的可信吧?”

    “我了解他!除了道行差了些,嘴巴笨了一些,其他一切都好,办妥此事自然是绰绰有余!”吴道长又倒了一杯茶水,打着保票地说道。

    孙吉祥不动声息地望着二人,虽然知晓林晧然先前派着吴道行出去办事,但哪怕到了如今,他仍然不知吴道行去办了什么事。

    当然,他亦是知晓有些事属于林晧然的隐秘,不知道要好过于知道。

    在签押房外,康晚荣打量着这充满着威严的院子,紧张地咽了咽吐沫。亦是耸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果然听到了府尊的声音。

    对于府尊,他是打心里尊敬的,不仅是天底下人读书的楷模,而且还亲点了他童生的功名,让他极为铭记这一份恩情。

    断断续续的,虽然能听到林大人和老道长的声音,但却听得不是很真切。

    过了没多会,吴道行从里面走了出来,对着康晚荣说道:“走吧!”

    二人出了府衙,却没有乘坐马车,而是走上了镇中西街。走进一条长巷,很快就来到一户人家前,上面毅然挂着“林府”两个大字。

    “仙师,这是哪里?”康晚荣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林知府的宅子啊!”吴道行大大咧咧地回答道。

    “仙师,你是林大人的幕僚?”康晚荣肃然起敬地道。

    吴道行却是摇头,显得极不屑地说道:“怎么可能?我只不过是帮他办点事的,贫道可挑剔的很,非真正的大贵人,贫道是不会追随的!”

    康晚荣却是感到一阵疑惑,像林晧然这种最高贵的出身,如今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一府之尊,这天底下还有谁比得过呢?

    吱!

    二人刚刚进到宅子,却见一只金色的小猴子从上面窜了下来,朝着吴道行呲牙咧嘴。惹得吴道长一声“泼猴”,结果身上的道袍传出撕裂声,当即被这只小猴子撕掉了一块。

    康晚荣看着气得直跺脚的吴道行,眼睛不由得微微瞪起。

    只是让他吃惊的还在后头,进到正院后,吴道行却是让着管家带着他去看房间。很快就抢了一个黑大个的房间,让那个黑大个搬往其他空房。

    在吃晚饭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小丫头出现,毅然正是府尊的妹妹,在整个雷州城都赫赫有名的虎妞。

    “虎妞,他的命格不错,且留他在宅子住一段时间!”吴道长吃着饭菜,指着康晚荣提议道。

    虎妞抬头望了康晚荣一眼,便是同意了。

    而后,康晚荣才从那个叫饭缸的黑大个口中得知。这位所谓的仙师叫吴道行,正是虎妞的门客,一直在林府这里混吃混喝。

    第二天的时候,吴道行找上康晚荣,进行了一次正式的谈话。

    “你除了读书,还有什么长处?”吴道行问道。

    “我……我只会读书!”康晚荣沮丧地回答,或许是为了面子,便是补充道:“不管什么书,我都能沉迷下去,有时都可以不吃饭!”

    “这样啊!那你还是继续读书吧!”吴道行沉吟片刻就做了决定,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一拍额头道:“对了,想要引起别人的注定,那就要让自己显得与众不同!像我,在外面总以罗浮山道士标榜自己,从今天以后,你就自称是康王之后吧!”

    “这不好吧!”康晚荣的脸微红地说道。

    吴道长一摆手,正色地说道:“有何不好!贫道算了算,你跟康王康保裔确实有血缘!”

    “是!”康晚荣犹豫了一下,最终硬着头皮应承道。

    在粤西地区,除了信奉妈祖、关公外,其次便是康王了。

    康王,实为北宋时期的抗辽名将康保裔,在辽朝南下侵犯宋朝的河间地区的战斗中英勇捐躯,后来被封为“威济善利孚应英烈王”,并且号召全国人民供奉他为神。

    此后宋朝南移,便将风俗传播到了粤西地区,粤西很多地方都兴建了康王庙。在而今的雷州府内,康王有着极崇高的地位。

    又过一天,吴道行将一本大明律摆在了康晚荣面前,咬着烤鸡含糊地说道:“你以后别再想着科举了,从今天起,你就专功这种杂书吧!”

    至此,康晚荣便在林府安顿下来,每天沉迷于书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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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悄然进入七月,粤西的雨水量明显要比往年要更高。

    虎妞初时还念叨着要回长林村,但经过一次泥泞的折磨后,特别马车陷进泥地差点无法出来,她亦是主动放弃了这个念头。

    只是这经常性的雨天气候,哪怕她选择呆在雷州城,亦令到她感到了困扰。

    有时计划到雷州湾赶海,或者到西湖边上玩耍,又或者到南渡河看工房的人修桥,结果她才刚刚出城,一场大雨就骤然而至。

    她发现跟哥哥一般,突然给困在这座城里了,感觉哪里都去不了。这让她感到一点不自在,更喜欢那种阳光明媚的天气。

    不过,她很快就顾不得烦恼这些了,因为她意识到出了大问题。这种持续的暴雨天气,让到雷州府的庄稼收成不好,会让到很多人饿肚子。

    而她亦是发现,越来越多的难民来到了雷州城,到处都是谈论水患的话题。特别哥哥明显比平时更忙了,甚至都没有时间到匠人院。

    后来,她亦是变得更忙了。因为她发现有人欺负难民,需要她出手教训那些坏人,同时亦是帮着安顿一些难民进入作坊工作。

    轰隆!

    在那乌云密布的天空中,突然闪过了一道耀眼的闪电,将这座陷入于黑暗的古城照亮,旋即倾盆大雨又洒落下来了。

    一辆高大的马车停在府衙前,几个衙差撑着伞去迎接一位身穿着正四品官服的年轻官员,一个七品官员甚至让出雨伞讨好着道:“大人小心!”

    林晧然顶突如其来的暴雨,好不容易进到了府衙,看着这周围漆黑一片,心里涌起了一股无奈。明明还是下午时分,但却给人一种入夜的错觉。

    刚才他到南渡河那边的村庄查看灾情,情况很不容乐观。若是这种气候持续下去的话,不要说夏粮出问题,连同秋粮都会受到严重的影响。

    先前他一直觉得干旱才会造成严重灾情,但如今却发现,这洪涝其实更要人命。

    这种洪涝不仅是影响庄稼的收成,而且致使官道交通受阻,甚至陷入于瘫痪之中。像现在从雷州府到广州府的陆路,沿途必经的几条河流的桥都被淹了,根本无法走商队了。

    好在,他打通了“濠镜-雷州”的航线,倒是可以从广州府那边弄来米粮。

    只是这场洪涝的影响范围比他想象中要大,却不局限于粤西地区,整个两广地区的大部分地方都受到了影响,今年的夏粮是大大地减产。

    广州府那边的米价当即飞涨,价格已经达到了二两一石,价格必然还会继续攀升。

    雷州府这边的米价若不是被他压着,恐怕亦要跟着广州府一般飞涨了。不过让他无奈的是,竟然有商人想将雷州米贩卖到广州城,气得他是差点将这坑货拍死,当即就严禁雷州米向广州府输送。

    只是问题终得解决,最佳途径自然是从广州府进米。

    不过这样会促使广州府米价暴涨,亦会迫使雷州百姓要吃这种高价米,这对于收入微薄的百姓而已,无疑又是一场压榨。

    轰隆!

    天空又是一声雷鸣,将这个大院彻底照亮。

    “大人小心!”

    仆人帮着撑一把大伞,小心地跟着林晧然一并朝着后宅而去。

    林晧然一边急步走着一边听着黄豆般的雨滴打在伞面上,听到这“噼里啪啦”的声响,感到更是闹心,很是不喜欢这种鬼天气。

    “后宅走水了!”

    突然间,一个声音响起,一众差役急匆匆地拿着水桶去灭火。

    却不仅是府衙,北面一片通明。不知是谁家房屋遭了天火,致使这片区域都受到了影响,而后宅亦是被烧了一大片。

    林元宝走了过来,沮丧地问道:“老爷,怎么办?”

    林晧然轻叹一声,先前吴道长说他的后宅阴煞太重,他还没当一回事。却是没有想到,这马上就出了这一摊子事,当即决定道:“你们收拾些东西,搬到外面的宅子居住!”

    突然间,他发现虎妞这个丫头虽然是贪玩了一些,但有时候做事情还挺靠谱的。若是没有提前买着这座宅子,他真不知该住哪里了。

    顶着这场噼里啪啦的暴雨,林晧然到了外面新宅,却是没有任何悬念,虎妞那个野丫头并不在家,又不知道跑哪里去玩耍了。

    他的衣服被淋湿了不少,进去便直接到了沐浴室,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后,他并不打算回府衙办公了。

    作为一府之尊,下面的属官一大帮,又有着海康县衙在支使,很多事情根本不需要他亲自去操办,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即可。

    林晧然正想到书房看书,结果听到长林村有人过来,当即就前往客厅。

    “十九叔!”铁头是个不足二十岁的年轻人,身体很是结实,脸上的精气神很好,在看到林晧然进来后,当即恭敬地站起来打着招呼。

    对于这位长林村的主心骨,这位高高在上的大官,他的眼睛无疑是充满着敬佩和崇拜,同时保持着一点畏惧之心。

    林晧然并没有刻意端架子,抬手示意他坐下,然后显得温和地询问道:“铁头,村里一切安好?”

    “村里都安好!十九叔,这是老族长让我给您带的钱!”铁头却是保持着礼数,认真地回答,然后将一封信恭敬地递上去道。

    林晧然接过这封信,眼睛认真地看着书信,同时开口询问道:“铁头,村里受灾情况如何呢?”

    “村里的夏粮收成不好,村前的农田几乎都被淹了!”铁头苦涩地说着,但旋即又是补充道:“不过我们村已经不靠种粮过日子,大彪叔先前带回一批粮,足够我们吃上小半年了!”

    林晧然对这事是知晓了,点着头将信放下道:“这次灾情比我想象中要严重!你领着人带一批药材回去,一旦咱们族人出现发热症状,一定要小心谨慎处理!”

    “十九叔,还是你想得周到,回头我就弄药材!”铁头认真地答应下来,由衷地望着林晧然说道。

    “你回去以后,务必要告诉大家防范瘟疫,那些从河中漂来的死物,万万不能吃!”林晧然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郑重地道:“一些关于瘟疫的注意事项,我都已经罗列在上面,虽然有些条款是严了一些,但让老族长务必要照做!”

    “好!”铁头双方接过这张纸,极是认真地点头。

    先前他以为村里饿着肚子就万事大吉,但经林晧然这么一说,才知道自己终究还是年轻了。对于这张纸,更是小心翼翼地收起,感觉这是关系到族中存亡的大事般。

    送走了铁头,却又迎来了林大虎。

    林大虎已经是雷州卫东海岛千户所千户,一张标准的国字脸,浓眉大眼,身形是虎背熊腰,这时走起路更是威风凛凛。

    “参见兵备大人!”林大虎进来,爽朗地行礼道。

    对于这位堂弟,他无疑是佩服有加的。他一直以为敢于下海捞钱才是唯一的出路,只是这位堂弟不仅官居高位,更是让到长林氏成为最显赫的大族。

    “林千户,请坐!”林晧然抬手示意,温和地说道。

    “多谢大人!”林大虎规矩地坐下。

    林晧然端起送上来的茶盏,单刀直入地询问道:“你操练得怎么样了?”

    第一批遂发枪先投放给林大虎,却不是他不信任其他卫所,而是出于保密的需要,林大虎所统领的部下显然要更可信一些。

    “已经没有问题了!”林大虎似乎早就猜到林晧然要询问这个问题,当即自信地回答道。

    林晧然轻啐了一口热茶,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军阵呢?”

    “这……”林大虎脸上当即涌起几分尴尬之色。

    林晧然睥了他一眼,知晓虎妞说得没有错,林大虎并不重视军队操练,仍然热衷于那种海盗式的单打独斗,当即严厉地说道:“或许现在你不觉得军阵有什么作用,但当真正的遭遇阵后,你就会知道军阵的重要性!你倒好,现在竟然连一字长蛇阵都弄不好!”

    “十九,哪有你说得这么不堪,这个一阵长蛇阵还是练得不错的!”林大虎的语气软化,显得小心翼翼地辩解道。

    林晧然仍然板着脸,拿着茶盖轻拨着茶水道:“好与不好,事情早就摆在面前,在这方面你就不是海霸天的对手!”

    “海霸天在军阵这方面确实是比我要厉害很多,但真到了海上打的话,他就不是我的对手!”林大虎显得傲气地说道。

    林晧然微微一叹,知晓这二人确实是各有长短,便是说出他的意图道:“那到了陆战的话,就由海霸天为主将,你为副将吧!”

    刚刚还得意洋洋的林大虎,却到这话当即就愣住了,像是吃了一百只苍蝇般。

    林晧然轻啐了一口茶水,认真地说道:“打仗从来都不是儿戏!海霸天在这方面有着很高的天赋,由他来统军的话,会降低很大的伤亡率!”

    “好吧!”林大虎无奈地答应道。

    不说林晧然是他的上司,事情若是捅到老爹那里,老爹肯定会到东海岛打死他。哪怕他现在的部下中,那些族人都已然是林晧然的死忠了。

    其实亦是难怪,虽然他带着大家谋了一条出路,在东海岛勉强站稳了腿。但若没有林晧然的照料的话,他们有家人恐怕都得饿死了,不可能像如今过得这般滋润,而他们亦不可能混得官身。

    林晧然在谈完事后,并没有留下林大虎。

    却不是他不想跟林大虎多些往来,而是情况不允许。除了不让雷州卫的其他人多想外,还有就是他在林大虎的档案上造了假,给林大虎伪造了一个新闻,所以并没有将林大虎跟自己是堂兄弟的关系公之于众。

    或许在很长的时间里,二人都不会有过深的交往,从而被别人揪出这一层关系。而这个事情,亦是得到了老族长的强烈支持。

    外面的雨终于停了,乌云慢慢地散掉,露出了乳白色的天空。

    没多会,虎妞兴奋地跑了回来。在看到坐着品茶的林晧然的时候,她的眼睛当即迸出亮光,高兴地脆声道:“哥,我们到鱼市买鱼做饭,好不好呀?”

    林晧然看着这个精神抖擞的小丫头,亦是会心一笑,当即就同意了这个提议。这到鱼市买鱼做饭,毅然已经成为了兄妹间的一个小乐趣。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气候情况不仅没有转好,反而是越来越严重了。各地的江河水位纷纷暴涨,越来越多的难民涌进了雷州城。

    雷州城在整个粤西毅然处于中心地位,却不仅是雷州府的难民,连同其他府县的难民亦都纷纷涌来了雷州城这里。

    海康知县韦国忠亦是兢兢业业,打理着雷州城中的事务,劳顿着从各处涌来的灾民,彰显着一个经受圣贤书洗礼官员的良知。

    这种暴雨气候一直持续到了七月中旬,而涌进城中的难民渐渐增多。外城被充分地利用起来,用来安顿这些难民,建立了一片难民区。

    大灾总会伴随着大疫,对于瘟疫,自然是谈虎色变。

    林晧然对防范瘟疫极是重视,几乎每天卯时排衙,他都会谈论这个问题。而下面的人亦是照顾着他的指导,对着灾难的安顿点定时检查,谨防着疫情的发生。

    时间到了七月底的时候,联合米行却是撑不住了,米仓终于告罄。

    林晧然一声令下,让到粮仓放粮。好在,去年他重整了常平仓,不然今年遇到这种灾情的话,怕是要变得更严重了。

    看着上万石的米粮放出来,雷州城的百姓亦是安心不少。

    只是相对于雷州百姓的庆幸,高州府和廉州府就没有这般幸运了,常平仓的盖子被无情地揭开,开粮赈灾竟然成了一个笑话。

    广东巡按御史闻讯亲至,在确实事情无误后,当即上书朝廷痛斥此事。特别是高州府,那个府平常仓竟然一粒米都没有,竟然都是些石头砖瓦。

    七月的最后一天,广州府的米价终于到了三两一石。而联合米铺关门后,一些中小的米商更是露出了狰狞的面孔,高州城的米商竟然一下子将米价从一两一石提到了四两一石。

    雨在下,米在涨,一场阴霾正笼罩在粤西的上空。



    时间悄然进入八月,这种持续性的暴雨天气仍然如故。

    跟着其他三府相比,雷州府的情况显得正常很多。尽管一些米商亦想要发一笔灾难财,只是林雷公的威名在此,他们却不敢真的乱来,米价涨幅处于一个正常的水平。

    在这一点上,雷州城表现得相对扎眼,亦让人领教到林雷公的强势一面。

    不过商人的天性是追逐利润,大多数的米商却不甘心于此。虽然他们不敢在明面上跟着林雷公对着干,但亦没听从官府的平价粮号召,都选择惜售观望。

    他们在等着联合米行告罄,等着雷州府衙的米全部消耗干净,甚至等着林雷公来哀求于他们售粮,从而光明正大地攫取巨额利润。

    亦是如此,日子在这种略微显得压抑的气氛下悄然地进行着,米价亦是缓慢地上涨,致使整个雷州府的上空笼罩着更大的一团阴霾。

    化州城,这是化州州治之所,拥有着千年的历史。在洪武七年,化州府被降为州,领吴川、石城二县,改隶属高州府。

    近些时日,化州亦是遭受到洪涝的侵扰,大量的难民涌进了化州城中,米价更是攀升到一石三两,致使化州城百姓叫苦不迭。

    又是一帮难民涌进了化州城,蓬头垢脸如乞丐般。但这时有着一个格格不入的身影骑着快马出了北城门,拍马朝着丽山而去。

    到了丽山山底,很快就见到了一座古色古香的寺院。这座寺庙名为南山寺,始建于盛唐时期,香火历来鼎盛,在整个粤西地区都小有名气。

    这个仆人跟寺庙的僧人显得很是熟悉,将马直接交给了小沙弥,快步踏上石阶,通过大殿后,直接进入了寺庙后院。

    几名身体强壮的护院在一个庭院门前把守,看到这个仆人后,当即直接放行。进到庭院,仆人顺着幽静的小径来到石阶前,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毅然在此等候。

    这名仆人朝着管家点了点头,然后跟着管家一同快步走进大厅之中。

    却见这个大厅很是热闹,十多位身穿着绫罗绸缎的商贾云集于此,正在这里吃着糕点喝着茶交淡着。

    若是有些见识的人在这里,必然会感到一阵惊讶。因为这里会集的都是粤西地区的名绅,除了各地的米商外,还有一些粤西的大地主,都是一些有头有脸之人。

    看着管家领着那个仆人进来,这帮乡绅当即停止了交谈,目光纷纷落在这个仆人身上,有几人着急地开口询问道:“外面米价行市怎么样了?”

    “回诸位老爷的话!”这个仆人先是朝着众人拱手,然后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一个衣冠楚楚的员外恭敬地道:“这是粤西各城的米价,烦请郑老爷过目!”

    郑门福年过四旬,身形高大,正是年富力强之时。他是高州府最大的米商,当仁不让地伸手接过那个信封,在确认之火漆没问题后,便是急不可耐地撕了开来。

    一些乡绅心急如焚地凑过去一同观看,有些乡绅却是正襟危坐地继续用茶,不过都忍不住留意郑门福的脸色,从而判断消息喜或忧。

    自从粮食危机大爆发后,他们这帮人便陆续来到这里。聚在这里自然不是喝茶吃糕点,而是共谋着大事,打算发上一大笔灾难财。

    面对着地方官府,特别粤西出了林雷公这般强悍的官员,一个人难免要畏手畏脚,但大家联合一起就另当别论了。

    最终,他们仍然按捺不住那颗蠢蠢欲动的心,想趁着这种百年难遇的机会狠狠地捞上一把。

    不过,他们在这段时间并不好受,受到了一番煎熬。

    为了保持着大家的步调一致,所有人都不允许轻易跟外界联系,哪怕是自己的至亲都不行。除了防止消息泄露,亦防止着有人临阵倒戈,获利离场而坏了全盘布局。

    如今,他们每天的消息正是来自于这名仆人,从而获悉粤西各城的米市行情。

    米市持续上涨,则证明一切按着他们的计划进行着;米市若是下跌,则是一则不好的消息,证明事情出了一些变故。

    一念至此,呆在椅子上的乡绅都紧张地望向郑门福,想从他的脸上察看消息的好与坏。

    “好!很好!”郑门福突然兴奋地叫好,然后迎着大家疑惑的目光,扬着手上那张纸高兴地朗声道:“广州府还是三两一石,但廉州城已经是三两三钱了,比广州城还要高一成。”

    在整个粤西地区,受影响最大的是廉州城。由于南流江入海口淤塞,致使洪涝情况要比其他地方更严重,偏偏府常平仓还遭遇了火灾。

    正是如此,廉州城的米价似乎成为了整个粤西米价的一个风行标,附近的州县都以廉州城米价看齐。

    “好!很好!”

    “这……太棒了!”

    “看来米价真的能涨四两一石呢!”

    ……

    听到这一个消息,十多个乡绅将紧攥着拳头有力地举起,脸上洋溢着兴奋之色。

    粤西的米价看似因为洪涝而暴涨,但最大的助推力还是他们这帮人联合起来囤积米粮,从而造成了粤西地区的米粮更加紧缺。

    一旦米价到达四两一石,那他们以这个价格全部脱手的话,一万石就至少能多赚取三万石,而十万石就将会有三十万两以上的利润。

    想着那似乎唾手可得的巨额利润,那块数十万两的大蛋糕,致使大家心里都很兴奋,对这个临时联盟拥有更强的信心。

    “雷州城那边的米价呢?”一位来自雷州城的米商突然询问道。

    这个声音很是突兀,亦很不合时宜,致使很多人脸上的笑容刚刚浮现便僵住了。

    若说他们最害怕什么,自然是那个做事雷厉风行的林雷公,这人存在极大的变数。哪怕到了如今,广州城的米价都被炒了起来,而雷州府竟然还是一两一钱,足足比广州府便宜一大半。

    郑门福心里顿时涌起一团怒火,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然后压抑着怒火装着云淡风轻地说道:“雷州城的米价涨上来是迟早的事!对了,江员外呢?怎么还没到呢?”

    话刚落,却听到旁人望着门外笑着道:“说曹操曹操到,江员外来了!”

    却见庭院的小道上,身穿着素白儒衣的江员外朝着这里信步而来。他长相不俗,身上比一般的商贾要多一些儒气,不愧为生员出身的商贾。

    随着江月白中得进士,而江月白又成为了徐阶的孙女婿,致使江员外的地位亦是水涨船高。别说地方的官员,哪怕是两广总督王钫亦会给他几分薄面。

    他们这帮人之所以能聚集于此,正是因为江员外牵的头,是这个临时联盟的带头人。

    纵观整个粤西,似乎只有江员外才有资本跟林雷公对峙了。当然,江员外终究还是一介草民,需要增加一点筹码才行。

    咦?

    大家之所以候在这里,除了等候米价的消息,还有就是等着江员外。因为江员外今天会给他们引荐一个人,声称是一个很重要的人,但看着跟着江员外一同并行而来的官员,大家的眉头当即深深地蹙起。

    虽然他们不认识这位应该来自广州城的中年官员,但看着这名中年官员身穿着七品官服,心里却难免感到一阵失望。

    “不会是耍我们吧?”

    众乡绅打量着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官员,目光纷纷落回到江员外身上,想从江员外的脸上看出一点端倪。哪怕不能将布政使汪柏找过来,那亦得是检察使,怎么是一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呢?

    “请!”

    江员外跟着那位七品员外一同到了门槛处,江员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让这位七品官员先进。

    这位七品官员倒不托大,先是跟着江员外客套一句,这才揪起官服裙摆,然后迈步走进来,彰显着几分威严的模样。

    江员外进来看到大家的表情,似乎猜到了什么一般,脸上先是微微一笑,然后郑重地介绍道:“我给诸位介绍,这位是今年年初方到任的广东巡按御史徐检!”

    啊?巡按御史?

    郑门福等人的脸上先是浮现着好奇的神色,旋即呈现出震惊之色,望着这位其貌不扬的七品官员,心脏亦是被悬了起来。

    有人更是将眼睛瞪起,仿佛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一般。

    大明的言官系统由六科给事中和都察院御史组成,人数一般在二百人左右。都察院下设十三道监察御史,纠劾百官,辩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官。

    其中下设的十三道监察御史中,以三位御史最为金贵。

    一为正四品的左右佥都御史,担任着巡抚之职,如广东巡抚王钫;一是提学御史,负责着全省的生员考核,如提学御史黎光祖;三为巡按御史,对一省官员及相关事务进行监察和处理。

    现如今,江员外请来了巡按御史,面子不可谓不大了。像现在权力极盛的浙直总督胡宗宪,他五年前才出任浙江巡按御史,一位区区正七品官员而已。

    “见过徐巡按大人!”大家知晓这位七品官身份后,纷纷尊敬地行礼道。

    徐楫很享受大家的震惊反应,显得温和地抬手道:“大家不必客气!”

    徐楫,或者说是徐仲楫,嘉靖三十二年的三甲同进士。虽然进士出身比较低,但却架不住有一个当朝次辅的族亲。

    初为监察御史,后升为广东巡按。虽然现在仅是正七品官员,但地位及权力却一点都不低,一般州县官员都得跪迎于他。

    特别右佥都御史兼广东巡抚一职由王钫担任,但王钫还有两个更显赫的兵部侍郎和两广总督头衔,正全权负责着两广的军务、政务,对监察之事自然就要更依仗于他。

    另外,他跟王钫还同属徐党,致使他不必担心王钫会掣肘于他,甚至王钫还是他的一个大助力,是他的强大后盾。

    亦是如此,徐楫的地位要比一般巡按御史要更有权势,很多地方官员都得巴结于他。

    “请上座!”江员外恭敬地抬手,要将他领到首座。

    “不了,本巡按是客,今天是来旁听的,你不用理会于我!”徐楫抬手断然拒绝,然后径直朝着次座走过去坐下。

    大家顿时面面相觑,但亦不多言,又是恭敬地朝着江员外打招呼。

    在这一刻,所有的质疑都烟消云散。江员外能抬出这尊大佛,让到他们的底气十足,对接下来的计划都抱着极大的信心。

    郑门福在江员外面前不敢托大,将刚才收到的信息恭敬地递给了江员外,江员外扫了一眼,又将那张纸递给了徐楫。

    徐楫却是没有接,抬手很果断地拒绝道:“本巡按听闻雷州府有着诸多不法事,且有人擅自调动卫所军队谋取私利,这次是来纠察风气并对相关官员和将士进行惩戒的,其他事一概不理!”

    此言一出,在座的乡绅却没有失落,反而感到一阵狂喜。却是没有想到,徐楫会如此直白,他这次过来就是对付林雷公的。

    江员外看着他没有接纸张,知道徐楫并不是不贪,而是的一种谨慎的表现,当即朝着大家微笑着道:“徐巡检能为着咱粤西百姓除掉大恶,乃是咱们粤西人之幸,咱得有力出力、有钱出钱,诸位以可如何?”

    在说话的时候,江员外还暗暗朝大家比出了两根手指,含义不言而喻。

    “当是如此!”

    “这个是自然!”

    “呵呵……若能除掉此恶,咱们自然会鼎力相助!”

    ……

    众乡绅自然听出了江员外的话中话,更是明白两根手指的含义,当即纷纷高兴地表态。

    徐楫接过送上来的茶盏,满意地看着这一幕,脸上亦是露出了笑容。

    林晧然虽然不是地方大员,但其文魁的声名太过于响亮了,是大明赫赫有名的人物。若是能够将他扳倒,无疑给自己增加很大的政治筹码,必然能让他期满考核后直接巡抚地方。

    当然,这扳倒林晧然存在着一定的政治风险,先是林晧然的后台是礼部尚书吴山,后是林晧然深得圣恩,另外其本身还有些能耐。

    只是相对于所获得的巨大的利益,特别是那笔令人垂涎若渴的银子,这些后果又显得不是那么的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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