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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处屋顶上悬挂着一轮大如车轮般的圆月,洁白的月色透过阁楼大窗如水银般泻在木制地板上,让到阁楼如同白昼一般。

    花映容端坐在一把褐色的古琴前,对着这轮悬挂于半空上的圆月,玉指在琴弦上轻轻地拨动着,整个人显得优雅而富有知性美。

    她盘着一个精致的发型,两缕头发垂落在额头,乌黑秀丽的头发并无过多的装点,只是插上了一支珍珠钗子,那颗钗珠并不大,但圆润而剔透。

    虽然这颗钗珠不见那种富贵迫人,但却是恰到好处。珠子仅是起到了点缀的作用,并没有那种暄宾得主,一切都是这般的相得益彰。

    两道经过修饰的柳眉,一双如秋水般的眼睛,眼眸深邃而迷人,鼻梁高挺,皓齿朱唇,这无疑是一张无可挑剔的脸孔。

    脖颈处雪白的肌肤如少女般细腻,身穿着一件绣着牡丹图案的浅灰色外衬,一条印着方格图案的深褐色霞帔绕过脖颈而垂下,显得端庄而优雅。

    虽然她不苟言笑,但落落大方地端坐在那里,散发着那一份高雅而独特的气质,便是一道最靓丽的风景线,比天空的皓月还要光彩夺目。

    林晧然上到阁楼,并没有惊动对方,而是选择坐在一边静静地欣赏着。既为这一首动听的曲子,更为这一位令人赏心悦目的绝世佳人,并不想扰乱这美好的一幕。

    随着这些时日的接触,他更觉得这个女人有味道。不仅拥有着令人着迷的躯体,还是一个极为聪慧的女性,对琴棋书画更是精通。

    这种女人若是放到后世,绝对是最能干的女强人,放到任何行业都是翘楚。

    绿衣丫头看到林晧然上来,盈盈一笑,给其他丫环使了眼色,然后几个人轻步地下了楼,将这阁楼留给了这对男女。

    明月照拂在阁楼中,亦落在这对男女身上,构建了一副安静而详和的画卷。

    一首曲罢,花映容终于停了下来,似乎是将心事通过琴弦轻诉给了明月,致使她的眼睛敞亮,嘴角噙着一丝或有或无的笑意。

    她扭头看到懒散地躺在竹椅上的林晧然,那张精致的脸蛋并没有过多的惊讶,从古琴前站起来轻声地问道:“你们又拿了一个大订单了呢?”

    不论是西蒙先生的船队到来,还是林晧然在联合酒楼宴请贵宾,这都无法她的情报线。

    “对,我们已经正式跟西蒙先生签订了二十万匹的订单合同!”林晧然伸了伸懒腰,但目光却不舍从花映容的身上移开,显得懒散地回答道。

    花映容听到这庞大的数额,眼睛闪过一抹惊讶,但旋即恢复正常道:“看来你说得真的没有错,这帮从事海上贸易的佛郎机人,购买力确实惊人!”

    “这个当然!他们跑日本一趟,简直就是运回一座银山,出手自然会阔绰了!”林晧然在说话的时候,来到了花映容的身旁。

    花映容警告性地睥了她一眼,端起水壶在桌前倒了一杯水,边倒水边是说道:“听着你这话,我怎么听出了一种酸味呢?”

    “这个还真没有!”林晧然摇头否认,显得老实地坐到桌前一本正经地说道:“虽然我还不能前往日本捞银,但我现在亦赚了不少,且我还有着我的大计划,哪可能会羡慕他们呢!”

    花映容深深地打量了林晧然一眼,刚开始她始终觉得林晧然肯定会设想打通“雷州-日本”的航线,毕竟前往日本贸易的利润确实丰厚。

    但随着这些时日的接触,她却是改变了这个想法,尽管猜不透这个男人的真正计划,但却知道这个男人肯定不会是无的放矢。

    她喝了一口水润着嗓子,便是随口问道:“我真不相信有比日本更能赚钱的地方,莫非你知道哪里有金山不成?”

    “聪明!这都被你猜出来了!”林晧然竖起大拇指,对着她进行夸奖道。

    花映容不由得翻了一个白眼,自然不会相信这番话,但亦是猜不透他打的是什么主意,接着原先的话题道:“这二十万匹订单,你们作坊恐怕又得跟去年一般赶工了吧?你们是不是得扩产了呢?”

    林晧然轻睥了她一眼,发现这个女人确实厉害,看到了更深层的问题。他随手将杯子端起喝了一口,并没有隐瞒地说道:“是的,我刚才将沈六爷那些人都叫到了府里,跟他们敲定了扩产方案!”

    花映容的目光落在那个白瓷水杯上,嗔怒地瞪了他一眼。她刚喝过的水,这个男人竟然端起就喝了,致使她心里又怒又羞。

    林晧然却丝毫不理会她的感受,将杯子放下继续道:“在商议的时候,翁掌柜的儿子翁华松提议到城东修建一座新作坊!”

    “哦?”花映容的注意力被转移,有些意外地夸奖道:“却是没想到,你们联合财团当真是人才辈出,这确实是一条可操作的提议,所以你采纳了呢?”

    “让我抱一抱,我就告诉你!”林晧然朝着她敞开怀抱,提出条件道。

    花映容白了他一眼,环手抱胸地分析道:“这雷州城的用地如此紧张,哪还有地方允许你们再建一座联合作坊,所以你们并没有更好的选项!”

    林晧然抬头望着这个赏心悦目的女人,发现还真是难以对付,便是泄气地说道:“是的,我同意了,不过谷满仓却不想这么干!”

    “谷满仓这人其实很能干的,不过眼界始终还是窄了一些!”花映容显得惋惜地说道。

    林晧然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成功将她的注意力引到了商业事务上后,却是趁着她没防备,突然伸手要将她搂到怀中。

    花映容遂不及防,仿佛是条件反射般就避开林晧然的饿狼抱,结果二个人的重心皆失,却是双双跌落到了地板上。

    花映容闭着眼睛就要忍受着摔在地板上的疼痛,但身体突然被拉了一下,然后摔在了一个温暖的怀中,且听到了一个闷哼声。

    她并不是铁石心肠的女人,感受到这男人对她的那份爱护,心里亦涌起了一丝感动。

    不过,她很快发现自己还是天真了。因为这个男人已然反客为主,却是爬跪在她上面,离她的脸不过几寸,眼睛充满着侵略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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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晧然的心砰砰地跳动,望着这近在咫尺的女人。这女人已然是他的猎物,他此刻既是得意又有些激动,仿佛这是世间最好的美味一般。

    “你快起来!”花映容的胸前起伏不定,紧张地嗔怒道。

    林晧然自然不可能这么轻易说起来,反而更加警惕地防备着这个女人逃跑,态度很是坚定地望着她说道:“我不起来!”

    花映容突然间不吭声,敛着脸仿若女王般逼视着林晧然,散发着一种女强人的气势。

    林晧然感受到了一种压力,但更生起了征服这女人的强烈欲望,不仅没有选择远离花映容,反而一寸寸地靠近她。

    这个女人拥有着特殊的体香,那是一种淡雅的清幽,香味沁鼻,令人闻之销魂酥骨。

    随着两人相隔不足六寸的时候,花映容不再显得咄咄逼人,眼睛反而显得慌乱起来,先是紧攥了一下粉拳,但旋即又是松开。

    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一个成熟而有魅力的尤物,如同干柴烈火般燃烧而起。

    林晧然压抑着冲动,缓慢地贴向那个红唇,而花映容亦是徐徐闭上了眼睛。

    在四唇相触的一瞬间,一道电流通遍全身的每个细胞,时间仿佛突然间停止一般,两人都是一动不动地贴着红唇。

    林晧然纵使是久经沙场,但这一刻却如同少男般,心跳砰砰地跳动着,深深地沉迷着这一种仿若初恋般的美好感觉。

    只是他深处宝山中,又如何会轻易满足呢?

    经过短暂的调整,他展开了更猛烈的攻势,仔细地亲吻着这令人垂涎的红唇,伸出了舌头,想要将她的牙关轻轻撬开。

    花映容显得生涩,但舌头微微做了回应。在受到鼓励后,他疯狂地吸吮着香津,品尝着这个世间最有味道的女人。

    两个男女仿佛陷入爱河,舌头慢慢地搅拌在一起,吸吮着彼此的香津。

    林晧然的手亦是不老实,直接抓向那饱满之处。尽管隔着几层衣物,但这时代并没有钢丝罩,致使她更直接地感觉到了丰腴,甚至抚摸到了那个令人心动的一点。

    花映容嘤咛了一声,脸色感到一阵羞红。在林晧然火热的目光中,她偏过了脸,轻咬着下唇,默默地忍受着林晧然的侵犯。

    林晧然看到她羞涩的模样,情更难自禁,已然身陷其中,显得更加的饥渴。只希望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她好好地品尝着这个女人。

    在喘了几口粗气后,他又靠近了花映容脸蛋,再次堵上了那性感的红唇。解开了她的外衬,手不老实地在这香喷喷的躯体中游走,更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丰盈以及平坦小腹的润滑。

    咕……

    林晧然暗暗地咽了咽吐沫,整个人已然深陷其中,感觉胸中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他却不再满足于目前所取得成果,手轻轻地抚摸着光滑而诱人的大腿,打算开启另一处宝藏。

    花映容不是那种骨感美女,而是该大的地方大、该小的地方小,而身体更显得修长,拥有着笔直而圆润的大长腿。

    林晧然摸抚着这诱人的大长腿,渐渐朝着那神秘地带而去,打算在这里将这个女人拿下,在这个阁楼上演一出鱼水欢。

    “不要!”

    林晧然正想要继续进攻的时候,手指跟那神秘地带仅差分毫,但手腕却被紧紧地抓住了,一双美丽的眼睛无比坚定地望着他。

    迎着这双目光,林晧然却是暗自伤神,仿若一盆冰水浇到了他的头上。

    其实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每次到达这最后一步,总是功败垂成。

    林晧然却是明白,大明跟后世终究是不同,大明的女人都会很保守。真想要发生那个什么的话,恐怕还得娶了这女人才行。

    只是他对婚姻始终有着一种恐惧,觉得婚姻是一座坟墓,会禁锢他的一切。哪怕仅仅是纳妾,这亦让他感到浑身不自在。

    林晧然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但在这方面却很尊重女方,断然不会做出那种兽行。

    那只手没有坚持继续往着神秘地带进行探索,压抑着那股燥热的冲动,将她轻轻搂进怀中,并主动道歉道:“是我冲动了!”

    花映容感受着他的温暖,更感受到他的欲望,但她亦有着她的坚持。听到这话,她没有表态什么,而是默默地靠着他,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二个人相拥着,但却似乎还隔着一层薄纸。

    林晧然心存着愧疚,但却不想放弃这个女人,伸手将她揽在怀中轻轻地说道:“我其实有能力保护你,亦能给你想要的一切!”

    “我知道!”花映容枕靠在他的胸膛上,感觉到一种强有力的依靠,亦让到她感到一阵心安,但不代表她会轻意妥协。

    林晧然心里默默一叹,却是差开话题道:“方才我跟谷青峰说了!我认为他爹已经不适合现在的联合商财了,希望由他来接手他爹的股份!”

    花映容当即感到一阵惊讶,但旋即又理解了林晧然的做法,却是认真地望着他道:“若是这样的话,我能不能让花家亦接手一些股份呢?”

    林晧然的眉头微蹙,却不是很排斥,但显得疑惑地问道:“你二叔不会同意吧?”

    “不,我有信心说服他!”花映容自信地说道。

    林晧然迎着她的目光,点头应承地道:“这个可以!”

    花映容听到这话,心里很是高兴地贴近着林晧然。却不是花家能参股到联合作坊,而是这男人明显敞开着心扉,并不仅是想玩弄她而已。

    实质上,她隐隐猜到这个男人的顾虑。

    在这个男人心里,官场的升迁恐怕是被放到了首位,而现在若是将她纳为妾室的话,可能会影响到那位吴尚书对他的观感。

    虽然她很理解林晧然的顾虑,但她心里终究不是滋味。她希望这个男人能迷恋于她,甚至主动放弃跟吴家的婚姻,将她风风光光地娶进门,而不是这般的顾虑重重。

    当然,她知道前者并这不切实际,但她终究是一个女人,却难免有着这一种奢望,而不是这般没有任何名分地将自己交出去。

    “花姐姐!花姐姐!”

    却是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从楼下的庭院急促地传来。

    听到这一个熟悉的声音,且声音明显是由远而近。二人当即相视一眼,在确认声音无误后,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睛的惊慌。

    二人不约而同地急忙从地板爬起来,并迅速地整理着衣服。若说谁能坏掉他们的好事,谁能让他们的心跳骤然加速,必然是这个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的小丫头。



    “哥,原来你真在这里呀?”

    身穿着麒麟服的虎妞迈着小短腿,砰砰地从木制的楼梯急匆匆地跑了上来,刚冒头就看到林晧然的身影,显得惊喜地脆声道。

    结果话刚落,却被一个指头弹了额头,而她很给面子地“哎呀”一声。

    林晧然亦是做贼心虚,当即先发制人地对这个野丫头责备道:“虎妞,你又跑哪里玩了,怎么一晚上都见不着人呢?”

    “哎呀!哥,你忘记了呀?我今天到城北,帮你去抓大坏蛋了呀!”虎妞当即蹙着眉头,那张肉墩墩的脸蛋显得极认真地道。

    林晧然怏怏地将手收了回来,却是想起了这一茬。

    日前这丫头在城中帮着一名村妇在牛市找到了失窃的耕牛,结果牛贩子声称是从官塘村的赵四买的,热心的虎妞便领着捕快前去抓拿赵四。

    虎妞看着林晧然哑口无言,反过来脆声指责道:“哥,我还没说你呢?血无涯被毒死在牢房,陈推官到我们家找你汇报这件事,你怎么跑来这里了呀?”

    血无涯被毒杀了?

    林晧然的眉头当即蹙起,却是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

    王钫亲自到雷州城为江员外和徐楫求情,在一番权衡利弊后,他选择除掉徐楫而释放江员外,算是卖了王钫一个面子。

    虽然觉得江员外跟红旗帮的关系不简单,但在答应王钫释放江员外后,他并没有继续对血无涯进行深入审问,直接对罪行累累的血无涯判处了死刑,算是为着整个事件画上了一个句号。

    只是血无涯被毒死,无疑是遭到了灭口。这让到他突然间意识到,江员外不仅仅跟血无涯进行暹罗米交易那般简单,恐怕还有着更深层的关系。

    花映容从那边轻步走过来,脸色凝重地询问道:“虎妞,知道是谁下的毒吗?”

    “花姐姐,还不知道哦!”虎妞认真地摇头,望着花映容老实地说道:“现在刚发现血无涯被毒死,牢房那边有些乱,还不知道是谁下的毒,甚至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毒死的呢!”

    花映容轻轻地点头,但脸上浮起着沉思之色。

    林晧然诧异地望了她一眼,打了招呼,便是直接走下了阁楼。

    血无涯被毒杀,这自然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他隐隐觉得这次似乎错过了什么,选择卖王钫或徐阶面子无疑是政治正确,但却放走了一头豺狼。

    事情确实比他想象得要严峻,当他让人调查是谁下毒的时候,结果一名有嫌疑的狱卒在家中上吊自杀,致使这成了一个悬案。

    虽然有些许的遗憾,但日子还得继续下去。

    除了处理府衙的事务外,林晧然亦是稳步地推动着开海大计。在迎接各国商人的同时,他亦鼓励着大明商人勇敢地走出去,同时将开拓南洋西线正式提上日程。

    南洋的西面是东南半岛,像安南、占城、暹罗、缅甸等国都位于东南半岛上,可以视为大陆国家,都是以农耕社会为主。

    南洋的东面是诸多的岛屿,像琉球、吕宋、苏绿等都是岛国,领土是由大大小小的岛屿组成,都是以游牧或捕捞社会为主。

    林晧然却是看上了吕宋那些岛屿的肥沃土地,打算凭着联合财商及广东财商的实力,将那些肥沃的荒地打造成联合作坊的棉花种植基地。

    虽然联合作坊有着较为稳健的棉花渠道,但从江浙到广东却是数千里之遥,有着很大的隐患。想要彻底解决这个隐患,打造属于自己的棉花基地,无疑是一个很好的方案。

    为了推动这个目标,他先是跟着联合商团的成员进行了沟通。在得到大家的支持后,他又联系了黄大富等人,说服他们加入这项计划之中。

    在听取了林晧然的计划后,不管是沈六爷这帮人,还是黄大富那些新加入者,都是纷纷地表示支持。

    一来,广东离吕宋并不远,很多情况都能知根知底,吕宋确实是一个适合种植棉花的地方;二来,吕宋跟大明的关系很良好,甚至福建人许柴佬曾任吕宋国总督,总揽吕宋国政治、经济、军事、文化二十年,至今都是以藩属国自居;三来,吕宋国地广人稀,国力并不强大,且武器配备很差劲。

    若是在吕宋打造棉花基地,成为联合作坊的原材料供应地,确实有着极高的经济价值。

    正是如此,在林晧然的主导下,开发南洋东线计划悄然摆到台面上。但这次的重点不在于贸易,而是建立棉花生产基地。

    大人物有大人物的计划,小人物亦有小人物的盘算。

    黎九是一个广西逃荒的难民,在家里有几块薄田,勉强维持着生计。平日都是就将着这一顿,经年不见得一点油腥,身上的衣物亦是破破烂烂的。

    不过生活在这个时代,能活着这已经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了。只是夏季那场洪灾来临,致使他在村里完全活不下去了,便是携带着老婆孩子逃荒到了博白县城。

    博白县城根本容不下他们这帮灾民,在一番权衡后,他跟着几个老乡没有选择北上郁林州或梧州府,而是直接前往新兴的雷州城。

    到了雷州城后,这里有着专门安置他们灾民的场所,他们这帮难民得到了衙门的救济。

    黎九等人不仅有地方居住,且还每人都得到了一定数额的布匹,甚至还吃上了美味可口的海鲜粥,日子比他在村里还要好。

    而后,他不想跟妻儿分开居住,便是同意用三个月的工分来换得一个小小的单居室,一家四口亦是在城东这里有了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随着灾情得到了缓解,加之他利手闲暇帮人盖房和妻子做些手工活,家里渐渐有了一些积蓄,归乡自然而然地摆上了日程。

    在上个月的时候,他就到雷州城买好了明年春耕的谷种子和一些必备的物件,打算带着这些东西一起返回博白县。

    今天是一个很喜庆的日子,他已经正式完成了三个月的契约,明天不用再到工地盖房子了,终于“恢复”为一个自由的人。

    只是他才刚刚离开工地,结果一个老乡却是从后面追了上来询问道:“哑巴九,你等等我,跟你说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要回乡!”

    黎九给了一个很明确的回答,便是义无反顾地大步离开。这些时日以来,他没少受到这种烦恼,但却没能改变他回乡的决心。

    在他看来,纵使这里再好,但村子才是他们的故乡。虽然他无法改变其他乡亲的想法,但他却没有改变这一点,何况他的族叔已经回去了,这便是一个很好的表率。

    “真是榆木脑袋!”

    老乡看着黎九走远,亦是无奈地指责了一句,然后沮丧地走开。



    黎九沿着镇洋大道而回,很快就到了住宅区,远远看到他的一对儿女在路边等待。

    若说这次灾荒让他最庆幸的事,无疑是这对儿女成功地活了下来。大女儿今年九岁,儿子今年六岁,如今都显得很是精神抖擞。

    “子曰,学而习……习?”

    黎九来到近处,发现一众孩童围着邻居的小孩,小孩身穿着儒衫正在朗诵。只是他才刚开始朗诵,结果却是卡在那里了。

    儿子盘坐在地上,尽管这个邻居小孩满脸抓急的模样,但儿子的眼睛无疑写着钦佩及羡慕。

    “爹爹!爹爹!”

    女儿率先发现了他,当即就得意地叫了一声,然后儿子亦是抬起头,脸蛋浮起了兴奋之色,亦是朝着他叫了一声。

    “回家!”

    黎九并不是多话的人,哪怕对着自己的儿女,亦是惜字如金。只是看着这兴高采烈的儿女,他心里亦是极为满足。

    衙门分给他们一家的单居室在两楼,门牌是宇字八号。

    尽管衙门一再强调这归他所有,但他始终觉得衙门已经帮他足够多了,这房子他只是借住,等他离开就会还给衙门。

    “娘亲,我们回来了!”

    待三人走到楼上,他的一对女儿兴高采烈地跑进家门。

    黎九跟在后面走进门,这房子虽然窄小,但却很是温馨。看到饭菜已经摆上桌面,心里亦是有些感动,妻子黄氏不仅一直做着针线活,还做得一手好菜。

    “你回来了!”黄氏看着丈夫归来,微笑地打招呼道。

    黎九微微点头,然后在桌前准备坐下,突然看到桌面上摆着海蟹,当即有些不满地询问道“这蟹花了多少钱?”

    “十三文钱一只,我一共买了四只!”黄氏担忧地望着他,低声地回答道。

    黎九的眉头皱得更深,心里计算了一番后,当即有些愤怒地指着花蟹质问道“这花了七十多文钱?”

    “爹,没有这么多的!十三乘以四,这是等于五十二,所以娘是花了五十二文钱!”一旁的大丫指正道。

    咦?五十二?

    黎九当即感到一阵诧异,不由得扭头望向了大女儿,然后又抬头望着妻子道“大丫说得对吗?”

    “对,是五十二文钱!”黄氏点了点头,显得惊讶地望了女儿一眼道。

    名叫大丫的女孩性子显得开朗,有些小得意地说道“我们珠算老师说,我的算术很有天赋!爹,我成大后,想到联众作坊做一名账房先生!”

    黎九又诧异地望了女儿一眼,发现这里跟着家乡真的有着极大的不同。

    小衙门创办了一间女子学堂,那是一间免费的学堂,但只招收适龄的女娃。妻子没有经过他的同意,直接将女儿大丫送了过去,女儿已经在那里上了两个月的课。

    原以为到那个女子学堂只是几个女娃一起玩耍的地方,却是没有想到,那个学堂似乎真教了女儿一些实用的东西。

    儿子突然仰起脸蛋认真地说道“爹,我也想跟大狗一样,可以到学堂上课!将来能像虎妞哥哥那样,考状元做为民请命的好官!”

    “吃饭!”

    黎九的眉头蹙起,严厉地说道。

    供儿子读书,这是他从来不敢想的事情。哪怕殷实之家,为供一个子弟读书,甚至都要到卖田产的地步,何况他家里仅是几块薄田,哪里有能力供儿子去上学堂。

    黄氏看着黎九这般,朝着儿子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招呼着他们上桌吃饭。

    “这蟹你们分着吃吧!”

    黎九心知这次返乡的话,他们就没有机会再吃到这种顶级美味了,甚至以后想要吃点油水,恐怕都得逢年过节才行。

    黄氏看着丈夫如此,却是黯然一叹,默默地将四只海蟹分给了男女。

    黎九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里却不是滋味。自从妻子嫁给他之后,最好的日子竟然是这一场逃难,而平日在家里根本沾不着油腥。

    正是吃饭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大动静。

    黎九初时不想理会,他从来都不是喜欢凑热闹的人,但突然耸起了耳朵,因为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似乎是那个返乡的族叔。

    当他走出阳台的时候,外面已经围了一大帮子人,而下面正是仿若逃荒而来的族叔,正坐在地上对着众人哭诉着道“我的那十亩地给姓覃的全给占了,呜呜……”

    “我早劝他不要回去的!”

    “他家里有十亩好地,哪能轻易劝住的!”

    “覃家是土司,这田肯定是要不回来了!”

    ……

    围观的众人看到这一幕,亦是纷纷惋惜着道。

    黎九自然知道土司覃家,覃家不要说在博白县了,哪怕是在郁林州都是无人敢惹。一旦田产被占了去,哪还能要得回的。

    “什么?他不是来这里找活干,是想要来找雷州府衙告状的?”

    “这博白是归梧州府管的,梧州府又归到广西,你让雷州府怎么插手嘛?”

    “他这是病急乱投医了!不过找到梧州知府又如何,我就不相信梧州知府能帮咱这种升斗小民!”

    ……

    在得知那位苦主的意图后,大家却是大摇其头。虽然都知道林雷公会为民作主的好官,是当世的青天大老爷,但他却无权插手到广西去。

    “哪怕要回来又能怎么样?得罪了覃家,还能有安生日子的?”

    黎九心里却是暗地一叹,对归路突然感到了不安。特别他那几块薄田根本没有在官府造册,一旦给占去了,根本没处说理去。

    在转身回屋的时候,他跟着妻子的目光相触,看着她的嘴巴就要张开,心知她想要说些什么,却是狠瞪了她一眼。

    他知道妻子是希望留在这里的,虽然这里没有那么多的亲故,在这里显得人生地不熟,但这里的日子比先前实在好太多了。

    他们一家不仅能够顿顿吃饱,而且住得亦是舒服。另外这里的法纪严明,并不用担心像族叔这种委屈事发生,这里人人都敬畏着大明律法。

    到了晚饭上床睡觉的时候,他的妻子黄氏突然开口道“当家的,我不怕跟你一起过苦日子,但为了孩子,咱就留下吧!”

    黎九却是不吭声,就在他妻子失去希望之时,他才默默地搂着妻子说了一个“好”字。

    却不是他的决心不够坚定,而是这个世道不允许他的这份执着。最为重要的是,跟着村子相比,这里简直就像是天堂。

    。



    二十万匹雷州布的超级大订单如同一剂强心针般,给正在腾飞的雷州经济加上了一个超级引擎,致使雷州城更显得繁荣。

    特别是城东呈现着欣欣向荣的面貌,一座座房舍于道路两旁拔地而起,联合作坊在城东划出足足一千亩的作坊用地已经进入了建设期。

    随着联合作坊大批量招聘员工,让到更多的外来务工人员涌到了雷州城之中,从而又间接促进了这里的餐饮、娱乐、教育等消费。

    另外,一个个发财致富故事传出,致使大家对雷州城更为向往。

    有人在联合作坊门口摆个小吃摊子,结果还不足一年的时间,竟然已经在城中买下了一座宅子,还在村里买了三十多亩地。

    谁都不会真甘心于一辈子在村里过苦日子,越来越多的年轻少女千方百计想要到联合作坊中去,一些年轻的村民亦是纷纷涌进了雷州城中来。

    雷州城,原本是粤西地区一座不为人知的府城。既比不上高州城的人文,亦比不上廉州城的富庶,给人更多的印象是贫穷落后。

    但仅是一年的时间,这里却毅然成为了粤西的新地标,是无数的年轻男女向往之地,更是大明对外贸易的最重要窗口。

    眨眼间,十一月已经过了大半,天气更显得寒冷。

    濠镜码头,人头攒动,这里显得极为热闹。

    不管是大明的统治时期,还是葡萄牙人的占据时期,这里都有着一定的约束性。但在林晧然的主导下,这里悄然成为一个最开放的港口。

    这里既允许大明商人前来交易,又允许葡萄牙人在这里居住,甚至还允许教会在这里传教。故而,这里处处充斥着中西元素,亦呈现着前所未有的文化交融景象。

    “上好的瓷器,走过路过千万别错过!”

    “佛郎机的钟表,巧夺天工之物,低价转让了!”

    “苏禄国的珍珠,又大又圆,便宜到你不相信!”

    ……

    在一艘豪华客船的登船处,一大帮精明的小商贩在这里卖力地向上等舱的乘客兜售着各类商品,促成了好几起交易,更有人是一掷千金。

    随着“濠镜-雷州”航线的开通,这里的客运业务亦是悄然兴起,每日都有三班豪华客船由濠镜驶向雷州。

    由广东商会进行筹建,又有雷州的联合作坊入股,这从事客运的海船内部不仅豪华,在安全上亦是得到了有力的保障。

    正是如此,越来越多的商贾摒弃了从陆路经由肇庆府前往雷州府的方式,转而乘坐海上豪华客船舒服地前往雷州。

    最为重要的是,大家渐渐发现乘坐这豪华客船的上等舱,会给他们提供很好的交际场所。

    不管身份如何的尊贵,一旦身处于这客舱中,彼此间却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特别是旅途较为漫长而无趣,这更容易拉近彼此间的关系,有不少人在这个旅途中促成了大买卖。

    或许是这一个原因,哪怕这上等舱的票价比底层的普通舱高出十多倍,仍然有人乐意掏钱购买。

    一个皮肤白净的老者登上了这艘客船,眼睛涌起着一抹惊讶,稀奇地发现这船的布局跟以往的内河客船有着很大的不同。

    这里不仅安排着各自的套房,外面还设有饭厅,更布置着一个戏台表演着戏剧,致使这里像是一间较为清静的酒楼或者是戏院。

    “能跟诸位同乘一艘船,这便是一种缘分,这顿饭我赵富贵请了!”赵富贵一身喜庆的红色员外服饰打扮,对着大家极为兴奋地吆喝着道。

    “如此,那多谢赵员外了!”

    在座的都是以广东的商贾或乡绅居多,对这位牛银山的亲家较为熟悉。听到他要请客,大家都没有推脱,而是纷纷表示感谢。

    经常乘坐这种豪华客船的人都知晓,很多大商贾都会如此豪迈,通过请客的方式结交四方来客,从而拓展着他的人脉。

    赵富贵体形肥圆,眼睛却很小,笑起来很像是弥勒佛,这次是探亲归家。跟着相熟的几个朋友打过招呼后,突然却是一愣,发现坐在角落看戏的老头气度不凡。

    “鄙人姓赵名富贵,做一些贩盐生意,还跟朋友合资做布匹买卖,却不知仁兄如何称呼呢?”赵富贵直接走了过去,然后恭敬地施礼道。

    “你就叫老夫洞山先生吧!”老头是一个很随和的性子,微笑着回应道。

    赵富贵的兴致更浓,微笑地施礼道:“见过洞山先生!却是不知,我能否坐在这里呢?”

    “请坐!”洞山先生抬手微笑道。

    赵富贵坐了下来,当即叫人添了酒菜,然后直接询问道:“洞山先生,你一看就是学问人,应该不是到雷州做买卖的吧?”

    “老夫确实是一个闲人,如今四处游历以增长见闻!”洞山先生微微点头,似乎是要强调着游人的身份,指着濠镜的方向道:“这濠镜的房子倒是古怪,莫非是当地的风俗不成?”

    此时,船体刚刚启动不久,若到外面还能瞧见濠镜。

    “洞山先生,你近几年是第一次来广州城吧?即使是来了,恐怕亦是来去匆匆?”赵富贵并没有当即回答,而是故弄玄虚道。

    “何以见得?”洞山先生眉毛轻扬,疑惑地望着赵富贵。

    却不用赵富贵解释,旁边的一个商贾答道:“因为前几年,濠镜一直被佛郎机人占据,那些屋子都是佛郎机人建的,可不是我们这里的风俗。”

    “此事当真?”洞山先生望向那位商贾,面色凝重地询问道。

    又一个商贾大声地答道:“这自然是真事!这件事在我们广东根本不是什么秘密,是某位大人纵容佛郎机人的结果,连朝廷都一直蒙在鼓里呢!”

    “不对!”洞山先生突然认真地摇头,然后指着濠镜方向道:“那里分明就是咱大明的军丁在维护治安,方才我还看到了大明的巡检司衙门!”

    赵富贵似乎早就等候这一刻般,微笑地解释道:“咱广东市舶司提举林大人于今年年初,亲率领着一众将士,这才将濠镜从佛郎机人手里夺了回来,归由我们大明进行治理!亦是不然的话,这里仍然还是佛郎机人的地盘,咱恐怕根本不能到这里来呢!”



    对于很多大明人,并不知晓濠镜的这一段历史。

    昔日汪柏贵为广东布政使,非常规地兼任着广东海道副使,又全权负责替圣上采购龙涎香,可谓是权倾广东,纵使两广总督王钫都要礼让他三分。

    在他纵容佛郎机人入驻濠镜一事上,根本没有官员敢指手画脚,甚至还主动配合于他。又由于关系到采购龙涎香的皇差,哪怕正直的官员都选择了沉默。

    圣上为了修道,对翰林院的青词高手屡屡进行了提拔,对进贡祥瑞的官员亦是进行了奖励,对上献龙涎香的官员进行了褒奖。

    渐渐地,青词、祥瑞和龙涎香成为了大明官员晋升的三大件法宝。

    现在他们若是将濠镜的事情捅到朝廷,且不说会直接得罪于汪柏,这中断汪柏从佛郎机人手里购得龙涎香的罪名就会扣在他们头上,甚至会惹怒圣上。

    亦是如此,濠镜被佛郎机人占据一事,却是被这群为皇上分忧的“好官员”给隐瞒了下来。

    “哦?竟然有这种事?”洞山先生扭头望着赵富贵,脸上流露出惊讶的神色道。他有着他的判断力,自然瞧得出话中的真假,知道这些人并没有撒谎。

    航途是寂寞的,大家聚在一起,定然有着更多的话题。

    却是有口若悬河的陈姓商贾将林晧然更多的事迹一一道出。

    从上任亦始,林晧然如何智斗恶霸贾豹,又如何揭穿冒牌知县刘三的事迹,再到歼灭三色帮的赫赫战功,最后是如何翻手为云地解决广东的灾荒。

    特别是后者,很多人都是记忆犹新。夏天的那一场天灾,致使很多人都是忧心忡忡,但突然而至的暹罗大米却解决了所有的问题。

    如果没有林晧然的存在,没有林晧然神奇地运用了暹罗大米,广东纵使没有受到饥荒困扰,必定亦不会像如此这般繁荣。

    那个陈姓商贾做了总结道:“什么是好官?我觉得林大人这种就是!治一府能除暴安良,辖一域能平定四方,遇灾年能拯救黎庶!试问天下的官员,谁能有些功绩,这种官员应当平步青云,朝廷理应再提拔林大人!”

    再提拔?

    洞山先生脸上露出苦色,却是轻轻地摇头。

    因为他知道纵使过了这个春节,林晧然亦才十九岁,但却已经是朝廷的从四品官员。若再上一步的话,那就是正四品官员了,就要配备上等府知府或按察司副使等职。

    四天后,这艘客船进入了雷州湾,远远就看到码头停泊的海船。

    身穿着儒衫的洞山先生第一次来到这里,亦是新奇地从窗户往外望去。尽管他早已经听说雷州码头的繁荣,但当看着眼前的景象的时候,确确实实是被震惊到了。

    特别是那一艘黑色的大船,这是他平生仅见,恐怕只有郑和宝船才能与之媲美了。

    “这就是新建的雷州码头吗?”

    “呵呵!谁能想到,就在去年的时候,这里还仅是一些荒滩呢!”

    ……

    不仅仅是洞山先生,还有很多人亦是第一次到达雷州,或者是第一次见到雷州码头的盛况,都莫不是感到一种震惊。

    “客官,要马车吗?”

    “客官,我家的马车又大又舒服!”

    “客官,我家的马车最是经济实惠!”

    ……

    下了船,这里有着很多的马车在这里等候,一些马夫纷纷围上来揽客。

    从雷州码头到雷州城还有一段距离,却是带动了这里的运输业务。有着精明的人看到商机后,便是购置了马车,在这里专门从事客运服务。

    咦?

    洞山先生携带着管家,而管家让一个仆人去商谈价格,但突然被一个人撞了一下,然后看到一个年轻人匆匆离开。

    “你哪里走!”

    却是这时,一个小身影从小山坡上风风火火地跑下来,身后还跟着一只小金猴,那个小丫头手持着一把短棍显得很愤怒的模样。

    啊?

    洞山先生这才意识到钱袋不见了,想着里面放着的东西,他的心亦是提到了嗓门眼,当即紧张地望向那个逃离的小偷。

    小偷知道败露后,亦是拔腿就跑,朝着那边的小树林逃窜而去。但一道雪白的身影如飓风一般,一下子窜到了他的身后,然后在他惊恐的表情中被扑倒在地。

    “虎妞姑奶奶,饶命啊!”小偷面对着如同狮子般的藏獒,瑟瑟发抖地求饶道。

    虎妞风风火火地拍马赶到,看着苏小小当即咬着银牙指责道:“苏小小,果然又是你偷人东西,你等着回府衙坐大牢吧!”

    亦是凑巧,虎妞听说最近码头这边有小偷团伙出没,总是来偷窃乘客的财物。她特意前来这里进行蹲守,结果撞到了这一幕。

    苏小小的眼泪涌了出来,连连跪地求饶道:“我上有七十岁老奶要养,下有……至今还没婚娶!我……我只是一时手痒,请姑奶奶饶命啊!”

    “你娘已经住进养老院了!而且她已经说了,要是你还再偷东西的话,就让我多关你三个月,你到大牢去思过吧!”虎妞捡起落在地上的钱袋,显得公事公办的模样道。

    苏小小听到这番话,顿时亦是如丧考妣。他娘亲确实是被安顿到了养老院,而现在他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但有时候坏习惯并不是想改就要改的。

    特别他还有一种感觉,府尊大人似乎不是很想他改变这个坏习惯,想要他继续充当着小老鼠被他妹妹擒拿,所以每次都是轻判他。

    虎妞迈着小短腿走向洞山先生,举起钱袋脆声地说道:“这是你的钱袋,你看东西有没有……咦?”那张肉墩墩的脸蛋一愣,那双漂亮的眼睛出现了一丝惊讶之色。

    “虎妞,你可还认得老夫?”洞山先生轻捋着胡子,笑盈盈地望着她问道。

    虎妞闻言,嘴巴微微地张开,仿佛可以容下一个鸡蛋般。

    一则消息很快传回了雷州城,朝廷委派核查南流江疏浚情况的钦差南京礼部尚书尹台大人竟然借道雷州府,此时正在雷州码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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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台和虎妞有过一面之缘,在路经南京之时,林晧然曾经领着她去拜会过尹台,致使虎妞知道这一位便是哥哥的老师。

    现如今,在这里突然间相遇,令到虎妞亦感到极度意外,然后眼睛转为一片雪亮,显得很兴奋地说道:“你是我哥哥的老师!”

    在很多时候,虎妞觉得她是跟哥哥连在一起的。对于哥哥的这位恩师,她自然很是看重,心里当成自己的老师一般。

    呵呵……

    尹台看着虎妞那张神情丰富的脸色,心里觉得大为有趣,情绪受到了虎妞的感染,爽朗地笑了起来。

    在确认了尹台的身影后,虎妞便红红火火地行动起来。她让阿丽骑马将消息传回去的同时,亦是找来一辆大马车,要亲自领着尹台回城,招呼着这位远道而来的贵客。

    “诸位,请!”

    雷州湾百户所新任百户是那位炮轰红旗帮三当家的幸运儿萧影,在得知尹台的身份后,亦是迅速地张罗着马车,帮着将尹台的随从送回城中。

    在码头上,有着商贾、苦力,还有普通的百姓。当得知那一位老者竟然是林雷公的老师,是南京现任的礼部尚书,亦是纷纷前来围观。

    尹台随着虎妞上了一辆大马车,对这位风风火火的小女孩很是喜欢,便是正式拱手道谢道:“虎妞,这次多谢你出手相助,让我避免丢失重要之物!”

    “你是我哥哥的恩师,不用谢呀!”虎妞一副不以为然地摆手,然后又是小大人般道:“那个苏小小是惯偷,我都已经抓他几次了,但每次都不知悔改!”

    尹台顿时感到一阵意外,认真地询问道:“哦,你经常抓坏人?”

    “我哥是雷州知府,他又那么忙,我得空当然要帮他抓坏人了!”虎妞抬头望着尹台,显得理所当然地脆声答道。

    尹台看着这个充满着正义感的小丫头,再想着那个学生的诗文中流露出的傲骨及为官后的种种的作为,知道这是一对充满着正义感的兄妹。

    “下官雷州知府林晧然拜见钦差大人!”

    身穿着四品官服的林晧然亲自站在镇洋门外,当看到尹台的马车到来的时候,率领着众多属官恭恭敬敬地行礼道。

    尹台是广东恩科乡试的主考官,是林晧然货真价实的恩师。在这个师生关系犹如父子的官场,林晧然纵使再得势,对尹台都必须要恭恭敬敬的。

    何况,尹台如今是南京礼部尚书,是朝廷的二品大员,此次更是以钦差的身份到访,哪怕两广总督王钫亦要规规矩矩地对他进行行礼。

    “若愚,请起!”

    尹台是翰林院出身,虽然仕途不算太顺坦,但已然有着词臣的那份儒气。上前温和地将林晧然扶起,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道。

    对林晧然的欣赏始因于一首题画诗,觉得林晧然的品性端良,后来林晧然到京中得最重份量的两元,令到他这位恩师亦是沾个光。

    特别在林晧然连中六元的光环下,不仅迅速洗脱了他参与舞弊的嫌疑,而且得到了公平且慧眼识珠的好声名。从而,让他顺利接替了王用宾的礼部尚书位置,迈上了极为重要的一步。

    现在这一路而来,得知着林晧然的种种作为,致使他更觉得没有看错这个品性端良的学生,对这个学生亦是更加的看重。

    “多谢老师!”

    林晧然从尹台掺扶他的动作,清晰地感受到了尹台的重视,亦是恭敬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保持着一份恭敬的态度。

    虽然尹台身在南京养老,已经远离了权力中心。只是尹台占据着礼部尚书这个显赫的位置,一旦朝廷进行权力重新洗牌,他极可能会以六部尚书的身份返回京城。

    现在跟着尹台打好关系,争取得到他的赏识,对将来必然有着莫大的好处,甚至是他将来能否再度升迁的一个关键。

    “诸位,请起吧!”

    尹台并没有过多的架子,对着其他官员又是微笑地抬手道。

    “谢钦差大人!”

    戴北河等人进行谢礼,同时将尹台的举止看在眼里,顿时不由得对林晧然又高看一眼。

    地方官员的任免在于朝廷,而朝廷有人的话,这才是仕途的最有力保证。从这一点来看,林晧然不仅自身能力硬,且在朝廷的人脉颇为强悍。

    林晧然跟他们无疑有着很大的不同,仕途不仅会很顺畅,且终会回到京城那个大舞台中去。

    “哥!”

    虎妞刚才跟着尹台一起从马车下来,那张肉墩墩的脸蛋显得神采飞扬,此刻有些小得意地仰头望着林晧然打了一个招呼。

    林晧然看到这个小丫头这番得意的模样,知道她是有邀功的意思。

    事实上,这次还真多亏这个小丫头发现及时,不然尹台都已经进城了,他还不知道恩师到来。这在礼数上,无疑是落得了下乘。

    “若愚,这次还多得虎妞帮忙了!”

    尹台扭头温和地打量着虎妞,当即将方才遇到小偷一事跟着林晧然道了出来。

    戴北河和韦国忠等人当即交换了一个眼色,眼中都流露着一丝担忧,这才下船就遇到小偷,无疑会给这位大人物留下恶劣的印象。

    林晧然自是想到了这一点,急忙对着尹台郑重地道歉:“是学生治理不当,令此等毛贼惊扰了老师,还请老师责罚!”

    “呵呵……这小偷出没,恰恰说明你治理有方,令到这里成为富庶之地,你何过之有呢?”尹台摆了摆手,一副很浑不在意地说道。

    林晧然等人听着他这般说,再看着他的神色,知道尹台并不是想要追究什么,悬着的心亦是放了下来。

    由于尹台是老师的身份,且这次是途经这里,所以自然不能让他住进寅宾馆。在一番权衡后,他直接将尹台接到了林府之中。

    虎妞买的这座宅子虽然不小,但却不显奢华。

    尹台到了林府前,得知林晧然竟在外面置办宅子颇为意外,但却没有放在心上。

    作为大明的官员,虽然俸禄并不高,但却有着各种的收入。单是林晧然的文名就能卖书画换得千金,想要置办一套这种普通的宅子,倒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

    “老师,请!”

    林晧然亦是抛开了府衙的公务,专心陪着尹台,并请着他上座。

    尹台并不客套,在询问了一些雷州府的近况后,便是开门见山地望着林晧然道:“听闻南流江疏浚一事,其实是由你在推动,束水冲沙的法子亦是你想出来的?”

    在到达广州城后,尹台对南流江疏浚一事进行了深入调查,自然得知林晧然才是这次疏浚南流江的最大功臣。



    林晧然心知尹台此次是因何而来,自然不会在这皇差一事上选择隐瞒,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学生仅是提出束水冲沙法的构想,而此法并没有用于实践之中。南流江具体的疏浚工作,一直都是由夏顺水、雷大人在推动,他们二人才是最大的功臣,学生愧不敢当!”

    “哎,你跟老夫当年很像!但……有些傻!”尹台轻叹一声,然后有些怒其不争地道。

    昔日,他在升迁国子监司业一职上,秉承着君子之风,将位置让给了同僚赵文肃。但赵文肃没能借此再上一步,而他亦是被耽搁了前程,亦落得到南京养老的尴尬局面。

    经过了这些年的官场沉浮,他却明白一个道理:为官不能太过于谦谦君子,这属于自己的东西,就不要轻易地让出,不然来头来会是一事无成。

    像他,虽然已经官至南京礼部尚书,但实质没有什么建树,远远没有达到当初入仕做出一番丰功伟绩的夙愿。

    林晧然被扣上一顶“傻瓜帽子”,心里感到委屈的同时,但却又是有苦难言。

    对于将功劳让给夏顺水和雷长江,其实是有着他的利益权衡。他需要夏顺水官复原职,需要像夏顺水这种有潜力官员的朋党,亦需要关照着雷长江这个投靠于他的朋党。

    只是面对着颇有正人君子之风的尹台,他却不能将这些龌龊行径说出来,只她装着一副受教地拱手道:“学生知错了!”

    “你怕是不知,得在这种事情吃上几次亏,才会真正懂得一些道理!”尹台看着他如此轻易地认错,反而以为林晧然是在敷衍于他,语重心长地教导道。

    林晧然心里顿时汗颜,发现这位老师真以为他是一个有着高尚品德的君子,是虎妞那种甘愿牺牲小我的正直性子。

    尹台看着他不吭声,以为是自己戳破了他的小心思,轻啐了一口茶水,突然开口说道:“你明日不用陪我到廉州府了!”

    “老师,这是为何?”林晧然心里顿时一惊,疑惑地询问道。

    且不说他是尹台的学生,理应全程陪同这位老师,他还是疏浚南流江的功臣之一,更应该参与其中才是。

    “虽然为师知晓你是疏浚南流江的最大功臣,但朝廷却是不知,圣上亦是不知!”尹台将茶盏轻轻放下,眼睛带着惋惜地说道。

    林晧然虽然早有预感,但听到这一番话,心里当即感到一阵失落。从尹台的话中不难得出结论:这疏浚南流江的功绩显然是落不到他头上,不会转化为官位升迁,甚至连一点奖赏都没有。

    “若愚,你亦不用过于失望!你现在年纪确实是小了一些,且进入仕途还不足两年,纵使做了不少功绩,但若是升迁太快,对你亦不见得是好事!”尹台轻叹一声,苦口婆心地对着林晧然安慰道。

    林晧然心里感到一阵失落,但亦知道尹台说得在理,认真地拱手道:“学生晓得!”

    其实限制他最大的因素,并不是什么资历,毕竟明朝很多官员在入仕不久都得到了迅速的提拔。

    像他的师公夏言,从兵部给事中到礼部尚书用时不到一年,而张璁入仕六年就入阁,两年后便成为了大明的首辅。

    限制着他升迁的最大因素是年纪,相对着明朝太多都是三四十岁才入仕的官员,他仅仅十八岁的年纪确实是离谱了一些。

    哪怕是出生于化州的杨一清,虽然是年仅十八岁中得进士,但却一直在熬着资历,任中书舍人多年后,才授予正五品的山西按察使司佥事。

    现在他年仅十八岁,却已经是从四品雷州知府兼广东市舶司提举和海北兵备道,创造了大明官场的一个小奇迹。

    短期他还想要得到升迁的话,天时、地利、人和是缺一不可。

    师生间的谈话持续到了黄昏,在吃过饭后,二人又谈及了当前朝局。

    尹台对林晧然的朝局判断很是重视,特别是严徐两党的优劣,听得他亦是连连点头。

    到了最后,林晧然很是认真地说道:“还请老师太帮忙劝说我的泰山大人!阁臣起复,绝对是阁臣,而尚书起复,则可能到南京!”

    对于迟迟还没能入阁的便宜岳父,他亦开始忧心忡忡,发现这个岳父太不争气,担心他真止步于礼部尚书。

    尹台毕竟是有皇差在身,在林府呆了一天后,然后就北上前往廉州府。

    林晧然亲自将尹台送出朝天门,并让虎妞那个野随同前往,让着虎妞领着人保护尹台,算是尽着子弟的责任。

    南流江疏浚一事上,并没有弄虚作假。

    尹台在认真地核查南流江的情况后,当场宣读了圣旨。对夏顺水恢复了工部郎中的官职,对廉州知府雷长江亦授予了海北后备道一职,两位重要功臣得到了奖赏。

    在这个奖赏之中,夏顺水无疑成为了最大的赢家。他官复原职后,其资历要远超一般的正五品京官,必然还会以升迁做补偿。

    从当前的形势来看,夏顺水大概是要主持整理黄河的工作了,一旦完成好这一份工作,前程将不可限量,将来在工部必然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只是有人得意,却有人失意。

    林晧然其实才是疏浚南流江的最大功臣,但他不仅没有得到奖励,反而海北兵备道的官职却要让给廉州知府雷长江。

    虽然说雷州知府兼任海北兵备道确实是非常规的任命,改由同处廉州城的廉州知府兼任更为合适,但这突然而来的免职,终究很容易引发各方猜想。

    林晧然突然被夺去一项重要的职务,而他又有没有新的职务授予,这无疑是“失宠”的征兆。

    正是如此,广东很多官员开始重新审视着这位新贵,重新判断着林雷公的前程。

    审时度势,这是官场中人必备的品质。有人猜想是林晧然采购龙涎香不力,从而惹怒了圣上,已然有人蠢蠢欲动并打算随时上书弹劾林晧然。



    在颁布圣旨的第二天,夏顺水跟着尹台一道返回京城,尹台是要回京城交皇差,而夏顺水则是回京城复职。

    只是他们离开的时候,并没有按原路返回,而是直接沿着南流江北上,在进入湘江流域后,从长江顺流至江浙,再乘船北上。

    完全可以想象,不论是有幸成为钦差的尹台,还是官复工部郎中的夏顺水,其命动都发生了转变。在不久的将来,都有机会重返京城的大舞台。

    眨眼间,十二月悄然来临。

    林晧然渐渐抛开诸多的事务,开始认真地计算着日子。因为自家野丫头的生辰马上就要到来,虎妞即将迎来八周岁,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对于虎妞的生辰,他这位哥哥极为重视,早早就开始发帖宴请各方宾客。跟着去年一样,他要为虎妞举办一个盛大的生辰诞。

    腊月初六这一天,雷州城显得很是喜庆。

    在这特殊的日子里,联合作坊放出了一个重磅炸弹:全休员工放假一日。

    在这一个还没有假期观念的用工时代,这无亚于是一个天大的福利,致使那帮女工都极为振奋,三五成群地涌向雷州街道,恨不得天天都是虎妞的生辰。

    一些精明的商家亦是看到了商机,纷纷打出了促销牌。像花映容的胭脂水粉店,搞了一个五折的促销活动,购买一定金额还有精美礼品赠送。

    另外,为了庆祝虎妞的生辰,晚上还会在城隍庙门口燃烧花炮和点官灯,更从广州城请来最好的戏班子表演节目。

    如此热闹的盛况,又有如此有力度的宣传,纵使是一般的雷州百姓都知晓今天是虎妞的生辰,这一天简直就像是过节般。

    林府,门口张灯结彩,充满着喜庆的气氛。

    一辆辆高大的马车或打扮时尚的男女出现在雷州城的街道上,纷纷朝着西关的一座宅子涌去,这些都是有幸受到邀请参加生辰宴的贵客。

    林晧然在生辰宴正式邀请的人并不算太多,雷州府衙和海康县衙的官员,联合商团的成员以及一些当地有名望的乡绅。

    虎妞却是邀请了不少人,除了张敏最早那些女人,还有新结识的联合二代那帮子人以及一些联合作坊的女工,另外就是长林村的那一大帮族人了。

    这些宾客到了林宅,先是交上那一份帖子,接着统一在前院登记礼单,然后就会被领到里面庭院的桌椅中,那里有着新鲜的瓜果进行招待。

    受邀的很多宾客送礼都不求多么贵重,而是图一个吉祥,或者是虎妞喜欢。

    如果是其他地方官员的话,确实有可能是借名头进行捞钱。但林晧然是联合作坊最大的股东,其财力要远高于任何一人,根本不可能贪图这点钱财。

    一些知根底的人都知晓,这是林晧然对妹妹的一种重视,是为讨妹妹高兴而举办的,故而没有谁试图赠送贵重的礼物行贿于林晧然。

    林晧然的身份毕竟摆在这里,并没有亲自到前面接待,且没有谁面子大到需要他去迎接,所以他跟着属官及沈六爷等人在花厅用茶议事。

    身穿着大红衣物的虎妞老实地呆在接待处,显得很是兴奋的样子。整张脸蛋都是红彤彤的,那双蛾眉轻扬,眼睛透露着亮光,彰显着一种内敛的兴奋。

    “哎呀!苏娘,你给的礼金太多了,我只能收五十文钱!”随着张敏等人到来,虎妞表达着热烈的欢迎,但对那份礼金却选择了拒绝。

    苏娘有着不好意思,但旁边的张敏却是主动退让道:“你还不了解虎妞的性子,你就依了虎妞,咱每人给五十文钱的礼金,占虎妞一次大便宜!”

    “张敏,我不亏哦,你瞧那里!”虎妞看着左右无人,伸手着那堆价值不菲的礼品压低声音道。

    张敏等人顺着她手指望向,亦是忍不住掩嘴发笑。

    虎妞的这场生辰宴,几乎将雷州城的乡绅都请了过来,而这些人出手阔绰,虎妞无疑是大赚特嫌。而让她们感到开心的是,虎妞明显将她们当作自己人,这才跟着她们如此交底。

    虎妞守在这里,除了对前来参加她生辰宴的人表示感谢外,那就是卡住这个礼金的额度。对她而言,少几两银子不算什么,但对方却是很多的家用了。

    在看到张敏等人过来后,她亦想跟她们说会话,便拿出一份名单认真地叮嘱着林金元道:“金元,还有她们的礼金,一律不能超过五十文钱,知道了吗?”

    林金元深知这点钱连一碟好些的菜钱都不够,但却更明白虎妞说话的份量,便是接过了那份名单,认真地点头应承下来。

    自古都是人心隔肚皮,难免有些人不见得别人好。

    钱百贯是雷州城的老牌乡绅,平素有些声望,在诚信米行占有股份。在今年夏天的时候,他准备大大地捞得一大笔。却是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的囤米计划以失败告终,不仅没有捞到大钱,反而赔了不少钱,可谓是赔掉了家底。

    赵八坤是雷州卫的一名副千户,在广东都司好不容易找到了靠山,原本有很大的希望升至千户。只是随着林晧然强行插手雷州卫的事务,他原本的手下总旗段大陆都升至千户,而他反倒因罪被贬到了百户。

    程德明是海康县的一名典史,在上任之初就因得罪林雷公而被同僚孤立。现在在县衙的处境是越发的艰难,一旦三年届满,必定直接被发配到更偏远之地。

    如此的种种,他们对着林晧然存在着极大的敌意,甚至是恨不得林晧然暴毙才好。

    只是他们这些人纵使对着林雷公有着诸多不满,但在收到请帖的时候,亦得乖乖地陪着笑脸前来送上一份贺礼,不敢被这位林雷公知悉敌意。

    不过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们隐隐看到了一缕胜利的曙光。

    因为林晧然海北后备道一职已经正式被撤,其圣恩已失,恐怕要被一直隐忍的广东布政使汪柏痛打落水狗,这林雷公将会成为一条丧家犬。

    在看到林晧然竟然敢如此高调为着其妹庆生的时候,他们期待着汪柏能借此发难,直接让这狂妄的林雷公摔成肉浆。

    却是这时,一个仆人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径直朝着正在花厅招呼客人的林晧然而去,这当即引起了诸多宾客的注意。

    “广州方面有官员前来要为虎妞贺生!”

    消息很快传来,一艘从濠镜到雷州的客船停泊在雷州码头,一些广东官员及代表正朝着这里而来,宣称是要为虎妞贺生。



    话说,就在大半柱香前,一艘由广州府方向而来的客船停泊在码头上,一帮提着礼品的管家或官员从船上走了下来。

    “客官,要马车吗?”

    “客官,我的马车最舒服,用我的吧?”

    “客官,我的马车走得快,保持不耽搁你的事!”

    ……

    一帮在码头谋生的车夫纷纷上前,显得很是热情地招揽着客人。

    “少费话,到林大人的宅子!”

    那些人下船后,看到马车连价格都没有问就直接登车,然后急急地对着车夫命令道。

    雷州湾百户萧影是一个很心细的人,在看到这异常的一幕后,特别还看到几位身穿官服的官员,当即就差遣手下将消息送到林宅。

    虽然林晧然已经不再兼任海北后备道,不再是他们名义上的顶头上司,但他心里却很是清楚:这雷州卫已经被深深地打上了林大人的铬印,谁敢对林大人不敬,那就是在自寻死路。

    何况,他能从一名军丁升至百户,这全是林大人奖罚分明的结果。正是林大人为着他们这些军丁提供了用军功换取升职的可能性,他才能够实现了这个大跨越,这无疑是一份沉甸甸的恩情。

    客船受到前天暴风的影响,令到这些人是延时到达雷州码头,这才致使他们显得十分的着急。

    “快点!再快点!”

    这十多人显得很是着急,携带着礼品上了车后,便一个劲地催着马夫。

    马车从镇洋大道飞奔到镇洋门,但进了城后,他们却是如同热坑上的蚂蚁。因为联合作坊的女工集体放假,加之雷州城的商家进行大促销,今日的街道被挤得水泄不通。

    有人看到这个情况后,完全顾不得感叹雷州城的繁华,当即选择付清了车钱,然后选择徒步前往林府。

    “广东有官员来为虎妞贺生!”

    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很多宾客都感到一阵困惑。

    林晧然被撤了海北后备道,且没有新的封赏,这无疑是失宠的征兆。而据他们所知,一直隐忍的汪柏就要有所行动,更有御史要上书弹劾林晧然搜括富民钱财,打算给林晧然一个致命一击。

    只是如今,林晧然仅仅为着妹妹庆生而已,广东那边的官员为何千里昭昭来贺呢?

    “谁那么不见眼啊?”

    钱百贯、赵八坤和程德明等人隐隐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由得好奇地扭头望去,想知道是哪些官员如此没眼力。

    历来宴会都会如此,有着厚重的礼物或官员的礼品都会进行唱名,而属于林府管家的声音骤然响起,声音响亮而抑扬顿挫。

    “广州府通判孙全才大人送来如意一对!”

    “广东盐课提举司提举孙浩大人送来古画一副!”

    “广东按察司副按察使肖一旭大人送来大金桃一颗!”

    “广东……广东布政司布政使汪柏大人送来玉虎一尊!”

    ……

    林金元刚刚收了一个五十文钱的礼金后,原以为这场宴会的收礼环节要告一段落,但却没想到迎来了宴会的最高潮。

    广州府通判?

    广东盐课提举司提举?

    广东按察司副按察使?

    广东布政司布政使汪柏?

    ……

    一个个官位权重的官名,宛如一颗颗子弹,射入了大家的心脏之中。

    到了午时,宴会已经即将正式开始,宾客差不多齐聚于此。听到这一份份的贺礼名单,令到在场的宾客都不由得愕然地抬起头,震惊地望向了大门的方向。

    都知道,林晧然被撤掉海北兵备道,给外界释放了一个不好的信号。但令人万万没有想到,却有如此多的官员送来了贺礼,甚至包括着布政司汪柏亦送来了贺礼。

    这一幕,在让到大家感到震惊的同时,无疑是充满着一种诡异。

    “怎么这样?”

    钱百贯、赵八坤和程德明当即是愣在当场,大脑一阵嗡嗡作响,完全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明明就是要栽的林雷公,此刻却受到了诸多官员的追捧。

    特别是汪柏竟然送来了一份厚重的贺礼,这直接粉碎了他要对林晧然动手的传闻,这明显是在对林雷公进行示好。

    答案很快被揭晓,这一切的缘由是因为一则最新传闻。

    这话得从广东市舶司上呈成绩单说起,随着一份靓丽的开海成绩单呈交到朝廷户部,开海派对这个战果大为振奋。

    开海派原本对雷州府开海并不抱太大的希望,毕竟那里是一处偏僻之地,哪怕是再能够的官员亦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何况是一个官场新人呢?

    却是万万没有想到,仅是一年的时间,广东市舶司竟然月入十万两之巨,更是从暹罗大米的贸易中赚取了数万两。

    以右佥都御史兼凤阳巡抚唐顺之等有识之士看到这个战果后,却是纷纷选择上书,希望朝廷将林晧然由雷州知府改任广州知府兼广东市舶司,将开海地点设于香山濠镜码头。

    在很多官员眼里,雷州府是一处偏僻之地,而繁华的广州府才是最佳的开海点,这样才能更好地保住这一份开海的战果。

    另外,这在雷州府就能取得如此的佳绩,若是放在作坊更为发达的广州府,其效果必然会更加的显著,开海的成效会更佳。

    这个消息传到了广州府,却是得到了广大乡绅的支持。

    现如今的濠镜实为雷州府的附属码头,只有佛郎机人的船只才会直接从濠镜出航前往日本,而他们想出航则要先到雷州码头取得批文。

    不说到日本进行贸易,哪怕想要走南洋东线到达琉球、吕宋、非利皮那等国从事贸易,这无疑是要多走一个来回或从中线前往,但时间造成了极大浪费。

    正是如此,广东这边的乡绅选择了附和,希望林晧然前来担任广州知府,将濠镜码头恢复为一个直接对外的码头。

    有人结合着先前林晧然的海北后备道一职被夺,很多人都认为圣上已经有了这个打算,是想要将林晧然调任广州知府兼广东市舶司提举。

    啪!

    钱百贯、赵八坤和程德明得知事情的始末,脸上仿佛被狠狠地扇了一个响亮的耳光,事情跟着他们先前猜测的完全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