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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山青词都不写,这无疑透露着一种态度,他是要做大明的谏臣。按着历史的发展,在隆庆登基之时,便下召请他回来担任礼部尚书,但却给他断然拒绝了。

    吴山或许有一些毛病,甚至可以说是迂腐,但他的人品无疑还是有保障的,是一位并没有被功名利禄所迷惑的正派官员。

    在这一点上,无疑是有别于严嵩和徐阶之流。在意识到嘉靖的秉性后,严嵩和徐阶为了获取更多的权势,却是千方百计地讨好嘉靖,甚至战功赫赫的胡宗宪都懂得献上白灵芝和白灵龟。

    此时此刻,林晧然宛如被浇了一桶水般,当即清醒过来。他心里涌起了一份懊恼,亏他一直自诩聪明,竟然连这一点都看不透。

    要吴山通过献宝谋求进入内阁,这根本就不是吴山的作风,吴山的原则显然是要比严嵩和徐阶要强上很多,恐怕很难会接受这种方案。

    “老师,你是误会了!学生认为圣上对老师一直不够器重,而老师的才华一直得不到施展,所以想让通过这把破剑,让老师能圣上拉近一些关系。”林晧然很是尴尬,但仍然不死心地劝说道。

    “不必说了!正是人人都争于献宝,投圣上之所好,这才致圣上荒于政务,令国帑虚耗修道家建筑,百姓难以安居乐业!”吴山似乎是积怨以久,拉下脸来斩钉截铁地表明态度道。

    林晧然原本希望吴山只是假意推脱一下,有着虚伪的一面,但看着他的神态,听着他的语气,心里却是黯然一叹。

    只是他同样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继续劝说道:“老师,当今百姓无法安居乐业,朝廷吏治腐化,这更需要老师您这样的能臣治理!怎么能因为……你的这个原则,而辜负于百姓呢?”

    “若是为师今天献宝入了阁,那跟他们那些人又有何异?如何还有底气纠正这个官风?如何劝谏圣上亲贤臣远小人?”吴山显得有些激动,连连进行质问地道。

    林晧然的眉头微微地蹙起,显得认真地辩解道:“老师,你是不是将问题想复杂了?只要保持着一颗正义之心,虽然手段不那么光彩,但为了百姓亦是可以的嘛!”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为师刚刚进入官场之时,严分宜亦从南京重回京城,其官声还很不错,为人亦很是正派。只是后来,他为了目的可谓是不择手段,千方百计逼走我的老师,而我老师起复之时,严分宜为了权势竟然直接要置我老师于死地,让我老师成为大明开朝以来第一位被砍头的首辅。而后的二十年时间里,严分宜一直都是在巩固和争夺权力,直到现在仍然如此!”吴山的眼睛微微泛起泪光,显得语重心长地说道。

    他是嘉靖十四年入仕,而他老师死于嘉靖二十七年。在这十三年的时间里,他是亲眼看到了很多,更是见证严嵩是如何一步步变成大奸大恶之人。

    林晧然若有所思,但还是立场地询问道:“老师,那你想要如何救大明百姓呢?”

    “为师并非不想拯救百姓于水火,但大明真正的权力并不是争夺而来的,而是来自于皇上的赋予!只有皇上要人拯救大明百姓,为师才能拯救大明百姓!”吴山轻呷了一口茶,显得认真地说道。

    林晧然心里暗暗吃惊,感情这位老师一点都不糊涂,知道大明当下困境的症结并不全在奸臣严嵩,而是主要在嘉靖身上。

    昔日的首辅夏言支持的收复河套计划,无疑是救国求民之策。只是他不仅没有得到嘉靖的支持,还引起了嘉靖的反感,最终反而招致杀身之祸。

    吴山想要救百姓于水火,若他仅仅是得到一个首辅的位置,而同样没有得到嘉靖的支持,那他确实同样什么事情都变化不了。

    林晧然知道这次是真的小瞧这位老师了,能够混到这个位置的人,又如何需要他来说教,而吴山怎么可能没有他的政治主张呢?

    只是林晧然却是明白,想要让嘉靖突然变成一位明臣,恐怕是痴人说梦,便是对着吴山认真地询问道:“老师,若是皇上一直都不赋予你这种权力和信任呢?”

    “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吴山的目光朝北边望去,显得坚定地说道。

    林晧然看着吴山的神态,眼睛却是流露出了一份惋惜和无奈。

    在主流的思想中,皇上是臣子们所孝忠的对象,而臣子则有义务辅佐和纠正当今圣上,让到当今圣上成为一代明君。

    贤臣辅佐明君治理天下,明君则会重用贤臣处理政务,这便是最理想的政治生态,亦是有识之士一直追寻的盛世。

    不过这种政治生态往往只是一种理想,皇帝同样是肉眼凡胎,自然有七情六欲。

    嘉靖是世子出身,并没有受到正统的教育,对百姓从来都没有那一份爱护之心,根本不知晓作为君王的那一份责任。

    就像是一个野孩子,突然就捧上了皇帝的宝座上。他自然而然地认为天下都是他朱厚熜的,所有人都要服从于他,根本就没有成为明君的观念。

    最初的首辅杨廷和算得上是一个贤臣,这位忠心耿耿的老臣将年仅十四岁的野孩子嘉靖扶上皇位,并没有让大明的政权交替出现波折。

    嘉靖登基后,精力却放在“大礼仪”上,一心只为着给父亲兴献王正名。他将其父升格为皇帝,其母升格为皇后,但偏偏没有想到这个国家会如何,并没有承担起治理这个国家的使命感。

    在后来的首辅人选中,嘉靖选用了听话的张璁之流,杨延和则被他逼得失望致仕,而后又被削为民,致使杨延和郁郁而终。

    延杖,在本朝更是达到了顶峰。

    因大礼仪的分歧,兵部尚书金献民、翰林学士丰熙等二百多人跪哭左顺门。

    嘉靖大怒,下令对丰熙等五品以下官员一百三十四人施以廷杖,当场杖死十六人。八天以后又廷杖翰林院修撰杨慎等七人,其中给事中张原被杖而死。

    此后,竟一发而不可收,延杖成为其体罚臣子、发泄淫威的惯用手段,见于记载的廷杖记录四十多次,先后有数百人被杖责,其中二十多人死于杖下。

    嘉靖十九年八月,太仆卿杨最因劝阻皇帝服食丹药,受杖而死。

    历史仿佛是跟大明开了一个玩笑,一个野孩子当了皇上,自然注定是难以成为一代明君。偏偏地,这个野孩子还很聪明,将国之权柄握在手中,培养出了严嵩、徐阶和袁炜这种听话的阁臣。



    明臣与贤臣开创太平盛世,到了本朝,已然是行不通了。

    对自私自利的嘉靖而言,要的从来都不是所谓治国的贤臣,只要像严嵩、徐阶和袁炜这种能够听话且能分忧的臣子即可。

    反观吴山,为官二十多年以来,素有刚正、清廉的好名声,且保持着很高的官德,无疑算是上是半个贤臣。

    只是事实早已经证明,嘉靖并不是一个明君,他的眼里根本没有天下和百姓,吴山这个半个贤臣可谓是生不逢时了。

    林晧然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很残忍地询问道:“老师,你可曾想过,以着圣上的秉性,圣上恐怕一直都不会用你?”

    “我知道!”吴山轻轻一叹,眼睛有些哀伤地答道。

    这二十多年来,他一直在京中为官,又如何看不透这个皇帝的秉性呢?不过他有着他的坚持,断然不会为了争夺权力,从而踏上严嵩这种佞臣的路子。

    林晧然的眉头微微蹙起,显得疑惑地追问道:“你这么多年的潜心苦学,若是最终不能展一所长,真的会甘心吗?”

    吴山是正统的词臣出身,从翰林院到礼部,走的是储相路线。只是储相不能成为真正的“相”,那他这二十多年的学问真的枉费了。

    “若真的如此,那便是天意使然,为师无怨无悔!”吴山的眼睛闪过一抹坚毅,显得异常执着地说道。

    林晧然看着他的神态,听着他的语气,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认认真真地施予一礼。

    不管吴山是不是迂腐,但他无疑值得尊敬的。明知道嘉靖不是明君,明知道只有讨好嘉靖才能换得权力,但他还是坚持做一个有益于百姓的贤臣。

    虽明君不在,但贤臣却在!

    他在等候,哪怕是遥遥无期,但吴山一直站在这里。

    笃笃……

    正是这时,书房的门响了几下,却见管家推门进来,说晚饭已经准备妥当了。

    不经觉间,夜幕降临,整个北京城亮起了盏盏灯光。

    吴家只有三口人,按说可以围成一桌用餐。只是林晧然还没有跟吴秋雨成亲,故而林晧然跟吴山师徒一桌,而吴母和吴秋雨则在偏厅吃饭。

    “若愚,这是师娘炖的鸡汤,你得多喝一些!”

    吴母领着下人端着鸡汤上来,对林晧然这个出色的未来女婿显得很满意的样子,很是热情地指着那一道熬乳白的鸡汤道。

    “多谢师娘,我一定会多喝的!”林晧然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来,显得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吴母却是轻睥一眼,显得嗔怒地道:“还叫师娘呢?”

    林晧然经过官场的磨练,早已经能够对着别人说谎而面不改色,但面对着这位热情的师娘打趣,脸却不由得羞红起来。

    “怎么比我家秋雨还害羞呢!”吴母显得一副直肠子地说了一句,那双美目同时睥向了偏门处。

    在那偏门处,有一个倩影闪着离开,空气残余着一抹芳香。而下一秒,一个少女坐在偏厅的桌前,心里砰砰地乱跳,那张俏脸宛如红苹果般。

    吴山却不是一个喜欢开玩笑的性格,那张刚直的脸微微地敛起,显得冷冰冰地说了一句道:“你回去吃饭吧!”

    “怎么了?我跟女婿说几句,碍着你了啊?”吴母跟着传统的大家闺秀似乎有所不同,对吴山显然没有过于畏惧的样子。

    吴山的眉头微微蹙起,却不知是因为吴母的放肆,还是这一声“女婿”的称呼引起他的不满。

    “菜上齐了,妾身告退!”

    吴母却不是真的要跟吴山对着干,更多是要争得一点颜面和自尊,看着最后一道菜送上来,当即规规矩矩地朝着吴山施礼告退。

    眨眼间,剩下这一对师徒或翁婿。

    林晧然深知吴山有“食不言,寝不言”的行事准则,看着吴山规规矩矩地用餐,仿佛扒几颗饭粒都精准算过一般,不由得相形见绌。

    跟着这么一位古板的老师吃饭,对着习惯跟着虎妞争食的林晧然而言,无疑是一种小小的折磨。

    好不容易吃完饭,二人到客厅用茶。

    林晧然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诉苦地道:“老师,严世蕃前天晚上找到弟子!”

    “他找你,想要拉拢你吗?”吴山握着茶壶轻拨着滚烫的茶水,先是微微一愣,旋即追问道。

    林晧然的脸上露出苦笑,这严世蕃还真不按常理出牌,便是摇头道:“不是!他看上了联合作坊,索要联合作坊的五成股份。”

    “那你打算怎么做?”吴山停下手上拨茶的动作,紧蹙着眉头反问道。

    林晧然显得沮丧地道:“还能怎么做!人家严家势大,恐怕只能是妥协了!不过严世蕃这番举动,不给我面子亦就罢了,同样不给老师您的面子呢!”

    “别在这里小题大做!”吴山将茶盏送到嘴边,显得淡定地轻呷了一口道。

    林晧然听着这个答案,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知道吴山是一个处事冷静的人,断然不然因为这一点事就会暴跳如雷,然后抱着青铜宝剑入宫。

    吴山将茶盏放下,轻轻一叹,便是突然开口说道:“这个休沐日,我跟郭质夫有约,你若是没事的话,便过来一起见见他吧!”

    “学生一定到!”林晧然眼睛微亮,当即进行施礼道。

    现任的吏部尚书正是郭朴郭质夫,跟着他老师吴山是同年,二人的关系素来不错。若是能够得到郭朴的大力支持,那就不需要过于忌惮严世蕃了。

    大明的朝廷主要是通过人事权制衡地方,一旦这份人事权不为严世藩所用,那严世蕃就没有能力调整广东巡海道副使和广东市舶司提举等职位,届时自然无力打击联合作坊。

    喝过茶后,却是有几个官员来访。

    今天是京察大年,地方的官吏纷纷赴京。吴山作为六部尚书之一,加上他担任过吏部左侍郎,自然有很多赴京的官员前来拜见。

    林晧然看着时间亦差不多了,便是选择告辞。在走出了吴府大门的时候,外面已经漆黑一片,只早这个胡同显得很热闹。

    经过徐府,徐阶已然是在家里,却见一大帮官员携礼在这里等候着接见。谁都不是傻子,似乎都能看到了朝堂的大势,徐阶取代老迈的严嵩似乎是早晚之事。

    马车上了西直门大街,借着悬挂在马车前面的灯笼,朝着北边徐徐而去。

    坐在马车里面的林晧然眉头紧锁,这本是高高兴兴而来,但却是败兴而归。

    由于吴山的执念,他先前的计划彻底落空,吴山入阁仍然是遥遥无期。而摆在他面前的,不仅是如何将吴山推举入阁,还有就是这把青铜宝剑该由谁来献。



    正月底的夜晚,天空漆黑一片。

    一辆孤单的马车由南向北缓慢前行,车轱辘转动的声响,马蹄声在这个寂静的街道显得更清晰,以及街道两边时而出现的商贩吆喝声或酒肆中的划拳声。

    只是这一切,都没有打扰到端坐在车内的林晧然。经过官场四年的磨砺,他显得更加的成熟,脸上彻底脱去了稚气,毅然正在认真地思考着。

    相对于将吴山推举入阁,当下由谁来献宝剑,无疑更加紧迫一些。亦是如此,一个个人员从林晧然的脑海中闪过。

    “我?”

    秉着利己的原则,林晧然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自己,由他向嘉靖亲自献上这一把青铜宝剑。

    只是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这个做法其实有利亦有弊。

    好的方面,自然是他能够借此再上一步。他极可能替代黄仲达,执掌顺天府衙门,成为大明最最年轻的正三品实职官员。

    坏的方面,则是会背负一个佞臣的恶声。如果嘉靖真能够长生不老还好,他能够在嘉靖朝呼风唤雨,但实质嘉靖仅剩下四年的寿命。

    孙吉祥很清楚地知道这是一个得不偿失之举,所以今天错以为是由他亲自将青铜宝剑献给圣上,当即就站出来进行了劝阻。

    他今年才二十一岁,而嘉靖仅剩下四年的寿命,故而属于他林晧然的时代并不在嘉靖朝,而是应该考虑接下来的朝代。

    以着他的年龄和出身,只要爱护好自己的声名,入阁拜相是大概率事件。而当下为了短期的利益,却是背上一个佞臣的恶名,实在是得不偿失之举。

    若是到了隆庆朝,这个事情难免会成为政敌的一个攻击点,甚至此生要跟首辅的宝座无缘。毕竟独断专行的皇帝还是少数,正常的皇上还是会推行“明君贤臣”那一套,从中选择一位“贤臣”担任首辅之位。

    “尹台?”

    林晧然在否掉自己后,秉着回报最大化的原则,当即想到了身居正二品的南京礼部尚书尹台,这一位有望入阁拜相的老师。

    只是有着吴山的“教训”在前,尹台恐怕亦不一定会选择同意,所以林晧然并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够成功劝说尹台。

    其实这里还存在着一些问题,纵使是劝说成功了,恐怕亦不见得会演变成好事。

    尹台的根基尚浅,且身处于南京的养老院中,恐怕很难一步到位直接入阁。很可能跟昔日的严嵩一般,需要在礼部尚书这个位置上过度一下。

    还有一个因素不可忽略,尹台刚刚担任会试主考官有圣上的“恩赐”在里面,这青铜宝剑送上去恐怕有“抵债”的可能性,其效果实则要打一些折扣。

    若是尹台要在礼部尚书这个位置上过度,那这里将会出现一个极为棘手的问题,现任礼部尚书的吴山该何去何从呢?

    吴山恐怕不会由此而成功入阁,更大的可能是给尹台腾位置,改由尹台担任礼部尚书,而他吴山则被调到南京担任礼部尚书。

    若是得到这第一个结果,那这把青铜宝剑不仅没能在整体上换得实惠和好处,反倒换得了一个极糟糕的结果,等于是间接将吴山给毁掉了。

    这千算万算,结果竟然将自己的靠山给坑了,那他这个林算子就成了天下第一大笑料。

    林晧然并不死心,认认真真地推演了几遍。结果发现由尹台献上青铜宝剑,虽然看似所获得的回报最大,但实质承担的风险同样极大,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那应该是谁呢?”

    林晧然感觉到马车已经开始颠簸,知道已经离开了西直门大街,拐进了日忠坊的旧街道,但却仍然没有太好的人选。

    按着回报最大化的原则,自然是品阶越高越好,这样才能换得更高的官位,而像虎妞这种无官无职之人献宝,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除开吴山和尹台,最合适的人选无疑只剩下汪柏,一位从二品的地方官。

    砰!

    马车轱辘似乎是撞到了什么,车厢向着一边倾斜,林晧然正在想着事情。猝不及防之下,整个人朝着一边倒去,额头重重地撞在车板上,疼得他呲牙咧齿。

    林福等护卫匆匆拍马赶过来,对着车夫阿呆怒斥了一句,然后显得很关心地对着车厢询问道:“十九叔,你没事吧?”

    林晧然是他们长林氏最杰出的族人,更是他们长林氏的保护神,一旦真出了什么意外,他们当真无法跟老族人交待,更是愧对于长林氏的列祖列宗。

    “我没事!发生什么事了?”林晧然捂了捂发疼的额头,随口对着外面问道。

    “启禀大人,车轱辘陷在到坑里了!”外面一个护卫查看情况后,对着他汇报道。

    林晧然无奈地一叹,尽管这里是帝都,但一些偏僻街巷的路况很是堪忧。只是凭着顺天府衙的财政情况,恐怕无力解释这个问题。

    林福看着林晧然从马车钻出来,急忙上前将他扶了下来。

    林晧然发现正处在一个分岔口中,马车前面的道路一片黝黑,而左边的道路有着几盏灯光照在青砖道上,道路显得很宽阔的样子。

    在几名护卫的帮助下,他们很轻松地将马车推出了水坑。

    林晧然正要上车继续赶路,突然疑惑地指着另一条路询问道:“为什么不走这条道,我记得这条道过去,很快就能到家的?”

    林福顺着林晧然所指的方向望向,嘴巴微微张开,发现还真是这条回事,便是扭头望向车夫道:“阿呆,为什么不走这条路?”

    阿呆是长林氏的族人,虽然脑袋不灵光,但为人老实本分,故而成为了林晧然的专职马夫,这时显得诚实地答道:“那边是市集,马车根本通不过去!”

    林晧然听到这个答案,顿时一阵无语,而林福当即暴怒道:“白天是市集,但晚上鬼影都没一个,你……你简直就是一个猪脑袋!”

    “我……”阿呆的眼睛瞪了瞪,亦是反应了过来。

    林福仍然在气头上,想着刚刚林晧然所糟的罪,戳着阿呆的额头显得恨铁不成钢地道:“你……你怎么就这么不懂变通呢?”

    咦?

    林晧然正想要上车,突然间脑海闪过一抹白光,隐隐间捕捉到了一个很关键的词儿。



    “十九叔,怎么了?”

    林福正要扶着林然上马车,结果发现他突然站着不住,不由得疑惑地询问,眼睛隐隐透露着一丝担忧地询问道。

    林然的眉头蹙起,扭过头来认真地询问道:“你……刚才说变通?”

    “对呀!阿呆就是笨,这晚上集市早没有人了,一点都不懂得变通!”林福指着旁边的阿呆,显得理所当然地指责道。

    阿呆显得很紧张和害怕,可怜兮兮地望着林然。一旦被林然赶回长林村,不说愧对林然的恩情,他在村里真的就抬不起头了。

    这赶马车远不止是一份职业,更是一份沉甸甸的使命,亦是他家最光彩的事。

    林然看着阿呆紧张的样子,便是轻拍了一下阿呆的肩膀,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道:“没事,下次记得就好!”

    “十九叔,我……我下次一定不会犯错了,求你千万别赶我回村里!”阿呆感激地望着林然,并大声地保证道。

    林然看着他这般模样,却是微笑着说道:“谁说我要赶你回去了?刚刚我想着一些事,被你这么一扎腾,反倒让我想通了!”

    “真的?”阿呆的眼睛当即一片雪亮,整个人仿佛是吃了蜜般道。

    “是的,我不仅不会罚你,还要奖励你!”林然看着大感有趣,又是指着一边满情期待的林福道:“还有你,你点醒我了!”

    “多谢十九叔!”林福最是好面子,隐隐间有了一点吹嘘的资本,当即拱手感谢道。

    这仅是回程的一个小插曲,马车很快驶回到了住处。

    林然下了马车,抬头看着这座挂着两盏大红灯笼的林府,顿时感到了一份亲切。不论在官场如何的尔虞我诈,这里永远都是一个温暖的港湾。

    “虎妞呢?”

    林然跨过门槛,对着迎上来的老管家直接询问道。虽然现在已经是晚上,但虎妞在不在家,他却不敢抱太大的希望。

    老管家似乎早知道会有此一问,而这个问题几乎是每天必问,便是温和地回答道:“大小姐,现在应该还在练剑!”

    练剑?

    林然的眉头轻轻地蹙起,脸上的兴奋消散了一些,却是想到了一个小小的难题。

    虽然这是一个长兄为父的时代,但那把青铜宝剑已然成了虎妞的新宠,而他今晚却要行横刀夺爱之事,这对虎妞无疑有些残忍。

    穿过一条廊坊,进入垂花门,便是来到了宽阔的庭院之中。

    这里的灯火通明,一帮人正围在庭院中。却见虎妞手持着青铜剑在那里有模有样地比划着,虽然个子并不高,但隐隐有了几分侠女的风范。

    凭着虎妞的这一份毅力,若是生在武侠世界,恐怕真的会成为一代女侠。但很可惜,这个时代并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武林高手,只有一些悍将和莽夫罢了。

    哎……

    林然站在一边观看,只是看着她手中的青铜剑,心里却是黯然一叹。

    “哥,你终于回来了呀!我跟你说哦!”虎妞舞完一套剑法,看着林然就站在不远处,眼睛当即微微亮起并脆声地道。

    “我也有话跟你说!”林然决定先发制人,端起哥哥的架子并板着脸道。

    虎妞的眉头不由得蹙起,微微地抱怨道:“哎呀,是我先开口的,那你说吧!”虽然哥哥跟往日有所不同,但她还是显得很大度。

    “这把剑,我要送人了!”

    林然指着虎妞手中的青铜剑,显得不义反驳地道。

    虎妞扭头看了看手中的青铜剑,眼睛显得有些不舍,并认真地询问道:“哥,你送给谁呀?就不能留给我吗?我挺喜欢的呢!”

    林然迎着虎妞的那双清澈的大眼睛,心里有所亏欠,但还是坚定地回答道:“这剑必须送出去,要送给裕王!”

    任何事情,只要懂得变通的话,坏事同样能够变成好事。

    林然先前一直想着如何才能从嘉靖那里换得好处,所以想到了吴山、尹台和汪柏,并将最帅的自己给否决掉,反而陷入了一个思维的大误区。

    他将青铜宝剑直接献给嘉靖,确实很容易落得佞臣的恶名,且在接下来的隆庆朝很可能会遭到攻击。只是他不直接将青铜宝剑献给嘉靖,而是将青铜宝剑献给隆庆帝,即现在的裕王呢?

    裕王,虽然是皇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但其处境很是尴尬。

    裕王并没有像他两位死去的哥哥般,获得太子的册封,从而确定其诸君的地位。当下他跟着野心勃勃的弟弟景王同属藩王,京中更盛传嘉靖属意的是景王。

    如果是在其他的朝代,必定有重臣不断为裕王请册立太子,为着裕王争这一个诸君的地位,但可惜是在这一个奸佞当道的嘉靖朝。

    严嵩和徐阶都是聪明之人,明知道皇上追求长生,他们又如何会跟“诸君”过近,更别说冒着极大的政治风险为裕王请册了。

    更为关键的是,至今裕王都没有子嗣,这在无形中又落得下乘。

    正是如此,裕王当下不仅不受嘉靖待见,连大臣都不待见于他,而他又还没有子嗣,现在只是处于比较艰难的时刻。

    与之相比较的是,景王不仅已经有了子嗣,还得到了严世蕃的暗中支持。

    特别是后者,景王的手头显得很宽绰,能够在京城搜罗一些珍宝赠送给嘉靖以表孝心,从而博得了更多嘉靖的嘉奖。

    正所谓,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林然相信将这份宝物呈送给裕王,虽然当下不会有任何的政治回报,但却将宝押在了未来,其回报必然是超值的。

    在所有的政治投机之中,从龙无疑是最大的政治投机,且所收到的回报亦是最大的。

    高拱只是一个没有什么背景的翰林官,但凭借着跟裕王的这一个师生关系,让到他很顺利地入阁并担任了大明的首辅。

    一念至此,林然顿时有了主意,决定将这个宝贝送给正在困境中的裕王。放弃眼下的利益,以换取一份将军丰厚的回报。

    虎妞从来都不是那一种任性的性格,只是看着这把青铜剑的用途后,当即蹙着眉头脆声地道:“哥,为什么送给他呀?我听很多人说了,大家都说以后皇帝要传位给景王,不会传给裕王的!”

    “外面的那些流言蜚语,你还是少听一句!”林晧然深感无奈,板着脸来教导道。

    虎妞的性子有着犟性,向来都是吃软不吃硬,当即进行反驳道:“哎呀,大家都这么说,而且我觉得他们说得也有道理!裕王现在还没有子嗣呢?”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虎妞还有意地压低声音,那张脸显得极认真的模样,并露出那个“不骗你”的标志性表情。

    林晧然看着虎妞这个模样,分明就像是一个小三八。

    只是从目前的情形来看,皇位的继承还真的要更有利于景王,难免京中百姓会有此谣传。

    由于国师陶仲文留下的“二龙不相见”,而嘉靖偏偏修的是长生,且嘉靖是一个薄情的性子,对仅有的两个儿子裕王和景王都不太感冒。

    庄敬太子朱载壡已经去世近十年,但裕王一直迟迟得不到册封。

    裕王的两个儿子先后早逝,而那位深得祖父几分真传的万历还没有出世,致使裕王当下并没有子嗣。鉴于武宗的教训,而景王的封地恰好在安陆,却难免令人产生不好的联想。

    反观景王显得是野心勃勃,虽然去年逢旨就藩,但其妃妾仍然留在京中,其本人借着母妃卢靖过生又溜回京并继续懒在京城,并有着子嗣作依持。

    最为重要的是,当今圣上嘉靖是一个刚愎自用的皇帝,眼下又是佞臣当道。一旦嘉靖强硬要立景王为太子,单靠吴山这几个清流,恐怕无法改变这个决定。

    正是如此,这传谣言并非是空穴来风,皇位的人选确实存在着很大的变数,至今都存在着很大的悬念。

    当然,这些谣言恐怕还有着严党和景王府的散布和推波助澜,是在为着景王造势,其中最积极者无疑正是严世蕃。

    严世蕃是因官萌入仕,其出身是一个硬伤。

    若是离开老爹的羽翼,到了新帝登基之时。不要说接替他老爹的首辅之位,哪怕想要保住工部左侍郎的位置,这都是一件极艰难之事。

    严世蕃无疑是体会到权力滋味的人,自然不甘于此。虽然明知道嘉靖不喜欢大臣参与到这种事情中,但严世蕃还是进行了押宝,并将宝押在“回报最大”的景王身上。

    若是由景王继承大铳,凭着他严党在朝中积攒下来的实力,届时别说是要保住当下的地位,恐怕都能够入阁拜相,成为一位真正的阁老。

    林晧然自是看透这些事情,语气显得缓和地说道:“虽然这话有些道理,但裕王才是最符合继承大铳的人选。且裕王今年才二十四岁,子嗣的事情迟早会解决,将来的大铳必定还是由裕王来继承,京中的谣言恐怕是某些人故意找的谈资罢了!”

    “嗯!我也觉得裕王要好一些,裕王府的人没有那么凶,不像景王府的人竟然还胆敢当街打人!”虎妞认真地点头,并发表观点地道。

    林晧然望着疾恶如仇的虎妞,并伸出手来似笑非笑地摊手索要道:“既然你认同哥哥的判断,那就乖乖将剑拿来吧!我明天便派人给景王送过去!”

    “你都说明天了,那我还想要再玩一晚!”虎妞对这把青铜剑显得不舍的样子,当即争取时间地脆声道。

    林晧然耸了耸肩,面对着这个不吵不闹的野丫头,亦是很通情达理地妥协道:“可以,但你千万别将剑弄坏了!”

    虽然这把青铜宝剑是无价之宝,但在他的眼里,不过是他一个获取政治利益的筹码。若不是这把青铜宝剑有利用价值,哪怕这把青铜宝剑给虎妞玩废了,他一点都不会觉得心疼。

    只是当下,他还得要叮嘱一句,可不能在这件事情上节外生枝。

    “知道了!哥,你让一让,我还得练剑,明天我要跟徐娇比试呢!”虎妞认真地点头应下,并对着林晧然进行驱逐道。

    林晧然向后退了两步,给虎妞离出一片空地,同时颇为无奈地询问道:“你们又要唱哪一出?”

    “就是比试呀!我要是赢了,她以后就得叫我佬大了,以后什么事情都得听我的!”虎妞作势耍剑,并一本正经地脆声道。

    林晧然目光复杂地打量着这一个野丫头,这次重返京城,虎妞却跟着京城的一些勋贵子弟打成一片。特别是这一个徐国公的刁蛮千金,二人似乎是不打不相似,已然都要以姐妹相称了。

    不过能够跟徐国公府建立一点关系,无疑是一件好事。虽然军部的人事权主要还是在兵部,但这些国公亦不是吃素的,在军中有着极大的影响力。

    庭院周围挂着大红灯笼,而虎妞选在偏东厢的位置,致使这里倒还算敞亮。

    虎妞手持着青铜剑,那张可爱的脸蛋浮现着认真,漂亮的大眼睛闪着一丝火焰,正在这里舞着剑,整个人宛如小女侠般,倒不失为一道靓丽的风景。

    林晧然看了一会,对着这个痴于侠道的野丫头无奈地摇了摇头,悬挂在心头的事情已然解决,正准备回房间舒舒服服地洗一个澡。

    却是这时,前院突然响起了一个尖锐的声音道:“圣旨到!”

    圣旨?

    林晧然正要迈步离开,当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整个人不由得愣住了。这莫名其妙来一道圣旨亦就罢了,偏偏还是三更半夜,万一吵着街坊睡觉怎么办呢?

    最为重要的是,这无缘无故突然下来一道圣旨,令到林晧然完全摸不着头脑。只是在隐隐之间,他总觉得这道圣旨并不是什么好事,事情似乎会变得不顺利。

    “来了!”

    正在练着剑的虎妞眼睛突然一亮,当即停下了挥剑的动作,显得很欣喜地朝着前院望去,似乎是等候已久的样子。



    虽然心里有着诸多的不解,但林晧然还是急急地迎了出去,直接来到前院之中,准备迎接这一道突如其来的圣旨。

    老管家指挥着下人,忙着在院中摆上香炉。陈公公手持着一份明黄的圣旨,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预示着这似乎并不是坏消息。

    “让陈公公走这一趟,本官深感不安啊!”

    林晧然面对着这个熟人,上前装着歉意地打招呼道。

    嘉靖并没有将权力下放给太监,壬寅宫变更是让他对宫人深为痛恨,将宫人视为包藏祸心之徒,对太监更是动辄杖毙。

    林晧然却没有小窥这帮处于危局的太监,虽然他们当下不能参与到批红权,但却能够间接地影响到圣上的某些决定。

    就像是二个大臣吵架,圣上让陈公公去询问二人因什么吵架,陈公公回去禀报,将哪位大臣的解释放前头,必然会更有利。

    陈公公对林晧然的观感很不错,显得温和地微笑道:“林大人无须客气,咱家就是替皇上办差的,做的便是这跑腿的活儿!”

    实质上,他亦是乐于跑这么一趟。一来林晧然的出手阔绰,二来他明早再回宫复命即可,今晚可以在自己的宅子快活一夜。

    林晧然看着香案准备妥当,便是轻轻地抬起手,对着陈公公恭敬地说道:“香案已经准备妥当!陈公公,请宣旨吧!”

    “林大人,这道圣旨不是给你的!”陈公公看着林晧然站在最前头,便是微笑着提醒道。

    林晧然顿时一愣,显得疑惑地道:“这不是给我,还能给谁?”在这一个家里,除了他之外,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来了。

    “哥,我觉得是我的!”

    一直跟在后面的虎妞仰起那张可爱的脸蛋,一本正经地脆声道。

    林晧然这时才发现虎妞今天的行为确实有点异常,以往面对圣旨早就溜之大吉,今天竟然跟着来到了前院,便是不解地打量着她道:“你的?”

    “对呀!我刚才其实想跟你说来着的,但被你打岔,我后来就忘了!”虎妞显得认真地点了点头,并一本正经地说道。

    林晧然想起方才回到家中,为了先发制人,确实是抢着先说了。再看着陈公公的表情,便知道这份圣旨确实是给虎妞这个野丫头的。

    “虎妞,接旨吧!”

    陈公公正式宣布了答案,对着虎妞微笑着说道。

    按着规矩,纵使林晧然是堂堂的一家之主,是大明朝的正四品官员,但还得规规矩矩地站到虎妞这位主角的后面。

    虎妞跟着一般的小女孩完全不同,并没有丝毫的胆怯,显得有模有样地上前行礼道:“民女长林氏虎妞恭迎圣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晧然规规矩矩地跟着行礼,眉头却是紧紧地蹙起。

    这无缘无故的,圣上为何会给虎妞圣旨,而虎妞这个丫头似乎还知道的样子,让到他这个林算子只能是处于懵圈状态。

    陈公公将明黄的圣旨展开,当即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虎妞虽是女身,但素有忠肝义胆,今赐顺天府衙金牌捕头衔,大明第一捕金牌一枚,赏银十两,钦此!”

    顺天府衙总捕头?金牌?赏银?

    林晧然听完这道圣旨的内容,顿时又愣了一下,觉得事情变得越来越古怪了。

    相对于一名道士被封伯,授礼部尚书和太子少师、少傅、少保衔,一名普通的百姓被任为宫廷御医,从张璁至袁炜等官员经营被“超迁,”虎妞被赐一个小小的捕头实在算不得什么。

    只是这突如其来的这一份恩赐,却打了林晧然一个措手不及。

    “捕头虎妞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虎妞的蛾眉微微扬起,眼睛显得一片雪亮,当即规规矩矩地行礼接旨道。

    陈公公将圣旨递给虎妞,又让身后的宫人将赏赐送到虎妞面前。虎妞对白银十两并不感冒,偏偏独爱那一块金牌,一手便牢牢地抓在手里。

    “陈公公,请到这边用茶!”

    林晧然虽然心里有一万个为什么,但还是强压着那份好奇心,微笑着对陈公公发出邀请道。

    “林大人,有劳了!”

    陈公公亦想跟着林晧然走得近一些,便是微笑着回答道。

    林晧然将陈公公请到客厅用茶,又说了一些没有营养的话,并悄悄地送上一点跑腿费。可别小瞧这点辛苦费,很多官员不晓得这点潜规则,因此吃了不少的苦头。

    在将陈公公送走后,他便扭头朝着后宅走去,打算问清楚这个野丫头是怎么回事。

    好在,这青铜宝剑还在,且陈公公并没有索要青铜宝剑的意思。不然他真以为这个蠢丫头,拿着这么一件无价之宝去换一个小小的捕头了。

    只是嘉靖如此的赏赐,那就证明虎妞做了什么事,而最大可能自然是给嘉靖送了什么宝物。不过凭着这丫头的好运气,再弄件一件宝物,恐怕并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却不知这次淘得了什么宝物。

    林晧然还没有走到庭院,到垂花门的门口,却见身穿着捕快衣服的虎妞领着阿丽等人急匆匆地走出来,一副要外出的模样。

    林晧然看着换上捕快衣服的虎妞,发现是真心不懂这个妹妹。做着官家大小姐,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这是多么气派的事,却偏偏喜欢做一个小小的捕快。

    “哥,这把剑给回你,我要去巡街了!”

    虎妞早就想过雷州城和广州城那般惩奸除恶的日子,能够光明正大地去街上抓贼。只是到了北京城后,哪怕哥哥主持着顺天府衙治安事宜,但却还是约制她不可以带着捕快去巡街。

    当下皇上已经任命她为顺天府衙的金牌捕头,还赐给了她大明第一捕的金牌,她却是再也按捺不住,当下便决定上街去抓坏蛋。

    林晧然的脑海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心里涌起了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伸手接过青铜宝剑,并对虎妞板起脸喝斥道:“虎妞,你……先站住!”



    “干什么呀?”

    虎妞将青铜剑递给林然,心早已经飞了,正要迈着腿朝着大门冲去,却被林然突然喝止,不由得蹙着眉头不满地询问道。火?然?文??  w?w?w?.?

    林然却没有理会这个小丫头的小抱怨,而是将佩着剑鞘的青铜剑举起,同时缓缓地将青铜剑拔出,脸色显得很凝重的样子。

    咦?

    虎妞看着哥哥凝重的模样,不再出声抱怨,而是抬起脸蛋疑惑地望着林然。阿丽和小兔等人亦是不解地望着林然,不明白他唱的是哪一出。

    林然徐徐将青铜剑拔开,眼睛却是痛心地缓缓闭上,显得痛彻心扉地问道:“虎妞,你怎么会拿我的青铜剑?”

    这把是青铜宝剑不假,但此宝剑非彼宝剑,而是他跟虎妞一起淘到的那一把无铭文青铜宝剑。只是跟着虎妞的青铜宝剑相比,这简直就是一把废铁。

    搞了半天,苌弘宝剑并不在这里,他盯着的是一把破剑。

    “哎呀,我拿来玩下不行呀?你都舍得送给裕王,我怎么就不能玩了呀?”虎妞显得有理有据,当即进行抱怨道。

    林然的思绪被搞得如同一团乱麻般,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进行询问道:“我现在不是要跟你说这个,你的剑哪里去了呢?”

    刚刚回来的时候,看着这野丫头拿着一把青铜剑练剑,便是自然而然地认为是那把苌弘剑。而当时偏偏是黑灯瞎火的,根本没有注意青铜剑身上没有铭文,虎妞手里拿的是他的青铜宝剑。

    砰!

    虎妞听到这话后,伸出手掌在额头重重地拍了一下,显得很是懊悔的模样,仰起脸蛋认真地说道:“我差点又忘了!哥,今天我进宫献剑了!”

    “你将苌弘剑献给圣上了?”林然的眼睛瞪起,嘴巴微微张开,整个人是如遭雷击般地询问道。

    一件传世的宝物,一把能够换到阁臣身份的宝剑,一个能让自己升至顺天府丞的宝物,就这般给虎妞这个蠢丫头给浪费掉,用来换一个不换一文钱的捕头。

    虎妞击碎林然的最后一丝幻想,显得认真地点头道:“对呀!今天我本来是去帮你找宝物的,结果那间店的掌柜说我的剑是宝物,然后来了一个好像很厉害的太监。那太监问我是怎么得来的,后来问我愿不愿意献给皇上,可以得到任何封赏。我当然不相信了,我就问能不能让我当捕快,结果他竟然说可以!”

    “所以你就将宝剑献上去了?”林然的心感到一阵绞痛,但保持着平静地询问道。

    虎妞抬头望着哥哥,眨了眨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显得困惑地问道:“不然呢?”

    林然伸手按住胸口,感觉虎妞这话很扎心。原本可以换取一座金山的宝物,却给这个野丫头换了一个最不值钱的捕头,她竟然还能如此的轻描淡写。

    “哥,你没事吧?”虎妞发现林然的脸色不对劲,当即关切地询问道。

    林然轻叹一口气,对着阿丽悠悠地开口说道:“阿丽,你让人去请二个郎中吧!”

    咦?

    阿丽的眉头蹙起,上下打量着林然。一来,她从不听从这个男人的命令;二来,为什么要请郎中,而且还是请二个郎中。

    虎妞是藏不住话的人,当即困惑地询问道:“哥,这好好的,怎么突然间要请太夫呀?而且还是要请二个郎中?”

    “一个看我的内科,一个看你的外科!”林然将手中的无铭文青铜宝剑插回剑鞘,恶狠狠地盯着虎妞沉声说道:

    阿丽初时不明白林然说的是啥,但很快便是反应过来,却是无奈地轻轻摇头,这个男人显然又要“自找其辱”了。

    虎妞亦是后知后觉,显得一本正经地询问道:“哥,我这次哪里做错了呀?”

    “你不该将剑献给皇上,应该给哥送给裕王!”林然看着她还不知悔过,当即指出她严重的错误道。

    由他将宝剑献给裕王,将来能得到一个恩情,但虎妞这个蠢丫头却换了一个一文不值的捕头,做了一笔天下最蠢的买卖。

    虎妞这才恍然大悟地道:“哎呀,哥,你原来是想要的那把剑呀?你怎么不早说呢?我那把剑都找回来这么久了,你还说让我随便玩着,搞得我还以为不值钱呢!”

    事实亦是如此,虽然苌弘剑有着铬文,但在林然的眼里,跟着普通的青铜剑无异。看着虎妞对那把剑挺喜欢,连收藏传家的心思都没有,便是让着虎妞随便拿着玩。

    谁又能想到,只要稍微重视一下,便能知道这把青铜剑的出处,是一件能打动当今圣上的珍宝?

    “怪我咯!”林然黯然一叹,发现这丫头说得还真有几分道理。若是他打一开始就重视,早就发现这把青铜剑的价值,就不会是是今天这么一个结果。

    “哥,要不我去跟皇上要回来?”虎妞看着林然很失落的样子,便是认真地提议道。

    林然眼睛复杂地打量着这个野丫头,当真是什么都敢想。这东西到了嘉靖的手里,哪里还有再要回来的道理,除非他这个官不想做了。

    看着木已成舟,他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更改,便是抬手并挥动道:“你去玩吧!”

    虎妞正要带着阿丽等人迈步离开,突然间又是停住了,指着林然手里的青铜宝剑认真地询问道:“哥,这把剑你还要不要送给裕王了?”

    “这把剑不值钱,怎么送得出手?”林然当即抱怨地说道。虽然都是青铜古剑,但跟着苌弘剑相比,这把简直是废铁。

    虎妞的眼睛微微一亮,当即希冀地说道:“哥,那你能不能将你的青铜剑给我呀?我其实挺喜欢你这把剑的,我觉得你这把比我那把要好!”

    “拿去吧!”林然将手上的青铜剑递过去,显得悲呛地说道。

    今天兴奋了一整天,亦筹划了一整天,结果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却不得不承认,清朝的一位作家有句话很对: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正月过后,便是春雨绵绵的二月时节,会试在这个月初开考。

    四千多名汇集于京城的举人早已经磨刀霍霍,在这一场考试中争夺着那三百个名额,这无疑又是一场很惨烈的厮杀。

    这一个时代的士子,学的是圣贤文章,但实质一生都在斗争。

    在科举之路,要闯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和殿试六大关。纵使有幸拿到进士的入场券,哪怕是林晧然这种出身,同样免不得为着权力而斗争。

    昔日的尹台倒是表现过谦谦君子之风,看着同僚赵文肃贫困,一旦外放连路费都拿不出,便主动放弃唾手可得的国子监司机会。

    只是官场就是这般的无情,尹台并没有因为这种君子作法而得到重视,反倒正是年富力强之时便被调到南京养老了。

    事实证明,当下大明的官场风气便是如此。

    从阁臣到下面县衙的小小主薄,想要老老实实熬资历升迁都很难,无不挖空心思巴结上面,从而取得一个晋升的机会。

    广东赴考的举子如同即将破壳而出的海龟般,它们要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大海,拿到那三百个进士名额,畅游于汪洋之中。

    考前的一夜,他们都是在紧张和焦虑中度过。

    昨夜,天空才刚刚黑下来,他们便各自回房休息。相约寅时,大家一同起床,吃过早餐便一起前去顺天贡院参加考试。

    只是上床休息的时候,这一百多名考生却是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

    年仅二十岁的王弘海同样如此,他跟着大家一般,一早便和另外两个同伴回到房间上床休息。

    他是本次广东赴考举人年纪最小的一个,同时是最被大家看重的一个,都说广东的士子能不能进前十全看他的发挥。

    平躺在床上,他如同以前般回忆着一些精选的八股文名篇,但这些滚瓜烂熟的东西没有挽留住他的注意力,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涌到脑海之中。

    从小他就有神童之名,是父亲的骄傲,深得家人的溺爱。

    不过他觉得自己宛如一只井底之蛙般,琼州府只是一座大海岛,跟着外界几乎是隔绝,他只能是通过书籍和祖父的讲述了解外面的世界。

    唯一一次渡过琼州海峡,还是因为要到雷州城参加琼州府的院试。直到去年的时候,他才算是真正离开琼州岛,从而开始了解这个精彩的大世界。

    令他印象最深刻的,还是曾经到过一次的雷州城。

    第一次来到雷州城的时候,那里不过是一座很普通的府城,很多城中的房屋都显得很破旧,实质比琼州城好不了多少。

    只是再度到达雷州城的时候,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里的街道干干净净,两边的店铺装饰得富丽堂皇,而商品亦是琳琅满目,显现着梦一般的富庶。

    仅是短短的两、三年功夫,雷州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却到他当时就傻在那里,严重怀疑他是第一次来到雷州城。

    亦是在那个时候,他牢牢地记住了恩师这个人,以及那响亮的“林雷公”之称呼。

    随着更深入了解,经过镇洋大道到达雷州码头之时,他终于明白恩师的名号为何如此的响亮,为何能够赢得雷州数十万百姓的爱戴,为何会被立庙祭拜。

    甚至在那一刻,他对入仕有着更强烈的欲望,以及明白自己将来该怎么做。恩师的所作所为,不正是他最好的榜样吗?

    很庆幸的是,他去年在广东的乡试夺魁,成为了恩师的得意门生。

    “我要是落榜了,该怎么面对恩师呢?”

    王弘海的兴奋渐渐冷却,心里涌起了一份紧张,闪过了一个极可怕的念头。

    这却不是他胡思乱想,而是确实有着各种质疑的声音,一直质疑他恩师舞弊,一直质疑他恩师识人不明。总而言之,很多人等着他落榜,然后借此攻击他的恩师。

    他的父亲虽然仅是小小的县丞,但早跟他讲述了官场的险恶。在这一次,他跟父亲一同赴京,而父亲跟他剖析此举会试的重要性,让他务必全力以赴。

    种种的杂念,让到王弘海陷入于焦虑中,根本无法安心入眠,对明日的考试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把握。

    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

    正当他终于有些睡意的时候,却听到旁边传来了磨牙的声音,而一个同伴却是屡屡上茅房,房门似乎就没有停过。

    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仿佛只睡了一会儿,结果隔壁就传来了清晰的拍门声。接着,他们的房门同样被拍响,告之已经到了起床的时间。

    广东会馆的服务很周到,照顾到他们方方面面,连同考篮都帮他们准备妥当。

    王弘海睁开了眼睛,只是想到即将踏入考场,心里却是砰砰直跳。对这一场即将到来的会试全然没有把握,隐隐间觉得这次定然会名落孙山。

    “弘海,你的的腰带还没扎呢?”

    王弘海穿着妥当,正要跟着两名同伴前去用餐,结果那个磨夜牙的同伴提醒道。

    上了一夜茅房的同伴看到后,当即进行安慰道:“弘海,你第一次参加会试,难免会紧张,多考几次就不会紧张了!”

    “……多考几次?”

    王弘海深感无语,这是安慰人的话吗?而且昨天谁将茅房当家了?这都什么人啊?

    收拾妥当,三人便是推门而出。

    天空漆黑一片,院中的其他房间还在洗涮,他们便直接朝着饭厅而去。

    他们算是较早的一波,很多人还没有收拾妥当,只有几个人走在前面。只是那几个人刚刚进到到饭堂,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一扫刚刚的昏昏欲睡,竟然像是扑了上去一般。

    咦?

    王弘海看到一幕,心里当即涌起不好的预感,不会是哪里着火了吧?

    “应该是发生什么事了,我们快过去帮忙!”磨牙的同伴亦是意识到出了事,当即朝着饭堂大门跑过去道。

    王弘海跟着上去,心里暗暗地祈祷。只希望不要出大事,不要再为这一场原本不顺的会试再添波折,不然他真的要愧对恩师了。

    只是到了饭堂,他整个人却是彻底傻住了。



    饭堂中,身穿绯红官服的林晧然正端坐在堂中,在那里慢悠悠地吃着滚烫的皮蛋瘦肉粥。

    自从尹台被任命会试主考官后,林晧然便不曾出现在这里。所有人都知道,林晧然这是在避嫌,毕竟他跟尹台是师生关系,难免会被人拿来做文章。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在临考前的这个大清早,林晧然会终出现在这里。

    “见过老师!”

    “见过师兄!”

    “见过林大人!”

    ……

    一帮举子睡眼惺忪地来到饭厅,看到林晧然先是感到大吃一惊,旋即显得喜出望外,纷纷朝着这位“文魁”行礼道。

    走进堂中的这些举人之中,除了去年的广东新科举人,还有跟林晧然一起中举的举人,另外一些更早的老资格举人。

    只是面对林晧然,不管是多么猖狂的举人,无一不是显得毕恭毕敬。

    虽然林晧然仅比他们领先两届,但林晧然是以最风光的状元及第,且当下官运亨通,在大明官场已经走得很远很远,前程更是不可估量。

    “诸位,请先用餐,餐后我还有几句话想跟大家分享!”

    林晧然并没有摆高姿态,显得温和地抬手示意大家坐下道。

    王弘海原本还想凑上去,但听着恩师如此说,便是乖巧地在隔离的位置坐下。他微微感到兴奋的是,恩师看到他后,朝着他微笑地点了点头。

    一时之间,一股暖意涌上心头。原以为恩师不会到来了,但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突然给他来了这么一个大惊喜。

    消息一经传出,越来越多的举人兴奋地赶了过来。

    虽然他们是这个时代最杰出的文化人,但血液里充斥着迷信的因子。连中六元的林文魁突然而至,为着他们践行,这是何等的“吉兆”。

    “真的是林文魁!”

    “这……太好了!”

    “啊!我要死了!”

    ……

    这帮举人如同看到大明星般,当果真看到林晧然坐在堂中,差点幸福地晕倒过去。若非有人在这里约束,他们都要扑过去亲吻林晧然了。

    林晧然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当看着大家吃得差不多了,这才朝着李云虎轻轻点了点头。李云虎站了起来,对着众举人朗声地道:“诸位请先静一静,有请林大人讲话!”

    人的名,树的影。大家得知林晧然要开始发表讲话,个个都宛如是打了鸡血一般,显得极为兴奋地望向了林晧然。

    林晧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坦然地面对着这饭堂一百多人的目光。

    上次王弘海亲自去邀请他,只是出于避嫌的考虑,他并没有选择在休沐日到来。他的老师尹台是本次会试的主考官,这一点比较敏感。

    特别他们现在势弱,远无法跟严党和徐党相比。一旦被人利用,即使王弘海等人考取好成绩,那亦会成为严党和徐党所攻击的靶子。

    不要小瞧这些流言蜚语,且不说唐伯虎如何“被作弊”的,就拿嘉靖二十九年的状元郎唐汝楫来说。他当下已经成为大明历代状元中,声名最差的一个。

    究其原因,并不是唐汝楫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亦不是犯下滔天的恶行,而是因为他的父亲唐龙跟首辅严嵩交往甚密。

    仅是因为这一点,并没有任何的真凭实据,结果现在大家几乎公认:“唐汝楫的状元,是通过严嵩的关系舞弊所得到的”。

    林晧然身处于官场之中,自然要小心谨慎为上,故而并没有选择在休沐日冒着风险前来。不过,却不代表他就真的不能来。

    当下他是顺天府丞,负责着北京城的治安事宜。而今出现在这里,纵使是打着维持治安的幌子,那亦能够挡下所有的流言蜚语。

    众举人看着林晧然站起来有话要说,给林晧然投去关注目光的同时,亦是显得很是期待。

    “诸君因何而读书?实则不尽相同!不管你们是为民请命,还是为天地立心,亦或者仅仅为了功名利禄,本官现在要告诉你们!只有迈过这一步,你们才能进入仕途,才能施展你们心中的抱负……最后,我祝诸位:拼十年寒窗挑灯苦读不畏难,携双亲期盼背水勇战定夺魁。”林晧然的口才很好,对着众举人侃侃而谈道。

    演讲完毕,大堂的掌声雷动,为着林晧然的精彩演讲喝彩。

    背水勇战?

    王弘海的眼睛闪过一片雪亮,这番话仿佛是圣药流进了他的心田,让到他身上的血液燃了起来,整个人燃起了高昂的斗志。

    一旦被奉为神话,哪怕放的屁都是香的。何况林晧然说得似乎有些哲理的样子,致使很多人深以为然,个个都显得斗志高昂的模样。

    “时辰已经不早了,祝诸君金榜题名,请上车吧!”李云虎看着时辰已经差不多了,便对着众举人又是温和地说道。

    广东会馆的门口,车队已经准备妥当,所有马车都挂着统一的“顺天府衙”的灯笼。

    这并不是属于顺天府衙的车队,而当下顺天府衙跟九城兵马司的人禁止普通百姓上街阻碍交通,若没有挂这种灯笼根本不能上街。

    王弘海等举人登上马车,车队便朝着处于东南角的顺天贡院而去。

    林晧然带着李云虎等人站在门口,对着王弘海等弟子说了几句勉励的话,然后目送着这帮举人赶赴考场。

    对于这一届的广东举人,他还是有些期许的。要想伫立于朝堂,将来成为权倾朝野的首辅,不仅要得到圣上的赏识,还需要下面有人支持。

    当年的张璁为何成为首辅后,最后被骂到辞官?

    张璁入仕六年便进入内阁,这确实令人羡慕,但过快的升迁注定是根基不稳,下面没有人支持。虽然成为了首辅,但真办起事情来,根本没有几个人肯为他攻锋陷阵。

    林晧然自是知道这个道理,将来若想真正掌权,下面的人同样不可或缺。而在今日,他算是播种了一批种子,只希望将来能够结出累累硕果。

    特别是这个王弘海,只希望别考砸了,不然他确实要受到一定程度的非议。



    顺天贡院,坐落在内城东南角的明时坊内,位置很靠近东城墙,位置显得很不起眼。

    只是这一日,四千多名考生汇集一条如同长龙的队伍在贡院门前广场集结,然后徐徐地流入那个三年仅开放两回的贡院中。

    从检验考牌,到举行仪式,然后搜检入场,一切都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当忙完这一切的时候,挂在天际的启明星早已经消失不变,一轮充满朝气的烈日高悬于空。

    身穿绯红官服的林晧然远远地望着贡院的大门,看到贡院的大门落锁,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总算没有发生重大事故。

    却不仅是他这位顺天府丞的治安责任,还有尹台能否顺利主持会试。特别是他的老师尹台,只要能够顺利拿下这三百名进士,其政治资本无疑大增。

    “回府衙!”

    林晧然登上马车,当即对马夫阿呆吩咐道。

    贡院在内城的东南角,返回北边的顺天府衙的话,自然走的是贯穿南北城的崇文门大街,而马车很快就驶上崇文门大街。

    只是驶入崇文门大街不久,一匹快马迎面而来,一个仆从显得着急地说道:“大人,我是赵六,我家老爷想请你去一趟,他遇到了一件麻烦事!”

    “发生什么事了?”林晧然的眉头微微蹙起,当即询问道。

    赵六翻身下马,来到马车旁将事情的始末说了出来。

    联合商团最近是盯上了北京城的宅子市场,财大气粗的他们几乎是买遍了小半个北京城,宅子的行情亦被他们炒得一路走高。

    只是跟着当初的粗放的经营思路不同,当下联合商团组建了一支工程队伍,对购入的宅子进行翻新,然后将宅子给租售出去。

    跟着往常一般,城东思诚坊有个宅子挂牌出售,联合商团看着价格不高,当即便是吃进,今天一大早便派工程队到宅子进行翻修。

    只是刚刚工程队在清理井底之时,却发现了一具新鲜的尸体。

    事关人命大案,赵富贵正是名义上的买主,他担心会因此而引祸上身,所以这才急急派着赵六过来将林晧然请去。

    “报官了吗?”

    林晧然听完赵六的叙述,深知这件事追究不到赵富贵身上,只需要将宅子的原主人揪出来即可,便是淡淡地询问道。

    虽然他当下的顺天府衙的势大,而推官墨飞更是他这边的人,但当下正跟着黄仲达斗得火热之时,却不可轻易地落下把柄。

    “报了!”赵六很肯定地点头道。

    “你在前面引路吧!”

    林晧然深思片刻,当即淡淡地吩咐道。

    命案,这并不是林晧然所负责的事,自然应该由顺天府尹黄仲文处置。只是他作为顺天府丞,同样具备一定的监督之权,自然有权到那里查看一下案情。

    马车到了崇文门大街中段,接着拐进思诚坊,直接到一个胡同最里面的一座宅子前。

    城西捕厅的赵龙已经到场,正在这里保护着现场。

    赵富贵的额头渗着汗珠子,旁边还有工程队的人员。看着林晧然的马车到来,他那张胖脸当即绽放出欣喜的笑容,快步地迎了上来。

    “这件事不会牵扯到你头上,你尽可放心!”林晧然看着赵富贵如此的紧张,便是直接给他吃下定心丸道。

    赵富贵悬着的心终于入下,用袖口抹着额头的汗水道:“林大人,若非有你,我这次当真是跳下黄河都洗不清了!昔日我就是有个生意伙伴遇上这种事,结果被搞得砍了头!”

    在生死面前,却不是谁都能够保持镇定。

    林晧然知道赵富贵是报官有一阵才通知于他的,抬头便看到墨飞从里面走出来。

    “下官见过府丞大人!”墨飞是顺天府衙的推官,这刚刚检查完毕尸体,得知林晧然到这里后,亦是急急地迎出来施礼道。

    林晧然微微点头,直接询问道:“墨推官,验过尸体了吗?死者究竟死多久了?”

    “下官刚刚检查过尸体,死者至少死了三日以上,但具体的死亡时间还得由仵作做进一步的判断。”墨飞认真地答道。

    赵富贵的眼睛当即一亮,显得欣喜地说道:“林大人,我是前天才买下这座宅子,那是不是证明这个命案跟我没关了?”

    墨飞自然是聪明人,看着赵富贵的举止,自然明白这个员外跟林晧然有些交情。

    林晧然倒不藏着,对着墨飞直接介绍道:“这位是我师弟赵东城的父亲,这个宅子现在的主人便是他,尸体便是他的仆人发现的!”

    “赵员外,你是从谁手里买的宅子?”墨飞深知这事跟赵富贵无关,当即认真地询问道。

    赵富贵顿时是愣住了,倒是旁边的赵六急忙答道:“启禀大人,卖给我们宅子的人叫田亮,他是春风酒楼的掌柜!”

    “赵捕头,快领人去将疑犯田亮带来!”墨飞深知这个原主人极为的关键,却不知道他是不是跑路了,当即沉声命令道。

    春风酒楼就在朝阳门一带,跟这宅子同属思诚坊。

    那个叫田亮的掌柜五十岁左右,脸庞削瘦,留着八字胡,生得很精明的样子。他并没有跑路,被赵龙押到了林晧然和墨飞面前。

    在得知事情的始末后,他当即哭着喊冤道:“小的冤枉啊!这个宅子我已经租给别人了,只是小的看着最近的宅子行情一路走高,所以想让他们搬走,好将这个宅子趁着高价卖出去。前天我的小二看着他们在搬家,所以我就将宅子挂到了牙行,但哪知道他们杀了人呀!”

    “谁租住你们的房子了?”墨推官看着他不像是说谎,当即追问道。

    “写的是严木!”田亮稍微回忆,当即便是答道。

    “当真是严木?”墨推官的眼睛闪过一抹惊讶,旋即极是认真地求证道。

    “是的!”田亮很肯定地点头。

    林晧然听到这一个答案,眉头微微地蹙起。心知这个事情变得很棘手,极可能又要牵扯到严府,更准确是要牵扯到严嵩的孙子严鸿。

    “黄府尹到!”

    正是权衡着如何处理之时,黄仲达的仪仗队刚好出现在胡同口,林晧然询声望过去,脸上却是露出了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