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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上最强崇祯txt下载

    巩永固神色之间略有挣扎,时不时看向那几箱金银财宝,狠狠地咽了几下口水,心道:

    “想自己身为堂堂驸马,却每日过的如此拮据,若不是去年的国难,自己府上就连仆人都不敢多请几个,更别提什么烟酒繁华之地了,那也是一概去不得,一旦被发现,又是什么有辱皇家颜面的屁话。

    就拿这么一点贴补下家用,想来...就算被陛下知道了,念在自己去年劳苦有功的份儿上,也不会怎么样吧?”

    巩永固心中正在忐忑,只听那张巡检又是堆着笑说道:“驸马爷多虑了,若不是驸马爷前往通州一带东奔西走,为朝廷筹措粮饷和兵马,哪里会有这么多的援军?”

    “是啊,巩都督就不要犹豫了,这点儿银钱根本就不算什么,再者说了,眼下在场的只有咱们三个人,他不说,本镇也不说,这事不就和水中的石头一样,沉得死死的?”见巩永固还在犹豫,邱磊便是上前拍着他肩膀,笑着宽慰道。

    “那...好吧...”巩永固擦擦额头冒出的冷汗,强自镇静的坐下喝了口茶,眼角余光却一直回旋在那几箱闪闪发亮的东西中间。

    “驸马爷常来啊!”

    “巩都督一路好走,一路顺风!”

    大约是半个时辰之后,在众人的欢送之下,巩永固第二次经过武定州的城门。

    上次巩永固心中只装着崇祯皇帝的叮嘱和长平公主的婚事,自然是笑的自信,这次他却很难再笑得出来。

    巩永固心中一直痒痒的,那几箱金银财宝他们送走了没有?

    什么时候能到自己府上?

    到底会不会被发现?

    怀着比来时忐忑万分的心情,巩永固在路过山东总兵牟文绶屯驻曹州的时候,不知处于何故,并没有去见牟家兄弟,却是直接马不停蹄的通过山东,直奔徐州去了。

    当在城外列队的山东官军等待多时却听到驸马绕过曹州不来的消息时,人人都垂头丧气的,牟文绶也是百思难得其解,难道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不成,为何之前说来,半途忽然又改主意了?

    且不提心思各异的山东文官武将们,巩永固总算是用十天左右的时间走过山东,来到南直隶的徐州境内。

    自古彭城列九州,龙争虎斗几千秋。

    徐州,来到这个地方,就已经算是进入了南直隶的范围,古彭徐州地处南直隶北部,至今已经有两千多年的建城历史。

    帝尧时于此建大彭氏国,所以文人骚客吟诗作赋之时又将徐州称做彭城,夏禹治水时,把全国疆域分为九州,徐州列为古九州之一。

    自古以来,徐州便是交通要地、兵家必争之地,时人素有“北国锁钥”,“南国门户”之称,江南以及一些山东、湖广人又十分形象的称其为“五省通衢”,由此足以显示出徐州的重要性。

    来到徐州的街市上,就能见到标准的明代江南城市。

    同为州城的规格,徐州城交通发达,商贸繁荣,北地那些常年战乱之地的州城,却是饿殍遍地,流民遍野,街市腥臭难闻,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当然,武定州也不同于一般的北国州城。

    崇祯年间建奴数次入寇南下,所过之地皆是势不可挡,却在武定州等几地碰了壁,邱磊身先士卒,大小数战,就连彼时的阿济格都没能讨到什么便宜,相对来说,也算得上安稳。

    说起来,邱磊和周遇吉一样,都曾是在当世默默无闻,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军将,两人结局一样,都是杀身成仁,但留下来的声名却不同。

    在历史上,镇守代州、宁武关等地的周遇吉恰好碰上李自成挥军北上,成为大顺军北上难以逾越的一道鸿沟,这才得以殉国成名。

    邱磊却不同,历史上的他,生时在当世默默无闻,就算力战而死,后世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大明朝还有这么一位忠烈。

    他兢兢业业镇守武定州十余年,直到北京城破,江山沦丧之时,众人南逃之时,仍然恪守自己的职责,率部死守这座小小的州城。

    最后,邱磊在重重围困之中,力战死在了自己老仇家阿济格的虎头刀下。

    令人唏嘘的是,邱部那些骁勇善战的武定州兵将,居然没有一个人临阵脱逃,尽数在守城之战中殉国。

    第一次来到江南的巩永固一行人,看见如此繁华的徐州城,早就把武定州抛了个一干二净,就连此行目的都是忘得差不多。

    那些京兵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就连身为驸马的巩永固也是如此。

    仅仅一个徐州城就这样繁华,可以料想,这江南之地究竟是成了什么样子,南京城又该是何等情景?

    巩永固想了半天,发现自己根本难以想象到南京城可能的样子,因为那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

    事实上,就在巩永固出武定州的当天下午,金银就已经被巡检司的人送往京师,而张巡检则是直接回位于蓬莱城内的登莱巡抚衙门去了。

    时任登莱巡抚的叫陈锦,乃是东林一党。

    原来的登莱巡抚叫曾化龙,颇受百姓爱戴,但崇祯十五年的时候,却因为朝中言官的相继弹劾而被罢免,此时正在家雪藏。

    这个陈锦之所以能越过民意,直接踹掉曾化龙上位,其实也和大部分东林党的官员一样。

    自土木堡之变以后,武将和勋戚势力一落千丈,文官集团和地方财阀集团互相勾结,一个出钱一个出力,逐渐把持朝政,甚至达到了谋害皇帝的地步。

    只有在三厂一卫并立的正德年间,还有魏忠贤执政的天启年间,这种局面才曾有好转,崇祯朝的头十六年,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朝中的东林大佬们把持着做官的门路,天下读书人十之九成九都源自山东曲阜的孔府,朝廷官员,则十有八九则源自东林党。

    若东林党想做官,除了必要的功名之外,只需要一句话或是一封举荐信,朝中大佬们就能推你上位。

    当然了,就算你没有功名,朝中大佬们想让你通过科举,那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别惊讶,东林党想当官就是这么容易。

    除东林党之外的文人想要做官,那可就是难上加难了,很多有真才实学之人就因为出自寒门或无党无派才当不成官,真可谓是报国无门,忧国无路了。

    就连最基本的科举都考不过去,还要做官?别想了!

    复社这个在当时传销一般的组织,实际上就是东林党培养自己的官员班子,崇祯皇帝看准这一点,加上有了名义,这才断然下旨将复社定性为邪教。

    只要这个旨一下,复社玩完,那是迟早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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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巩永固一行人离开武定州的几天后,张巡检便是在一个乌漆麻黑的夜晚来到位于蓬莱的登莱巡抚衙门,找到现任的登莱巡抚陈锦。

    “事情都办妥了,那个驸马爷收了?”屏风之中传来一道略显沧桑的声音,陈锦一边说话,一边整理衣衫说道。

    张巡检伸脖子看了看屏风后面,见到一个女人只披着几件薄纱躺在床上,咽了下口水,笑道:“抚台尽管放心,小的都安排好了,驸马看见那些金银就像看见脱了衣衫的处子一样,眼睛都挪不开了。”

    “呵呵,这也在意料之中。”陈锦将常服整理好,并没有什么特别惊喜的神情,在几个婢女的侍奉下静静喝了几口茶,砸吧砸吧嘴,这才说道:

    “国朝对驸马的管束之严厉,乃历朝历代之罪,只要巩永固收了这批银子,这也就不会再有什么差错了,将这个消息告诉王大人吧。”

    “还有,邱磊那边的银子他收没收?”

    提及此事,张巡检也是纳闷的道:“这个小的也在想,平日邱磊的武定兵都是用咱们登莱的银子做饷银,这次却为何突然不收了?”

    “哼,这件事本官倒是知道一些。”

    陈锦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儿的说道:“朝廷去年抄家得了一大批银子,八大晋商哪一个不是家财万贯,富可敌国?”

    “小人差人打听过,到现在快一年的功夫了,据说京师那边就连范家的产业也没清收干净,不知又有人在其中捞了多少油水,抚台身在登莱,想想小人就替大人觉得可惜。”张巡检也是满脸的羡慕和嫉妒,贼眉鼠眼的说道。

    陈锦不置可否,又道:

    “你说的也对,这八家的田产遍布全国,朝廷颁旨查抄,地方官员牟利不少,但也没到那么夸张的程度。

    毕竟当今的皇上信任厂卫,京师都成了厂卫的天下,如今三厂一卫都在,王承恩、曹化淳、方正化,这三个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还顶一个诸葛,谁知道自家是不是藏着个番子,上次姓宋的顺天府尹是怎么没的?做事自然不敢像原来那样大手大脚了。”

    陈锦顿了顿,清清嗓子说道:“若是再加上黄得功、高杰、唐通这些武夫的几次大捷,这又缴获一些,朝廷从去年开始就已经在京畿和九边一带补发饷银和军饷。”

    “上个月,朝廷补发的第一批饷银刚刚发到武定州,那个邱磊一直都是虚与委蛇,不想趟私盐这趟浑水,这次若不是有把柄在本官手中,怕也不会帮着你去见驸马爷了。”

    那巡检恍然大悟,先是逢迎拍马几句,才是说道:“原来如此,那邱磊若是从此以后不再从咱们手上拿银粮,没了他的把柄,又该怎么办?”

    “这个不怕。”听到这巡检的话,陈锦挥手示意婢女下去,冷笑着说道:“他邱磊没有生银子的本领,朝廷之前拖了那么多年的饷银,去年忽然开始补发,谁知道能到什么时候?”

    “依本官看,他邱磊还不敢和咱们撕破脸皮,要养那么多兵,不强取豪夺,就只能靠着咱们和这些士绅老爷们‘资助’。

    再者说了,咱们登莱也不是什么都没有,陈总兵可一直都跟私盐活计脱不开,真出了什么事,也轮不到他邱磊。”

    “抚台高瞻远瞩,思虑周到,小人真是佩服之至,五体投地啊!”张巡检笑了笑,谄媚说道。

    “你不必盯着此女,改日本官在寻花楼给你找一个头牌送到胶州,自有你享受的时候。”陈锦似乎对这一套十分受用,见张巡检一直偷看自己身后的小妾,便是笑着道:

    “地方上巡检司的公务,可是有什么不长眼的东西敢阻拦吗?”

    “小人先谢过抚台了!”闻言,张巡检赶紧陪着笑说道:“拖巡检和陈镇台的福,咱们巡检司在登莱的事务还算顺利,小人手下几百号盐丁,一般的穷酸刁民,也不敢太过放肆。”

    “这就好。”陈锦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说道:“从山东地方上到朝中,本官虽说认识一些人,也有不少人和私盐有关,但现在厂卫查的严,陛下杀起官来也是毫不手软,让你的人眼睛放亮点,不要惹出什么没必要的麻烦。”

    “这个小人明白。”张巡检上前几步,十分麻利的用手给陈锦扇风,也是说道:“抚台尽管放心,小的在登莱地方干了多年的巡检,这张阎王可不是白叫的。”

    ......

    京师,皇极殿。

    “启禀陛下,臣日前与毕大人商议从澳门购买炮铳、工匠及遂发火铳必备原料一事,本已商谈定规,然今日臣接到消息,葡人毁约,并以此为要挟。”宋应星出列说道,言语之中颇为气愤。

    崇祯皇帝也明白,自己已经授权宋应星和毕家两兄弟的仗局主理研制遂发火枪一事,如今宋应星如此说,显然也是到了没办法的地步。

    “他们有何要求?”

    毕懋康出列,大声奏道:

    “回陛下,葡人要在澳门复筑城台,要求朝廷裁撤香山参将一职,撤回驻常驻澳门屯备兵马。

    除此之外,葡人又有允许其多买米粮并免岁输地租一万两,请拨广州对海之地以建营房等多项无理要求,两广总督沈犹龙多方商谈,坚持未允。臣亦数次回信就此事商谈,葡人未有退让却反而变本加厉,请圣上定夺!”

    崇祯皇帝越听越气,转头问道:

    “魏藻德,可有此事?”

    方才宋应星提及此事的时候,魏藻德便是在脑中转了一边周转之法,听见崇祯询问,连忙出班说道:

    “启奏陛下,确有此事,臣与次辅蒋大人昨日连夜召内阁商议,已将此事经过详细拟好,请陛下御览。”

    魏藻德说完,蒋德璟也是一同出列,躬身行礼。

    崇祯皇帝从王承恩的手中接过奏折,只是看了一眼,便气不打一出来,这澳门的葡萄牙人还真以为自己是大明的救星了不成,没了他们的枪炮,大明就不行了?真以为大明是两百年后的鞑清不成!

    事实上,崇祯三年,历史上的崇祯皇帝就已经有意向澳门雇兵前往辽东对抗监督,像今日这种要求还不是第一次出现,当时的葡萄牙人就已经提了一遍,那次历史上的崇祯皇帝直接回绝反对。

    当时的崇祯皇帝未能许可,再加上朝中的东西之争等诸多原因,致使枪炮进程一拖再拖,直至今日。

    这回宋应星和毕懋康只是要向澳门买一些原料与工匠,葡萄牙人发现有利可图,便是提出了比崇祯二年更为无礼的要求。



    崇祯皇帝还清楚的记得,崇祯二年的时候,礼科给事中就曾卢兆龙上言抨击招募澳兵一事,指称葡人以出兵与否为要挟。

    实际上,当时朝廷就已经先履行规定好的协议,在七月间两次拨款六万余两,且亦续给粮米若干,用于购买枪炮和雇佣洋枪队,但葡人却并未履行协议上他们的那部分,又要求另发安家银每人三百两等诸多无理要求。

    这个事件现在的崇祯皇帝脑中也有印象,最后不了了之,实在没有开什么好头,这会给人一种软弱的错觉。

    这不,觉得大明内忧外患,现在这些葡萄牙长毛夷开始打着趁火打劫的心思又卷土重来了。

    你越是需要,他就越是狮子大开口,对付这种小商贩心理的人,你和他商量是没用的,不动则已,一动就要把他打服。

    虽然现在朝廷水师疲弱,还没有能力发动大规模国战,但是同时期却有那么一个人,足够把毛夷们打的哭爹喊娘。

    看完了内阁呈上来的折子,崇祯皇帝决定充分利用资源和自己大明皇帝的身份,‘砰’地一声将折子掷在地上,勃然大怒,说道:“葡萄牙人这种种行为,是根本没有将大明放在眼里,是挑拨两国关系,此类风气,决不能助长。”

    本来,崇祯皇帝是想直接直呼唱毛夷,但是转念一想,看到大眼瞪小眼站在下面的汤若望等人,还是决定给他们留点面子。

    说着,崇祯皇帝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转头问道:“郑芝龙现在还在受招安吗?”

    “启奏陛下,郑芝龙于国朝元年七月受时任福建巡抚的熊文灿招抚,为海防游击将军。国朝七年,郑芝龙率我朝水师于虎门全歼巨寇刘香,现已官至福建海防都督,位高权重。”魏藻德赶紧出列,说到最后还故意加了四个字,意在提醒。

    崇祯皇帝听到那四个字,很显然留意到魏藻德的意思,在说话之前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继续道:

    “司礼监拟旨,擢郑芝龙为福建海防总督,加封五军都督府左都督衔,全权受理此事,务必要让他好好跟澳门的葡萄牙人谈谈!”

    “另外,这次李凤翔去传旨,提点一下郑芝龙,告诉他,若是软的不行,来硬的,就算带着水师去,也要给朕把枪炮需要的东西抢回来!”

    “这澳门的葡萄牙人鸠占鹊巢,根本不领会大明给他们的恩情与种种好处,此等忘恩负义的行为与建奴何异?告诉郑芝龙,若是他把葡萄牙人给朕打服了,朕何吝封赏!”

    “朕还就不信了,区区毛夷,还敢在大明头上耍大刀,活得不耐烦了!”

    皇帝震怒,百官惶恐,皆是颤抖伏跪在殿,其中就包括内阁首辅魏藻德、内阁次辅蒋德璟与宋应星、毕懋康、毕懋良等人。

    第二天,朝廷关于澳门之事的决议就传了出来,经由报纸和公文两种方式传达天下,半个月内,整个京畿便是咸所闻之。

    “听说了吗,朝廷要对那些长毛怪动武了!”

    “谁能不知道?今日报纸很多篇幅都在说此事,十几年了,真是解气!”

    “谁说不是呢,当年的两广总督王大人,就是为了咱大明才死在这些毛子的手上,陛下如此做,可真是给天下人出了口气!”

    一个京城酒肆之中,每日都有各方来往的行人与宾客聚集于此,谈天说地,以往的时候,他们交谈的内容大多是天南海北,上至建奴、流贼的攻城略地,还有朝中的朋党之争等军国大事,下则到山东私盐、山西与九边的茶马等各种私活交易和地方情况,都是应有尽有。

    全国各地都有星罗棋布的厂卫听记与密探,他们就像围绕在皇帝身边兢兢业业的的卫星,一旦发现任何不利于朝廷、皇帝的消息,最后都会荟聚到位于冬暖阁的御案上。

    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往往是探听情报和民情的最好地点,按规定,三厂一卫在京师的每个茶馆、酒肆与客栈都有长期的听记,每日三报都是必不可少。

    就从前些时日开始,大部分人的谈话内容已经从五月份长平公主与张煌言的婚事,变成了如今大明和葡萄牙之间一触即发的战争。

    这可是大明朝自万历援朝以来,首次和世界上承认的其它国家爆发冲突,这种冲突不同于大明与建奴、流贼这些不被世界所承认的政权长期的战争,一个处理不好,就将会爆发真正的国战。

    汉与匈奴的国战前前后后打了一百三十多年,直到汉武帝时期才有了转折,最后以匈奴彻底战败西逃而告终。

    历史告诉我们,这种国与国之间的战争一旦爆发,除非其中一个俯首称臣,不然就会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朝廷这么走,可是一步险棋啊!”忽然间,一个说书的面色忧虑说道。

    他这么一说,周围的酒客行人们顿时就来了兴趣,纷纷围拢过来。

    “怎么说?”

    “你他娘不过是是一个说书的,懂什么军国大事,在这里瞎说,当心老子抓你去报官,如今的顺天府尹大人可是个刚正不阿的好官!”这时,一个胖子大大咧咧的嚷道。

    “就是!”

    这胖子话音刚落,另外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便是一拳捶了下桌子,高声道:“嚷嚷什么,都嚷嚷什么?让他把话说完,俺看他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我瞎说?”说书的一听,当时就来气了,一脚踩在桌子上,手舞足蹈的道:“跟你们说,咱们大明如今内部不稳,流贼遍地!外边儿又跟建奴又打了几十年没分出胜负,东瀛和棒子也在隔岸相望、跃跃欲试,要是再与老毛子们开战,那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吗?”

    “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说书的喊完,周围人各自沉思,纷纷是点头,都觉得有道理。

    现在这情况,大明可不能垮了,大明要是垮了,他们的小家也就基本玩完了,正这个时候,起先那汉子却冷哼一声,道:“俺还当有什么了不得的言论,没成想,全是一堆屁话!”

    说书的瞪了一眼这汉子,汉子也是毫不示弱的瞪回去,并且适当的撸开袖子,露出自己肩膀上殷实的肌肉晃了晃,那意思自然是不言而喻。

    见这书生被自己吓了回去,汉子起身说道:

    “要么说当今陛下派厂卫捣毁东林书院,俺看,这般做法实在是太他娘的对了!书生误国,人家毛子都踩在头顶拉屎了,你居然还要隐忍!?隐忍到猴年马月?要是不打回去,大明岂不成了天下人的笑谈!”

    “这位兄弟说的不错,对路子!陛下要打,我明日就去参军!”汉子说完,又一个青年男子出来看了他一眼,说道:“老子早就看这些长毛怪不顺眼,是该让他们知道知道咱们汉人的厉害!”

    巩永固刚刚来到南京城,正陷入江南的繁华而无法自拔,这边崇祯皇帝和内阁又做出了一个重大决议,向葡萄牙人摊牌!

    这次前来宣旨的除了司空见惯的司礼监秉笔太监李凤翔之外,还有京师的新建伯王先通,对很多人来说,这两个人都不简单。

    去年国难之时,李凤翔走南走北,到处传旨,为朝廷立下了汗马功劳,这些事谁都知道,虽然中间出了顾媚那件事是因为他错领人进宫,但这并未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李凤翔是个太监,虽然在大事上尊奉圣意,但是私下里却是个十分贪财和阴狠的人。

    有司官员深知此理,奉旨清查顾媚刺帝之事的时候,自然不会傻乎乎的往正得宠的司礼太监身上去查。

    要知道,现如今皇帝最宠信的可就是太监,更别提李凤翔还是司礼监的大太监之一,为当时国朝的安定立了大功,只要稍微在皇帝陛下耳边吹吹风,就能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其实这件事对于有司官员来说,还真是很难办,李凤翔不能去查,去查皇后更是以下犯上,但为了平息皇帝的怒火,却又不得不找个替罪羊。

    最后,大理寺和刑部官员一致认为,将顾媚引荐给皇后的实际上是另有其人,主谋乃是一个叫高文彩的锦衣卫千户。

    最后的处置是这样的,高文彩被革职,并处以革职戍边三年的惩戒,李凤翔和周皇后则是受到崇祯皇帝的严厉切责,说白了,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这两个人在当时那个情况,是根本扳不倒的。

    如今的李凤翔深受崇祯皇帝宠信,在司礼监诸多秉笔太监之中,已是位居前四名之列,除了无可撼动的首席秉笔大太监王承恩以外,唯有王德化能压之一筹,足以称得上位高权重。

    至于新建伯王先通,此人乃是崇祯皇帝在去年托以君命的心腹之一,没有任何黑点,如今是京师城防军外城的营官都督,手握一方军权,也是地位显赫。

    崇祯皇帝在去年杀伐果断,可以说是杀了个人头滚滚、血流成河,这种做法的效果也很显著,起码如今在京城已经是说一不二,旨意在当天就已经拟好被火速发往福建。

    大约是一个月之后,李凤翔一行人来到位于福建晋江的安海镇。

    李凤翔在路途中了解到如今郑氏早福建沿海的势力之大、之广,已经远远超出了他心中所想,来到安海镇以后,更是坚定了这个想法。

    一路上的地方官员,无论文官还是武将,提及郑氏以后,都是战战兢兢,无论李凤翔怎么问,都不肯多说出一个字。

    看着眼前的安海镇,李凤翔和王先通对视一眼,都能从对方眼神中看出震惊与忌惮。

    这里虽然还是大明领土,但到处来往的却全都是郑氏丁口和各国的商户,码头停靠着起码十几艘郑氏运船,除此之外,又要有延伸到海平线的各国商船来来往往。

    河道从海上一直延伸到安海城最里面的郑府,至于当地的官府衙门,早就是个可有可无的摆设罢了。

    路上,李凤翔等人还了解到,早在崇祯三年郑芝龙开始在安海安置府邸时开始,这里的其他居民便是陆续搬迁,经过正是十余年的京营,这个小镇,如今的规模竟丝毫不亚于一般的北方州府大城。

    不仅如此,郑芝龙还在安海镇码头修建了海关,在城外扩建了外城及瓮城,城头飘扬着两面旗帜,一个是今年新定下来的大明国旗,另外一个,则是郑氏令旗。

    本该由大明兵士巡逻的城头上,此刻却全都是蓝色甲胄的郑氏兵丁。

    来到位于安平桥北侧不远处的郑府,李凤翔和王先通再次吃了一惊,郑府之豪华、宽广,根本不亚于京师的一般王公府宅,甚至犹有过之。

    郑府西从西埭抵西港,经过海关河道直达北垵头,南临安平桥头,又直通五港口岸,粗粗望去,占地该是不亚于百亩。

    一路走进,李凤翔发现郑府的主构为歇山式五开间十三架式,三通门双火巷五进院落,两旁又有翼堂、楼阁,亭榭互对,环列为屏障,周则以墙为护,疏以丘壑、亭台、精舍、池沼、小桥、曲径、佳木、奇花异草,应有尽有。

    郑氏人丁于此其间来来往往,热闹异常。

    当时郑芝龙正在和郑鸿奎、顾大瑄等人在中厅孝思堂内商议家事,忽然听闻朝廷钦差来到,经过简单商量之后,郑芝龙决定暗中设伏,假象接旨。

    “圣旨到——,福建海防都督郑芝龙接旨!”不多时,郑芝龙等人刚刚准备完成,就见一名穿着红色杂蟒纹饰的太监以及一队鲜衣怒马的缇骑来到孝思堂。

    郑鸿奎与郑芝龙对视一眼,从衣衫服饰上就能看出来传旨的太监身份不小,两人交换了个眼神,这才是上前几步,高呼:

    “臣郑芝龙,接旨!”

    李凤翔清了清嗓子,尖声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福建海防都督郑芝龙,自附朝廷以来,逢战必捷,履立大功,荡平沿海,朕为天下将士计,决意于即日起擢卿为福建海防总督,加封五军都督府左都督,总领福建海防御倭、御夷之事。

    又,近期澳门葡人毁约背盟,私占国朝土地、私建堡垒,百姓深受其苦,朕知晓其害,甚忧、甚怒。着卿全权主理此事,若成,朕亦不吝封赏也!钦此。”

    “臣郑芝龙接旨,谢过吾皇万岁万万岁!”郑芝龙一众郑家人均是跪拜在地,高呼万岁。

    传旨后,见李凤翔似乎还有话要说,郑芝龙便是挥手示意施大瑄等人退下,单独将李凤翔留下。

    “李公公还有什么事要交代的吗?”

    闻言,李凤翔点了点头,拉着和郑芝龙单独走到一侧,说道:“咱家这次可不是来要份子钱的,是真有要事相商,郑总督可曾听说多年以前朝廷和葡萄牙人的协议?”

    “此事在下有所耳闻,不过已经是多年以前发生,怎么,这些毛夷最近又闹出什么茬子不成?”郑芝龙点了点头,用浑厚的声音说道。

    “呵呵,郑总督猜到就好。”李凤翔冷笑一声,脸上露出不屑,继续道:“陛下设立三局,要用遂发枪和火炮装备新军,向葡萄牙人购买火器制造之法,但谁成想,这些人与上次如出一辙,要求更甚。”

    “......”

    “砰!”听完李凤翔所说,郑芝龙也是怒极,一拳砸在桌子上,说道:“这简直是信口开河,将陛下放于何地!”

    说着,郑芝龙正色又道:“公公请放心,既然在下接受了朝廷的封赐,对付此类鼠辈,替陛下分忧,便是分内之事!”

    李凤翔看郑芝龙不像演戏,说道:

    “陛下若知郑总督如此说,向来也就宽心了。”



    “大瑄,快去送送公公。”

    在李凤翔与王先通等人离开后,方才还是笑眯眯的郑芝龙脸色立马沉了下去,在众人的注目之下静静走回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淡淡问道:

    “你们怎么看?”

    众人面面相抵,半晌无言,过了许久之后,郑鸿奎第二个走到下位坐好,笑着说道:“还能怎么看,很明显啊,看来朝廷这次是没有办法了,不依靠咱们郑家,根本就是对葡萄牙人无可奈何。”

    “二爷说的是。”刚刚送走李凤翔等人的顾大瑄人还没到,声音却先到了,也是笑着说道:“小的恭喜老爷升任总督高位!”

    “这回老爷坐在这个位子上,那些聒噪许久的文官们也就不敢再说咱们郑家是走私获利了,毕竟,就连当今的皇帝陛下,都要靠着咱们郑家的水师啊。”

    “是啊是啊。”

    “圣旨中方才还说了,老爷这次若是能办了这件事,朝廷将会不吝封赏啊!”

    “到了那个时候,老爷可就成了正儿八经的勋戚了。”

    看着周围一众人脸上恭维的神情,郑芝龙脸色却愈发的难看起来,这件事要是真有表象上看起来这样简单就好了。

    沉默良久,郑芝龙并未直接回答,却是转头问道:“四弟,福松在南京怎么样了,可还顺利?”

    郑鸿奎没想到郑芝龙忽然间提到这茬,也是楞了一下才说道:

    “嗨,还是老样子,福松是咱们郑家的人,那些官员巴不得对他毕恭毕敬的,说是每日登门送礼的就有不少,达官显贵都有,又哪里有什么不开眼的敢找什么麻烦?

    对了,上次福松来信说大哥为他请那个姓钱的老师还算不错,在东林中也是久有贤明,这位钱老给他起了新名字,单名一个‘森’,表字‘大木’,大哥以为如何?”

    “哼。”这次郑芝龙和历史上的反应不尽相同,他用力拍了下椅子的扶手,反问道:“郑森?此名是何寓意?”

    郑鸿奎道:“据钱老所说,此名有深沉整肃,丛众茂盛之意。”

    “不成,我以为不妥。”郑芝龙刚刚听完,便是斩钉截铁的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名字一出生就定了,怎能轻易换改?再说了,朝廷前段时间对复社的旨意四弟难道还不知道?”

    “这个我自然清楚。”郑鸿奎笑了笑,说道:“不过复社是复社,与钱老先生何干,起个名字而已,又有什么所谓?”

    “哼,复社便是东林,东林便是复社。钱谦益那个老家伙作为东林党魁,复社那所谓昏君实录一书你以为他一丁点儿不知情?”郑芝龙冷笑几声,阴恻恻道:“此乃是污蔑天子的邪书,当今这位皇帝对东林是一万个不满意,恨不得全杀个一干二净,福松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是离他们远一点为好!”

    “那...大哥的意思是?”郑鸿奎听出郑芝龙话中顾虑朝廷对郑家不满,也是小心翼翼的问道。

    “去年皇帝不是亲自任命一个叫马士英的人当了南京的吏部尚书吗,就让福松拜这个姓马的为师,告诉他,今后离那些东林党和复社的人远点就行,别沾了一身荤腥!”郑芝龙想了想,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还有,吩咐下面的丁船,今后但凡是遇到北直隶来的人,不要太过张扬,出了什么事,我拿你们试问!”

    “老爷,澳门的事...咱们到底是接,还是不接?”顾大瑄有些不太确定郑芝龙的意思,吞吞吐吐问道。

    闻言,郑芝龙瞪了他一眼,一句话没说,直接起身离开了孝思堂,眼见大老爷没吭声,众人只好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二老爷郑鸿奎。

    “顾大瑄,带上一百条船,中型大小就可以,收拾收拾,明日跟着老爷去澳门。”说到这,郑鸿奎呵呵一笑,起身边走边道:

    “刀把子握紧,要是那些葡萄牙人怕了,自然什么事都没了。”

    第二天,安平城外,郑家水师大军云集。

    自金门海战彻底剿灭巨寇刘香以来,郑家一举夺得东南海域控制权,据说如今已经有一千艘战船以上,可谓是当之无愧的海上霸主。

    据说,涉足东南海域的,无论是什么国家的人,只要想要在海上走商和行驶,都必须悬挂郑氏令旗,所以郑家现如今也是富可敌国。

    除此之外,郑家早年便已经接受明廷招安,在名义上归属明朝,家主郑芝龙又刚刚接受了朝廷的擢升,为现任福建海防总督,位高权重。

    郑家已经多年没有太大的反应,这次忽然间的大规模动作正是在圣旨下达安海后的第二天,许多人不仅将这两件事联想到一起。

    ......

    走在澳门的大街上,别处十分少见甚至可称罕见的老外,在这里却满大街都是。

    一些教堂和西方厂房,在其它地方都要非常繁华和广阔的大城才能看见,在这里却几乎每条街都有。

    早在近一百年前,葡萄牙人便是从妈阁庙附近登陆,强行侵占澳门,当时的朝廷将澳门的葡萄牙人视作侵略者,所以对登陆的葡萄牙人管束极其严格。

    只要葡萄牙人稍有不服,明廷便是大军压境,强行拆毁葡萄牙人的房屋和建筑,以此来达到压制的目的。

    除此之外,朝廷规定,居住在澳门的葡萄牙人每年要缴纳至少五百两的地租银,而且还必须接受地方官员和官府衙门的管辖,最出名的便是中国县令对葡萄牙人用刑一事,其实这是个导火索。

    澳门人十分不服气,因此,明葡双方在澳门附近爆发了多次冲突,其中就包括了比较大规模几次海战,但当时的万历朝军备充裕,无一例外,这些冲突都是以葡萄牙人的惨败而告终。

    数次冲突获胜以后,万历皇帝正式向葡萄牙国王致信,并且对留在澳门的葡萄牙人发布诏令,明文规定:

    “尔等在澳居住之人,既在天朝地方,即应尊奉天朝法度,否则,必重治尔等之罪,不能宽恕。”

    随即,葡萄牙国内出台了相关政策,规定留澳居住的葡萄牙人必须遵行明朝的制度,否则,将予以遣返回国的严惩。

    除此之外,葡萄牙方面又规定,每任赴澳上任的葡澳总督须得遵行葡明双方互惠之原则,“世世沐浴天朝圣恩,坚守臣节誓不移。”

    长期以来,由于明朝方面的强势,葡萄牙人都是规规矩矩。

    到了现如今的崇祯年间,国内烽火遍地,大顺、大西交相呼应,各处盗贼草寇多如牛毛,剿之不竭,建虏又虎视眈眈,意欲入关南下。

    数十年来,国内各种瘟疫和灾害层出不穷,明廷为此拆东墙补西墙,早已是内外交困,财政枯竭,根本无力顾及澳门。

    现在的葡萄牙本国和明廷一样,陷入欧洲三十年内战无法自拔,几近灭国边缘,因此,葡萄牙不断收缩外围殖民地,对留驻葡萄牙的澳门总督有所管束不及。

    最近,葡萄牙国内议会发现,现任澳门总督亚马留奉行对明朝侵略政策,甚为惊恐,即派信任亲明总督加以取代。

    然而,亚马留是个极富侵略性的军阀之徒,趁本国内无暇顾及澳门的机会,悍然动用手中军权彻底掌控了葡萄牙澳门议事会,联合一些极端传教份子,将新到任的总督驱逐出境。

    自此之后,亚马留开始驱逐在澳门的明朝百姓,扣押澳门海关总署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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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澳门总督这个职位放在葡萄牙内部,其实就相当于政府在外地的部长。

    协助现任澳门总督亚马留的是澳门议事会以及保安部队司令,一般来说,现任澳门总督外出时,由保安司令出任“护督”,代为掌管租地。

    除此之外,由于近期葡萄牙在西荷战争中的失败,导致葡萄牙本土实力大为下降,王室对澳门一带的控制力有所减弱,从而侧面助长了澳门总督一职的权利。

    近些年来,葡萄牙被西班牙以及英国人联手攻击,远东殖民地又被荷兰人趁火打劫抢夺大片,现在为止,除了澳门还有成建制的葡萄牙部队以外,葡萄牙在远东的殖民地,实际上就只剩下了东帝汶一地。

    话说回来,葡萄牙在澳门还仅仅只是暂住关系,除一小部分租地以外,澳门城内大片地区还是由明军驻扎掌管。

    但是在东帝汶,这种情况就是完全不同,葡萄牙人拥有自己的皇家舰队和陆海军队,他们在东帝汶是真正的殖民。

    澳门一地的主权依然还在明朝,也就是崇祯皇帝手中。

    按理来说,澳门总督亚马留的职务所在,只是管理在澳门暂住的葡萄牙人,设立的法律和军令也仅仅只限于此。

    葡萄牙由于陷入三十年内战,所以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与大明其冲突,历任澳督基本也都是规规矩矩。

    但是从今年开始,新任的澳督亚马留开始涉足并且插手葡萄牙人在澳门暂租地以外的事务。

    崇祯十八年二月底,亚马留经过长期准备,亲自动手抓走澳门海关总署内官员五名,并于今年三月初,对澳门的各有司衙门下达最后通牒,要求关闭海关总署。

    时任两广总督的沈犹龙一方面向朝廷上疏,另一方面则前往澳门与亚马留交涉,然而亚马留早有准备,交涉自然无果。

    事后,亚马留对沈犹龙回绝自己深为恼怒,亲自带兵前往澳门南环口,强行关闭朝廷在澳门的海关总署,并且抓走了当时总署内的全部官员。

    四月中旬,沈犹龙的奏疏到达京师,这件事引起了兵部尚书张国维的高度重视,立即移交内阁。

    当时还是半夜,魏藻德从蒋德璟口中听闻此事后吓了一跳,深恐皇帝震怒,立即召集阁臣连夜商议,在第二天上呈给崇祯皇帝。

    经过京师朝议讨论,崇祯皇帝采纳群臣建议,降旨将居住在澳门的葡萄牙人租金提高十倍,也就是说,自今年开始,葡萄牙人若是还想在澳门借租,每年至少需要像明朝方面缴纳至少五千两的白银。

    同时,为避免亚马留狗急跳墙,明廷拟定将福建都督郑芝龙擢升为总督,主理澳门之事。

    除此之外,又有风声透露,说明朝内阁正在议定关于给居住在澳门的葡萄牙人增加人头税、商务税、劳务税等多达三十余种的各项杂税以及往澳门增兵驻守等事宜。

    当然,这次内阁议定出台的政策,很可能会根据福建总督郑芝龙与亚马留即将进行的会谈结果而定。

    ......

    “十倍?我滴个乖乖,这可是五千两!”郑芝龙一行人走在澳门大街上,手中拿着最新一期的报纸,看到头条的内容,也是又惊又喜的大笑出来。

    “皇上这是有多痛恨葡萄牙人?”

    “不就是区区的五千两,对咱们郑家来说,又算得上什么?牛就一毛尚且不足!”这时,顾大瑄说道。

    “你懂什么。”郑鸿奎摇摇头,说道:“这一次就直接提了十倍的租金,难道你还没明白?”

    顾大瑄摇摇头,一脸懵逼的道:“二老爷恕在下愚钝,明白什么?”

    “哼,朝廷这是在逼葡萄牙人先出手。”郑芝龙看了看头顶澳门总督四个大字,略微想了想,便是直接一马当先的要踏进去。

    “站住,这是总督府,你们是什么人?”门前守卫的警卫看眼前这些人,显然是吓了一跳,赶紧拦住问道。

    葡萄牙话在场很多人都听不懂,顾大瑄更是一脸懵逼的看向身后去询问其他人,但也没有人知道。

    郑芝龙轻蔑的看了一眼这小兵,手中稍微一用力便是将他推到一边,走进去之后,大声用葡语问道:

    “亚马留呢,叫他出来见本督!”

    “这位就是总督郑大人吧,小的在此等候多时了,澳督正在里面等着——”听到喊话,赶紧从里面跑出一个翻译官,笑嘿嘿的说道。

    郑芝龙闻言,上下打量一下这汉语说的贼六的老外,颇有恶趣味的道:“亚马留给了你多少钱,本督给你三倍,打今儿起,跟着本督,怎么样?”

    听到这话,那老外立马瞪大了眼睛,三...三倍??

    “小的愿意为郑总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上刀山下油锅......”那洋毛子自然知道郑家是什么庞然大物,反应到也快,当场跳槽。

    “哈哈哈,带路吧!”郑芝龙见状哈哈一声大笑,跟着翻译官走了进去。

    这个时候,蓝眼睛高鼻梁的澳门总督亚马留早就和议事会坐成一圈,听到郑芝龙在自己的总督府上买走自己翻译的事儿,也是为郑家的财大气粗所惊异。

    看着站在正中间的宛如王者一般睥睨自己的郑芝龙,亚马留当下更是气不打一出来,用生硬的汉语道:

    “这位,想必就是刚刚升任总督的郑一官吧。”

    郑芝龙闻言,当即便是勃然大怒,冷冷道:“这三个字你再敢说上一遍,老子直接带人把你这鸟总督府给拆了。”

    话音刚落,周围立即响起无数道纷乱的脚步声,却是一队持枪的警卫闻讯冲进来,将郑芝龙死死围在里面。

    郑芝龙呵呵一笑,看着胸口已经起伏不定的亚马留,转身淡淡说道:

    “亚马留,其实你根本没有资格与本督说上一个字,之所以来这里跟你谈,那完全是看在当今陛下的面子,做人,要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郑芝龙!”亚马留再也忍受不住,当即就是拍案而起,指着郑芝龙后背说道:“你不要以为我怕了你!”

    “澳门总督......”郑芝龙听激动的亚马留居然把葡萄牙土话都喊了出来,当下心中更是觉得可怜,抬头看了看,自语说道:

    “这个官职实在太小,同样是总督,我郑家战船动辄上千,你有吗?我甚至能出银把你这所谓总督府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买下来,你能买走我手下一个人吗?”

    “还有啊,我这个总督如今不仅管着整个福建,就算在东南海域,也没有任何人敢出海不立我郑家令旗,你行吗?”

    说着,郑芝龙往回走几步,用身子将眼前一名警卫顶到一边,回身的时候,眼睛中已经带满了杀气。

    “要我说,皇上就不该让我来和你商什么谈,直接把这总督府给拆了,那多痛快,你们说是不是?”

    见郑芝龙在众多警卫手中毫发无伤的走出大厅,郑家众人也是互相对视一样,纷纷大笑,顾大瑄甚至说道:

    “老爷说的不错,要不要我放个信号,叫外面的船队和丁口冲进来,直接把这鸟租界给砸烂了,好像朝廷交差?”

    “呵呵。”郑芝龙看了一眼又惊又怒,已经说不出话来的亚马留,边走边道:“不必,给他们留点面子,咱们要点到为止,点到为止懂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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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吧,澳门的葡萄牙人对这次会谈还是挺重视的,本想着趁此机会多要点好处,但崇祯皇帝居然直接一甩手让郑芝龙主理这件事,这是谁都没想到的。

    亚马留就连议事会全体成员都叫来了,事先也已经商量好自己这边能接受的最低价位,就是想用人多来压一压郑芝龙,毕竟郑家的名头挺响亮,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到嘴边的鸭子也不能飞了。

    怎么,你财大气粗了不起,你人多船多了不起?

    但谁成想,郑芝龙来这边根本就没打着谈的心思,转一圈装了个逼,放了一堆狠话,顺手还把自己多年的翻译给撸走了,不过让亚马留真正气到的还不是这个。

    最关键的是,你看着人家大摇大摆的离开你这里你也毫无办法,凭郑芝龙手下的船队,亚马留除非把东帝汶的舰队调来才能与他拼上一拼。

    现在葡萄牙本国被西班牙和荷兰夹击,不少殖民地都被荷兰人夺了,可以说远东殖民地就剩下这两块了,东帝汶的舰队还要留着防备荷兰人,形式上根本不允许把东帝汶的舰队调到澳门,他亚马留也没权利这么做。

    郑芝龙这是用实际行动告诉亚马留,这什么狗屁的会谈他压根就没当回事儿,郑家就是这么了不起,你想咬我?那也得敢才是!

    “怎么办?”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去问咱们的澳督大人啊!”

    议事会的洋毛们都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当下也都是大眼瞪小眼,气不打一处来,各自用葡语窃窃私语的交谈,其中有不少人在说话的时候都是阴阳怪气儿的,显然没料到明廷会有如此无耻的做法。

    这特么直接甩手放权,能是堂堂大明皇帝的做派?

    其实崇祯那边的做法很简单,把郑芝龙升级成与亚马留整治地位上平等的总督,然后派他去和葡萄牙人交涉,圣旨上写的也很明白,只要把葡萄牙人给朕摆平了,把枪炮给朕运过来,你郑家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朝廷不加干涉。

    向朝廷要钱要粮?那不好意思,没有,但是你想升职?这玩意管够,放开了干!

    用崇祯的话来说,郑家如今在海上还是有霸权存在的,这么好的资源放着不用,那不是太可惜了吗。

    “都闭嘴。”亚马留把头顶的假发摘下来,周围人的议论声让他本就恼怒的心中更加烦躁起来,“杰佩奇司令,你召集警卫,去向那些明朝人收税。”

    “可是澳督大人,按规定,我们是没有权利向明朝人收税的。”听到这话,那个警备卫队司令杰佩奇也是不情不愿的,心道这么棘手的事情你丫怎么不去呢。

    “不要废话了,明朝政府方面既然如此无礼,那我们大葡萄牙帝国也不会怕他们,这件事本总督亲自和国王陛下去说,你只管办事收税就是。”亚马留挥挥手,一边开始写信,一边用不可回绝的语气说道。

    见亚马留态度强硬,议事会又无人敢反驳,警备司令杰佩奇也是无话可说,在原地立正行礼,大声喊道:“遵命,总督大人!”

    ......

    “大哥,咱们今天的表现是不是有点过于嚣张了?”走在租借地外的街市中,郑鸿奎总算是松了口气,有种回家的感觉。

    听到他的话,郑芝龙回头望了一眼澳门总督府的方向,不屑道:“朝廷的意思,就是根本不想跟葡萄牙人谈判,这次我来,一是给皇上面子,这其二嘛,就是激一激这个亚马留,只要他敢先动手,这事情就好办了。”

    郑鸿奎恍然大悟,竖起大拇指:“大哥果然思虑周全。”

    说着,郑鸿奎脸上升起疑虑的神色,又道:“不过怕就怕这亚马留不上钩,要是他一直不动弹,那咱们郑家先动手,还是等着皇上那边再下旨?”

    闻言,郑芝龙也是沉吟起来,其实他一直担心的也就是这个。

    亚马留这厮要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不想先开,那没法子,要么郑家先动手,要么就是等朝廷的旨意下来再说,两头都不好办。

    现在担心的不是能不能打赢,郑家想灭了一个澳门总督那是轻而易举,毕竟这货连真正意义上的舰队都没有一个,但郑家要是先动手,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人家亚马留再水,那也相当于葡萄牙国内的一个部长,在郑芝龙看来,这就和朝廷的六部尚书地位一样,权利甚至更多。

    在前不久,郑芝龙听说葡萄牙王室刚刚通过了一项法案。

    这项法案的具体内容只有一项和亚马留有关,那就是增加了澳门总督在澳门租借地立法增税的权利,不过葡萄牙王室也没想到,本来是让澳门总督更好管理租借地的条案,却被亚马留拿着鸡毛当令箭,开始向自己的房东明朝大哥收税。

    其实在郑芝龙看来,亚马留这个澳门总督,现在和葡萄牙在远东的殖民总督也没什么区别了。

    正在想着,郑芝龙却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些动静。

    从租借地内忽然跑出许多荷枪实弹的警卫,这些葡兵在警备司令杰佩奇的带领下,分成数个小队,开始向租借地周围街市居住的明朝百姓收税。

    “去看看。”郑芝龙心中一动,面无表情的道。

    顾大瑄应了一声,示意身后众多郑家丁口不动声色,自己则是装成一个赶集的商户摸了进去,在顾大瑄打探消息的时间,郑芝龙等人也没有插手这件事,就随地找了个茶馆待着。

    茶馆里当时还有不少客人,见到郑芝龙这群人来者不善,而且人数众多很是不好招惹,当下便都是将银钱放在桌上,灰溜溜的跑了出去,不一会儿,茶馆里就只剩下了郑家的人。

    不多时,顾大瑄一边骂娘一边跑回来,大大咧咧说道:“他娘的,这帮洋毛子在收税呢,据说有什么人头税、占地圈边税,摆摊用地税......”

    郑芝龙心下一块石头落了地,又问:“还打探到什么,就只有这些?”

    “属下还打探到,那些葡萄牙人事先用银子收买本地的官员,不受贿的基本都被他们抓了起来,据说还抓了不少管葡萄牙人欺压百姓的官差,至今城里的衙门也没个说法。”

    “老爷,亚马留动手了,咱们上吧!”郑鸿奎一拍桌子,站起来说道。

    “是啊老爷,亚马留都这么干了,咱们郑家不上,难道还等着那帮贪污受贿的官去管?”众多郑家的丁口听到此事,都是义愤填膺。

    任凭其他人如何喊叫,郑芝龙还是静静坐在原地动也不动,他用手指一下下的敲打着桌面,良久才是说道:

    “还不行,得让他闹大点,那时再动手不迟。至于百姓们这些时日的损失,等端了这些葡萄牙人以后,本督给他们一并赔偿!”

    说完,郑芝龙起身拍拍屁股,看了一眼眼前葡萄牙人搞出鸡飞狗跳的动静,也是冷笑一声,挥手大声喊道:

    “咱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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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芝龙和亚马留在澳门这边勾心斗角,同时间的南京复社书院内,一帮士子也是没干什么好事儿,他们这已经是连续很多天聚在一起,商量一些在外人看来大逆不道的事儿了。

    向来平静的江南地界,自从崇祯皇帝启用阉党马士英和为吏部天官以后,也就不再平静了。

    前段时间,人称四公子之一的候方域小朋友人设崩塌很迅速,几乎是在一个月之内就从世人眼中完美无瑕的奶油小生,彻彻底底变成了天下罪人的典型。

    那么候方域究竟干了点啥?

    其实他也没干啥,还是因为马士英棋高一着,人家马士英和崇祯皇帝属于一个类型,对面子都不是太在意,手段却称得上阴狠毒辣四个字,稍微用了点劲,就把候方域唬住了。

    候方域这小子也是棒棒的,直接把昔日与他那些吟诗作赋的朋友全给卖了,候方域这一卖,在复社自然是混不下去了,思前想后,还是屈尊去找自己平日大肆诋毁的阉党马士英求救。

    然而这正中了马士英的下怀,这家伙装出一副我心胸广大的模样接纳了候方域,这很是让候方域心中小鹿乱撞,感觉找到了真爱,开始不遗余力的帮助马士英喷自己那些昔日好友。

    然而也就是在前些时日,神武军都督周经武和东厂的掌刑千户李有成一起来到南京,并且带来了一个惊人的好消息,崇祯皇帝已经下旨,正式将《昏君实录》一书定性为邪书,这么一来,复社这种东西,自然而然就成了邪教,需要加以铲除。

    不得不说,马士英等的一直就是这个消息。

    得到周经武和李有成来的第一时间,马士英来了个大变脸,直接把候方域推出去给砍了,再用他的脑袋向周经武和李有成邀功请赏。

    你看看我多得力,这可是候方域,复社里面的重要人物!

    可怜候方域,先是被自己的好友们棒打,本以为把该说的都说了就可以顺利加入帝党,但马士英可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长久以来,之所以和候方域玩过家家,就只是为了等着京师方面的消息好邀功请赏而已。

    张采坐在最里面,下巴粘着一角山羊胡,看起来约莫在四十到五十岁的样子,他先是拿起桌上的茶杯小抿了一口,才是说道:

    “今日那马士英为李有成等人布置的接风洗尘宴就要结束了,料想到了明日这个时候,就该会对大家有所动作了。是成是败,今日大家要定个法子出来。”

    早些年,太仓二张闻名天下,称得上是世间文人士子的楷模,即便是现在这个厂卫横行的年代,也还是声名依旧,并未有什么动摇。

    复社的众多士子中不乏文武兼具,才能除露之辈,但包括陈子龙在内的所有人,都对复社创立者之一的张采尊敬有加。

    坐在张采下面的宋征舆便是人称云间三社的大才子,相比于张采有些阴鸷的面容,宋征舆就显得有些过于清秀,脸上白白净净,身上也穿着干净整洁的白色长衫。

    宋征舆桌上放置着一把平日从不离手的折扇,扇子上写着他自己所做的诗词,看样子,似乎是对自己的过人才学也是颇为洋洋自得,他想了想说道:

    “南郭先生,在下不久前才从那候方域的死咬中脱出身来,这件事,还是您给拿个主意,您要是没了,这复社也就差不多凉透了。”

    提及此事,宋征舆还是为自己捏了把汗的。

    谁能想到,平日自己与候方域关系最亲,常常引经据典、抨击弊政,但这小子在危急关头第一个卖的却也是自己,而且是毫不犹豫,亏得复社里面的朋友带关系到处寻访,这才让他勉强从马士英手中逃了出来。

    张采闻言看过去,也明白这个道理,已经是惊弓之鸟的宋征舆,实际上能来到这个大会就已经算得上是胆识过人,靠这个人说什么有效办法,自己显然是高估了他。

    之前张采曾有过担心,怕许多人害怕朝廷报复不敢前来,现在一看,还是自己低估了复社士子们为国的大义之情,他想了想,摇摇头说道:

    “不过也还有个好消息,据说那马士英曾向朝廷举荐阮麻子,但却被那昏君御批拒绝,想来这位皇帝心中也还是有些良知。”

    “南郭先生此言差矣!”这时,吴伟业忽然出来高声说道:“南郭先生慎言,昏君就是昏君,此人得国不正,又屡行暴虐昏庸之事,如今,正是我等复社学子展露才学,为国出力之时。”

    “不然,煌煌大明三百余年宗社,势必会毁在这个昏君手中!”

    “诸位言皆甚是,老夫这是实在被气的糊涂了,才能说出此等大逆不道之言。”张采见到自己方才不过是为崇祯皇帝稍微说了句好话,这些士子便是如此激动,当下心中便是大定,话锋一转,接着说道:

    “南京各部院皆是我东林人士,昏君必是见那马士英独木难支,才会派鹰犬来南京相助,事到如今,若想了结此症,得从根子上下手。”

    “是极!”吴伟业大叫一声,说道:“这昏君得国不正,我等可从此下手!”

    “如何不正,陛下乃奉大行天启皇帝诏书继位,至今已是十年有八,岂能轻易撼动?”这时,陈子龙实在是听不下去,起身愤然说道。

    夏允彝也是起身,高声疾呼:“楙中所言极是!吾等为国朝士子,当以身谏上,以成张、于治世之名,而不是在这商议什么皇上得国不正,尔等难道还嫌我大明的天下不够乱吗?”

    张采呵呵一笑,说道:“你们二人莫不是怕了?”

    “哼,多说无益。南郭先生,我陈子龙敬你为文坛泰斗,然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便告辞了!”陈子龙见到周围士子转而抨击自己,便是二话不说,直接转身离去。

    夏允彝见陈子龙离开,拂袖道:“吾与楙中同,这便去也!”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无论陈子龙、夏允彝这种真正为国着想的义士,还是为私利着想的贪生怕死之徒,都在这个时候开始有意与复社撇清关系。

    继陈、夏两人离开之后,又陆续有黄淳耀、候歧、杨廷枢、方以智等人离开,不过离开的有识之士终究还是少数,大部分人依旧信奉法不责众这一套,留下来义正言辞的商讨如何向昏庸的朝廷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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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昏聩之君,不仅横征暴敛,就连陈阁老那样忠心耿耿的朝廷重臣都被屠杀殆尽,反而让魏藻德、冯铨那般独擅阿谀奉承的须臾小人入阁辅政。除前阁老陈大人之外,去年之中,厂卫、阉狗又不知祸害了多少忠心耿耿的义士,如此作为,只怕夏商桀纣亦不过如此!”

    事实上,陈子龙等人的离开,并没能让这些自诩为正人君子的复社才子们认识到什么才是真正的正义,相反,他们却因为仅有明理之士的离开而愈发的疯狂起来。

    听张采说完,吴伟业点头说道:“昏君已向我等复社士子举起屠刀,我等既不能独善其身,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将这昏君拉下马来!”

    原本历史上已经在北京投奔李自成的周钟,由于崇祯造成的蝴蝶效应,在前不久刚刚辞官离京避祸返回江南,还留在复社当中。

    他愤然起身,义正言辞道:“骏公说的不错,这次我们来个狠招,也好教那昏君看看,天下间还是有我等这般为国利益,将个人之生死荣辱置之度外的书生!”

    周钟在北京做过翰林学士,回到江南之后,便是借机大肆宣扬京师之地厂卫如何嚣张跋扈,人民如何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由于周钟此人颇负盛名,凭他的聪明才智,竟在北京郁郁不得志返回江南,复社诸生因此对京师一带阉党执政和厂卫专权之事深信不疑。

    现如今,不少人都以去北京做官为耻,觉得在北京做官的全部都是阉党中人,在京畿的全都是昏君鹰犬。

    张采闻言一惊,失色道:“介生莫不是疯怔了?那昏君杀人如麻,岂能顾及你我士子死活,为免东林少一大才,老夫看,此事还要从长计议才是。”

    周钟未曾经过深思熟虑,热血上涌,愤然摆手道:“南郭先生不必再劝,我周介生不是陈子龙和夏允彝那般贪生怕死、衣冠楚楚的小人。

    某此前在京师为官,深以为耻,事到如今,昏君欲封复社,为国家荣辱大计,某也该将生死置之度外,为自己正名!”

    “介生高义!”张采面上叹服不已,心中则是松了口气,起身面色庄重的向周钟行礼道:“有介生这般从第,想必镳兄也能安枕了。”

    “相比在下,族兄更为高义,南郭先生言重了。”周钟笑了笑,拱手推辞道。

    方才喊最激烈的吴伟业见周钟跳出来,也是忽然静下去不再吭声,见到张采的眼神过来,先恭维周钟几句,然后才是说道:

    “介生兄欲要办成此事,需得煽动学生一起去闹事,我等也是如此,这江南之地不比京师,参与的生员士子一多,正所谓法不责众,地方上的州府县衙又全都是东林士人,大家自然相安无事。”

    张采闻言,眼珠一转,坐下来说道:“骏公此计甚秒,如此以来,我等既能成就美名,又能保复社周全,想必那马士英也不敢轻举妄动了。而李有成虽然是东厂千户,实则却是一条狗,不足为虑。”

    周钟坐下来平复了些许心绪,说道:“不过想要成事,将那昏君一举拉下马来,还要钱老那边多做准备,不然仅靠你我,在官场还是人微言轻。”

    张采笑了笑,示意周钟放心,笑着道:

    “那是自然,钱老那边自有老夫亲自登门拜访,钱老的性格大家都明白,不会坐视我等成败不理的,他可是早就看那昏君不顺眼了。”

    不久之后,张采来到气派的钱府与天下东林领袖钱谦益搭上了线。

    “议立新君一事,老夫早有定策,只不过诸生意见不已,一时间,尚难以决断哪。”钱谦益老成持稳,话说一半留一半,听到张采与复社士子建议另立新君的事,面上却没有丝毫波动。

    张采脸上笑容凝固,良久,强笑道:“钱老这话是什么意思,《昏君实录》那书是你叫我写的,复社士子皆是为国着想的仁人志士,觉得钱老乃是我辈魁首,这才跟从。如今那昏君鹰犬一到,钱老这是要临阵退缩了不成?”

    “不不不,南郭啊,你误解老夫了。”钱谦益长叹一声,问道:“议立新君,谈何容易,你且说说看,你欲立何人为我大明皇帝?”

    闻言,张采深吸口气,说道:

    “其一,我复社士子商讨良久,当朝昏君血统不纯,而老福王为神宗皇帝第三子,血统最正,福王为神宗一系,理应第一顺位;其二,现下福王身在南京城附近不远处淮安,前来南京,顺应天命,登极为帝,理所应当;其三......”

    钱谦益原本就是随口一问,见张采居然真在兴致勃勃的商讨新君之事,当下也是摇摇头打断道:“南郭啊,你还是走吧,现在立新君,还不到时候。”

    “钱老,您这是何意?”张采闻言大惊失色,连声询问道。

    ......

    现在的南京镇守府,早已被一群新来的兵士所接管。

    这些人不仅接管了镇守府防务,还在两天之内进驻东西两城的军营,从南京京营手中接过南京内城防务。

    这些人便是周经武手下的神武军兵士,这次来到南京,他们是奉了崇祯皇帝密旨,随时准备镇压可能出现的叛乱。

    周经武看了一眼还要再劝自己的太监卢九德、郭尚友以及马士英等帝党成员,却是摆了摆手,说道:

    “你们不必多说,一个晚上的时间,足够发生太多事,最好今日就动手。”说着,周经武示意自己副将上来,问道:

    “将士们都准备好了吗?”

    “回禀都督大人,全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您一声令下!”那副将满脸黝黑,手上还有厚茧,说话的时候声音浑厚,一看就是练家子。

    “嗯”了一声,周经武点点头一挥手正要离开,却忽然被李有成拉住,顿时皱眉看回去,问道:“李千户,还有什么问题吗?”

    “恳请周都督三思,这一旦动手,要是闹个满城风雨,怎么办?”

    闻言,周经武呵呵冷笑一声,回头反问道:“陛下派你我前来,为的是什么?”

    “我手中有兵,你握着东厂番子,这时候不动手,还给他们商量解决办法的机会不成?有事,本将担着!”

    言罢,周经武“噌”的一声抽出刀,挥道:

    “将士们,跟本将去抄了复社!”

    看着哗啦啦离去的神武军兵士,马士英和郭尚友等人也是面面相抵,谁能想到这位神武军都督行事如此果断,就连自己的建议都不听。

    转念一想,马士英却又笑了出来,郭尚友见到后,疑惑问道:

    “马天官,此笑何意?”

    “没什么,本官只是想到,周都督如此之快的行事,只怕那帮复社士子也还没来得及商量出什么所以然来吧?其实这样也挺好。”

    看马士英离开的样子,似乎是不再担心复社之事。

    郭尚友和卢九德对视一眼,也还是一脸懵逼的状态,不知这些人心里都打着什么算盘。



    几乎所有的党派都在趁马士英宴请周经武与李有成的两日期间商讨对策,而刚刚来到南京城三天不到的神武军却打出了十分令人意外的一张牌。

    周经武作为外军,并没有请示南京镇守太监刘福与守备勋臣徐文爵中的任何一人就断然下令神武军开始大规模调动,将矛头直指向那些所谓奉己为国的复社士子。

    同一时间的复社书院内,显然也并没有预料到此事。

    张采刚刚从钱府被打发回到书房,依旧对钱谦益的回绝耿耿于怀,他本来十分确信钱谦益听闻此事以后,会毫不犹豫的同意下来,毕竟最想换个皇帝的就是朝中的东林重臣们。

    张采先是坐在位子上气哄哄喝了口茶,这才是说道:“没想到,老夫是真没想到,钱老居然如此胆小怕事!看来我们要换个法子了,还没到晚上,还有时间!”

    张采将自己和钱谦益在府中对话内容添油加醋这么一说,书房之内等待好消息的士子们一下子都是慌了神。

    “这可怎么办,就连钱老先是都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自己这些人去闹,能成吗?”一个来自浙西文社的书生起身来回踱步,说完之后转身就要离开。

    看这人的模样,其他士子也都是心中慌乱。

    “是啊,这搞不好新君立不成,自己还要倒搭进去!”

    “我看,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张采静静看着眼前这帮人,这些士子一个个虽然看着大义凛然,但实际上内中却都是贪生怕死之辈,这些内情,他心中却也明白。

    不多时,张采静静捋了捋胡子,笑道:“看看你们一个个担惊受怕的模样,哪还有我复社中人的样子?”

    听到张采的训斥,许多热锅上蚂蚁一般的士子都是静下来,各自羞愧的低下头,可是这样下去毕竟不是办法,正在士子们即将因留与逃而再起争端之时,张采却忽然转头问道:

    “周钟呢,不会也跑了吧?”

    被问到话的士子还没来得及作答,就听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周钟带着身后数不清人数的士子走进书院,笑着说道:

    “南郭先生真是小看在下了,既然已经应了诸位,怎好再临阵脱逃?”

    吴伟业看到周钟身后来自各个书院的学生,也是笑着说道:“南郭先生,介生办事可是真够快的,学生还没怎么动作,他这就已经召集到了这么多的人手。”

    看见院子当中个个义愤填膺的读书人,书房中的复社士子们都是松了口气,张采更是心下大定,赞扬道:“介生毕竟颇负盛名,又曾入朝为官,岂是浪得虚名?”

    “若是介生连这点儿人手都召集不到,那才是天下一等一的怪事了。”

    看着自己身后满登登的学生,再听见东林中颇有分量的南郭先生如此赞扬自己,周钟也是颇有些意气风发,大笑道:“南郭先生过誉了,在下身后这些,还只是天下间为国忧虑的读书人很小一部分罢了。”

    “若是多给我几天时间,怕还不只有这么点人。”

    张采点点头,说道:“嗯,既然人手都齐了,钱老那边也指望不上,那咱们就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介生,立即将你找来这些学生散发出去,最好在一个晚上的时间里,搞的整个南京城人尽皆知才好!”

    “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多,对咱们就越是有利!”

    “还有,为长远计,需要留个后手。介生还是要回翰林做官,把这玩意带过去,花再多的银子也要托人向那昏君进献上去,一千两不成就两千两,两千两不成那就一万两!咱们能不能翻身,就靠这小小的神龙丹了。”

    周钟将那小盒子接到手一看,当下就是大吃一惊,哆哆嗦嗦的说道:“这玩意进献给皇帝,那可是十恶不赦、诛杀九族的大罪,这...至于吗...?”

    “呵呵。”张采冷笑一声,说道:“你怕什么,这神龙丹和灵露饮不同,这玩意寻常百姓几乎家家都有,地主豪绅更是爱不释手,乃是温肾壮阳的闺房至宝,不是什么秘密了。

    “这昏君年方三十余岁,正值龙虎之时,只要粘上,想停下来,可就没有那么难了,到时候再悄悄加大剂量,好让这昏君死前几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着,张采阴鸷的脸上更升起一丝狠毒。

    “你不必询问过多,只消将此物悄悄的进献上去,就算此次我复社被诛,但东林仍存,昏君不出一月,必会暴毙!”

    吴伟业有些担忧,劝道:“经过上次太医院翁炳实那件事,太医院的人基本都换了,都是新来一个叫吴又可的御医在掌管。”

    “介生本就是东林人士,想要重新入朝为官自是不困难,差人托句话就是,将这神龙丹带到京师也算不得不困难,可要是想在昏君爪牙的重重护卫之下将此物进献上去,可就是难上加难了。稍有不慎,被夷平十族都有可能啊!”

    正在商议,却从门外慌张跑来一个士子,进门便是喊道:

    “不好了,南郭先生,方才有一队兵去把咱们的书社给查封了,就连本地的东厂和锦衣卫衙门都派人出来了,据说正朝这边来呢!”

    “你说什么!”吴伟业大叫一声,颤声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京营干的?”

    那书生连连摇头,说道:“看衣甲,不是京营的人,倒像是那帮前几日才来到城内的什么神武军。”

    张采听了,心道不好,赶紧指着后面道:“介生快从后门走,你直接回京城去找工部侍郎刘宗周刘大人,他一定会帮你的。”

    “那...南郭先生保重,在下先走了!”事已至此,周钟便也顾不得什么繁文缛节,二话没说,收起手中的神龙丹,直接转身奔着后门就走。

    张采松了口气,胸中升腾起一股怒火,正要带着众多东林书生出门看看到底是谁胆子这么大,但还没等他动作起来,冷不丁的,房门却忽然被人“砰”的一声踹开。

    书房中一帮各个书社的大才子们正欲发火,见到进门之人的装束以后,却又没有一个人敢说出什么话来,只有张采静静说道:

    “李千户,马天官不是在镇守府的宴席上给你接风洗尘吗,怎么忽然到我这书院来了?”

    进门的正是怕这些书生再搞出什么幺蛾子而提前一步赶到控制局势的李有成以及十几个东厂番子,这些人各自带着尖冒,踏着白皮靴,腰间挂着东厂标配的双刀,看样子就是狠角色。

    李有成作为王承恩布置到南京一带,意图恢复东厂在江南控制力的主事千户,看见周围满登登的士子们却也是毫无惧色,四处环视一眼,强行把宋征舆从位子揪起来,一屁股坐上去,嘿嘿笑着说道:

    “光天化日的,你们这一大帮人聚在一起想干什么,难道是要造反不成?”

    这时候,吴伟业再也忍受不住,起身怒声道:“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我等生员、士子聚众讲学,乃是天经地义之事,难道还让我们有话不能说,停止授学不成!”

    闻言,李有成将腰间双刀解下来“砰”的一声砸在桌子上,见周围士子们吓了一跳,这才是起身走到吴伟业眼前,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姓吴的,那你来告诉告诉我,皇上允许你等讲学授课,是让你们在这蛊惑人心,唯恐天下不乱来的吗,嗯?”

    说完,见吴伟业不敢吭声,李有成呵呵一笑,大马金刀的坐回去,冷笑着道:“东林的兔崽子们,咱东厂几年没来,怎么着,都长本事想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