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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上最强崇祯txt下载

    李有成这最后一句话,就算再傻,也能听命白是何用意。

    东厂和锦衣卫在南京都还设有据点和千户所,但实际上,自魏忠贤倒台以后这些便是形同虚设,尤其是东厂的番役们,在南京一带成了过街老鼠,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们的影子了。

    就连魏忠贤最为如日中天的天启年间,都在江南一带发生过不少如同五人墓碑记的暴力拒捕、抗税等事,更别提如今这明末时节了。

    吴伟业这个时候已经退了下去,其他的大才子们也没有人出来说些什么,谁都知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通的道理,更何况,眼前这些人是昏君信任的番子。

    李有成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周围人数众多的士子,把到嘴边的话头咽了下去,两方就这么耗着,过不久之后,一个番子跑来,手中还押着一个在场众人十分熟悉的人,张采见到了,更是面色大变。

    原来,这个人就是方才从后门跑出去的周钟。

    这小子出门之后就再也没了在书院中的大义凛然,一副獐头鼠目的模样,一眼就被上街的锦衣卫看出端倪,稍加盘问几句过后更是露了馅,这才把他给抓起来押进来。

    那番子把手伸进周钟衣衫之内,除了搜出一个小盒子之外,又拿出来一封信,李有成拿到手中一看,嘿嘿冷笑着问道:

    “这是什么,这信是怎么回事,还有这小盒子是怎么回事?”

    “这信不是我的!”周钟面色大惊,他也不知道怎么会平白多了一封信,挣扎半天,他忽然反应过来,喊道:“是你们陷害我,南郭先生,这信是这些鹰犬放进去的,不是我的,是他们陷害我!”

    “聒噪,掌嘴!”李有成起身先是朝周钟脸上扇了一巴掌,紧接着抬起脚奔着周钟的膝盖踹过去,嘴里喊着:“跪下!”

    周钟吃痛,一下子便是不可抑制的跪倒在地,脸上全是痛苦的神色。

    “放肆!”张采再也坐不住了,拍案而起:“我辈士子就连县令老爷都不用下跪,又怎么会跪你们这些阉党鹰犬?实在是有辱人伦纲常!”

    反正自己拖延的目的已经达到,李有成也是无所谓的摊手一笑,说道:“在座的都是读书人,咱们番役都是粗人,比不得,比不得。”

    “他们只有十几人,不要怕了他们!”

    “咱们人数众多,不要怕了这些鹰犬!”

    很快,在场的很多士子生员便发现李有成和他手下这些东厂番子是在虚张声势,目前为止,除了抓到一个周钟以外,他还没敢做什么太多的动作。

    想明白这个道理,士子和生员们便是不怀好意的围拢过去,就像当初五人墓碑记的事件重演一样,一时间,十几个东厂番子也都是如临大敌,各自下意识的将手握在刀柄上,随时准备抽刀动手。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再次传来一阵喧闹的脚步声,却是一身盔甲的周经武终于带着神武军兵士赶到。

    “周都督,你可算是来了。”李有成松了口气,连忙迎过去,指着张采等人说道:“这些书生正想重演那五人墓碑记的事,可是松懈不得。”

    闻言,周经武倒是没什么惧怕和担忧的神色,呵呵冷笑一声,阔步上前,问道:“还有谁敢动的,站出来,本都督这里保证给他一个痛快!”

    说完,明甲执锐的神武军兵士便是纷纷列队进围进去,拿着长枪和钢刀对准士子们,就像随时都会大打出手,根本不怕闹出人命一样。

    不一会儿,神武军的人冲进来更多,外头还站着一些,直接将整个书院围的水泄不通,那些方才还跃跃欲试的生员士子们,见到人数众多的兵士,就连大声斥责的话都不敢说了。

    据说这所谓的周都督是崇祯皇帝亲自擢拔,神武军这个名号也是崇祯皇帝朱笔钦赐,神武军战斗力或许不是京军序列中最强的一个,但他们却有一个天下间其它兵马都比不上的优势。

    包括都督周经武在内,神武军的所有成员都是为明朝世世代代把手孝陵,大部分都来自当年老朱家用来打天下的淮西子弟,和天子亲军的地位也差不多了。

    崇祯皇帝将这支兵马钦命为神武军,想来也是别有深意。

    张采见到这些兵的模样,心中也便是明白和这些人动武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说道:“老夫尊称你一声周都督,周都督,难道你还看不出来,这些番子可是在明目张胆的陷害我等无辜士子!敢问,这天下间还有王法吗?”

    面对张采示好一般的话,周经武却并不领情,拿起小盒子和信看了看,冷哼道:“证据确凿,铁证如山,恕在下不能徇私!来人,都带走,一个不要落下!”

    李有成哈哈一笑,也是挥手对周围的番子说道:“来呀,把这什么书院掘地三尺,所有的罪证全部装好,今后可能用的着!”

    要是只有这十几个番子,这种时候,生员们是肯定不会束手待毙的,但现在可不仅只有他们,还有为数众多的兵丁在此,要是反抗,只怕死字不知怎么写。

    这些上过战场甚至砍过流贼的神武军兵士,面对这些将聚拢在书院中的生员士子们自然不会有丝毫迟疑,纷纷上前将他们抓在手中,一个个的看押到后面的院子中。

    见周经武亲自上前虎视眈眈看着自己,张采心下大骇,连连后退几步,却还是不服输的叫道:“鹰犬!你可知我复社书生的骨气,你们两人合谋串通,如此大张旗鼓的陷害我等清白士子,眼中可还有大明的律法!?”

    “就算你是钦命的神武军都督,那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拿人下狱,可有驾贴?出示让我等一看,不然此举又与武将地方弄权有何异!”

    闻言,周经武却没有什么与他废话的心思,直接上前一只手把他牢牢抓住,这才是冷笑道:“我神武军是没有拿人下狱之权,可东厂却有!”

    说着,周经武回头问道:“李千户,这些生员士子可有聚众拘捕之事发生?”

    “有!”李有成立即喊道:“周都督,若不是你带兵来的及时,本千户现在怕已经死在这些所谓读书人的手中去了。”

    周经武呵呵一笑,回头问道:“若是换了个人,本都督倒还真不好办,可是张采,这次你是真摊上事儿了!”

    说着,见张采面色上的疑问,周经武回过神来,反问道:“你是不是还不知道?那本都督就一清二楚的告诉你!拿你这件事,就连朝中那些东林的大官儿们,也都是连响屁都不敢放出来一个。所以别指望着有人能替你说情,就算有个别敢说的,本都督看来,现在怕不是都已经被皇上给砍了!”

    周经武面色上升起怒意,继续道:

    “张采,这次你是无路可逃!撰写所谓《昏君实录》一书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自己会有这个结局!你们复社这次是真做的太过了!”

    “皇上震怒,早将你复社视作邪教!驾贴?没有驾贴,本都督照样把你这复社给办的干净了!”

    “少废话,把这张采的妻儿老小一干人等,都给本都督押过来!”



    不得不说,张采这顶帽子扣的委实不小。

    有明一代,文官贪腐,武将弄权,这些都是皇帝最为担忧和忌惮的大事,就连嘉靖那种特别精明,和自己手下臣子们勾心斗角玩了一辈子的,听见武将弄权这四个字,也免不得雷霆大怒。

    自古以来,但凡与这两样沾上边儿的,几乎都没什么好下场,张采说出这话的时候颇有些洋洋自得,心道这可是你逼我的,还以为是个杀手锏。

    但结果很显然,这种说法在周经武这里根本站不住脚。

    说完,周经武走上前去,一把将还在挣扎的张采反手按住,跟拎小鸡似的就把他从那些复社才子当中给拎了出来,转头又是说道:

    “屋内剩下的东西,就不在本都督的管辖范围之内了,李千户,就此全交给你们东厂了。”

    “周都督放心,这种活计,咱可在行着呢!”李有成先是恭维的一拱手,见到周经武和神武军兵士押着复社那班人出了房中,这才转身狞笑道:

    “小的们,都明白事儿,用不着本千户多说吧?”

    东厂的番役们干这种事可不是头一次了,当下也都是嘻嘻哈哈的笑出声来,大喊着:“明白,千户爷就瞧好吧!”

    “小的们保准把他白的说成黑的,黑的说成炭的,让他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喽!”

    番子们从怀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赃物,像《昏君实录》那本书,就被他们放在复社才子们平日在书院讲学授课的那一小堆里,有人专门记录,说这玩意就是复社平日讲学授课的东西。

    还有人把不少纸片夹在书里一并带走,有勾结鞑清的,也有和朝中各种东林大佬互通有无的,反正就是栽赃陷害那一套,经东厂这么一处理,就算你是没犯事的,明天早晨一起来,那也是十恶不赦的罪名了。

    东厂之所以敢这么做,还得因为后台不是一般的强硬,不过话说回来,这已经是不是天启年间了,当今皇帝陛下可是什么都知道,做事也不能太过分,不然可就是学复社那帮杀才引火烧身了。

    当然,众番子心里都明白皇帝对东林党有多痛恨,只要自己是一门心思对付东林党,那就怎么着都算不上过分了。

    待出了院子,周经武便是与神武军兵士在街上直奔市集,去市集干什么呢,还不是当今皇帝陛下的意思,自十七年开始,但凡犯人斩首,那就必须得去市集,说是让老百姓都看清楚。

    周经武也不想随意推测圣意,反正照做就是。

    但天有不测风云,神武军的人刚押着张采复社一干人等出了院子,厂卫还在里边收尾没出来,迎面就见到一群各色人等,是干什么的都有。

    为首的赫然便是现任应天府尹的许德崇,许德崇身后跟着一批面色不善的应天府差役,差役旁边则是本地士绅、地主、商户和他们的家奴。

    士绅、地主之中以一个姓赵的为大,其余稍微有点名气的就是刘、李几家。

    这商户们则是不然,各行各业基本全都来齐了,而且看样子,这次主要是三家在牵头,分别是牛马骡子买卖交易的大头,大腹便便的王铎,布匹生意的大头,脸上挂着八字胡一脸损相的钱咄,还有应天府商会行长,相貌端正,看起来颇有威严的楚有才。

    “兵马司办案,闲杂人等,速速退避!”

    不等周经武说出什么,从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哄闹声,却是南京城兵马司的人到了,当下,周经武看着这些复社所谓的才子,脸色倒是愈发精彩起来。

    好家伙,这南京城真是龙蟠虎踞,自己也就是前不久才带着人出营,这前前后后总共也没到一个时辰的功夫,本地的强龙地头蛇,各行各类的大佬们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差不多全都来齐了,要说他们不是同气连枝,傻子都不会信。

    这么多人拥在一起,本来十分宽敞的柳条街一下子就变得人满为患,几乎是人挤人,面对面的状态,这种局面之下,周经武也是不得不慎重,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在南京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

    强忍着心中的怒意,周经武上前几步,看着顺天府尹许德崇,淡淡问道:“许大人,咱们神武军不过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抓几个钦犯,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的相送吧?”

    许德崇也是毫不示弱,面带不善的责问道:“周都督,本官昨日还曾亲自出城相迎于你,怎么今日就带着兵来抓人了?如此大动干戈,可是有驾贴为凭?”

    “我当来干什么的,原来人称清廉的许大人,竟也是个说客?”闻言,周经武先是无声的笑了笑,继而面色庄重,双手向北方抱拳说道:“本都督奉旨办事,无需驾贴,若是许大人不信,自然可以向京师去信,问一问此话是否属实。”

    “这可不行,这南北两都相隔千里,一来一回至少半月光景,若周都督说的是假话,到那时这些清清白白的士子们也就连骨灰都凉了。”许德崇摇摇头,转念间又是说道:“不过下官料想,周都督深得皇上信任,必然不会如那弄权作乱的左贼一样,这次可是查到了什么凭证?”

    “正是。”周经武一挥手,示意兵士们将东厂番子查出来的证据交过去,这才说道:“这张采先是撰写邪书污蔑圣上,现在又是勾结东虏,意图谋反。”

    说着,周经武眼珠一转,笑着说道:“这复社的士子还说了,地主豪绅和阉党其实是一丘之貉,还有那些在老百姓身上赚黑心钱的商户,更是一个赛一个的可恶,等换了听话的皇上,他们就要均分大家的田地和产业。”

    见众豪绅、商户、地主都是大惊失色,周经武又是添油加醋的道:

    “本都督说这些话,可不是空口无凭,东厂的李千户正带人在院内搜查,想必不久之后,真相便是会水落石出了。”

    不多时,众人传阅过李有成等人拿来的“证据”以后,一下子都变得怒不可遏,王铎上前就要去揍张采,虽然被自己的管家拦住,但他还是破口大骂道:

    “该死的复社,你们都应该去死!老子这么多银子养着你们,这次又为你们东奔西走,未成想却是一帮养不熟的白眼狼。”

    看见周围的情况有所变化,钱咄顿时接茬骂道:“就是!还要均分老子的田地和家产,真该千刀万剐!”

    “周都督抓得好,这帮杀才就该活剐了!”

    “想分老子的地?没门!”



    “既然如此,那本官也就不好在说什么了。”

    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方才还是满脸义愤的应天府尹许德崇这次态度直接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笑着道:“本官看周都督手下神武军兵士虽然个个虎背熊腰的,但总归是人手不足,今日本官也带来几班衙役,这就交给周都督好帮助看管,免得走漏了什么钦犯。”

    周经武也没怎么想明白,看这架势,他原以为这次会很难办,但实在没想到许德崇和那些地主老财竟然会服软的如此坚决、果断、迅速和整齐。

    看着满脸微笑的许德崇,周经武老觉得这厮是话里有话,一时倒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在后面带着番子的掌刑千户李有成却鬼精鬼精的,好像明白了什么,只是在那一个劲的打眼色。

    这时候,兵马司的差头回身示意差役们放下刀兵,上前抱拳说道:

    “周都督,是小的鲁莽了,弟兄们也和在下说了,为表歉意,大家都是自愿帮助神武军看管钦犯,还望都督能给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才是。”

    “无妨,既然大家看见了这些复社贼子的真面目,本都督也就放心了。”周经武搞不明白这些人心里小九九,只好将计就计,话虽然如此在说,但心中却还是防备甚严。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早已被围成水泄不通的集市,当下又是各自皱眉。

    看着眼前这些衣衫不一,整日出没与市集的底层百姓,许德崇脸上满是嫌弃和鄙夷,那些地主和商户也都差不多,根本不想往前多走,就像生怕玷污了自己圣洁的衣服一样。

    “张先生,好走哇!”

    “世上没了张先生,真是少了位大财!”

    “......”

    周经武还是低估了这些复社生员在南京的号召力和影响力,就算许德崇和那些地主老财没人吭声,周围也有应天府和兵马司的差役护送,但这市集上却还是有不少人强冲硬挤。

    看着眼前这人头攒动的场景,周经武把手放在刀柄上,沉吟问道:“李千户,这些人都是来给张采和这些贼子送行的?”

    “可不是吗!”李有成也是叫苦连天,道自己也是无心之过,哪边都曾考虑到,就是没想到城内被蛊惑多年的百姓有这么多,当下也是苦笑着道:

    “周都督,这些百姓被钦犯们蛊惑诱骗了多年,看这个情景,这次想要杀这些钦犯,倒是不太容易了。”

    听到这话,周经武眼眸中的神色逐渐变得阴狠起来,良久,方才慢慢把到抽出半鞘,冷冷道:“这是陛下的圣旨,就算全城的人都来了,本都督也要替陛下把这些贼子给砍了。莫要多说,押着他们上断头台,免得夜长梦多!”

    “好,小的们,押上去!”周经武把话说这么绝,李有成也没什么好再说,挥手道。

    看神武军和锦衣卫的人押着张采一干人等分批次上断头台,竟是还要继续行刑,楚有才也是有些意外,冷哼着道:

    “看这样子,周经武是要逆天而行,非杀那张采不可了。”说着,楚有才忽然想到什么,回头问道:“钱老的意思到底是什么,能不能有个准信?要知道,咱们的银子可是不能白花。”

    “楚兄还没看出来?”

    这些人都是钱财的来源,尤其是这个商会行长楚有才,自然不能怠慢了,应天府尹许德崇虽然不想说话,但还是笑了笑,回答道:

    “钱老是觉得,现在这个时候议立新君为时尚早,复社没了可以再让人去办,张采这种人死了可以再找,就算找不到,让孔家那边找个有点名声的随便宣扬宣扬,不就又是一个张采?百姓还是很好糊弄的。”

    “这次京师那边在南京重开东厂衙门,又派神武军监刑,一旦钱老他们暴露了,那可就全完了。”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许德崇点点头一下子就明白了,以前好歹也是在官场混过的,自然和一般的商户不同,还没等他再说出什么,却听许德崇问道:“对了,商会和其他豪绅那边的意思都一样吗?”

    闻言,楚有才自嘲的笑了笑,朝身侧瞥一眼,低声说道:“都是些唯利之徒,出银子已经是舍了老本,想让他们一心一意的跟着咱们,难哪。”

    许德崇听到后也没在意,自然是料到这个回答,点头说道:

    “楚兄快看,好戏要开始了。”

    ......

    “还有没有王法啦,张先生这么好的人也要杀?”

    “是啊,张先生可是我全家的救命恩人哪!”

    “......”

    刽子手看着断头台下面满登登的百姓,一时间也是面面相抵,看这情形,要是自己强行把张采一干人给砍了,今后怕是在南京城也无法立足了。

    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刽子手干的不就是这种讨人厌的活计吗,官家要你杀人你却不敢杀,丢了这世世代代的铁饭碗和手艺,那可就是给自己找麻烦了。

    刽子手心中在挣扎,无论杀与不杀,两头都要得罪人,但这道选择题很简单,一个是官家,官家的后台那就是当今的皇帝,另外一个是百姓和士子,自古以来,这胳膊都是拧不过大腿的。

    换句话说,就算以后胳膊可能拧过大腿了,那也和自己没什么卵的关系,自己杀还是不杀决定的就是现下全家五口人的活路,今后的事谁又能说得清楚。

    不过话说回来,这皇帝真有他们喊的那么昏庸?我咋听说去年杀的都是些贪官,办的都是前面那些皇帝干不成也不敢做的好事儿呢?

    李有成和他手下的番子们也是一样,各自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悄悄握紧腰间双刀,都有种风声鹤唳的感觉,生怕一个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

    “昏君!”张采站在台上,仍是嚣张不已的喊道:“你看见了吗,这就是天意,这就是民心,你杀了我一个张采,还有千千万万个张采站起来反抗你这昏君!”

    这个时候,平日自诩仗义执言的复社士子们表现不尽相同。

    除了张采的狗急跳墙以外,大部分人都是双腿发软,有当场吓得尿了裤子的,也有痛哭流涕说自己上有老下有小求饶的,甚至还有过于怕死而直接吓晕过去的。

    这人生百态,在一个断头台上,真是看得清清楚楚了。



    郑芝龙在澳门和葡萄牙人周旋,南京这边因为一道圣旨,复社的一干士子连同主要几个所谓大才子的家人全都被神武军和番子抓了起来,搞的南京城满城风雨。

    在南京城,真是什么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大咸鱼和小虾米,这次都跳出来插了一脚,久受蛊惑的百姓们一方面迷茫,到底报纸和士子宣扬的哪个是对哪个是错,另一方面却也站出来为复社的人求情,觉得崇祯皇帝杀错了人,那些清流怎么可能是既贪腐又怕死的废柴嘛!

    南京城差一点就发生一场足以撼动社稷根基的暴动,然而同一时间的京师,景色却恰恰相反。

    六月初的时候,长平公主大婚的所有物件和各类人等都在崇祯皇帝一纸诏令下准备得当,太监和厂卫们四处奔走。

    在这一天,到处都是喜气洋洋、张灯结彩,不少人甚至有种错觉,平素凶狠阴鸷的厂卫们,好像今儿个也不怎么抓人了?

    当朝驸马,三品都尉,要是在太平时节想当这个,那可真得万里挑一才行。

    “凡选驸马,礼部榜谕在京官员军民子弟十四至十六、容貌齐整、行止端庄,有家教者报名,司礼内臣以诸王馆会选。不中,则博访于畿内、山东、河南。选中三人,钦定一人,余二人送本处儒学。”

    张煌言这小子现在还没多大成就,年龄超了,地域也不对,打哪儿瞧都不是那块当驸马的料,可他一不小心还就当了驸马,真是羡煞旁人。

    不提其他人的想法,张煌言现如今就是典型的身在福中不知福,他本身对此是非常抗拒的,自己和那公主一面之缘都没有,谁知道会长成什么模样?

    要真是个恐龙,那自己还是在新婚之夜自缢随老爹去吧,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所以刚开始有人提这件事的时候,张煌言都是直接一口回绝,直到最后圣旨压到头顶上了,那才不得已答应下来,皇帝陛下都给你亲自下旨了,你丫还嫌面子不够大?

    其实张煌言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儿比朝中大佬们强了?论文采,没有那些久入东林的大官们高;论阅历,更别提了,自己特么还是个一穷二白的屁民;论武力,张煌言倒可以十分自信的说自己比他们强。

    但蛮力不是被人称作粗鄙吗,哪个书生敢拿这个根本去比。

    以张煌言来说,没见过公主,担忧婚后自己被未来媳妇欺压,这还是担忧的事情其中之一,除此之外,谁都知道,大明朝驸马那可是混的最惨的,没有之一。

    空顶着个驸马和三品都尉的名头,每天过的却还不如那些被养成猪的藩王世子们,大明对有此类规定,驸马不可以担任实职,就是怕你有了实权以后,用皇亲国戚的名头下去为非作歹。

    穿着大红郎官服的张煌言在这一天本该是人生最为重要的时刻,然而他却在屋内如坐针毡、坐立不安。

    天气微凉,偶有微风拂面,张煌言额头却不可抑制的渗出热汗,打湿了内衫,这种活着还不如死了的生活,可不是自己这种胸怀大志之人期待的后半生。

    顺带一提,现在张煌言早就被厂卫们强行从原来那个四面透风的小破屋里扛出来和母亲与三叔等亲属住在崇祯皇帝拨下来那几进几深的大宅子里去了,假山池塘和后花园什么的,都是应有尽有。

    张煌言很难受,但张母和他三叔等人却整日兴奋个不停。

    “儿子出息了,被皇帝看重,都要和天子的女儿成亲了,驸马是个什么官儿来着?对喽,那可是堂堂的都尉,三品大员哪,可真是替咱老张家光宗耀祖了!”张母坐在正堂,笑着说道。

    “是啊,老头子我也能跟着享享清福。”帮助张母把张煌言养大的三叔,虽然满脸都是皱纹,走路都有些不稳,但却仍在止不住的替张煌言高兴。

    “看看现在住的这个宅子,看看那些细皮嫩肉、白白净净来服侍的丫鬟们,这可是原本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儿。”张母是越说越开心,说完,回头又拍着大腿问道:“哎,对了,他三叔,你知道那公主长什么模样吗?今儿个成亲,可得好好见见这未来的儿媳妇。”

    “没见过。”三叔摇摇头,摆手说道:“你就别想了,那可是当今天子的女儿,那是天上的仙女儿下凡,怎么能来见你我这糟老头子和糟老太太?”

    “嗯,也是。”张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正要说些什么,却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进门以后,打头的是个穿着华服的大太监,看衣服上的蟒饰,职位好像在大内还不低。

    曹化淳进门之后清了清嗓子,喊道:“驸马爷呢,进宫纳彩了!”

    “我在!”话音刚落,张煌言垂头丧气的从里屋走出来,认命一般的说道:“曹督公,咱们走吧。”

    “您可是驸马爷,还是称呼杂家曹公公吧。”曹化淳笑了笑,做了个先请的姿势。

    一阵敲锣打鼓,张煌言一行人在厂卫和太监们的簇拥下,经过承天门来到内宫,待登上大殿,见到早正襟危坐在上面的崇祯皇帝,张煌言强打精神,纳头拜道:

    “臣张煌言,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崇祯皇帝先是示意他起身,紧跟着促狭的笑问道:“还臣呢?”

    闻言,张煌言忽悠一下子反应过来,连忙补充喊道:“儿臣见过父皇!”

    “好女婿!”崇祯皇帝自然知道张煌言的人品和能力,对他也是越看越喜欢,紧跟着挥手说道:“抬上来吧!”

    言罢,早侍立在一旁的方正化向门外挥手示意,几个大汉将军见了,立即抬着几个装饰火红的大箱子到殿上,放在张煌言眼前。

    “这...按俗礼,应该是儿臣向父皇先行纳彩才是...”张煌言见皇家如此贵重的彩礼,当下也是惊异万分,连忙说道:“陛下,这彩礼太重了。”

    崇祯皇帝哈哈一笑,大气道:“无妨!朕的宝贝女儿下嫁于你,自然不能亏待了亲家,而且朕也知道你家没甚么好物件,事后你转送给公主就行了,不必拘束于此。”

    对崇祯皇帝不拘一格深为震惊的张煌言正在发呆,带他进来的曹化淳以为他愣神,却是急了,站在一旁笑着提醒道:

    “皇上向来如此,驸马爷,还不快谢过皇上。”

    “儿臣,谢过父皇!”张煌言赶紧喊道。

    崇祯皇帝闻言一笑,听的出来,这次张煌言的喊话中多出了不少与之前不同的态度。



    在这个年代,但凡一般的民间女子出嫁,那都是两家的头等大事,更何况是当今皇帝的女儿长平公主,除了必备的西周六礼以外,场面自然也要越奢华越好。

    崇祯皇帝去年抄了一大批东林党和蝗商的家,所以目前来看还算是比较有钱,自己便宜女儿这辈子就出嫁这么一回,规格自然要高一些,毕竟自己把张煌言钦定成女婿可不是为了把他养成种猪每天逗鸟玩儿的。

    这小子是难得的文武全才,今后肯定是要外放出去做大事的,自然要好好款待。

    “古来天子嫁女,不自主婚,以同姓诸侯王主之,故曰公主。唐犹以诸侯王主婚,宋始不用,惟令掌婚者与内东门纳表,则天子自为主矣。明因之。”

    崇祯皇帝虽然上次因为装逼被刺杀差点一命呜呼,但好歹罪魁祸首龚鼎孳已经被自己搞死,现在属于有了伤疤忘了疼的意思,对于其它装逼机会还是不会轻易的放过。

    除了亲自作为主婚人装逼以外,由东林党转变成皇帝忠诚狗腿子的魏藻德,这次被崇祯皇帝钦定成了掌婚者,负责婚礼各项司仪事务,这又是开了一个先例。

    除了给朕背锅以外,你还要替朕挡枪,不然留着你有屁用?

    这种事情,向来都是当场的礼部堂官儿主持,毕竟人家王铎是专门管内外司仪诸事的,这次让堂堂的内阁首辅亲自担任掌婚者,却是让众多东林党闻出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这么下去可不成,要是再让这昏君继续玩下去,这朝堂上岂不成了狗腿子们的天下,哪还有我们伟大的东林党什么事儿了?

    魏藻德没有管周围各部官员脸上精彩的神色,对于皇帝这种行为早已波澜不惊,现在正自顾自,一脸正儿八经的喊道:“加诸卜莁,占曰从吉,谨使臣魏藻德敢告纳徽。”

    话音未落,一班司礼监的小太监们就在李凤翔、王德化等人的示意和带领下,将玉帛、良马等物准备妥当,魏藻德第一句表言刚刚喊完,恰好太监们走出大殿。

    他从曹化淳手中接过第二张表文,清清嗓子又道:“朝恩贶室于刑部员外郎张圭张之子张煌言,有闲人之礼,使臣魏藻德以玉帛、乘马纳徽。”

    其实喊这句表言的时候,魏藻德自己也在纳闷。

    自己之前翻遍了张煌言他爹张圭章的册籍,找到老张家当过最大的官儿就是个小小的从五品员外郎,说出去的时候,不少人都是窃窃私语,甚至有的已经在偷着乐。

    喊到张煌言的时候更有意思,这小子没什么官职,也没当过官,前不久才考上个举人,按照惯例,魏藻德在喊张煌言的时候应该加上官职和出身,但他方才就只喊了个名字,因为老张家一穷二白,实在是没什么可以喊的。

    其它的什么就算魏藻德想硬加上去,那也不符合礼法。

    “好个驸马,是个穷吊子出身,也没甚么家世,到底儿是怎么被选中的?”人群之中,隶属于户部的宝钞提举司大使贾揆低声说道,话中满是不屑。

    闻言,礼部员外郎胡安切了一声,冷笑着道:“还能怎么,皇上说甚么就是什么,你我还能管得了皇上?”

    说着,胡安鬼鬼祟祟向周围看了一眼,发现身边没人注意,这才是附耳说道:“再者说了,这昏君什么事干不出来,这大明的规矩都快被他败光了。”

    坐在上首位置的崇祯皇帝好像忽然发现了什么,指了指前面,问道:“朕看他们两个在那憋的挺辛苦,说什么呢?”

    闻言,王德化走下去询问几句,从番子口中得知贾揆和胡安两人的谈话内容,也便是一个字不差的全部上报,听到之后,崇祯皇帝起身打断了礼仪进程,喝道:

    “宝钞提举司大使贾揆,礼部员外郎胡安!”

    “臣...臣贾揆(胡安)在!”官员们的窃窃私语一下子消失殆尽,看着起身的皇帝,贾揆和胡安两人也是心中有鬼,说话的时候,眼神鬼鬼祟祟,胆虚不敢对视。

    “朕看你们二人憋的挺辛苦,还是笑出来吧,笑出来好受些!”崇祯皇帝冷冷一笑,走到两人跟前说道。

    “臣有罪,臣不该妄议驸马,请陛下治罪。”贾揆浑身颤抖,一下子就明白方才是那神出鬼没的番子把自己说的话告诉皇帝了,当下也没什么狡辩,直接供认不讳,想请求宽恕。

    看贾揆如此之快的服软,胡安也不好再说什么,跪在地上道:

    “臣也有罪,请陛下责罚。”

    “陛下,今日是公主和驸马大婚之日,依臣看,还是饶了他们两人,也好为大婚冲喜啊。”礼部尚书王铎首先出列说道。

    “朕早晚有账要跟你去算。”崇祯皇帝看了他一眼,并没有领情,摆手说道:“朕本该直接将你二人砍头,但想着今日公主大婚,不好见了血腥,暂且打入诏狱问罪,押下去吧。”

    说着,崇祯皇帝向旁侧道:“李若链,这两个钦犯便交给你了,给朕好好的拷问。”

    “臣遵旨!”李若链立即出列,说完便是走下去向站在一侧的一名锦衣卫低声道:“孙光,本掌使还要陪在圣上身边护卫,这两个人就交给你西司房了。该怎么办,心里都有数吧?”

    锦衣卫北镇抚司西司房提督孙光瞪着一双鹰眼,身材虽算不得魁梧,但也算得上适中,听到这话,干了多年锦衣卫的他自然明白该怎么去做,顿时应声出列,阴声道:“卑职明白,保管教这两个人签字画押,见不到明日的清晨!”

    “嗯,去办吧。”

    看见这孙光居然是一脸鹰相,贾揆和胡安立这才知道害怕,开始痛哭流涕的求饶:“陛下饶命,臣有罪,臣有罪啊!”

    “陛下,请让臣将功折罪,戴罪立功啊!”

    “陛下饶命啊......”

    这种情形锦衣卫早都是司空见惯,孙光不知从哪拿出一个铁丝球,二话没说直接硬塞到贾揆和胡安的嘴巴里,搞的两人嘴边都是血肉模糊,话虽然喊不出来了,但却是不住的凄惨嚎叫。

    其余的臣子见到以后都是噤若寒蝉,谁也没想到,崇祯皇帝竟然会在自己女儿的大婚之日如此不讲情面,全然不顾礼法和祖宗规矩,直接下令把两个臣子给打入诏狱。

    “怎么,是不是觉着朕有些时日没动手,情形就不会再和去年一样了?”崇祯皇帝示意孙光赶紧把人押走,冷笑着在群臣中间来回扫视目光所及之处,群臣无不一惊。

    崇祯皇帝边走边笑着道:“朕这就告诉你们,无论到了什么时候,这天下都是大明的,都是朕这个皇帝的,不是你们这群东林党可以染指和僭越的。”

    “张煌言是朕钦定的驸马,如有不服,站出来,朕宁可血染此地,也会给你一个痛快,成就你们所谓的美名!”



    “所谓美名,不过是沽名钓誉而已,朕不在乎这些,也就不怕你们在后面嚼舌根。再者说了,如今这大明有了报社,尔等死后究竟如何,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这些都由朕说了算,还是未知之数!””

    崇祯皇帝说着,转头慢慢走回上面,换了副笑颜,说道:“阁老,继续吧。”

    “臣...谨遵皇命。”魏藻德本以为崇祯皇帝这段时间不怎么杀人,是开始重视名声了,但现在才发现自己错了,而且是打错特错,当下,他也是赶紧清清嗓子,继续喊道:

    “皇帝次女媺娖。媺,美也;娖,谨也。初年受封坤兴公主,现年为长平公主,驸马亲迎、大礼——”

    群臣都是惶恐的点头,再也不敢说什么。

    这位皇帝方才还是满脸的杀气,不过是转了个头,看眼群臣眼里却和玩变脸一样,立马变得晴空万里,根本看不出来前不久发生了将两名官员打入诏狱的事儿。

    实际上,所谓古婚六礼,无论皇家还是普通百姓,都是要遵行的。

    虽然皇帝钦定了驸马,但也绝不可能在形式上敷衍了事,一般的小家百姓在成婚时都要按部就班,尽量显得庄重,以此来给女性更好的尊重和体验。

    世称尊贵的皇家除六礼之外,还在接近三百年的时间之中,向其中掺加了其余大大小小的各种礼节,便是更加复杂了。

    这些东西崇祯皇帝虽然不怎么懂,但是所幸,礼部和司礼监那些人在这件事上都十分重视,礼节方面,没有人比文官更加了解。

    当然,不是说非要用那些东林党不可,帝党之中,除了户部尚书倪元璐等人以外,就连冯铨和魏藻德这种没什么大能力的,都对此事颇有研究。

    这次公主大婚,在崇祯皇帝的刻意要求之下,其实还是相当简化的,许多繁琐的步骤都被删去,半天不到就已经完成的差不多。

    经过前面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五项大礼以后,最后也是最为隆重的,便是身为驸马的张煌言“亲迎”公主进门。

    本来亲迎这个步骤是要挑选黄道吉日另外进行,但是崇祯皇帝为了今早结束此事,也是降旨将六礼在同日之内一并完成,算又是开了个先例。

    到了这个地步,就全要看张煌言自己的表现,因为皇家这边已经把该做的全都置备齐全了。

    长平公主大婚之前,报社和各地衙门就已经宣传了几个月,这天更是闹的全城人尽皆知,街上每隔几步距离就要被差役们挂上大红灯笼,张煌言一行亲迎队伍前往太庙告礼的一路上,更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整个皇宫中都洋溢着喜气,无数的太监、宫女们拿着各种把式进进出出,一边布置一边又在谈天说笑,给平日威严整肃的大内增添了不少生机与活泼。

    实际上,许多宫女和太监在这一天,于公于私都会是最高兴和兴奋的时刻。

    来到庙前,按照惯例,张煌言已经换上一身大红色公服,正色行大礼参拜,朗声告曰:“国恩贶室于儿臣,以大明崇祯十八年平六月二日亲迎,敢告,诸祖皇帝圣安。”

    说完,张煌言站在原地不动,又是继续向庙内行大礼参拜。

    在他参拜的时候,穿着大红色服饰的太监们便是赶紧在几个大太监的带领下鱼贯进入主殿,一行身着华丽盔甲的大汉将军紧随其后侍立在殿外,太监们则是在将手中捧着吿祭所用的鸿雁及各种物件陈列在主殿庭上后陆续退出,大汉将军亦是跟在太监们身后,不会在殿外多做停留。

    与此同时,穿着大红色并带有金丝纹饰礼服的长平公主,在宫中女官秀梅等人的带领下前往奉先殿,这个时候,崇祯皇帝已经和周皇后稳稳坐在北位,就等着公主来辞拜。

    看着款款而来的长平公主,崇祯皇帝看得愣了,这还真是人靠衣装,平日看多了没发现怎么样,这时候再一看,这特么简直就是人间仙女啊!

    崇祯皇帝有些后悔了,把自己女儿送给张煌言,自己还倒贴了不少物件和银两,是不是太便宜这小子了?

    周皇后还以为崇祯是因为即将与女儿分别而过度伤心,心中不免也是忧伤,轻轻抬起左袖,用袖子上的凤饰替崇祯皇帝掩面,以免失了君王的体统和威严。

    看着面上已经有些泪花的周皇后,崇祯皇帝虽然知道她会错了自己的意思,但也是象征性的抽几下鼻子,握住周皇后的手,伤心说道:

    “皇后不必担忧,女大哪儿能不嫁人?媺娖不过是出宫居住,朕早已命人在宫外建好公主府,气派的很,若是皇后想念长平了,只消和朕说一声,便是随时可以去看她了。”

    “臣妾谢过皇上。”周皇后紧紧握着崇祯皇帝的手,方才还是深情款款的眼神,回头看向殿下的时候,却已经充满了一国之母的威严。

    “自今日起,儿臣便是要下嫁于张家。宫墙高深,亦不能阻拦父女、母女之情,儿臣还会定期入宫拜见父皇、母后。”说着,长平公主也是潸然泪下,哽咽道:

    “父皇,从前您是最疼爱儿臣的,但是儿臣全然不解,事到如今,方是幡然悔悟,父皇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我朱家江山着想,儿臣以您为荣。

    父皇,今后儿臣不能在您身边提醒您早睡了,您就不要再批阅奏折到太晚了,万事以保重龙体为先,大明社稷和黎民百姓的安康,还要靠儿臣的父皇才行啊。

    母后,您是刀子嘴豆腐心,平素为儿臣操劳最多的就是您,今后儿臣走了,母后不要过于挂念儿臣,儿臣还是会尽量入宫陪伴在母后和父皇的身边。”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应该训诫一番,但是看着眼泪哗哗的女儿,就连崇祯皇帝都不忍心再说什么严厉苛责的话,母女情深的周皇后更不会再说,两人随意交待长平公主一些事,便是挥手示意宫女将长长平带出去。

    门外停着专为公主出嫁制作的辇车,辇车旁边除了站着两个挑选出来嗓门大的太监以外,还有一队魁梧的大汉将军随行护卫,见到公主走出奉先殿,其中一个嗓门大的太监赶紧尖着嗓子喊道:

    “降辇——”

    长平公主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奉先殿,便是转头进入辇车正襟危坐好,这时,另外一个太监又喊道:

    “升辇——,起行!”



    公主大婚之事已经过去,为了让朱媺娖与张煌言这对新婚夫妻好好联络感情,崇祯皇帝特许批准五日假期,让张煌言在这五日内不必前来冬暖阁商议政事。

    其实,张煌言一直有担忧这公主长相可怖,是个恐龙,但是等真正见到的时候,却又将其惊为天人,直感觉是仙女下凡,让自己捡了个大便宜。

    据公主府内潜伏的锦衣卫隔日奏报,说是张煌言和朱媺娖春宵不止一度,直到第二日日上三竿才起身,晚上又是早早睡了,春宵几度。

    锦衣卫的探子们还向崇祯皇帝禀奏了第二日张煌言带着朱媺娖到张府见公婆时的原话,说长平公主乃是:

    “金枝秀发,玉质含章,仙女逢德曜于皇家,迓桓君于帝女。”

    至此,崇祯皇帝对这桩婚事也便是完全放下心来,看这小子近几日逢人吹嘘、得意洋洋的模样,也应该明白自己个儿这次是捡了个大便宜。

    崇祯十八年六月十日清晨,天色刚蒙蒙亮,崇祯皇帝放下手中关于西北之地战火再起的塘报,叹口气准备前往皇极殿上朝。

    今日要说的还不是西北战事又起,要和那些东林党算计的事情可多着呢。

    还没等走出冬暖阁,崇祯便是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公主府的管家徐吉慌忙跑来,叩头说道:“不好了陛下,驸马爷被人刺杀,身受重伤!”

    “谁敢刺杀朕的女婿,吃了熊心豹子胆!?”崇祯皇帝闻言大惊,难道是那帮东林党刺杀自己不成,转而刺杀自己女儿和女婿去了?

    崇祯皇帝对此事较为重视,当时便放下前往皇极殿的行程,一面吩咐太监前往太医院让吴又可亲自前往诊治,另一方面,则是细细问起徐吉整个事情的原委。

    问清楚之后,崇祯皇帝松了口气,原来是那前驸马造的孽。

    实际上,这也是无心之过,崇祯皇帝后世看过不少有关周世显和朱媺娖的爱情故事,当时又被恶心的够呛。

    历史上这姓周的可不是电视剧里那样儿敢爱敢杀的主,一早就投了鞑清保平安,就是个只会哄女人的小白脸,属于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那种,而且还总觉得自己天下无敌,比谁都强,实际上和自己前任一样,被东林猴子们忽悠瘸了。

    崇祯皇帝是真没料到这货竟然有勇气刺杀张煌言,而且张煌言可能是见公主好看又贤惠所以太浪了,居然一不留神被这种小货色搞成重伤?

    说起来,前驸马周世显也是悲催得很。

    自幼和朱媺娖青梅竹马,周世显心中早就把公主当成了自己的人,崇祯皇帝和周皇后一直也没说什么,本来这驸马定下是他的,因为李自成那个魂淡大兵压境才临时搁置。

    这次把李自成打跑了,周世显本以为应该继续自己和长平公主的婚事了,可前段时间忽然传来消息,说是皇帝把公主许配给别人了,而且也没和自己商量商量,周世显当即就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种事儿要是换城以往任何一个人,怕早就是不惧生死的去找皇后和皇帝理论去了,但周世显不一样,他听说崇祯皇帝是个暴虐之人吗,便是又气又怕。

    最后害怕大过了气愤,便是待在家中整日犹豫,不敢进宫。

    直到听闻新驸马是个姓张的无名小辈,家世甚至还没有自己显赫,周世显这才鼓起勇气想要进宫面见皇后。

    但是路走了一半,见到面色有些泛黄,根本算不得风流倜傥的张煌言,周世显更加想不明白,这货就是个穷小子而已,哪里比自己强了?

    问清楚以后,崇祯皇帝面色阴沉下来,问道:“周世显他爹是东林党吧?”

    “回陛下,正是右中允周德光,此人师从前首辅韩爌。”王德化点头,恭敬道:“皇上的意思是......?”

    “刺杀当朝驸马,乃是重罪,决不可姑息。”崇祯皇帝起身后,一边向皇极殿走,一边头也不回的道:“传朕旨意,先将周世显及韩鑛打入诏狱严刑拷问。明日午时起,着东厂、内行厂、锦衣卫诛杀周氏九族,抄没家产,以儆效尤。”

    “臣遵旨!”王德化看着崇祯皇帝的背影,大声喊道。

    ......

    经过这件事,来到皇极殿上朝的崇祯皇帝,脸色很不好看。

    周世显他爹是铁杆东林党,那就说明周家和东林党必然有些关联,周世显也是个小东林党,谁知道这刺杀的事儿是不是东林党串通起来指使的?

    回想起来,自己让张煌言取代周世显还真是做对了。

    看着下面低头不吭声的东林党们,崇祯皇帝哼了一声,问道:“尔等可知朕方才命人抓走右中允韩爌是干什么去了?”

    “回陛下,臣等不知——”群臣装糊涂道。

    “好,不知道,那朕就告诉你们。”这回答不出所料,崇祯皇帝继而沉声又道:“朕是将他打入诏狱,并且明日午时开始,朕会下令东厂、西厂和锦衣卫诛杀周家九族,尔等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群臣闻言立即窃窃私语起来,本来平日的朝会皇帝都是比大家早到,今日群臣到齐但却没见到皇帝的影子,料定必是有大事发生。

    “启奏陛下,周大人犯了何罪?”这时,御史陈鸿出列,高声问道。

    人如其名,这陈鸿声音洪亮,若非崇祯皇帝知晓其在历史上投了鞑清,还真会误以为他是个直谏忠臣,当下没有理会,淡淡说道:

    “周德光纵容其自周世显刺杀当朝驸马,可是无罪?”

    “敢问陛下,可有证据?”陈鸿不为所动,又是进逼问道。

    见崇祯皇帝不吭声,群臣胆子逐渐大了起来,兵科给事中赵雪景出列奏道:“陛下,株连九族,所杀何止百人?诛九族之罪牵连甚广,绝不可轻下。如无罪证,还请收回成命!”

    御史陈鸿和群臣之中一人对视一眼,当即喊道:

    “请陛下收回成命,三思而行!”

    群臣紧跟着喊道:‘请陛下三思而行!’

    崇祯皇帝看着意见一致的群臣,倒是呵呵的冷笑不止,起身直视陈鸿问道:“朕问你,这天下,是你等臣子的,还是朕朱家的天下?”

    陈鸿没料到崇祯皇帝会这么问,当下眼珠乱动,不知如何作答,半晌才是道:“回陛下,是朱家天下。”

    “好,既是我朱家天下,朕执意要杀你,可有话说?”崇祯皇帝笑了一声,又道。

    “臣无罪,陛下为何要杀?”都察院御史陈鸿面色大惊,抗声说道。

    兵科给事中赵雪景也是喊道:“陈御史无罪!”

    “御史无罪,陛下不可妄断行事!”

    “朕是这大明的皇帝,想杀你们其中任何一人,需要理由吗?”见群臣激动起来,崇祯皇帝倒是逐渐平静下来,拍着龙椅边的把手,冷冷说道:

    “司礼监拟旨,都察院御史陈鸿、兵科给事中赵雪景侵犯龙颜,其罪当诛。着诛杀二人九族,西厂、东厂、内行厂、刑部、大理寺联合抄家,不得逃走了一人。”

    “还有,那个韩爌已经退职回家了吧。”

    崇祯皇帝见瘫软在地再也说不出话的陈鸿二人,问完话群臣无人吭声,冷笑着又道:“别以为你们不吭声,朕就没办法。王承恩,今日下朝之后,派东厂刑役前往蒲州,赐韩爌白绫、宝剑,朕胸怀仁慈,许他二选其一。”



    “陛下真是仁念广大,乃是千古无一的明君圣主啊!”魏藻德看见机会,立即再次出列大张旗鼓的说道。

    “陛下对待那些贼子不能过于仁慈。”

    “臣等建议,对韩爌此类贼首该当处以夷平三族、剥皮实草之刑,不然不足以让世人警惕。”魏藻德门生,庶吉士李正出列奏道。

    其余诸如蒋德璟、倪元璐等明确已经加入帝党的官员,都是纷纷出列表明心迹,对东林党群臣言语攻讦,为的一方面是怕被皇帝怒火株连,另一方面,实际上也是打着党争的心思,因为帝党的地位越稳固,自己得到的好处也就越多。

    如若不然,坐在上首这位皇帝那可是根本不会按常理出牌的,不跟东林党彻底一刀两断,来日被诛九族赐死的人有可能就是自己。

    面对帝党汹涌而至的浪潮,东林官员们十分明智的在此时选择闷声不吭,尽量不引起上面那位的注意,从而达到保全自身的目的。

    “周世显刺杀驸马一事,并未告一段落,着刑部尚书徐石麟、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邦华、大理寺卿董英华三法司会审,此案由锦衣卫指挥使李若链同审,务必要把罪魁祸首给朕揪出来!”

    说着,崇祯皇帝静下心深吸口气,问道:“今日临朝,诸卿可还有什么要事禀奏?”

    闻言,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面面相抵,这种多一句话都可能要全家性命的时候,再出去为了名声多说,那可就是彻彻底底的傻子了。

    “启奏陛下,安南都统使黎维佑遣使已至殿外,想要恢复安南国王称号。”这时,东厂提督、司礼太监王承恩在一旁恭敬说道。

    说罢,又双手呈上一封国书。

    安南?

    崇祯皇帝这才想起,这特么不就是这个年代的越南吗,在永乐年间曾被大明灭国的,按现在这个年头来讲,内部也应该是四分五裂的时候。

    “黎维佑是谁?”崇祯皇帝结果所谓的安南国书看完,呵呵一笑,在群臣面前说道:“朕记得,现任的安南都统使是黎维祺吧,去年来的还是黎维祺的使臣,怎么今天忽然就换成他儿子的了?”

    “还有,这国书上叫郑梉的又是个什么东西?哦,是安南的清都王!不过朕就不明白了,这种两国之间的大事,甚么时候轮到这种爬虫来指手画脚了?”

    说起对外,大明上下臣子的态度还是很显而易见的,在这时候,无论东林党还是抵挡,似乎都已经将方才的党争放下,哄声笑成一片。

    “我天朝大捷,击退流贼、东虏,如今既是要册封安南国王,自然要册封黎维祺,依臣看,圣上册封黎维祺为安南国王最为妥当!”内阁次辅蒋德璟站出来说道。

    “爱卿所言有理。”崇祯嗯了一声,点头说道:“王承恩,稍待下朝你便回去告诉他,这安南都统使向来是朕说了算,黎维佑不过是个小生后辈,没有朕的旨意,怎么就自己成了都统使?”

    “无论安南都统使还是安南国王,大明只认那个黎维祺,至于什么黎维佑,还是让他安安稳稳等老子死了,继任上来再说。”说着,崇祯皇帝冷笑一声,继续道:“至于那个叫郑梉的所谓郑主,也跟他说一声:若是他敢自立,我军必然大兵压境,还是那句话,安南的国王,大明只认一个黎维祺!”

    “陛下威武!”内阁首辅魏藻德赶紧带头出来山呼喊道。

    群臣也是跟着跪成一片:“陛下威武!”

    ......

    安南这件事算是个小插曲,崇祯皇帝也明白,现在的大明虽然度过了一六四四年的必死之举,但依然还是摇摇欲坠,朝上那番话,不过是为了维持天朝宗主的体统和颜面罢了。

    安南国内郑主郑梉一家独大,手握军政大权,就连国王的废立都能随意做主,对方接到自己这大明皇帝的意思之后,究竟会怎么做,是继续我行我素,还是被自己的王八之气吓住,那根本都不是该关心的事儿,象征性的工作做做就行了,只要你郑梉不放权,让大明承认你是安南国王那也是不可能的。

    换句话说,现在崇祯皇帝被自己家后花园的事搞得焦头烂额,根本不相信郑梉会放权,也没有闲工夫管什么安南政权交替的事儿,这次开了个不可能满足的条件,算是把这件事糊弄过去。

    现在的大明,东北有鞑清奴才们欲要入主中原;北边除了蒙古以外,还有俄罗斯毛子搞不好什么时候就会来跟你抢点地盘;西北和四川一带,大顺和大西的流寇也是一门心思要逼自己上吊。

    时不我待啊,要赶紧发展新军造枪造炮攀科技树了,下朝之后的崇祯皇帝刚想到这里,兵仗局的毕懋康便是来到冬暖阁,声称有大喜事。

    崇祯皇帝赶紧用高规格接待了这位火器专家,还没等问出话来,便是见他兴奋地叩拜喊道: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郑芝龙第一批匠户和材料在今晨已经运抵京城,数量巨大,臣和兵仗局的官员们核查了一整天,还没有核查完。”说着,毕懋康老泪纵横继续道:

    “郑芝龙这次除了必备的材料以外,葡萄牙和各国的匠户就来足足三百多人,上佳的遂发鸟铳送来五百杆,这还不是主要的,郑家用船拉来足足四门重大千斤的寇非林长炮!若陛下下令,臣一月之内,就能仿制出十门以上!”

    “等等,先别急。”看着激动不已的毕懋康,崇祯皇帝竖起手,说道:“红夷炮也是重达千斤,为何不造红夷炮反而去造这个炮,难道这个炮的威力比红夷炮更强?”

    “陛下恕罪,是臣失言了。”毕懋康心道自己也是太过兴奋而失礼,居然连话都说错了,赔罪之后才有些镇静下来,说道:“臣方才说错了话。臣认为,我大明火器种类多而杂,糟粕甚多而缺其精华,就如那医者治人之道,仿制,永远是治标不治本的。”

    “这次的四门火炮,是我大明的一次机遇,陛下万万不要仿制,而是要从这四门火炮身上学习到我大明没有的西洋技术,从而增强新军的战斗力。”

    说着,毕懋康叹口气,神情忽然黯淡下来,恳切又道:“陛下,我大明缺少的从来不是火器,而是各种精雕细琢的技术啊!”

    如果是历史上那位阴差阳错听到这番话,怕此刻心中又是充满了祖宗之法等各种保守陈旧的担忧和顾虑,但现在的崇祯皇帝却满心跃跃欲试,立马来了兴趣,问道:

    “这些都是些什么技术?”

    “回陛下,例如这寇非林炮,此炮又分小型、大型、中型和中型四种,此番郑芝龙运抵京城的,便是四门重达千斤,威力堪比红夷巨炮的重型寇非林长炮。”毕懋康在崇祯皇帝的示意下站起身,坐在一旁座位上喘了口气,这才继续道:

    “此类炮重达千斤,西洋却依然能拉着到处流动作战,而我们却只能摆在城头守城,风吹雨淋,却难以收货应有的效用,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们的火炮比较轻?”

    说到这里,毕懋康自嘲的笑了笑,又道:

    “其实不然,臣就此事和工仗局的主事宋大人交换了想法,我们二人又去问过钦天监的汤若望和南怀仁,这才得到一致意见,其实这都是因为我们的炮车不如西方。”

    “西方用来拉炮的炮车都是两轮车,以车架尾撑与套上牲畜的前车相连接,转向和长途牵引都很方便,火炮发射时,则以两侧的轮子和架后的尾撑形成稳固的三角支撑。”

    “除此之外,西方人就实心车轮笨重的问题,又将其转变为带有辐条的大型木车轮,如此一来,重量没有了,而且也能做到来去自如。”

    “这车轮,还只是国朝需要从洋人手上学到的技术其中之一!”



    “除炮车外,国朝官军素用之炮架也是拙劣,大部分地方官军,运送、使用时都直接将炮身安置到木质炮架上,通过笨重的炮车运到地方再卸下进行安装,不仅耗时耗力,而且起不到应有的威力和效用。”

    “此番运抵京城这四门寇非林长炮,炮车、炮架都是技巧器精,甚至俯仰机构被前置并单独出来,炮身变化不需要连炮车一起跟着俯仰,有专门的牵引机构,通过简单组合就能和炮车一起变成四轮模式,大大便利于机动。”

    说着,毕懋康脸上升起对西学科技的向往和钦佩之情,继续又道:

    “依臣所见,国朝要多多任用那些传教士。若使用此四门长炮的炮身,只要让大炮射击时的晃动保持在射击方向轴线上,对精度的影响就是微乎其微。

    也就是说,若使用此种炮架,我军不需要发射大炮时保持原地不动,适当的后退可以有效的分散一部分后座力,还不会导致打不准。

    这种炮车、炮架的组合甚至可以拉着重达两千斤的巨炮出城野战,而且还不会显得笨重和影响射击精度。”

    崇祯皇帝点点头,神色逐渐凝重起来,问道:“这些精细活,想要完全研究用到大明自己的炮上,需要多久?”

    “回陛下,炮车和炮架固然重要,但若想火炮射击精准,不会重蹈萨尔浒之役千余小炮仅毙虏数百人的覆辙,还需要几样其它东西。”

    “其一,便是炮弹,我朝已有开花弹实例,西方此项技术更加成成熟。所谓开花弹,便是发射入空之后,可变成数枚小实心弹投射而下,亦如雷雨。”

    “这些东西,国朝研究之后,臣会给他们换个名字,以免与西方混淆生事。”毕懋康见崇祯皇帝眼中有疑虑,又是说道:

    “其二,多年以来,国朝火炮发**准程度依赖于炮手本身的经验,这是非常不可取的,老炮手射击精准,十中犹有二发不中,新炮手则需要不断磨砺才能略微精准,耗时耗力。

    陛下可听过矩度、铳规这两式物件?

    据汤若望、南怀仁等人所说,西方现如今早已普及用这两样物件来测量直线距离与仰角,就算刚刚入伍的新兵,经过简单操训也能较准的发射火炮,臣觉得可以一试。”

    “其三,平西伯所部关宁骑兵战力之所以强悍,一方面是因为关宁骑兵盔甲、兵械精良,马匹产自蒙古、辽东,健硕而腿长,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其手中三眼火铳。”

    “所谓三眼火铳,最高射程足百步之外,然近亦可挥击,如同棒槌,身披厚甲不能抵,至今却也是有些落后。”说着,毕懋康双手呈上一个小巧精致的火器,继续道:

    “陛下请看,此物为转轮打火枪,如今的西方骑兵,作战时除装备长刀以外,便是人手配备此物,射程可达二百余步,而且小巧精妙不会影响骑兵机动。”

    崇祯皇帝拿过来一看,当时瞪大了眼睛,这他娘看外貌和后世的三八大盖很像啊,这玩意儿在明末的时候就有了?

    正当崇祯皇帝惊为天人之时,毕懋康却不偏不倚浇了盆凉水,说道:

    “可惜,臣手中只有一百年前西方的转轮枪,还有许多不足,至于如今新式的转轮打火枪,臣还是无从购得,不然若是将其装备于新军骑兵之上,战力必会提升一大截。”

    “......”

    崇祯皇帝和毕懋康讨论了一整天,除了吃饭和解手以外,就是一直在说各种火器的改进方法,皇帝乐于听从,毕懋康自然是把自己长久以来积压在心中的想法一吐为快,一说就停不下来。

    “看来火器之事不容小觑。”入夜,崇祯皇帝点点头,算是彻底了解到现如今大明的火器和西方差在哪儿,忽然起身大声道:

    “传朕的旨意,即日起增设大明皇家文武科技司,将兵仗局、工仗局、历法局并入其中,并新设火器局、船舶局、翻译局、西学局。

    召焦勖为火器局主事,授太子太保,汤若望副之;召沈廷扬为船舶局主事,授太子太保;诏李天经为翻译局主事,授太子太保;诏王徵为西学局主事,授太子太保,艾儒略副之;以工仗局主事宋应星兼任大明皇家文武科技司之大明文武科技使,授太师。

    大明皇家文武科技司,独立于六部各院之外,可直入宫内向朕报知成果、进度,专事仿制、研究、番役各类西方著作、火器等。科技司下属七局及分部官员,皆由各局主事自行协商拟定,把名单报朕知道就可。

    此外,着工部从西华门外择址修建科技司各局署,着户部按时发放薪俸,不得有误。”

    ......

    自从大明皇家报社设立之后,百姓们从最开始的不闻不问,到时不时买上几份,再到现在的人手一份,可真是愈发的喜欢起这东西来了。

    这报纸是个好东西,不仅让百姓逐渐看清东林党人皮之下的真面目,也让他们足不出城就能了解到最近几日天下间发生的大事小情。

    毕竟报纸这玩意儿以前谁也没整过,起初崇祯皇帝和王承恩过于急于求成,把刊行时间定的太快,发出去之后才意识到出了问题。

    上一期的报纸刚发出去没多久,有些偏远地方的人们甚至还没拿到手,京师这边的百姓就已经在读下一期了,两极分化实在是有些严重。

    而且从另外一个方向上来说,报社后面虽然是网罗天下情报以及各种密探的东厂,但关于那些士子们的消息却也不是那么好搜集的,按这个刊行速度下去,不出半年,东厂也就没什么能发出去黑东林党的事了。

    这样可不行,需要循序渐进,一直慢悠悠的黑着才有效果。

    后来,崇祯皇帝将报纸刊行时间定在七日一期,这才是解决了之前的所有问题,不过却又产生了一个问题,在裁撤各地驿站和驿卒之后,报纸的传播速度明显不是很快,七日的时间,也就能从京城传到南京,至于偏远一些的地方,路上就不知传到哪儿去了。

    报纸在传播上有问题,这种事不大不小,就不是崇祯皇帝需要亲自操心的了,王承恩自己个儿也不好意思去麻烦皇帝,自然是想办法全都给摆平了。

    首先,李有成去南京就是他的意思。

    一方面是把人明目张胆的放在东林党老巢,意图恢复东厂在江南的威权,也好替皇帝更好的监视,另一方面,也是王承恩秘密授意李有成,让他在南京把皇家报社的第一件分号搞出来,到时候直接飞信传话,分号刊印,也是方便得很。

    其次,王承恩在考虑重设驿站的事儿,这东西虽然让朝廷每年开支多出几百万两,但却是一本万利的事儿。

    直到这个时候王承恩才意识到,当初裁撤驿站,就是个最智障的决定,不然小李子可能到现在都在送快递,又哪有什么西北的战事了。



    原本头几期的报纸还没什么,内容多是东厂的番子们把压箱底的黑料爆出来黑一黑东林党,毕竟是循序渐进,所以一开始也根本没打算爆出什么惊天黑料。

    可是最近的情况很不一样,这期的报纸内容却是惊掉了半边天。

    一般番子们黑的东林党大多是一些稍有才华之人和官场上的官员,但这次却不同了,当世“娄东二张”之一的张采,也便是复社的创始人之一,东林党元老,被爆出了惊天黑幕。

    那字字诛心的邪书刊行了没多久就被官府列为禁忌,就连刊行的书院和书社们都被勒令关停,邪书是张采撰写,这些事儿早几期的报纸就曾报道过,并不算什么新鲜事。

    但是这次,张采以及复社的诸多士子们爆出了谋立新君、谋反邀功地罪名,在当今皇帝还在位的时候就迫不及待要立新君了,这可是杀头诛九族的罪名。

    这种事与往常百姓们熟知的忠义士子形象不符,反倒是那些所谓阉党小人才会干的事儿了,对了,大行天启皇帝死了不说是阉党给害的吗,难道说.....

    不提百姓们各自天马行空的想法和假设,张采本人在南京菜市口被处以凌迟一千三百九十六刀的重型,除了他以外,还有云间才子宋征舆在内的多名当世著称的大才子也在菜市口被斩首,这些首恶的全家九族都已经被下入南京诏狱。

    据说事后这些九族的处罚同样不轻,只不过官方没有给出个说法。

    菜市口这地方本来是百姓们买菜的场所,但是这位皇帝最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杀人用刑老是拎到菜市口行刑,搞的很多人都是心有余悸,他娘的自己买回家的菜还能吃吗?

    要是放在往常,士子们被大规模处死和下狱,又牵连了一批所谓无辜的生员,这种事必然会引起百姓们的骂不绝口,什么阉党专权的时代又到了,什么厂卫是在栽赃陷害这些奉己为公的好人云云此类。

    但这次民间的反应却有些奇怪,许多人津津乐道谈论的不是士子们该不该死,也不是厂卫专权,却是那些被抓到诏狱中的九族们会如何处置。

    男丁不留活口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没什么争议的,因为这个道理即便路边要饭的都明白,但是女人们就不一定了,可能会直接处死,但更大的可能性是会从轻发落,因为女人的作用可太大了,男人都懂。

    像是一些貌美肤白胸大屁股大的,发配到南京教坊司充作官妓,既能满足官员们的猎奇心心理,也能从他们的犯罪之身上获取财富,自然比直接一刀砍了要来的划算,就算年龄小一些的美人胚子,番子和太监也能和南京城各大青楼的老鸨们秘密接头,由此大赚一笔。

    对于崇祯皇帝来说,只要把男丁杀绝,就不怕他们再报复自己,而且自己吃肉也得下面的鹰犬们喝汤不是,把人直接杀光了,鹰犬们拿什么捞钱?

    要是没钱拿,丫的谁还冒着出门被士子乱棍打死的风险替你皇帝背黑锅卖命,没事闲的?

    所以对这些事情,崇祯皇帝最多也只是若有若无的稍微对三厂一卫的三卫督公和一位指挥使旁敲侧击一番,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张采这件事还只是个开头,之后的大事,就像潮水一般涌来,百信们表示你慢点,俺们这小心肝有点儿受不了。

    首先,便是郑家船队的动作。

    民间素有“八闽以郑氏为长城”的说法,这郑家船队据说有上千条大船,比朝廷的水师都厉害,那可是个庞然大物,已经很久没有什么动作传出来了。

    可这次他们的动作却很大,郑芝龙以福建海防总督的身份前往澳门的葡萄牙租借地和澳门总督商谈事务,看这情形是没谈拢,因为没几天之后,郑家便是足足出动了三百多条船和几千个兵丁,愣是把葡萄牙人租借的澳门给生抢过来,据说双方在澳门激战了快四个时辰。

    这件事发生的事后,几乎所有朝廷的官署、衙门还有地方官府都对此视而不见,甚至有些官兵和官差还对郑家便宜行事,直接把城门和水城打开让郑家的人和船队进来,自己站着看戏准备接盘。

    郑家也很懂事,把葡萄牙在澳门的舰队和警备力量打残废以后根本没在澳门多待,直接卷铺盖走人,带走了什么都不多说了,反正也没人有那个胆子多问。

    两广总督沈犹龙等郑芝龙离开澳门之后,便是亲自带着官兵前往葡萄牙人的租借地,说了一大堆对此事表达惋惜的屁话,并且声称葡萄牙人已经没有自保的能力,此后便是由明朝官府的衙门接管。

    当然,对于葡萄牙人羞怒交加的责问,沈犹龙都是一摊手拒不回答,表示你特娘的老家都快玩完了,还敢在我自家地盘上和本官嚣张?

    除此之外,沈犹龙立即派兵进占了葡萄牙人在澳门的卜加劳铸炮厂,也没管他三七二十一,无视葡萄牙人的抗议,直接把葡萄牙的国旗给踩在脚下,换上了明朝在京师大阅兵时指定的官方国旗——玄鸟旗。

    你服不服,不服的话,本官走了就让郑家来逛一圈,然后再问一遍。

    实际上,葡萄牙本国对此不仅一无所知,就算知道了,也是无力管制。

    在欧洲,葡萄牙深陷西班牙、英国、荷兰等国的夹击,已经是捉襟见肘几近亡国边缘,在远东这边儿,没成想一直老实巴交的明朝也来了个趁火打劫,直接把他们在澳门的殖民地给占了。

    经过郑家这么一闹,葡萄牙帝国在远东的殖民地,实际上能控制的就只剩下一个东帝汶了,唯一的军事力量也就剩下东帝汶的舰队和警备军队,至于那个澳门总督的去向问题,崇祯没多问,郑芝龙也没多说,两人心照不宣,就这么消失在世界上了。

    据两广总督沈犹龙奏称,这郑芝龙办事有点让人捉摸不透,他把葡萄牙人在澳门的军队给打废了,舰队给灭了,然后葡萄牙的民众却没有动。

    同样的,郑芝龙把葡萄牙在澳门的总督和警备司令给整消失了,但是他们在澳门的议事会还给明朝留了下来。

    这厮是什么意思?

    沈犹龙想了半天,才在给崇祯的奏疏上加了这么一句话:“据葡萄牙国法案规定,总督无去向之时,议事会可自设总督,暂理租借地军政事务。”

    崇祯皇帝看见这句话当时就懂了,想来郑芝龙也明白,这租借地是明朝和葡萄牙两个国家之间的事儿,他郑家虽然打了,但却是个烫手的山芋,不能强占,这次是把烫手的山芋扔回来给自己处置。

    毕竟,郑家这么大的家业,澳门这块地方能让他们看上眼的,委实不多。

    郑芝龙为什么没杀光议事会,沈犹龙没想明白,但是他却想到了另外一个道理,告诉崇祯皇帝这到手的山芋非但不烫手,还很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