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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上最强崇祯txt下载

    “你就知道左家军是真败了?”

    “嘿,我跟你说,当天左家军那派势,就跟朱仙镇之战的时候一个样,一个个光顾着撒丫子逃命,要我说,还能有什么结果,必定是场惨败!”

    还没走到主关之中,刘良佐便是听见远远一名军将的大嗓门,快走几步进去,正见到诸将已经到齐了七七八八,正中央,一个披挂着老旧铁甲的大块头正在眉飞色舞的议论襄阳的事。

    刘良佐默默走到一侧坐下,看着正说话那人,冷笑道:“姓孙的,左帅也是你能妄自猜测的,人家在辽左立功的时候,你小子还在寿阳打土匪呢!”

    “要我说,左帅在襄阳一定是会打赢,你们想啊,那可是几十万官军,若打不胜区区两三万的顺贼,你让当今皇帝陛下的脸面往哪儿搁?”

    刘良佐这话里有话,听他说完,本来想接茬的牟文绶倒是陈下脸不再吭声。

    “呦呦呦,我当是谁,花马刘,不好好在你的临淮待着种地,来这固关凑什么热闹?若像去年那刘泽清一样坠马不慎伤了脚,我等可是又要笑掉大牙了。”孙文琼哈哈大笑,周围人也都是纷纷嗤笑起来。

    刘良佐闻言立即在攥紧拳头,不多时,却又是松开微笑着说道:“孙大帅,你寿阳那地界怎么不待了,您家可是在寿阳世代的将门,就打算在保定这么闲着?”

    孙文琼怒目圆睁,正待说什么,却忽然从门外传来一道喝令声。

    “督师大人到!”

    听到这一声,方才还是桀骜不训的军将们都是立刻收拢起脸上的神态,好好孩子一般起身,躬身说道:

    “末将等,恭迎督师大人。”

    随陈奇瑜走进来的,是一系西北大营的军将们,相比眼下这些武将各自的老牌,这些新面孔则显得十分稚嫩,由此,许多人都觉得十分不屑。

    “大家都到齐了,坐吧。”陈奇瑜面无表情的说完,自然是当仁不让来到主位上落座,问道:“方才本督在外头听得仔细,来,孙总兵你说说,你凭什么就认为襄阳一定败了?”

    “这...”

    孙文琼虽然在其他人面前蛮横,但是在陈奇瑜眼前是压根就不敢有丝毫的放肆,当下也是有些畏惧,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

    见状,陈奇瑜心里也就知道了答案,不再强逼,看了一眼刘良佐,说道:

    “方才刘总兵说的不错,你们今后遇事都要向人家学学,朝好的方向去想,这襄阳之战,说败,倒也不尽然。”说着,陈奇瑜忽然微微一笑,继续道:

    “这是本督前日接到的塘报,你们都传阅着看看吧。”

    “什么塘报?”

    “不知道啊,拿过来俺看看!”

    刘良佐是第一个看的,他只看了一眼,面上的神色却像见了鬼一样,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老天一定和自己开了个天大的玩笑,这怎么可能?

    很快,刘良佐就发现如此吃惊的不是自己一人,在场的绝大部分军将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那孙文琼更是蹦起来大喊不可能。

    按塘报上所说,左营在襄阳不仅没败,而且还获得了一场大胜。

    谢应龙轻敌,被一个叫马爌的总兵阵斩,紧跟着贼军大乱,左营部分兵马和其余官军趁乱反攻,不仅把出城迎战的大顺军击溃,更是一举夺回襄阳。

    此时,谢应龙和那些大顺军的首级都已经封验完成,正在运送往京师请功的路上,看样子,这场大捷似乎不是作假,不然也不敢往京师去报。

    在这场反败为胜的大胜之下,其余官军和大部分左营兵的溃散,反倒不是那么重要了,看着刘良佐极度难看的脸色,陈奇瑜笑道:

    “本督觉得,宁南伯所请提议甚好,便准了刘总兵趁胜从左营讨太原,既已有此大胜,打算何时出关?”

    “就只有我部出关从讨太原?”刘良佐下意识的回声去问。

    陈奇瑜并没有回话,只是目光灼灼的盯着,良久,刘良佐只好在其余诸将偷乐的神情中点头说道:“既是督师有令,末将自当遵从。不过我部兵士粮饷未齐,军械也不甚于好,贸然出关,恐战力不足,还是......”

    不待他说完,陈奇瑜拍拍手,说道:“这些事本督都已经替刘总兵考虑好了,出关夺下太原之后,朝廷自有充足的粮饷和军械支配,只管放心便是。”

    “呃......”

    事已至此,刘良佐也便是无话可说,只好点头允诺。

    ......

    且不说刘良佐回到自家营中以后是如何的暴跳如雷,身在京师的白广恩和高杰却正一脸懵逼的等在偏殿,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上不是说要征讨朵颜吗,怎么这个时辰了,还不见人?”高杰性子急,等了半个时辰就已经开始到处走动。

    “战机稍纵即逝,若再耽搁下去,恐会生变!”

    白广恩虽然心里一样没谱,可比之高杰,他却淡定的很,坐在位子上一杯接着一杯的品茶,摆手道:“高蛮子,至于吗你?眼下都到了皇宫,陛下叫你等着,自然是有相应的道理。再者说了,陛下都不急,你我在这干着急个什么劲!”

    说着,白广恩砸吧砸吧嘴,又道:“莫不如像我一样,这宫中的贡茶,可不是常人能喝得到的。”

    “你个傻蛋。”高杰回头看了白广恩一眼,说道:“江南贡茶宫里早就没了,你在这里品茶,依我说,还不如到路边找个摊子去喝。现如今各地的饷银都没发齐,你以为宫里的茶能比外头茶馆好上多少?”

    “就你我这样的武夫,也能喝得起宫中的贡茶?别异想天开了。”

    闻言,白广恩又舔了舔茶杯,仔细闻了闻,发现还真是那么回事,方才可能是心理原因作祟,这时候高杰说出来再一品,的确没发现这茶和外头那些有甚么区别。

    尽管如此,白广恩面上仍是觉得过不去,嘴硬道:“信口雌黄,胡扯!你高蛮子什么时候关注起江南输不输贡茶的事儿了?”

    听见这话,高杰得意洋洋的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老子奉圣旨带人去抄的八大晋商,若是比你知道的少了,那还还混不混了。”

    “你——”

    白广恩一脸恶寒,倒也是无话再说,贡茶这种事他的的确确是从来没关心过,看高杰不像是蒙骗,想了想,倒也是放下茶杯不去喝了。



    天色渐晚,夜深人静之时,殿里殿外除了几个留在这里侍奉的宫女太监以外,根本看不见任何人影,也听不到任何动静。

    这个时候的殿内,纵是高杰这般急躁的脾气,也已经被磨的差不多了,正站在床边思考着什么,白广恩则心大的很,竟是靠在椅子上打鼾睡着了。

    高杰转头看了看白广恩,又抬头看了一眼外面,喃喃道:“嗯,倒是很久没有这么静静的待过了。”

    “陛下驾到!”

    正这个时候,门外正打瞌睡的小太监却猛地睁开眼睛一嗓子嚎出来,高杰松了口气,纳头便拜,白广恩虽是睡着了,实际上也是睁着一只眼睛。

    高杰和白广恩,他们两人实际上类似于有些信任却又互相提防的情况,都是转战南北多年的老行伍,都清楚对方是什么人,谁也不会在不确定情况的时候,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完全托付到对方手上。

    尤其是白广恩,由于他曾叛明投闯,高杰心底仍是对他有所憎恨。

    白广恩跳下椅子,十分麻利的跪在地上,喊道:“臣大同镇守总兵官白广恩,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免礼,坐吧!”崇祯皇帝进门的时候擦了擦额头的虚汗,不知干了什么显得有些疲惫之色,高杰见状后有些担忧,说道:“陛下,您要保重龙体。”

    “嗯。”

    崇祯皇帝看了一眼高杰,点点头坐到偏殿里自己的位子上,头也不抬的问道:“小半天儿了,朕叫你们来以后为何就这么晾着,想明白了吗?”

    “这,臣不知。”高杰摇摇头,十分实诚的说道。

    白广恩正在为高杰抢先自己一步拍马屁的行为深感不齿,听到皇帝询问,想也没想的说道:“臣也不知。”

    崇祯皇帝闻言,抬起头各自看了他们一眼,摇头叹口气,说道:“放在案上的两份塘报和地图,你们两个谁也没拿起来看上一眼?”

    两人纷纷转头看过去,果然见到偏殿嘴里侧的桌案上静静放着两份地图和塘报,这个时候,高杰和白广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出疑惑。

    高杰一整天虽然急躁的不行,但也就是到处乱晃,根本不会关注什么别的事,白广恩虽然会观察四周,但他的关注的点却和崇祯想的不在一块儿。

    白广恩主要观察的是下人端上来盘中的酒水和殿内富丽堂皇的布置,甚至一直侍立在殿门口几个宫女那婀娜多姿的身段也是看个没完,那两份东西他是看见了,但他却一直没吭声。

    一来是这货自己不敢去拿,怕犯了什么以下犯上之罪,毕竟是在皇宫,什么事都不能随心所欲,二来则是白广恩想让高杰先拿,这样一来,自己也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去看看。

    “臣愚钝,未曾发觉。”

    见两人都如此说,崇祯皇帝也是无语,只好说道:“你们两个拿起来看看,看过之后有什么想法,都告诉朕。”

    大约是一炷香之后,高杰率先将塘报和地图交还给方正化,躬身说道:

    “启奏陛下,这塘报上说的是李贼出潼关,地图却是山西太原府一带的,这与出征朵颜有何关联不成?”

    崇祯皇帝再次摇摇头,摆手示意他坐下,转头问道:“白广恩,你说,你从这里看出了什么?”

    白广恩看着一头雾水的高杰,心里别提多开心了,赶紧上前说道:“启奏陛下,臣大胆猜测,若有违圣意,还望陛下赦臣无罪。”

    “朕赦你无罪,有什么说什么。”崇祯皇帝说道。

    “谢过陛下!”白广恩一副大喜过望的模样,低头说道:“陛下先前大张旗鼓,叫臣等随征朵颜,然臣等汇聚京师已有数日,未见动静,臣便已是心中疑虑。”

    “今日臣等入宫面圣,见了这分塘报和地图,方才恍然大悟,知陛下运筹帷幄之心,真乃圣明天子也。”

    崇祯皇帝有些以外,这厮他娘的哪儿学这么一副文绉绉的话,应是进宫之前有所准备啊,不行,事后得让厂卫查查这货都跟谁接了头。

    崇祯面上笑眯眯的,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看着崇祯脸上这副神情,白广恩忽然有些不寒而栗,他娘的有点慎人啊,上次陛下这么笑的时候,可是杀了几百个京官。

    “方才高总兵所说不错,塘报上说的乃是李贼出潼关东进之事,地图却仅仅圈画了太原一带城镇,故此,臣大胆猜测,陛下是要让臣等给李贼来一个出其不意!”

    说完之后,见崇祯皇帝阴晴不定,白广恩也不确定自己这一通马屁是不是拍对了地方,灵机一动,跪下就喊:

    “臣愚钝,冒犯了天威,还请陛下责罚!”

    实际上,崇祯皇帝刚才是有些吃惊,并没有什么生气的意思,自己本是寄予厚望的高杰屁都没看出来,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在想着出征朵颜。

    反倒是平日里一副贱贱欠打模样的白光恩将自己的心思猜出个七七八八,当下,崇祯皇帝借坡下驴,淡淡说道:

    “平身吧。其实你猜的不错,朕这次叫你们来,并非是为了出征塞外。”

    “朕最开始是打算趁机把朵颜拿回来,但转念一想,觉得攘外必先安内这句古理总是没错的,左良玉襄阳大捷,正北上前往太原的事,你们都听说了吧。”

    两人对视一眼,齐声说道:“臣等听说了。”

    白广恩想了想,说道:“臣倒听见了不一样的消息。”

    “你且说说看。”

    “据说左良玉和其余人基本上没怎么抵抗就跑了,与那朱仙镇如出一辙,此战主要还是马士秀和马爌两人的功劳。贼首谢应龙是马爌所斩,贼军大旗也是马士秀夺过来的,却与那左良玉没甚么关联。”

    听了这话,崇祯皇帝不置可否,面上却一副吃惊模样,连声问道:“你可知污蔑当朝宁南伯是什么罪名?”

    闻言,白广恩立时跪在地上,磕头喊道:

    “陛下明鉴,臣所言句句属实,左良玉当时易换小兵衣甲狼狈窜逃,此事已经传开了,陛下命厂卫一探便知。”

    崇祯皇帝心中冷笑,点点头,摆手说道:“既如此,朕便命厂卫去查,若你所说有假,定会严惩不赦!”

    “陛下圣明!”白广恩心里高兴,面上却一副紧张样子,叩头大呼。

    “你们先回去准备准备,待明日,偃旗息鼓,到固关与陈督师会合,全部听从他的安排,去吧。”崇祯皇帝拍拍头,摆手说道。

    “陛下保重龙体,臣等告退!”



    就在朝廷大军偃旗息鼓,悄么声接近固关打算给流贼们来一招意外之喜的时候,太原这边的大顺军,却依然过在声色犬马的奢靡生活当中。

    奉命驻守于此的,是大顺的汝宁卫武威将军韩华美,相比谢应龙,这韩华美在大顺军中的威望更甚,不仅是老资格,其与李自成本人,亦有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至于这关系到底是什么,除天知地知,可就是李自成与韩华美两人才知道。

    “闯王已抵平阳,传旨命韩将军谨奉汉川之败,凭据坚城而守,莫要妄自出兵,坏了局势,待闯王东征大军前来,另行商议。”

    这天,正在大鱼大肉的韩华美看着眼前前来报信的信使,却并没有什么紧张之情,只是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等这信使走下去,韩华美嘟囔道:“你们说说,谢应龙这软狍子,让他守个汉川,对付左良玉而已,汉川丢了不说,居然还被左营给砍了,真是丢咱们大顺军的脸面。”

    “丢了大顺军的脸面,那就是丢了闯王的脸面,本将可是得问左良玉那狗贼讨要回来才行,你们都有什么好办法?”

    协助镇守于此的汝宁卫右武威将牛万才看模样像是个老实人,嗫嚅着道:“韩铁腿,你可不要忘了军师是如何嘱咐的,那谢狍子就是太过轻敌才败给左贼的。”

    “再者说了,俺们这太原还不比襄阳,谢应龙只防左贼便行,俺这儿四通八达的,右边不远就是固关,以北是通州,俺看,还是城里待着稳妥些。”

    “军师,他牛鼻子也能当得起这个名头?”对于牛万才所说的,在场众人顿时都是嗤之以鼻。

    在他们眼中,李岩远比牛金星那种担色要强得多。

    牛万才的话,大多数人都当成耳旁风,一个将领没有理会,只是出来说道:“据小的属下探报,左贼在襄阳休整了足有半月才出发,就算出发了也是进程缓慢,如今还没走到南阳府。”

    另一个人说道:“南阳?若我没记错的话,那地界如今是义候在管吧!”

    “义候部下那些人可不是吃干饭的,料定左贼也是过不得南阳,没准儿,下一个消息传来,就是义候再夺回襄阳也说不定。”

    “哦,原来是义候在南阳,本将军务繁忙,一时倒忘了。”

    这下子,韩华美却丝毫也不担心南边的左良玉了,毕竟襄阳和太原之间这么远的距离,中间又都是大顺各将在把守,左良玉侥幸胜了谢应龙,南阳的义候张鼐他却是绝对打不赢的。

    韩华美想到这里,呵呵笑着说道:“从西安到太原这么远,本将看哪,倒像是那陈奇瑜在故意坑害左良玉,其实也是,这种贼人,留在官军那头也是个祸害。”

    说着,韩华美笑着起身道:“既然如此,便去叫那信使,就说本将绝不会犯姓谢的犯过的毛病,稳守太原,以待闯王东征大军到来。”

    “大家都回去吧,各自守好自己那一抹三分地儿,不要让人钻了空子,待闯王大军到了,形势也就定了。”

    ......

    大约是几日之后,一支官军在不得已之下出了固关,开始大张旗鼓的围攻平定州。

    留守在平定州的大顺军人数并不算多,将领也不是什么出名之人,就是个原来带着流民营的头子,部下只有六千多人。

    可就是这只有六千大顺军的小小州城,足有数万人的官军却是久攻不下,原因无它,自是因为这支官军打着刘字大旗。

    看见刘字大旗,许多人虽不如见了左字旗号时那般咬牙切齿,但却也不会让他们轻易进城,起码大顺军现在没有什么扰民之举,这官军可就不同了,若让他们进了城,自己和家人免不得又要遭受劫难。

    平定州城外的小河边,一座大营拔地而起,刘良佐看着再次败退回来的部下,怒道:“他娘的,老子就不信了,一个小小的平定州就啃不下来?”

    不多时,负责带队的将官狼狈跑回来,半跪说道:

    “将军,非是末将进攻不力,却是城内那些刁民全都帮着贼军。我等打出官军旗号,本想震慑贼寇,未想刁民见了我刘字旗却是自发登城助战。城内贼军虽只有数千,但与我军作对的刁民却有一两万之多!这...一时之间,末将也是打不下来啊。”

    闻言,刘良佐更加怒不可遏,吐沫横飞的道:“废物!拉下去给本将打二十大板!真是白养了这么多年!”

    听着帐外传来的惨叫声,诸将都是不经意的哆嗦几下。

    刘良佐原地来回踱步,随手挑了个将领,喊道:“王寿,你带队再去攻,要是日落之前打不下来,你们两个脑袋都要搬家!”

    这王寿挂着游击将军衔,实际上是个非常小的军将,方才那个叫李芳的参将都没打下来,自己去,那不是找死吗。

    纵然心中千万个不情愿,王寿在震怒之下的刘良佐面前,也还是屁都不敢放出来一个,点头接令便是转出了营帐。

    刘良佐很烦,是非常非常烦。

    前些日在关内被孙文琼当众顶撞还是其一,除此之外,陈奇瑜那老不死的东西居然给自己下了死命令,让自己三日之内必须攻下平定州,不然就要军法处置。

    现在,刘良佐倒是忽然之间有些同情左良玉了,陈奇瑜这货和前几任督师不一样,心眼多着呢,他不是省油的灯,可能从一开始就没安什么好心。

    让左良玉拿下千里之遥的太原,又让自己三日之内啃下这么个硬骨头,照现在看来,这是故意在把自己往绝路上逼!

    想想去年和今年发生的事,刘良佐已经是不寒而栗。

    朝廷最先处置了大同的姜襄,姜家时代将门,却几乎给砍了个精光,紧接着拒不奉诏的宣镇的王承胤步了姜襄后尘,前段时间离自己较近,已经完全掌握山东大权的刘泽清也被处置了。

    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要么不奉诏,要么就是打算投贼,一个接着一个的全都被朝廷给收拾了,刘良佐一直在提防朝廷也对自己来这么一手。

    没想到皇帝这次也不明着来了,搞这么一出温水煮青蛙,是借着陈奇瑜的手把自己和左良玉一块给安排了!

    若他是其他人,倒也没什么好在意,直接投了李闯便是,反正脱了官军这身衣裳,自己也能混的如鱼得水,但刘良佐不同,他和李自成有死仇。

    就算投了关外的清虏,李自成也绝不是刘良佐考虑的方向,

    而且从另一方面来考虑,他的家人眼下全都安置在凤阳,自己这头刚投了李闯,陈奇瑜那边估计立马就会把自己全家给砍了头。

    既然投贼行不通,降虏还太原,那眼下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为了自己今后的前程,这回就算是拼了命也得把平定州给硬啃下来。

    实在不行,到时候借着修整的名义赖在这儿不走便是,就不信他陈奇瑜还敢挥军来打!



    “上,都给老子往上冲!”

    游击将军王寿挥着刀躲在城墙脚下,一声接一声的喊着,但无论喊成什么样,自己就是不往前一步。

    见他这个样子,其余兵士心中已经有所不齿,说来也是,就连负责进攻的主将都这么怕死,又能指望底下那些军兵会出什么大力?

    刘部奉命出城收复平度州,实际上却并未有什么重型器械,刘良佐平日里根本没打过什么大的攻城战,也没在意这个,觉得对方人数少,轻而易举的就能攻进去,造了一些简易的云梯就草草开始攻城。

    事到如今,弊端便是显现出来了。

    几万的官军攻城,但却连攻破城门的方式都没有,只是不断的搭云梯向上爬,除此之外,更不会有什么火炮和远程兵械,当然,如果那些粗陋的步弓手不算的话。

    倒也不是这些兵士不拼命,却是他们的情况真真切切不如对方。

    把守平度州的大顺守将虽然从前也就是个种地的,但这个要命的关头却并未有任何胆怯之心,自己一直盯在城墙上,还有那些大顺兵,衣甲和兵械虽然不怎么样,但却比刘部的官兵强多了。

    刘部的主将王寿就不说了,那些基层军将们也是一样,喊的痛快,但自己是压根不会往前一不,正相反,他们时刻都在注意的情况,随时准备撒丫子跑路。

    官兵每每是正在向上攀爬的时候,忽然听见头顶上一声惨叫,紧跟着便是“噗通”的掉下来一个人。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大顺军在城头准备了不少守城用的檑木和热油,除了要躲避自己人落下来的身体以外,官兵们还要时刻祈求上苍,让自己的头顶不会忽然落下来热油和檑木。

    战场无情,越是有这种侥幸心理的人,越是发现事情的残酷。

    当城头的大顺兵和百姓将热油倾倒下来的时候,攀爬在半空的兵士发现,他们只有两个选择,其一是直接跳下去,这样虽然能躲过头顶滚烫的热油,但却极有可能摔断腿。

    可若你不这么去选,那后果将会更惨。

    有些人反应快,第一时间就跳了下去,接下来就是惨嚎着倒在地上捂着腿打滚,但相比之后那些,他们甚至还算是幸运,其他人可以算得上惨不忍睹。

    在成片哀嚎之中,刘部下午之间最后一次进攻,便是这么草草收尾,无论王寿和军将们如何调动,兵士也是犹豫不决,不再前进。

    城头的大顺军守将哈哈一笑,说道:“这官兵也太过废物了吧,几万人打不过俺六千人,就这样的货色,还想着和咱们闯王争天下?”

    城内负责招募民壮的大顺官员也是有些稀里糊涂,说道:“这刘良佐人称花马刘,据说骑术还算不错,部下也是屡有战功,那些士绅都说有些厉害,莫非今天打的不是主力?”

    方才刘部官军冲上来的时候,的的确确给不少人都吓了一跳,那阵势确实不错,人山人海的,本地的大顺官员其实也都没上任几天,从前大多数都是些各地的落魄秀才,因为朝廷不收,这才投奔了李闯,根本没见过什么大场面。

    见到方才那个阵仗,不少官员甚至直接瘫在地上,可是后来他们却发现官军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喊的痛快,每次攻城都是前头刚打上来开始伤亡,后面就崩溃四散了。

    不过这官员却也明白,自己这边能守住,最主要的原因除了兵士敢战以外,还是邻里百姓的支持,他们见到他刘部旗号之后,个个都像看见了仇人一样,登城助战的民壮足有一万多人。

    当然,理是这么个理,可话却不能这么说。

    “还是将军神勇,带领将士们击退了狗官军,待闯王东征大军到太原之时,定会重重升赏将军的。”

    那人闻言也是哈哈大笑,摆手说是应该的。

    ......

    黄昏时分,垂头丧气的王寿拖着刀走回来,眉眼间全是绝望。

    令他绝望的还不是没打胜,却是刘良佐将要给自己的惩罚,跟了这姓刘的这么多年,他对自己属下到底有多绝情,王寿自是心知肚明。

    之前那个叫李芳的参将一个时辰没攻进城便被打了二十大板,自己才是个游击,而且打了足足一下午,损兵折将不说,就从时间上来讲,此行也该是凶多吉少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却忽然被一个家丁拦住,这家丁神色紧张,说道:“王游击,莫要再去了,去了可就没命了!”

    “你说什么?”王寿听到这个字眼,顿时睁大了眼睛,拎起那家丁问道:“你给老子说仔细点,我为什么会没命?”

    “游击还不知道?”家丁一脸无语,拉着王寿来到一旁,说道:“刘将军正在帐内大发雷霆,说你是个废物,还说等你回去要将你碎尸万段,枭首以慑三军。”

    “那刘良佐真是这么说的!?”王寿面色大惊,惶恐万分的原地踱步,“怎么办,吾命休矣,吾命休矣啊!”

    “王游击,莫不如这样。”家丁眼珠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那李芳挨了二十军棍,据说抬回去的时候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咱们莫不如——”

    说到这里,那家丁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冷笑不已。

    “这,这,这......”王寿最开始还有些犹豫,后在那家丁不断的催促之下,心中却忽然升起憎恨之情。

    他吗的,自己跟着花马刘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姓刘的一言不合就要拿自己祭旗,立威是他这么玩的?

    “行,就按你说的办,刘芳的营帐在哪儿!”

    不多时,王寿在家丁的带领下来到参将刘芳营中,刘芳正趴在桌子上一阵一阵的哀叹,见到他来了,也是叹气说道:

    “你小子竟然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将军没对你怎么样?”

    “哈哈,老子是谁,他花马刘也得敢!”王寿大笑几声,吹牛似的说着,就走到刘芳身前,看了看后背上血肉模糊的状况,面色心痛的说道:

    “你我也是苦命催的,早知今日,当初就该投了李闯,免得在这受窝囊气。”

    “哎,兄弟,话不能这么说。”刘芳赶紧摆手,似乎是有些害怕,“跟着朝廷,总比当贼要好。”

    见他的模样,王寿心下一沉,面色不动的点头表示赞同,两人又闲聊几句,王寿趁其不备忽然出手,几个家丁也是上前帮忙,可怜那刘芳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一声没吭出便被自己昔日兄弟杀死。

    紧接着,王寿的家丁跑出营帐点火,大声喊道:

    “刘参将有功无过,却被活活打死,我们要给他报仇!”



    夜微深,月光皎洁之时,平度州城外的刘部大营却是火光冲天。

    “砰——!”

    忽然间,大营后半部分堆放粮草和军械的地方传来一声巨响,霎时间,滚滚黑烟冲天而起,一些官兵狼狈不堪跑出来的官兵来不及擦拭满脸黑灰,手舞足蹈的喊道:

    “不好了,失火了,快救火啊!”

    “什么,失火了!?”

    “怎么会这样,去哪找水救火?”

    “那别看着俺,俺怎么知道,这事儿该去问大帅啊!”

    忙活了一天的官兵们本就是又伤又累,这个时候大多数人也就是刚吃完饭回到营中躺下,冷不丁听到这么一件事,已经是有些惊惧交加,互相一打听,听见最近的水源在两里之外,自然又是千万个不愿意。

    这是什么事儿,忙活了一天,好不容易保住小命,结果又要受那些军将的窝囊气,来来回回打水救火,这一晚上怕是没个完了。

    按自家大帅那个尿性,才不会管普通兵士的死活,怕第二天一早就又被拉出去送死了,到时候可能连最后一顿饭都吃不成。

    许多人都是垂头丧气,越想越觉得没有希望。

    “救火,快去找水啊!都愣着干什么,讨打吗!”这时候,一个将官也恐惧自己被刘良佐问罪,满心怨愤的走出来,见到面前一个呆住的小兵,不由分说就是一脚踹过去。

    这小兵白日作战奋勇,很多兵士都知道他腿上有伤,那军将踹的突然,没来得及躲闪,当下被踹了个正着,当即便是惨叫着倒在地上。

    “你干什么,不知道他腿上有伤!?”

    “是啊,太过分了,不把我们当人看啊!”

    “怎么,难道你们想造反不成!?”那将官最开始还在嘴硬,但是后来他却发现事态明显有些不对劲。

    方才他的那一脚,在这一片营盘就像导火索,兵士们纷纷攥紧拳头进围上来,不少人已经开始破口大骂,再加上某一些别有用心的激进分子,平日就对刘部军将心存不满的兵士们,这时候却像是集体爆发了一般。

    这个时候,几个刘芳的家丁跑过来,满脸恐惧的喊道:“刘参将有功无过,却被那花马刘活活屈打至死,出了这种事,你我都是活不成,不如反了!拿了花马刘的头献给闯王,也好求一个功名!”

    见状,几个王寿部下家丁站出来喊道:“说的不错,我等参军报国,本是为了求取军功,护佑家人,可是到如今,大家得到什么了?”

    “什么都没得到!咱们就是那刘良佐手下的奴才,与关外建奴治下又有何异,莫不如反了,投奔闯王,改朝换代,求取功名!”

    “说得好,反了!”

    嗡的一声,整个大营全都炸开了锅,军将们很快就发现,由于平日对那些普通兵士的看轻与压迫,自己现在除了少部分家丁以外,实难约束住手下其余兵丁。

    兵士们举着不知从哪找来的牌子,喊着诛杀刘贼的口号,开始向营盘中间部分的主帐席卷而去。

    这支造反的队伍越走人数越多,几乎每个见到这种状况的官兵第一想法都不是镇压,而是解气,基本上没怎么犹豫便加入到大队之中。

    主帐这个时候已经乱作一团,部分尚还忠于刘良佐的军将动作却也不慢,很快便组织起兵士构建防线,紧紧缩在主帐周围。

    “怎么会这样,王寿这个贼子,我定要杀了他!”刘良佐气不打一处来,听到是王寿从中作祟,第一时间的想法不是反思自己哪里做错,依然还是不断喊着要杀了这些作乱的贼子。

    “杀了花马刘!”

    “取了刘贼的脑袋献给闯王,跟着闯王开创万世基业!”

    忽然间,帐外传来惨烈的拼杀声,内中诸将都是面面相抵,很显然,这声音是外头造反的兵马和护卫的兵马已经开始火拼了。

    军将一个接着一个的带人出去顶,但厮杀声却仍是不绝于耳,反倒距离主帐越来越近了,刘良佐看着身边最后一个军将徐啷,想了想,皱眉说道:

    “你带人出去顶一顶,稍待以后,本将再亲率家丁前去压阵!”

    “尊令!”徐啷二话没说便提着刀走出去,但是刚一出门,他见到的景象却立刻让他改变了当下的主意。

    只见眼前是一派崩溃的场景,效忠刘良佐的官军已经抵挡不住乱军疯狂的攻势,开始全线溃败,刀枪和令旗扔了满地也是无人问津。

    刘字帅旗早早就被兴奋的乱军拨弄到地上,甚至徐啷还见到,不少曾在主帐中带兵出去抵挡的军将,此刻也是跟着乱军高喊口号向这边冲杀。

    旋即,徐啷带着家丁转过身,面色不善的来到刘良佐面前。

    这个时候,刘良佐已经发现事情的不对,暗自将手按在刀上,不动声色,笑着说道:“徐参将,本帅不是让你去抵挡吗,你怎么回来了?”

    “贼军势大,大帅,咱们还是走吧。”徐啷自然明白刘良佐武力不弱,见他没看出什么,也是心怀杀机的演戏。

    “那好。”

    刘良佐面色平静的说完,转过身去似是在整理衣甲,正待徐啷冷笑一声,以为时机到来,准备动手的时候,刘良佐却猛地转过身,一把将刀子插进了他的胸膛。

    “本帅带你不薄,为何要反我,说!”

    “呵呵。”胸中传来专心的疼痛,徐啷自忖已无太多时日,冷笑几声,咳血说道:“刘良佐,你,咎由自取啊!”

    将徐啷没了声息的尸体扔在地上,刘良佐走出营帐看了一眼,发现就连自己的家丁此刻都跑了个精光,忽然想起左良玉数次从战场上逃跑的典故。

    这种时候,顾不得自己原来是怎么讽刺左良玉的,刘良佐几乎没怎么考虑,套上小兵衣甲是转身就走,可跑几步后又觉得哪里不对劲,自己身上太干净了,不像是战场上出来的。

    想了想,刘良佐来到一堆尸体旁边,强挺着想要吐出来的感觉向身上抹血肉,感觉差不多了,这才是趁乱逃离营盘。

    同一时间,远处平度州城上的大顺军守将得到消息,看了一眼乱象,哈哈大笑说道:“派马队出城,立功的时候到了!”

    紧接着,紧闭许久的厚实城门缓缓打开,约莫八九百人的大顺军马队争相驰向官军营盘,见人便砍,逢人就杀。



    可能是距离近的原因,反正刘良佐前天晚上兵败,第二天早晨的时候陈奇瑜就已经知道了。

    听闻这个消息,前来议事的将领各自神情不一。

    山东总兵牟文绶冷哼一声,很显然与那被刘良佐反戈击杀的徐啷一个意见,邱磊哈哈乐了出来,大声朝旁边嚷道:

    “姓孙的,你高不高兴?”

    “高兴!俺都高兴坏了,这花马刘想必是插上翅膀也难飞了。”孙文琼立即跳起来喊道。

    以往官军战败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各将就算心中窃喜的那面上也都是一副面色沉重的样子,平度州之败的消息从陈奇瑜嘴里说出来之后,朝廷军将们却都是松了口气,都并没有什么惋惜之情。

    由此可见,刘良佐在凤阳一带的名声到底是如何。

    “启禀督师,关外不少溃兵要求入城,是放是留?”这时候,奉陈奇瑜之命镇守固关外城的游击将军戚元功大步入堂,抱拳低身说道。

    说起来,陈奇瑜对戚家如今这三个小辈后生还是寄予厚望的,他有些怜爱的看了一眼身材正中的戚元功,点头说道:

    “若不放其入城,恐日后从贼,为祸乡里,元功,你且将溃兵引至辅城之中,至于善后如何,你决策便是。”

    戚元功自然明白陈奇瑜的意思,点点头,二话没说便是走了下去。

    待他下去,牟文绶紧紧盯着背影,点头说道:“此子有戚帅之风。行走间虎虎生风,双拳紧握,眼神如虎狼鹰视,想必日后该是一员勇将,不会负了他戚家之名。”

    说着,牟文绶想起来什么,转头问道:“督师,末将听说陛下去年降旨派缇骑前往定远一带,为的便是此事?”

    陈奇瑜没想到竟然还有军将会关注国家大事,也是用赞许的神色看了一眼牟文绶,方才说道:“章甫想的不错,陛下去年降旨,命缇骑前往定远遍寻戚氏后人。眼下固关这三个,正是万历年吴松总兵戚金之后。”

    “戚金......”听到这个名字,堂中诸将方才窃喜刘良佐战败的神色都是一暗,就连兴奋异常的孙文琼都静了下来,只见他喃喃说道:

    “戚家军不是在浑河全部战死了吗,那这么说来,这三个后生,便是戚家最后的骨血了?”

    邱磊点点头,不置可否,但却有些纳闷的问道:

    “此戚氏三子之中,元功年长,今年方才二十四的年纪,元辅、元弼他们两个更是只有二十不到,这般年轻陛下就将三人尽数充军,不怕戚氏绝后?”

    陈奇瑜摇摇头,道:“这本不是陛下的意思,陛下是想让元辅和元弼留在定远娶妻生子,二十二以后再来效力朝廷。”

    说着,陈奇瑜无可奈何的摇摇头,继续道:“然这戚氏三子也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全都嚷嚷着要为国死战,陛下是实在劝不住了,这才让他们三人归本督麾下从剿。”

    “原来如此,戚氏将门,纵只剩这三个小辈,竟也如此刚烈,直令我辈叹服。”牟文绶眼中闪烁着强烈的崇敬,虽然他牟氏也是世代将门,但比之戚氏,却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了。

    “既是入军历练,诸位可不要因其是戚氏之后便惯坏了他们,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哪!”陈奇瑜说道。

    “末将等谨遵督师教诲!”众将同声说道。

    牟文绶呵呵一笑,说道:“督师莫忧,且从如今来看,此三子日后成就该如何,尚未可知。”

    ......

    “大哥,督师怎么说!”不待戚元功走回来,戚元辅和戚元弼便是迫不及待的迎上前,有些急躁的戚元弼更是连着追问个不停。

    说起来,戚氏如今这三子性格倒也不一。

    戚元弼过于急躁,遇事三句不出头便要以武力见高低,戚元辅则有些类似卢象升那种偏儒将的风范,说话文绉绉的,稍显沉稳,可要是单论武力,寻常几个壮汉却也近不得身。

    戚元功乃是长子,荫其父戚金浑河血战之功,年纪轻轻就已经挂着游击将军衔,又承袭了戚金的都督同知官身。

    相比两个弟弟,身为戚氏长子的戚元功便显得沉稳豁达,遇事不骄不躁,不该出手时他会一直静静潜伏,一旦到了该出手的时候,绝不会有丝毫含糊。

    至今,戚元功已经立了几个不大不小的战功,最让人称道的那次,便是带着三百名自招的戚家家仆击溃了一千余下山抢掠的山贼。

    那次战斗中,充分展现了戚氏三子稍有显露的谋略和胆识,也让陈奇瑜对他们刮目相看,因为他们三人不仅救了一村百姓的性命,更是不讨要任何好处,为避免影响百姓,居然直接带着部下离开。

    作为长子的戚元功是如今戚家的顶梁柱,也怪不得牟文绶都夸赞其有戚帅之风。

    听到自己弟弟的话,戚元功没急着回答,先是皱眉训道:“你小子,遇事能不能不要如此急躁,还会不与你说不成?”

    “嘿嘿。”戚元弼挠了挠头,也是光棍的很,立马认错说道:“大哥,俺错了,你还是快说说督师那边儿要怎么处置城下这些溃兵,俺这心里痒痒。”

    “大哥,元弼也是急着立功,回去以后,我一定严加管束。”

    “如此便好,这小子一定要严加管束,不然还不叫他翻了天去。”戚元功摇摇头,眼神忽然溢出杀机,说道:“督师说这些人留着是祸患,放走了,恐会归贼为害,让我们自行处置,你们两个怎么看?”

    “哈哈,怎么看?全砍了,提着人头请功,咱们不就缺军功吗!这可是现成的军功!”戚元弼立刻大喊出声,见到二哥戚元辅的眼神,这才低下头不再吭声。

    回过头来,戚元辅说道:“大哥,这次元弼说的不错,督师让咱们自行处置,可能就是想让了这份军功,二弟这次说对了,还是砍了交上去好一些。”

    “如此一来,不是贪了督师的功劳吗。”戚元功有些犹豫。

    “大哥,莫要优柔寡断,督师手里连陛下的尚方宝剑都端着,还在乎这丁点儿功劳?”戚元弼嘟囔道。

    “是啊大哥,这些人头督师不在乎,有与没有,都是五载轻重,可对咱们来说,却是火中送炭,必须要拿到手。”戚元辅细细思虑一会,还是决定必须得接过来。

    “既然如此,这份情咱们兄弟三人定要记在心里。”戚元功还是比较相信戚元辅的判断,当即下定决心,二话没说,抽出道喊道:

    “开闸,放他们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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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城了进城了!”

    “我说什么来着,督师一定会让咱们进去的。”

    听着城门处熟悉的开闸声,溃逃回来那些刘部兵马都是如蒙大赦,想都没想便赶紧蜂拥而入,但前面的人刚进去便发现不对。

    这固关他们曾驻扎过一段时间,自己进来的地方是一道瓮城,从这里进到关内,还需要经过辅城和同关才行。

    可是看着眼前紧紧关闭,并未起闸的瓮城城门,许多人都是觉得纳闷。

    后头的人还在不断涌入,可这个时候,最开始进来那批人已经是觉得事情不对劲,城关两侧这个时候该是严密防备,可四周城桓却见不到一个人。

    除此之外,瓮城都快挤满了一半,辅城的闸直到现在也没见有打开的意思。

    “别挤了,事情不太对劲!”

    “快走,快走啊!”

    “别他吗往里挤了,不然老子砍你了!”

    一些眼尖之人,在战场上他们就是见势不妙第一个跑的,这个时候也还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第一时间就开始向外挤。

    可这个时候,外头最后那部分的溃兵还没有完全进城,惧怕城外闯军的骑兵追杀,都是欢天喜地的向城内去逃,根本没发现城内是另一个地狱。

    “砍吧,不然掏不出去了。”

    人群之中,似乎有人见到城换上不经意间露出的衣甲边角,自然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几个把总和游击找到官衔最大的那个参将,几人商议一番,也明白陈奇瑜根本没有放自己入城的意思,狗急跳墙,带着各自家丁抽出刀向外砍杀。

    几个溃兵刚一脚踏进城,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听见前面传来一阵惨叫声,本来就因为蜂拥入城的队伍因为一批人不要命的往外冲,更显得拥挤不堪和混乱。

    那批家丁跟着将官是逢人便砍,为了逃命,已经是不顾一切,现在他们就在想着能趁乱逃出城去投奔李闯,然后再跟着顺军杀回来报仇雪恨。

    城头的戚元弼已经有些急了,露头看了一眼,急切地说道:“大哥,打吧,不然这到嘴边的鸭子全都飞了。”

    戚元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等着决断。

    戚元功眼神飘忽不定,握紧刀柄的右手在不经意间已经渗出细汗,旋即,他沉声说道:“还不到时候,再等等。”

    “大哥——,再等,人就全跑没了!”戚元弼看不懂,说着就要强行起身。

    可他刚动一下,早盯着这边的戚元辅便直接将他按了下去,怒声道:“大哥说再等等,你就在这等!若因你而耽误了我戚家立功复名的大事,教吾辈如何面对戚爷爷英魂!”

    听见戚继光的名号,戚元弼脑海中“嗡”的一声,立马没了半点执拧,老老实实的蹲下来不敢再吭一声。

    的确,戚元弼虽然性子急躁,但却也是晓明大义。

    现如今许多人都把他们戚家剩下这三个小子看做是荫福祖辈,自身全无半点才能之人,像陈奇瑜和牟文绶这等有识之士委实不多。

    在这种情况之下,三个顶着戚氏大名的后生晚辈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遭人诟病,就算是这种陈奇瑜白送到手的功劳,作为戚氏长子的戚元功也是不敢有丝毫懈怠。

    “砍了砍了,全给老子砍了!”

    “冲出去!”

    那些想逃出去的乱兵就跟疯怔了一样,在城下不分敌我的开始大肆打杀,而那些想要进城的乱兵自也不是好相与的,见对方要取自己性命,自要先杀手为强。

    “他们不想让大家入城!”

    “城外是闯军,进了城就安全了!”

    戚元功的等待是有理由的,看着城下那两拨溃兵因争执而大打出手,他脸上总算是露出了自信的笑容,当即回头说道:

    “元弼,你去召集我戚家的五百名家仆顶在门前,防止溃兵出城,记住,不要带其余官兵,我倒要看看,我戚家五百家兵能不能挡得住这些鼠辈!元辅,辅城且交给你,万勿让溃兵接近了这里。”

    两人纷纷点头,却又忽然在同一时间回头询问:

    “大哥,你呢?”

    闻言,戚元功无声的笑了笑,缓缓抽出腰间那把祖传的戚氏战刀,抚摸着刀身上的痕迹,说道:

    “当年,爹就是用这把刀,跟随戚爷爷平定海波、镇守蓟州,如今家国存亡之时,正是这刀重见天日,斩将立功之时!”

    浑河血战前夕,戚金率领最后的戚家军自定远出征之前,就曾特意留下一些戚兵,又有老将吴忠奉命把守戚府,待三子长大成人之后,吴忠病逝之前,亲手将此刀传于长子戚元功。

    可以说,如今这戚家五百家兵,正是浑河血战那批戚家军留下的后裔,戚家军老将吴忠将其子取名吴承业,自有子承父业之意。

    如今,年方二六的吴承业真真算得上没有辜负父辈厚望,统带这批家兵,一如既往。

    “不好,他们要关成门!”现如今这个要命的时候,那参将却发挥了平日没有的机警和武断,见到城关上头有官兵落闸,第一时间便将手中长枪狠狠投掷出去。

    片刻之后,城头一个把总应声而倒,几个官军都是喊叫着跑开,眼见无人落闸,那参将也便趁此机会,带着兵士疯狂的向外涌。

    想要出城的是军将以及他们的家丁,城外头的溃兵毫无组织,很快就是抵挡不住,再加上周围形势,也有不少人明白是城中官兵要他们性命,都是立即转变态度,跟着向外冲。

    当他们刚刚来到城门处的时候,却被眼前场景镇住,犹犹豫豫,一时间不敢再挪动一步。

    眼前的官兵大致只有几百人,但他们衣甲均是大红色,与寻常官军不同,而且最让这些人震惊的,还是高高飘扬的号旗上那个斗大的“戚”字。

    这支只有几百人的官军横纵成行,走动之间有如一人,虽然人数较少,但却是兵种齐全,令行禁止,让人看了不自觉的生出惧意。

    “戚家军?”

    参将嘀咕一声,看对方那阵势,倒还真像那么回事儿,紧接着他喊道:“不对,戚家军早在浑河就都战死了,这些人根本不是戚家军!”

    “不过是后生晚辈接着父辈的名头耍威风而已,不足为惧!”几个游击将军也是冷笑不止。

    的确,无论怎么看,眼前这支只有几百人的所谓“戚家军”,都不可能挡得住他们近千想要逃命的溃兵,要知道,人知道必死时要逃命之时爆发出来的战斗力,与寻常可是不能比的,眼前这些人无非是螳臂当车而已。

    “杀出去,投奔闯王!”参将举起刀,高喊着带领溃兵冲杀过来。

    见状,稳稳立在前头的戚元弼全无半点惧色,手中长枪一镇,喝道:“结阵,以不变应万变!”



    仓皇跑出城以后,参将和几个游击都有些约束不住自己手下的队伍,更别说那些本就各自有异心的其余人。

    许多人见到等待在不远处的五百戚兵之后,虽然并不怎么害怕,但却也不想当这个挡箭牌,眼下这种时候,最稳妥的办法自然是分开逃命,不干自己的事,最好不要去惹那个嫌。

    这乱军虽多,出城之后却也是第一时间的散开想要逃,并不是按他们所想的那样一齐想对方冲杀过去。

    参将管束不住,强行收拢又怕激起其它变故,也就只能决定联合几个游击将军的家丁一块硬冲过去。

    毕竟,就算是他们手下的家丁的人数也要与眼前这些戚兵差不多了,再加上一些收拢过来的溃兵,还怕打不赢三个小娃娃带着的家仆。

    话说回来,这次自己能跑出来本就已经是意外,毕竟若这件事是其余军将或者陈奇瑜亲自来办,怕自己此事早就是葬身在城内了,哪里会逃出城。

    现在看来,多半是那三个戚家小子托大,想必他们还以为这几百人是万历年间的戚家军,几百号人能追着几千人玩命的跑。

    这次到要让他们看看,自己这参将是怎么教训这所谓戚家军的。

    冲锋的时候,参将和几个游击还在为各自的部下打气。

    当然了,他们所说的无非是“大家不用担心,这些戚兵和其余官军没什么不同,甚至有所不及。都是三个小娃娃带领的,手上只有简易的藤牌和制式长枪,只要冲过去,定然就是砍瓜切菜。”云云此类。

    起初,他们手底下那些家丁和溃兵还真没觉得这话有什么错,往日威震南北的戚家现如今可不就剩下这三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了吗。

    三个小娃娃练出来的兵,甚至连铁甲都没有一副,又能起什么作用。

    直到这个时候,那参将还是在想,城内的陈奇瑜和牟文绶他们未免做的也太绝了,大明的王法难道丝毫都不顾了,自己现在可还是朝廷的官身,哪有这么一言不合就开打的。

    等自己投奔了李闯,定要好好与他算算这笔账!

    不过这参将自己却没有回想一下多年以来跟着刘良佐的所作所为,可曾是将此时心中所想的朝廷王法放在眼里。

    从先后处理姜襄、王承胤和刘泽清这些事情上,陈奇瑜自然明白崇祯皇帝对这些各地军阀深深的忌惮与厌恶,将这些拥兵自重、不停朝廷号令的军将一个一个的处理掉,从哪个方向来说,都是天大的好事。

    自打上任之日起,陈奇瑜就已经将整个中原五省当成了一盘大棋,无论是为了剿匪大局,还是为了崇祯皇帝和大明,左良玉和刘良佐这等人都是必须除掉的。

    甚至于,文官集团也是对这些军将恨之入骨,陈奇瑜有绝对的权利,再加上文官为督师的身份,这等事做起来,自然少了诸多掣肘。

    “杀了这批官兵,我等便要投奔闯王,届时再杀将回来,固关上上下下,都要鸡犬不留!女人、钱财、粮食,到时都是诸位的,我等概不相管!”

    参将和几个游击将门扯着嗓子在嚎,说的都是一些难以兑现的赏格,可就算是这样,这些没怎么经过脑回路的溃兵们也还是信以为真,一个激动,便纷纷跟着冲杀过来。

    “对付这等人,还得是戚爷爷的鸳鸯阵,列阵!”戚元弼等待多时,当下呵呵冷笑一声,挺起大枪问问立在前头,虽是二十岁都没到,但却让人丝毫不敢小觑。

    训练这五百戚兵的是原来戚家老将吴忠,平定了海波,镇守过蓟州,对于对付这等乱战和大规模阵战的情况都是有所了解。

    眼下这种规模其实很小,没必要用当初对付俺答时候的阵型,对付倭寇的鸳鸯阵用来对付这些毫无章法的乱兵,实在是绰绰有余。

    由于朝廷已经多年没有粮饷和衣甲发下来,这五百戚兵的一切军械装备,要么是用的原来老物件,要么就是按照戚家的方式用藤条和竹子等廉价物品重新制造。

    说实在的,就连正儿八经的钢刀和皮甲都没有几把副。

    戚元弼一声令下,吴承业赶紧吩咐各小队长将命令传下去,其实也没甚么好传的,五百戚兵毕竟人数不多,此时又都聚拢在一起,基本上回头嚎一嗓子就全听见了。

    乱兵这边还在闹分歧的时候,戚兵却是悄然变阵。

    戚家军的鸳鸯阵可谓闻名于世,破解方法自然也有某些大佬研究出来了,但眼前这些溃兵就连最基本的三国演义都没读过,更别提什么破解鸳鸯阵的方法了。

    溃兵的战法和流贼差不多,就是凭借人数强行堆。

    长牌手拿着藤条制作的长盾牌站在前列,行动缓慢,攻击的兵器是把短刃,说白了,就是专门抗伤害给后面其余兵种输出的。

    溃兵还没冲杀几步,忽然见到对方前排长牌手往下一蹲,紧接着便是传来一阵大吼,无数的标枪朝自己这边疾射过来,转瞬间就将溃兵扫倒了几十上百个。

    其余溃兵大惊失色,耳边充满了惨嚎,鼻间也全都是血腥的战场气息,一下子,刚刚鼓起的勇气磨掉了大半。

    没过多久,其余溃兵在参将和几个游击玩命儿的鼓动之下,没有重整阵型,再次纷乱的喊杀过来。

    长牌手人数较少,基本每队只有一两个,在他们后面,便是拿着轻便的藤盾的藤牌手,这些藤牌手的装备与长牌手不同,配有戚家自制的标枪和腰刀,正面和这些溃兵厮杀,已经是绰绰有余。

    但是总归总,戚家这边作战时输出的主力,从来都不是长牌手和藤牌手,按戚继光《纪效新书》上所说,他们的任务主要是掩护后队前进和保持阵型。

    当然了,藤牌手的装备比之一般步卒已是不弱,除了掩护外还可与敌近战,同样不落下风。

    他们迈着步子踏过去,面对眼前几乎两倍于自己的溃兵也是浑然不惧,甚至那个参将还观察到,这些戚兵就连走动的步子都没有发生丝毫的变动,简直就和一个人一样。

    忽然有那么一瞬间,参将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了阵营。

    直到最后一百步左右的时候,对方阵中忽然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嘶吼声,整个戚兵的阵型几乎在同一时间便开始动作,猛地一头扎到了溃兵之中。

    顷刻之间,毫无反应的溃兵直接被有如打鸡血的戚兵砍翻了至少一百余人,而且这人数还在不断上升。

    不过话说回来,毕竟这些前面的溃兵还是炮灰一般的存在,后面那些家丁都是披甲兵,手里握着的钢刀可以轻而易举破掉戚兵身上的简单布甲。

    很快,在这些家丁疯狂的攻势之下,戚兵渐渐力有不逮。

    接下来出场的则是这批戚兵之中主要的战斗人员,几乎整个阵型都是围绕着他们运作,他们便是鼎鼎大名的狼筅手。

    狼筅是利用南方生长的毛竹,选其老而坚实者,将竹端斜削成尖状,又留四周尖锐的枝枝丫,若按后世长度计量,每支狼筅长度大约在三米左右,狼筅手利用狼筅前端的利刃刺杀敌人以掩护盾牌手的推进和后面长枪手的进击。

    戚兵虽然只有五百,但却有异常严格的分队和等级制度,每队左右站着两名狼筅手,趁着作战时的间隙,将三米长的狼筅从远处捅刺出去,在对方与前排长牌手与藤牌手混战的时候,造成大量的杀伤。

    最气人的不是你打不过对方,却是明知能打赢对方,你却够不着。

    这些狼筅浑身都是钩刺,似乎知晓对方家丁身披铁甲,狼筅手从不向正面进攻,一般都是在对方疲于应付之时,冷不丁的从脖颈之处或脚底下手,继之破防。

    这种进攻是最难防御的,就算是一些战场经验丰富的家丁,在拼命的时候也难以兼顾脚下和暗处的袭击。

    一些家丁无意之间被戳中小腿,惨嚎着倒地,这并不是什么致命伤,只是还没等他们跳起来再战的时候,便是被一些紧盯上前补刀的藤牌手七手八脚的砍成肉泥。

    即便如此,溃兵在付出了巨大的伤亡之后,还是强行突破了前排藤牌手。

    “哈哈哈,给老子先砍光了这些拿狼筅的!”

    “没想到这玩意儿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力!”

    溃兵们正在兴奋,却见狼筅手毫不恋战,纷纷退后几步,紧跟着从他们身侧冲出一批手执长枪的长枪手。

    这些长枪手在后等待许久,就算冲锋也是按着既定阵型来的,他们分别照应前面左右两边的盾牌手和狼筅手位置进攻。

    不仅如此,长枪手冲锋的时候,身后一般都还跟着手持“镗钯“的兵士,不过这些兵士主要是担任支援工作,并非是要上去厮杀。

    溃兵自然不是傻子,对方正面阵型明显是无懈可击,参将二话没说,直接抽出部分家丁迂回攻击,想要侧面破了这尚不成熟的鸳鸯阵。

    可他才走了几步,却正巧碰见以逸待劳多时的戚元功,两方搅和在一起没多久,那些手持“镗钯“的兵士也纷纷抽出短刀冲上前支援。

    一时间,参将倒是被困在了戚兵的阵型之内。



    那参将想的倒是不错,也挺有自知之明。

    戚兵的鸳鸯阵即便初成,战斗力还不是很强,那也不是自己手下这些士气三调的溃兵能破掉的,要从侧面下手才行,事实上,方才在移动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暗自叫苦。

    谁能知道,这只有五百人不到的戚兵,战斗力居然如此顽强,自己近千的人马愣是冲不动也打不过,真不知道这几个小毛孩子是怎么练的兵。

    但他却没想到,自己都能想到的,戚元功如何就想不到?

    刚刚带人来到侧面,那参将便是听见一阵剧烈的喊杀声,大约几十个戚兵纷纷进围过来,没等他喊出什么,只觉身侧一阵劲风袭来。

    那参将跟着刘良佐到处作乱,能混到如今这个位置,除了手下这批兵痞以外,自然也是有些手脚上的能耐,反应不慢,一个闪避便是熟练的躲了过去。

    回头一看,见到是披着游击衣甲的戚元功,当即那参将心下便游戏轻视,哈哈大笑起来,嚣张说道:

    “我当是谁,却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还是叫你爹来吧!本将大人不计小人过,你若是跑了,便不会杀你!”

    “死到临头了,竟还如此猖狂,看来你是不知性命的可贵!”

    戚元功可是盯着这颗头许久了,若能拿到这参将的首级献上去,再凭借陈奇瑜的一番游说,定能在皇帝陛下面前露名,如此一来,也好教戚家再度扬名。

    因而,此战的首功,戚元功是必须要争到手的。

    戚元功手中的兵器,那参将虽自忖闯南走北,但却也是从没见过。

    堪堪闪避过几招,参将眼见戚元功再度杀来,急道:“你这不是戚家刀!戚家人不用戚家刀?不对,你这到底是什么把式?”

    “哼,什么把式,你只有到地下去问阎王老子了!”戚元功得势不饶人,完全是趁你病要你命的打法。

    这参将惊奇的发现,别看这戚元功年轻,但他出刀的手法和速度自己都是远远不及,而且最主要的还是他手中那把家传的宝刀,上下留有细细的细钩。

    虽然不明白这是什么武器,但参将却也明白,若是被这个东西击中几下,那可要比寻常作战时受伤要严重得多。

    乱兵参将和戚元功之间的战斗出乎人意料,年轻的戚元功完完全全是压着他一头,无论从那个方向来看,都是打的对方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不多时,那参将已是有些精疲力竭,戚元功心底冷冷一笑,手上虚晃一招。

    那参将下意识的后撤一步,紧接着便举起刀打算招架,然而下一刻他就后悔了,戚元功手中刀在半空灵巧的挑了个花,竟然直接变道奔着自己面门来了。

    当即,那参将想也没想,直接一脚踹过去。

    然而他的脚速还是比不上戚元功的刀速,未等大脚踹过去,戚元功那把相貌奇特的刀便是砍到那参将身上。

    参将身上常年披挂着的陈旧铁甲在这把刀面前就像纸糊的一样,电光火石之间就已被破防,刀口直插进他的胸口,只是一刀,便结束了战斗。

    “咣啷——”

    参将挥在半空中的钢刀没了力道,一下子掉落在地上,随着戚元功毫不留情的将刀抽离他的体内,参将也是“噗”的一声喷出血,一下子倒在地上。

    往日间,这参将随着刘良佐在凤阳、临淮地界凶恶无比,端是土霸王一般的存在,靠的便是眼前这些所谓精强的官军兵马,可是现如今,这些人在训练有素的戚兵面前却实在不够看。

    参将倒下后没多久,其余的几个参将也是纷纷被戚元弼和吴承业等人砍死。

    说来有些可笑,最后那个游击惊魂未定,毫无战心,跳下壕沟想顺着道直接逃跑,但他因为惊慌失措而忘了看一眼底下有什么,跳下去之后直接被早准备好的陷阱穿了个透心凉。

    见此,溃兵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士子一下子散了个一干二净,轰的一声是四散开来,当然,战场上的人全都露出了本来面目,除了一部分四散而逃的,还有相当一部分人打着侥幸心理跪地投降的。

    战后,吴承业皱眉看着这些人,问道:“戚大哥,这些人按老帅的意思,可都是既不能当兵又不能为民的痞子,留着全是祸害,倒不如全砍了,也能当首级报上去。”

    戚元功也明白,现在这个年头,再和太平时节一点一点往上升是不可能的,想要报效国家,有时候就需要委曲求全,就需要些其它的手段。

    而且,这个年头,最不缺的就是战事,辽左、九边甚至在国内到处都是战火连绵,只有这次立了大功,今后才有机会立更大的战功。

    下一个时机,就算他戚家等的起,只怕大明朝也等不起了。

    想到这里,戚元功点点头,说道:

    “在场这些乱兵,无论投降的还是逃跑的,全给砍了当战功报上去,越多越好,这次我戚家,要一鸣惊人!”

    “尊令!”

    ......

    身在北京城的崇祯皇帝批折子,批着批就开始唉声叹气。

    “他娘的,朕好歹也是个皇帝,怎么就一个蒙古小娘皮都搞不定呢?没说的,今晚肯定要让她求饶,朕还就不信了。”

    “皇上!”

    刚想到这里,崇祯皇帝便十分惊悚的听到了一声呼喊,抬头一看,果真是托娅那个小娘皮,当下是暗自皱眉,头冒冷汗,强装镇定道:

    “朕...朕在批折子,你就找袁妃她们去玩儿。”

    “不行!”

    托娅颇有些没大没小,在这处处透着规矩的深宫大院倒是让人眼前一亮,要不说那些后世的脑残清宫剧里边儿的脑残皇帝都喜欢没大没小穿越过来的女人呢,崇祯皇帝算是明白了。

    刚想到这里。崇祯皇帝忽然意识到,不行,这么下去朕岂不是跟那些脑残清宫剧的脑残皇帝一样了?

    “没大没小。”崇祯皇帝脸上忽然浮现出一副不高兴的申请,沉声说道:“这中原战事紧急,朕还有诸多奏折没有处理,哪有功夫陪你打猎?”

    “有这个时间,去找袁妃好生学学宫里的规矩,免得下次再被皇后责罚,到时候朕可不会替你出头了。”

    见崇祯皇帝不高兴,托娅申请也就是黯淡下去,没等她说出什么来,却见方正化惊喜异常的跑进来,捧着一份捷报。

    “陛下,捷报!”

    “宁南伯左良玉、常德总兵马爌合兵,四战四捷,现已收复了汉阳、德安、承天、襄阳四府之境!”

    听见这个消息,崇祯皇帝面色不动,这事儿几天之前厂卫就已经报过了,左良玉这厮其实是打了败仗,如今居然还舔着脸跟朕报捷,这种没卵用一昧贪功的货色,迟早收拾他。

    话说回来,马爌和马士秀二人力挽狂澜,倒是可造之材。

    “还有什么其它的事情没?”崇祯皇帝头也没抬,既不去管站着生闷气的托娅,也没看方正化一眼。

    “这是五省总督陈奇瑜的密奏和明奏,陛下要先看哪一个?”

    崇祯皇帝把两份东西接过来,稍微目测一眼,转手便将明奏的文本交到一旁侍奉的直殿监掌印太监李春手上,说道:

    “将这个拿到内阁去,让魏藻德和蒋德璟他们看一看,顺便将那些各部院的臣子也叫到内阁议一议。”

    言罢,崇祯皇帝这才翻开密奏,看后也是笑了笑,自语说道:

    “这个陈奇瑜,倒是真有两把刷子。”



    毕竟还得是混过官场的老油条,想来陈奇瑜也是明白,自己身居五省总督的高位,又兼着西北大营,手执尚方宝剑,一举一动必然都是在官员的注目之中。

    这次上折子必然不仅仅是报个捷那么简单,不然陈奇瑜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的搞什么明奏、暗奏了。

    现如今皇帝是大权在握,折子一律都是先由通政司呈到冬暖阁,再由冬暖阁发回内阁与各部票拟议定,这与祖制不符,但眼下这个时候,也没甚么不开眼的敢来找死了。

    毕竟皇帝是真杀,不仅杀,杀完了还要叫厂卫把你祖辈十八代都查得一清二楚,臭了你的名声,叫你连铮臣都做不成,只能顶着奸贼的名头死去。

    说是议定,其实皇帝那头都已经决定好了,发下来走个必备的程序,相当于把事情让臣子落实一下。

    到这儿就有人想问会不会有人跟你皇帝拧着干,就是不落实。

    崇祯十七年和崇祯十八年虽然只隔着一年,但朝堂上可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皇帝搞了一次瓜蔓抄,砍了至少几百个官员,就算再加上你一个,实际上对人家旨意的下达也没甚么影响,下头听令的狗腿子多着呢。

    尽管如此,陈奇瑜这个位置也实在是有他特殊的地方,由不得不谨慎。

    西北大营的设立可不仅仅是为了预防流寇这么简单,西北大营招募的都是新兵,而非卫所兵,再加上去年朝廷力排众议决定撤销洪武年至今军户屯田的祖制,更是让许多人想入非非。

    招兵不招军户,又撤了军户屯守的制度,崇祯这是要干什么?

    几件事情联系到一起,就是傻子都能明白个七七八八,估摸着就没安甚么好心,从去年开始就已经在打卫所的主意了,看样子,是要找机会把全国卫所一次性撤掉。

    当然,这还仅仅是猜测,皇帝心,海底针,到时候究竟会怎么样儿,说不定临时变意了也说不准,但有一个点已经可以确定。

    现如今的皇帝,对卫所有所不满是很长时间的事情了,毕竟卫所实实在在就是坑钱害人的玩意儿,几百年过来,早该淘汰了。

    这个矛盾不解军掉,心中就总也不会踏实,而一旦朝廷打起卫所的主意,各处庞大的军户群体势必遭受三百年来从未有过之变动。

    军户变动,影响到的人头和事物可就多了。

    从军户上头的军将,地方上的地主,再到这些人头顶上的财阀,还有财阀们供养多年的朝廷官员,到了那个时候,从上到下,是一个人都逃不掉。

    卫所这个东西一动,那就是全国性的改革。

    陈奇瑜这个西北大营换句话说,最重要的意义是朝廷已经开始试着不用卫所兵当主力,而一旦崇祯在西北大营试水获得成功,紧接着立马就会增设东北大营和江南大营等等各种大营。

    这些大营建起来之后,朝廷打仗用不上卫所兵,要他们屯田的政策也废了,那还留着卫所什么用,自然顺理成章的就能裁了。

    起初陈奇瑜总是想不明白崇祯皇帝为何给自己这么大的权利,难道仅仅只是为了剿匪?现在他想明白了,皇帝这是深谋远虑,已经盘算着改革祖制了。

    这可是个大工程,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的境地,皇帝想赌一把,自己一个激动,也是一不小心就着了皇帝的道,当了这改革的急先锋。

    到了现如今,陈奇瑜是明白过来也晚了,这急先锋当上以后再想净身出户,那可就难了。

    西北大营的成与败牵动着无数人的利益,陈奇瑜也就跟着被火烤,他心知肚明,这折子前脚递上去,整个京城的官僚和地主们基本都会得到消息。

    要是只给皇帝上报,那就相当于自己坐实了此事,起码也要给内阁递过去一份,否则就连各部院的官员都会有所微词。

    这个时候的内阁签押房,坐北朝南的是首辅魏藻德和次辅蒋德璟,其余几个阁臣分列左右,因为签押房没有那么多位置,所以后来那些官员就只能站在阁臣们身后。

    对于这些人来说,所谓的捷报它就只是个开胃小菜,真正牵扯到神经的还是后头要议的。

    据方才来传话的直殿监掌印李春透露,皇帝批了几个折子就去了景阳宫,当时说的时候,李春还一直乐个不停。

    的确,那处宫闱已经多年未有妃子居住,因处地冷清,再加上位置偏远,去哪儿居住的妃子基本都是要竭尽全力的搬走。

    久而久之,景阳宫在后宫之中便成了第二冷宫。

    这柔妃虽是外族女子,但此事看来,的的确确是有她自己的本事,居然能让崇祯皇帝连着几日不去坤宁宫,反而有事没事就去那景阳宫休息。

    现在皇帝去了大老远的景阳宫,虽说周围全是厂卫,但总归神情能有所放松,臣子们也便是开始按部就班的争论。

    李春可不是为了给臣子说皇帝去向的,最主要还是传话来了。

    “谕户兵等部衙门:

    朕览户部等衙门请发内帑银两,朕岂不重念封疆吝惜不发?但思军国诸费向有经制,祖宗朝大兵大役率皆外廷调度。即在皇祖时,讨平宁镇、征播驱倭,一切兵饷不闻请帑。今崇祯年,帑金积贮有限,内廷诸费不赀,原非额供可应外急。

    迺自东事军兴以来,户兵等部不闻长画,动请内帑,十七年危亡存急之秋,辽兵安在?

    所谓内帑供需之兵,请则危言要挟,用则如任意开销,调募不求精强,防御不合窾会,耗费徒多,绩效鲜睹。

    且如辽东旧兵七万额,今已不听调度,乃成辽左三桂私兵之势,旧时饷近七十万,每增新兵十三万,岁饷便至五百余万,乃自辽沈既陷,河西官军精忠报国能几?

    兵数相悬,未归朝廷,即称外关角羊有恙而不至,假使辽兵全在,饷银安入谁人腰包?

    朕又闻十五年发去陕西赏银二百余万,策在剿匪,然荷戈军士未沾,文武私囊半满,平添朕昏聩之过,西北积余亦送贼手,又有何益。

    朕每念之痛恨,见今各衙门候发帑银,恐仍前毙,多发何益?

    今朝西北危存战局,帑金需朕亲发,自今日起,内帑、国库动发分毫,皆需朕之,厂卫监察百官,贪内帑、国库者,尽诛九族,绝不姑息。

    朕思前想后,每感社稷之重,决议增四地粮仓,东可抵蓟屯之地,西可至宁固双关。京师、南京、大同、济宁四地,年末以前,粮仓需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