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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上最强崇祯txt下载

    尽管崇祯皇帝自己安安稳稳的睡在柔妃榻上,但内阁签押房中的一群臣子却是丝毫闲不下来。

    这时候的人不会有什么压迫劳动的想法,毕竟这整个天下都是皇帝一个人的,你不想当官干活,后头想踩着你上来的人可是一大把。

    这就像周瑜打黄盖,自己本身就愿意做,也就不用管什么好受不好受的问题了。

    当今的皇帝陛下朱笔御批了四个地方,分别是京师、济宁、南京和大同,年末之前,这四个地方的粮仓全部都要填满,从而应对明年朝廷上可能的大动作。

    在场这些臣子个个都是人精,且从这四个地方上来看,就能大致明白崇祯的意思。

    京师粮仓自然要满,说大了,这关乎到天下社稷苍生,往小了说,那也和京师内外文武臣工的肚皮息息相关,由不得他们不上心。

    南京是江南重地,还是陪都,各个河道都经过此地,甚至可以直入海波,自然要将粮仓填满,以备不时之需。

    更何况,江南一带向来都是东林党的大本营,就算抛开东林党,那也是所谓天下文人士子的摇篮是盛产之地。

    南京的粮仓,于公于私都该填满。

    接下来就是大同,这更容易理解,毕竟宣大如今乃是实实在在的四战之地,抗贼剿贼都要靠着宣大,如果蒙古人从塞外进攻,那也要靠宣大边军抵挡。

    朝廷西北大营增设,一下子多了几万张嘴要吃饭,再加上各地军将手底下的兵士,大同的粮仓若是不填满了,不出几年,怕是又要激起兵变。

    可是提起济宁,这个地方很多人就不明白了。

    实际上朝堂上这些人精们稍微一想也就明白了,京师和南京之间毕竟还隔着偌大一个山东,山东六府之境,向来都不是个安安稳稳的地方。

    即便现在的总兵换成了牟文绶,各地军阀一般的将领们,不敢忤逆的同时却也都是阳奉阴违,牟文绶为避免大乱子,也就只能分化待之,总不可能和刘泽清一样,不听话的直接挥军攻城吧。

    济宁地理位置特殊,乃是京杭大运河的枢纽所在,朝廷甚至在此增设了海关与河道衙门,就连原本的制造局在此地也有分署,河道衙门更是在此地设了总署,专门管理京杭大运河与各个交错复杂的大小河口。

    这里是屯粮地也是运粮地,与此同时,朝廷其它诸如丝绸、瓷器、白银等等货物南来北往,都要经过济宁。

    由于地理位置原因,如今的济宁还聚齐着大大小小的商户、财阀和地主,再加上从海上来的洋商人和传教士,已经实实在在发展成了山东六府之内最大的几个城镇之一。

    牟文绶就曾在年初上奏,说唯愿领兵移驻济宁,顺江而下可助神武军制江南,上则可通过运河直达京师,增援京畿,甚至于,还可以通过陆地直奔固关参与中原战事。

    当时牟文绶的请求崇祯至今迟迟未批,就是因为济宁形势太过复杂,再加上山东刘部残余仍在曹州一带未全部平定。

    陈奇瑜也早就建议过,无论从哪个方向来看,济宁都是实实在在的兵家必争之地,虽然目前还处在朝廷名义控制之下。

    但实际上,却几乎是由各大财阀在暗中把控。

    此时在签押房内的阁臣和各部尚书们眼观鼻,口观心,各自都有自己的看法,但却无人说破,明面上看来,这些朝廷重臣们似乎只是在讨论如何填满粮仓的事。

    各地收成都不怎么样,老百姓吃穿都没有,想从他们手上挤出粮食是根本不可能,当今的皇帝也不是这个意思,那该从哪取粮,自然就得去找那些地主和大户。

    本来,朝廷在两江之地购粮处有十二处,这十二处都被八大晋商把控,去年,朝廷雷霆降旨,彻底铲除八大晋商,至如今,这十二处也便都是被强行收归国有。

    然而,朝廷规定的粮食数额巨大,仅凭这十二处的粮食储备,仅仅只能满足京师、南京两地的填满需求,至于大同和济宁,则要另找方法。

    阁臣和各部尚书各自心知肚明,这方法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那就是他们身后站着的财阀们。

    这些人财势比起八大晋商来,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达到了手眼通天的地步,朝廷薪俸很差,就算堂堂正三品大员,想靠薪俸过上好日子都是不可能,更别提其它了。

    在去年,朝廷似乎发现了老祖宗定的薪俸太低,处置了一批贪官污吏之后便大规模调整了官员的俸薪。

    那次调整范围虽然不大,但却是目前山穷水尽的大明财政一个巨大的负担。

    崇祯本以为调整俸薪,起码让小吏们可以温饱,他们就不会贪污受贿,但他想的太简单了,朝廷调整俸薪之后,每年发放的总数虽然巨大,但仅京师之地,各级官吏臣工便数量之巨便不下十万,再加上难以遏制的层层克扣现象,真正发放到每个人手中的,自然少之又少。

    一面是杯水车薪的俸薪,一面则是财阀们不断的孝敬,官员之中就算蒋德璟这种明白人,据东厂暗查,今年至今,所收字画以及各种贿赂,便已不下五万两。

    就连蒋德璟都是如此,更别提其它本就毫无能力,却尸位素餐的人了,他们每个人受贿的数额都在东厂留有备案。

    官员们既不想和自己的金主撕破脸皮,又不敢不完成崇祯交待下来的任务,思前想后,总算是在入夜之前想出了个折中的法子。

    内阁与户兵等部定议:以外地购粮路途艰远又难以保存为名,济宁和大同的粮食由两江沿岸之地负责供给,南京和京师若是填满,可以分出一部分输送。

    而且内阁与户部决定在山东六府之境普查各城镇存粮和收成情况,济宁的粮食,如果不出意外,将由山东六府主要输送。

    大同的粮食,山东和南京是运不过去的,陕西、河南又成了流寇的天下,更加不能指望,后出过塞的工部尚书冯铨提出,可以用关内的瓷器和丝绸等精致物件与塞外易换。

    诸臣思前想后,大同的粮食虽然一部分可以由宣镇和京师补齐,但预计还会有交大亏空,年末前根本达不到皇帝的要求,与塞外交易,看来是必须之法了。

    但这样一来,新的问题就产生了。

    由于塞外蒙古诸部皆已臣服鞑清,朝廷几年前就关闭并内撤了所有原本用于交易的市集和卫所城镇,若想重新开始商贸,又需要开设商贸城镇。

    甚至,增设新的卫所也不是没可能。

    新上任的兵部尚书朱大典是个眼疾手快之人,说到这里,就直接将塞外地图摆出来,把建议增设互市的地点标列出来讨论。



    “今大同镇外辖地归西土默特、察哈尔等部驻牧,宜开镇虏、玉林、土城、晾马台四地互市。”朱大典指着地图上被标记出来这四个点,说话的时候,却也看向其余诸臣的反应。

    他刚说完,在场的官员顿时兴起一阵波涛。

    “互市?朱大典,你可不要忘了前些年去关外做买卖商户的下场!”

    “此举不合祖制,百害而无一利,绝对不行!”

    内阁次辅蒋德璟本是等着魏藻德敲定,但听周围人激烈的反对,而魏藻德又迟迟没有发言,这才站出来说道:“诸位稍安勿躁,此事就是拿来议的,至于幸与不行,还要看诸位和皇上的意思。”

    “陛下叫大家来我内阁签押房,为的可不是要商议什么互不互市,粮食的问题今日却是要拿个章程出来,不然大家都没法儿向陛下交待。”

    蒋德璟的话,一下子将在场众臣的心底带回了本次议论上的主题,许多人这才忽悠一下子想起来,对啊,若是不开互市,粮食怎么填的满。

    若填不满,那昏君再拿这个由头清理六部,到那时又该如何是好?

    “此举恐有不妥,四城如今皆属关外之地,乃至今日,卫所已尽撤于关内,汉人出外互市,朝廷未有保全,将丧威于天下矣!”

    屋中静了一阵才有人站出来,众人回身一看,却见是礼部尚书王绍微:“诸位,可还记得万历三年时竣工的归化城,时至今日,何不将归化城再次启用,作为互市的中心?”

    王绍微说完,其余人也都是不断点头,议论开来,就连内阁首辅魏藻德都是若有所思的不置可否。

    的确,朱大典提出这四个地方虽是目前朝廷最好的选择,但对于这些臣子来说,却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这四个地方在从前卫所还没撤的时候,尚有汉民再次居住,虽然在塞外,但却也有一些诸如客栈之类的小买卖,只要有钱,还算得上不是很苦。

    西土默特驻牧的地方和朵颜一带不同,相比之下,这边几乎算得上寸草不生,说是驻牧,就连那些土默特蒙古人都离边关远远的,那些所剩无几的草皮也是珍贵异常,占地连三分之一都不到。

    “还是不妥!”正在众人议论的时候,阁臣刘应宾忽然站出来,高声说道:“归化城乃阿勒坦仿故元大都旧制而建,在此地与其互市,岂不相当于承认了蒙古乃故元后裔?不妥,实在不妥!”

    “刘阁老,话不能这么说!”冯铨冷哼一声,笑着说道:“神宗万历皇帝时便赐名归化城,予其互市,怎么,你刘阁老难道还敢不尊祖制不成?”

    “冯部堂,你不必给我扣这么大个帽子!天下人都知道,您冯部堂深得皇帝宠信,拿祖制来压头,本官不吃这套!”刘应宾倒是冷哼一声,丝毫不给面子。

    “当今天子可曾尊过甚么祖制?天子不遵,我等臣子为何要尊?祖制将其定名为归化城,那是没有想到今日这个层面上来,今时不同往日,互市百害而无一利,计议去了便是!”

    冯铨一时无语,吏部尚书王绍微听出了端倪,冷笑着出来说道:“刘阁老好大的官威,一个阁臣,居然也敢和当今皇帝陛下相比?”

    冯铨心道这姓王的不愧是跟九千岁混过的人,出口就是扒皮,当下也笑着应道:“可不是,同列阁臣,本部堂就没见有刘阁老这么大的威势!”

    眼见争端又起,还是帝党和东林党残余之间的争论,内阁首辅魏藻德以前也是东林党,虽然现在是皇帝的一号狗腿子,但心中总归还是不好受。

    于情于理,也不好再一声不吭,只见他咳咳两声,待周围寂静下来,才是说道:

    “冯部堂,刘阁老,粮食和互市的事情还没议完,天色渐晚,还是不要东扯西扯的了,进入正题吧。”

    “哼。”

    刘应宾尽管心中对魏藻德、蒋德璟、冯铨、王绍微等一干帝党中人有所不齿,但魏藻德毕竟是内阁首辅,面上不给面子是不行的。

    见刘应宾不再多说,冯铨好像忘记方才的争论一般,出来笑呵呵的说道:

    “诸位可有谁亲身去过塞外?”见无人吭声,冯铨嘴角翘起,“本官去过塞外,先不说其它无关的,且先问问诸位,山东如何?”

    户部尚书倪元璐说道:“乃穷凶之地,冯部堂此问何意?”

    “山东那个地方,真是穷山恶水多刁民!”蒋德璟说道。

    “那便是了,山东乃穷凶之地,诸位可有人想去?”问完见诸臣纷纷摇头,冯铨再次笑道:“就连山东都是如此,塞外朵颜之地比起山东,又是远远不及。何况这大同边外归化一带,除那蒙古蛮子以外,早就是人迹罕至。”

    “诸位何不想想,在那种地方,最不缺的就是牛羊,这些蛮子酒奶和肉食也吃惯了,但关内好东西不少却没见过几样,就算蛮子们花了眼都是看不完全。用这些小玩意就能换他们的牛羊,又能将陛下交待下来的事情办妥,我等何乐而不为呢?”

    “说来也是。”倪元璐点点头,说道:“此举可行。”

    “戌时了,陛下正在摆驾前去冬暖阁的路上,若是现在交上去,咱家还嫩趁陛下龙驾到达之前呈送过去。”李春忽然出现在门后,打着哈欠说道:“可别怪咱家没提醒各位大人,陛下那个脾气,你们也是知道,若到了暖阁还没看见折子,到时候可就不是咱家一个小小的直殿监掌印能插嘴的了。”

    冯铨心照不宣,赶紧上前笑呵呵说道:“公公放心,这头已经议定,就等首辅魏大人写好了交给公公呈上去。”

    “议好了?”刘应宾睁大了眼睛,说道:“冯铨,哪里议好了?这事儿还八字没一撇呢,我告诉你,这互市的头决不能再开!”

    这个时候的冯铨忙前忙后,脸上一直挂着阳光般的笑容,似乎完全无视了刘应宾的存在。

    “劳烦公公呈上去给陛下御览。”

    “嗯。”

    崇祯皇帝睡的不错,正优哉游哉去冬暖阁,落座之后看见拜访多时的折子,心情也是不错,微笑问道:

    “李春,往日不都是要议到深夜,今日是犯了什么病?”

    李春呵呵一笑,说道:“回陛下,知道陛下睡醒了,这帮大臣们也就急了,其实要奴婢说,其实也没甚么好议的,两位阁老和几个尚书就能直接定下来。”

    “若不是有个不识好歹的从中作梗,只怕还要更快。”

    崇祯皇帝闻言有些意外,经过上次瓜蔓抄的事,现在还有人敢在朝中敢和朕作对,遂问道:“是谁?”

    “回陛下,是那个叫刘应宾的阁老。”

    “又是这个人。”崇祯皇帝摇摇头,说道:“你下去吧,朕知道了,叫王承恩来冬暖阁见朕。”

    “遵旨。”



    “回陛下,刘应宾这个人还算不错,若处理的话,需得现将其名声臭掉,这种事交给厂卫来办最为妥当,毕竟,臣不就是专门替皇家干这个的吗。”

    尽管东厂事务繁杂,但听见崇祯皇帝传唤自己,王承恩还是立马就将手头事务推得干干净净,二话没说就来到冬暖阁,听到崇祯询问,他也是想了想说道:

    “此人是万历三一年的举人,初在赞皇一带当了两年的县令,由于政绩不错,便被当时的巡抚和知府交章推荐,此后则是被调任前往南宫,直到天启年间,礼部礼仪郎有缺,因而充补,能力还是有一些的。”

    作为东厂提督,王承恩自然知道,皇帝询问自己对一个官员的看法这种事,绝不仅仅是问自己的意见这么简单,毕竟皇帝现在手中几乎握着所有官员的卷宗,这种事自己稍加分析便可,又何必来找自己多此一举呢。

    其实王承恩想的不错,崇祯皇帝这次叫他来,询问意见的想法自然是有,但除此之外,更多的还是试探这小子是不是在魏忠贤的位子上坐久了飘了。

    要知道,自己刚来穿成皇帝这种九五至尊身份的时候,那也曾是飘了一段时间,王承恩城府再深,能不能挡得住权利和金钱的诱惑,那还是两说。

    听完王承恩说话,崇祯皇帝心下暗自点头,也道这小子不愧是信王府时便独得信任的老人,私下里虽有不少事情瞒着,但大体上还算是比较老实。

    当下,崇祯皇帝做出一副疲惫的模样,摆摆手说道:“朕乏了,你且先退下吧,刘应宾之事,命东厂严加监视便可。”

    “陛下圣明,老奴告退。”

    王承恩也是一个字不多说,直接躬身退下。

    ......

    待回到位于东华门外东厂衙门的时候,天色已经入深,王承恩叫来一个最近刚从锦衣卫那边调任过来的掌刑千户,冷冷说道:

    “李有德,你哥如今正在南京发展我东厂地支,你才刚从北镇抚司调过来没多久,按理来说,本不该派你处理关系重大之事。”

    话音刚落,李有德便是赶紧上前表态说道:

    “督主放心,无论是何事,卑职都将尽心尽力的完成,绝不拖泥带水!敢问这次皇上交代下来的,是要取哪位达官显贵的身家性命,又或是要臭了哪位大学士的名声?”

    “是内阁的刘应宾,此人在内阁议政之时竭力与帝党作对,陛下已经有所不满。”说着,见李有德面色已露杀机,王承恩知其想错了方向,便是说道:

    “不过你要记住,此次既不是取其性命,也不是臭了他的声名。陛下是要我们东厂紧紧盯着那姓刘的一举一动,一旦有什么异样,立即禀报圣上。”

    “那...督主您这边儿?”李有德想到一个问题,赶紧小心翼翼道。

    “哼。”王承恩闻言冷哼一声,说道:“你只管向陛下呈报那刘应宾的一举一动便是,本督这边自然还有其它的事情要办!”

    “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办!”李有德抱拳说道。

    “去吧。”

    见李有德迈步走出去,王承恩拿起早些时辰从山东登莱一带传来的飞信,面色复杂说道:“巩驸马啊巩驸马,你说说你,怎么摊上这种事儿了?”

    “你这可是让本督左右为难,如何是好?”

    第二天一早,王承恩在自己府中刚刚起身,正在洗漱穿衣,一个番子惊慌失措的从大门跑过来,边跑嘴里还一边喊着“不好了”。

    见状,王承恩有些不满,头也不回的皱眉道:

    “什么事如此心惊胆战的,王百户,放宽了心,本督还稳当当活着,陛下也还在内宫睡着,大明的天,塌不下来。”

    那叫王安的百户脸色通红,听到王承恩的话,粗喘几口气才是说道:“启禀督主,锦衣卫李掌使在门外已候多时,说是有要事相商!”

    “难不成他也接到了那个消息?”王承恩心下一沉,喃喃几句,面色不变,回头说道:“你去将李掌使请到正堂,用最好的茶叶招待着,本督去去就来。”

    “遵命!”

    李若链示意两个随行千户在门外等着,自己跟随王安来到正堂,环顾一圈周围装饰,啧啧称奇道:“没想到这人言内廷三虎之首的八千岁,日子居然过的如此拮据,大堂上居然没一幅名贵字画和古器?”

    现如今这锦衣卫和从前也是不同,从前骆氏为锦衣卫掌使的时候,对阉党趋炎附势,即便东林,也是明着打压暗里相交,锦衣卫地位一落千丈,不再受到重用,逐渐沦落为内廷之下。

    某种意义来说,作为穷底子出身之人,李若链却做了锦衣卫掌印指挥使,打破了长久以来骆氏对此职的垄断,更深刻的意义上来说,更是让锦衣卫获得新生。

    李若链深受皇帝重用,连带着所有锦衣卫也就是地位蹭蹭大涨,南北镇抚司下属所有锦衣卫原职调换,是开了个先河,也是让锦衣卫迅速获得权势的很大一个因素。

    至今,一提起厂卫,人们首先想到的便是李若链执掌下的锦衣卫和王承恩提督的东厂,至于内厂和西厂,因为沿革不久等诸多原因,却是只能派到后面去了。

    若问这话的是骆养性,王安会有两个反应,不加理睬这是其一,礼貌的回答说不知道,这是其二,而现在李若链询问下来,他只有一个下意识的反应,那就是恭恭敬敬的回答,而且是有什么说什么那种。

    “回李掌使的话,督主还有些事没有处理完,吩咐小的弄些上好的茶叶招待李掌使,还说是不能怠慢了,要当东厂自家人。”

    “哈哈哈,这位小哥说笑了,东厂是东厂,锦衣卫是锦衣卫,虽都是为皇家办事,但个中内因总还是要分一分的,不能混了。”

    现在的李若链,由于在高位上待了一年,什么大事小情都见识过,也明白皇帝让锦衣卫暗中牵制东厂的意思,所以说起话来,也是丝毫不见客气。

    “李掌使说的对,东厂是东厂,锦衣卫是锦衣卫。”正当王安面色窘迫,不知如何作答的时候,从门外传来一道笑声,却是王承恩走进来说道:

    “如今北镇抚司事务想必也不比我东厂少到哪儿去,这一大清早的,李掌使不去司内坐值,来我王府有何贵干?”

    李若链眼睛眯了眯,小抿口茶微笑说道:

    “王督主,这次的事非同小可,还是你我二人单独谈谈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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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相视一眼,立即就知道对方要说的是什么,王承恩暗自点头,心道该来的还是躲不掉,便招手示意让百户王安离开。

    王安倒也懂事,再三询问确认无误之后,才是应声离开。

    “李掌使,现在可就你我俩人儿了,有什么话,就开门见山的说吧。”王承恩给自己倒了杯茶,自顾自说道。

    “关于巩驸马的事儿,想必王督师也已经知道了吧?”李若链先是试探性的询问,待见到王承恩点头后又是笑笑道:“我就说呢,东厂番子遍布天下,消息自然是会比我锦衣卫要流通。”

    李若链面上正常,实则心中却已经是有些震惊。

    怪不得陛下要设内厂和西厂来分东厂的权,这还不够,紧接着又不断提升锦衣卫的权利和地位,想让自己锦衣卫来监督和制衡东厂。

    这登莱是锦衣卫的地儿,千户高文彩就在那头干的风生水起,而且周围还要有几个千户所,按理来说,这消息在锦衣卫的地头上,该先传到北镇抚司才是。

    可是不然,镇抚司这边得到的消息还是比东厂完了一天。

    这一天的功夫,放在一般人身上可还看不出什么来,可眼下是给了王承恩这个老油条,谁知道他已经安排下去什么了。

    “李掌使说笑了,这东厂朝廷裁了十几年,如今也是大不如前了,巩驸马的消息老朽这里是提前一日收到的,没敢做甚么安排,这不一直等着李掌使呢。”王承恩也不托大,笑呵呵的说着,就好像听不出李若链口中的讽刺意味。

    李若链呵呵一笑,摇摇头,也倒是对这个老滑头无话可说,当下又道:

    “巩驸马这几十年来,可就出过一趟京师,一直都是兢兢业业,想必你东厂那边的卷宗也是查不出其它甚么有违礼法之事吧?”

    “况且,那次也只是家国安危之际奉了皇命外出办事,仅是在武定等几个小地方停留几日不到,就连济宁都没去,又如何会粘上私盐这种要命的买卖?”

    说着,李若链面色沉了下去,冷哼道:“据登莱千户所上报,那姓阎的登莱巡检司巡检知法犯法,想必定是此人听闻我锦衣卫在登莱重开千户所,怕受到严惩,才是恶意拉驸马下水!”

    听到这话,王承恩一下子就明白李若链来找自己的意思了,看来这是怕东厂直接上报给皇帝,想给巩永固求情取个折中的法子,让他不至于失了性命。

    要么说和老油条说话就是轻松,你才说了几句,对方就已经猜透你心底在想些什么了。

    “李掌使不必心急,这事儿啊,东厂这边也在犯愁呢,没有李掌使的意思,老朽也是不敢直接上奏给陛下,还要细细思量才行。”

    王承恩觉得没必要和李若链交恶,更何况巩永固这个人的确罪不至死,此人甚至算得上是最老实的驸马,最近东厂可是打听到,就连张煌言都背着公主偷偷摸摸去了几趟勾栏。

    毕竟,这大明朝管束驸马可以称得上是极严,虽然去年由于国难,崇祯皇帝整改了驸马不得任实职的祖制,但实际上,其余的规矩并未变动许多。

    男人三妻四妾很平常,但张煌言可是大明的正三品驸马都尉,就算朝廷没有明说你不能纳妾,公主就在旁边看着,你敢纳妾吗?

    自然是不敢,老是和一个人行夫妻之事,最开始张煌言可能会觉得高攀到皇家,甚至心里会暗爽,但事到如今,已经是老菜黄瓜一般的情况了,根本不剩什么激情。

    再者说来,张煌言这个人对自己本身要求也是极严,别的驸马整日在府内好吃懒做,他倒不同,读书作对、闻鸡起舞,那是一样都没落下。

    不过他也是正常的男人,夫妻房事没有激情,心里痒痒却又不敢和公主说,怕她伤心,那怎么办呢,只好去勾栏尝尝荤腥。

    巩永固这个人可以称得上是大明朝历代驸马的典范,历史上的崇祯皇帝说他不能养私兵,这厮竟然真的一个都没养。

    甚至历史上顺贼打进城的时候,崇祯皇帝与他说,都到了这个时候,就不用藏着掖着了,率领你的私兵带着公主和太子去南都吧。

    然而巩永固不是藏着掖着,手底下除了伺候起居的家仆以外,那是连一个带刀的侍卫都没有,就连东厂这种刨根问底栏目组的,去查巩永固的卷宗,无论怎么查,除了私盐之事以外竟也是毫厘没有。

    当时,就连东厂的番子们都是惊奇,这他娘的不就是活圣人吗?

    这厮几十年来,没有利用驸马的身份干过一点坏事,甚至一句有关朝政和局势的话都没说过,公主去世之前老老实实,如今去世这么久了,那也是一直对大明朝忠心耿耿,再挑不出甚么其它的毛病来,就连勾栏都没去过一次。

    事实上,王承恩在心底也是佩服巩永固,不想为难这么一个道德模范,所以直接给李若链吃了颗定心丸。

    李若链点点头,面上的急色有些缓和,这王承恩是信王府的老人了,根本不至于拿这个话来蒙骗自己,转念一想,若此事东厂配合,倒可能有所转机。

    “高文彩在登莱重建千户所的时候,招了不少本地的老人,据这些人所说,巡检这个位子可是日赚斗金的法宝,这姓阎的不过是个小小巡检,可他仅在胶州一带便有两座盐场,数百盐丁,各地城内都有巡检司的分衙,就连地方上的知州和守备都是与其交好,想必家财也是万贯了。”

    看来李若链还是做过功夫的,王承恩竟也没注意到这个巡检的小位子能冷不丁冒出这么大油水来,他不禁在想,若是这笔油水入了国库,改也是个不菲的进账。

    忽然想到什么,王承恩冷笑道:

    “看来这山东要普查的不光是存粮和农亩,这盐田、盐场的开销和进账也要查个清楚,这小小巡检油水再多,上头无人撑腰,定也是不敢这么去做。”

    闻言,李若链显得有些激动,起身恨声道:

    “督公此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我已经命人查过,从这姓张的巡检开始,下到盐科大使,上到登莱的监察御史,无论是不是盐道这条线上的,但凡是登莱两地的官员,基本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

    “要处理,就要将盐道这条线全部处理掉。李掌使,你想洗脱驸马的罪名,本督也想,可此时单靠一个巡检是根本不够的,你我需得揪出一条大鱼。”

    说着,王承恩微笑道:“这条大鱼最好还是盐道上的老泥鳅,这样一来,朝廷便能顺手收回盐道,国库多了项进账,一举多得。”

    “督公说的不错,可此人又该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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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东,登莱。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位于莱州城内的登莱巡抚衙门却是宾客如云,灯火通明。

    衙门正中的一屋子中,不断有仆人捧着好酒好菜进进出出,就算外头下着倾盆大雨,也是要半句怨言都没有的来来回回,谁叫自家老爷此时在宴客呢。

    说起来,这些仆人的的确确是不敢有什么怨言。

    现在这个年头,就连陕西、河南一带都是遍地流贼,自己这山东虽说黑了点,但能找到巡抚衙门里这个活计来做,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总归不至于饿死。

    甚至若是运气好碰见什么大人物,可能还会得到其他人可遇而不可求的好事。

    “张巡检,此事您尽可以放宽了心,前些时日胶州知州衙门那边儿也曾派人来找本抚台,这件事儿就算是传到上头去了,也定会被压的死死得,到不得东暖阁。”

    听陈锦的话,巡检张严喝了口闷酒,仍是恨恨说道:“你说说,那李若链是犯了什么毛病,怎么好端端的就打起咱们登莱的主意了?”

    “张巡检此话可得慎言。”陈锦呵呵一笑,直接将一名前来满酒的丫鬟抱在怀里,说道:

    “登莱再小,那也是两府之境,虽说繁华不比有运河过境的济南等府,但有一样活计,却是连济宁商行都眼馋不已。”

    听到这话,张严岂能不明白陈锦所说的就是自己经手的私盐活计,只是相视一笑,自也不会多说。

    看到陈锦当众将大手伸到那丫鬟衣裳之中作怪,张严心中也是痒痒的紧,起身拽下来一个,动作更是张扬。

    陈锦虽有些飘了,但毕竟还是读书人,大庭广众之下还有些放不开,可张严就不同了,这厮纯是地痞无赖出身,手下那批盐丁也尽是打起来不要命,玩起来没有度的主,直将屋内搅的乌烟瘴气,堂堂的大明登莱巡抚衙门,此时看起来却和勾栏之地相差不多。

    “嗯,陈抚台说的也对。”

    张严点点头,去年趁着驸马下山东之际将其硬拉下水,所为便是有朝一日朝廷查到此处。

    “哼哼,说句不痛快地,就算此事传到东厂头上,怕也不会查的仔细。要知道,驸马可就是皇家,他王承恩这辈子都是替皇家办事,若得罪了皇家,还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陈锦满脸冷笑,显然是吃定了巩永固,张严听到了也是哈哈大笑,说道:

    “正是,往大了说,别看老子胶州巡检司所辖范围小,可要想从山东六府之境找出几个没拿过孝敬的官员老爷,那可是难如上青天!”

    陈锦也是一乐,用手隔空点了点他,道:“你小子,难如上青天这话是和谁学的?”

    “呃,哈哈…”张严可能也知道自己一个粗人出了丑,不过他却是脸皮极厚,当下举起酒杯笑着道:

    “还不是抚台训导有方,多年以来跟着学着,也就会了!”

    屋内的陈锦、张严等人不会想到,正在他们谈天说地、有说有笑的时候,门外却也有两名眼中泛着凌厉目光的仆人紧紧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百户,陈锦怎么样,这条鱼可是在登莱最大的了。”

    闻言,那百户先是冷笑几声,说道:“你小子,怪不得如今还是个小旗,遇事能不能先动动脑子?”

    “陈锦在登莱是条大鱼,就连姓张的都要供着,可镇抚司那边说大的,他就算不上了,太小。”

    那小旗不敢顶撞,点头问道:“那百户大人,高千户那里我们怎么上报?”

    “就说还得再等等,我们这头盯紧陈锦,让胶州的兄弟看住了巡检司,应该就在这几日了。”

    几日之后,胶州巡检司。

    这天刚蒙蒙亮,便是有一群身穿蓝色衣袄,手持马刀且面色不善的盐丁从巡检司衙门里相继走出来,后头还用独轮车拉着不少货。

    这批盐丁为首那人披着简单的皮甲,手里的也是钢刀,该是地位不低之人。

    “都精神点,这批货巡检大人看的很重,要是送不到,你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明白吗?”

    “李哥你就放心吧,大家伙儿眼神都亮着哪,货在咱们巡检司手里,就是官府他也不敢管!”

    “哈哈哈。”

    盐丁头目李孟听到这话,也是哈哈一笑,不置可否,继而便是在诸多百姓的围观之下大摇大摆出城。

    “哟,这不是李大哥吗,又要运货?”城门把守的一个把总见到巡检司规模不小的队伍,心道也是招惹不起,赶紧迎上去笑着询问。

    “往日巡检司不是在这时候运货,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李孟今日似乎心情还不错,解释说道:“嗨,还不是咱们巡检大人交好的衙门太多,这是要运到巡抚衙门去的,兄弟也不想跑这趟,没办法啊。”

    说着,李孟还特意鬼兮兮的道:“这巡抚可不是咱们登莱的陈大人,那是山东的抚台王大人。”

    闻言,周围兵丁顿时满脸的吃惊之色,议论不止,只有一个兵丁脸色不对,异常沉稳。

    那把总听到这话后是暗自心惊,也道这巡检司的权势愈发大了,一边示意面的人开城,一边说道:

    “嚯,怪不得非要在今日运货了,王抚台的货那就是朝廷的货,可是耽搁不得。”

    “兄弟仗义,待回了胶州,请你吃酒!”李孟哈哈一笑,抱拳说道。

    “那兄弟可就等着你这顿酒了!”

    说话间,两人都没注意到城门处那个面色冷笑的兵丁。

    ……

    “山东巡抚王公壁,查查这个人,要给本督将他的祖宗十八代都查的一清二楚!”

    几日之后,刚刚得到消息的东厂迅速动作起来,王承恩下令之后,来自全国各地的消息和飞信迅速汇聚而来。

    当天晚上,掌刑千户李有德来到刑事科寻到王承恩,抱拳低声说道:

    “山东巡抚王公壁的卷宗,小的们已经归类好了,就连他祖宗十八代做什么、叫什么、什么时候死的,都是一清二楚。”

    “此人乃是东林一党,与齐党素有往来,百姓中口碑不佳,许多当地人都称其软弱无能。”

    “经查,此人从崇祯十四年任知府开始收受登莱等地巡检司巡检张严贿赂,至今巨额不下十万两,若向上探查,阁老——”

    听到这里,王承恩觉得已经够了,立即摆手示意他不必再继续说下去,沙哑的说道:

    “你做的不错,去通知李掌使,就说他要的这条大鱼已经查到了。”



    正在北镇抚司衙门处理公务的李若链听到这件事也很高兴,既然找到了人选,那接下来要做的就很简单了。

    按常理来说,这个时候就需要厂卫动手,将王公壁这个人的祖宗十八代都查清楚。

    不管他这一世是做了什么大善人,只要祖上有做过一丁点损人利己之事,厂卫便是能借着这个由头将其名声搞臭,继而再随便安个罪名将这条鱼捞上来处理掉。

    不要意外,得了权的厂卫就是这么厉害,要不说现如今在京畿一带已经成了闻厂卫之名而风声鹤唳的地步,在外地,厂卫番子甚至一向都是凶言赫赫的代名词。

    可现如今东厂那头传来消息,说王公壁这山东巡抚做的实在不怎么样,不用特意去搞,他的名声实际上已经是臭不可闻,那这样一来,就可以直接进行下一步了。

    王公壁是山东巡抚,毕竟是地方大员,而且在山东为官多年,早就有了自己的党羽和派系,想要直接拿人,没个特大的罪名安在头上,即便厂卫也不好说话。

    若直接屁话没有直接拿了王公壁,其党羽定不会善罢甘休,若一些气愤不过的御史和地方官吏将这件事呈到通政司,可就是大为不妙了。

    要知道,现如今的王承恩虽是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但司礼监的权势也不比往常,崇祯皇帝对欺下瞒上这种事最为痛恨,少量的折子王承恩还能悄声悄息的压下去。

    折子一旦多起来,有些就是王承恩都压阻不及,毕竟他压折子的动作不易过大,被皇帝发现之后,容易发生百口莫辩的情况。

    这件事闹大了更会引起崇祯皇帝的关注,一旦命人彻查,即便厂卫联手也是保不住巩永固,李若链和王承恩一合计,觉得这件事毕竟是没通过皇帝,不同以往,还要一步步的来。

    若是通过皇帝了,那事情就简单的很了,根本不用安什么罪名,也不需要搞臭对方的名声,直接拿人便是,反正皇帝也不在意这些名声问题。

    现如今难的恰恰就在这里,王承恩和李若链这次属于瞒着崇祯皇帝合力保住驸马巩永固,在事情发酵升级以前,就将罪名安在其他人身上定下来,并且为了后续查罪,还要做的滴水不漏才行。

    王公壁这个人污点太多了,其本人也没甚么掩藏这些污点的意思,王承恩和李若链联手,那就相当于东厂和锦衣卫联手,在暗地动手脚,打算将包括私盐和侵占军田等很多罪名安在王公壁身上。

    按王承恩和李若链的估计,这些罪名放在一个人的头上,足够这王公壁死一百次了。

    可后来一查,两人却是失笑,这王公壁还真是胆大包天,东厂和锦衣卫打算强加在他头上的罪名,几乎有大半他都是实打实干过的。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的很了,毕竟这王公壁是自作孽不可活。

    东厂和锦衣卫手中都有王公壁的罪证,并且因为厂卫的特殊性,他们不需要请示崇祯皇帝,就可以直接动手拿人。

    这天午时,一封急令从位于京师的北镇抚司总署发往山东锦衣卫千户所,信上只有一行血红血红的大字:

    “捉拿王公壁,即刻看押入京,不得有误。”

    ......

    山东巡抚衙门,两名衙役正在尽职尽责的看门,忽然间,其中一个人却是瞪大了眼睛,指着前面说道:

    “这些是什么人?”

    “不知道啊,你去看着,我去禀报抚台!”

    留在这里的衙役刚应完,看见来人的装束之后,立即便是心中叫苦不已。

    这批人马清一色踏着牛皮小靴,身上穿着红色袖服,头顶四方帽,为首百户更是身带飞鱼服,腰悬绣春刀,走起路来大摇大摆,似乎根本不将眼前这抚治放在眼里。

    直到这批人听到眼前,守门的衙役也没敢说出一个字,为首的那个锦衣卫百户转头看了看一侧“巡抚山东等处地方督理营田兼管河道提督军务衙门”的小字,点点头,上前抱拳笑着说道:

    “小哥,敢问这里可是山东巡抚衙门?”

    来人的气势和眼前这般谦恭有礼的态度形成了鲜明对比,衙役自然知道对方是凶名赫赫的锦衣卫,却也是不敢托大,当下只是赔笑点头。

    那百户回头看了一眼,又转头笑着说道:

    “如此甚好,我等自锦衣卫驻山东千户所而来,某唤做田光,不才是个区区百户,这是奉命来拿你们巡抚大人的,劳烦通报一声。”

    “!!!”

    衙役闻言是瞪大了眼睛,锦衣卫百户说这话的时候,就好像奉命拿的是个普通老百姓,不仅百户田光面色没有丝毫波动,就连后头那些锦衣卫都是镇静异常。

    衙役心知肚明,这不是自己能沾染的层面,当即二话没说便点头进去通报,不多时,这衙役又苦着脸跑出来,摊手说道:

    “我家大人正在见客,说今日不见你们了。”

    闻言,田光如沐春风的脸色一紧,变得面无表情,将手握在刀柄之上,又道:“这可不行,劳烦小哥再去通报一声,就说咱们是锦衣卫,要来拿人。”

    这话说的轻飘飘的,但听在衙役耳中,却是有恃无恐的代名词。

    这些锦衣校尉并不是人人都穿着飞鱼服,也不是人人都有资格佩绣春刀,能有此等殊荣的,即便是锦衣卫之中,那也是极稀少的存在。

    甚至有些人说,穿着飞鱼服、配着绣春刀的锦衣卫行走在外,无异于时刻带着天子赐发的尚方宝剑,地方小吏不从者斩之,根本无处说法。

    这种说法不无道理,也在侧面说明了如今锦衣卫的权势滔天,自然,锦衣卫能有这种权势都是在崇祯皇帝刻意纵容和培养之下才会发生的。

    其一是为了压制同样凶名赫赫的东厂,其二便是更好的监察天下。

    “这...我再回去问问吧。”那衙役自是不敢阻拦锦衣卫,只好回去再问。

    田光与身后一众锦衣卫左等右等也没见门内传来消息,并且听到丝丝堆砌杂物堵塞房门的声音,当下便心道不妙。

    趁着对方并未将房门堵塞完全,田光与周围一个校尉对视一眼,猛地抽出腰间绣春刀,登上几步将府门大脚踹开,掏出腰牌大声喊道:

    “吾乃锦衣卫,奉旨拿人,阻拦者皆并同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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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光开门见到的,是一群手持腰刀、面色凶狠的盐丁。

    锦衣卫过着刀头舔血的生活,这些盐丁也丝毫不弱,个个都是过命的活计,整日也是在刀口上讨生活,为首的李孟见到锦衣卫全都冲进来,止住有些畏惧的心思,大声吼道:

    “关门!不能叫他们一人飞了出去!”

    “孟哥,这可是锦衣卫,民不与官斗啊,这事儿和咱们没关系,他抓的又不是张巡检,我们还是走吧!”

    “是啊孟哥,得罪了锦衣卫,不值!”

    周围盐丁虽也是好勇斗狠的角色,但毕竟干的都是违法之事,锦衣卫的名头听得多了,可毕竟从未和锦衣卫交过手,就连差役和官兵碰见了对方都要装孙子,自己一个并无正名的盐丁,怎么和人家斗。

    其实李孟也纳闷,怎么这帮锦衣卫来的就这么巧?

    正自己交差的功夫来了,而且二话不说直接就要拿山东巡抚王公壁,难不成抓到了巡检司和巡抚衙门的事儿?

    想到这里,李孟心道那便更不能放这批锦衣卫回去了,这事儿既然被自己撞见,那就没有收手的可能,要么这批锦衣卫留在这儿,要么自己掉脑袋。

    锦衣卫无缘无故来巡抚衙门拿人,肯定是抓到了什么小脚,就算没有抓到,王公壁一旦被他们带回去,这文官出身的软骨头保不齐就会把巡检司供出来,那时候就全完了。

    “放屁!”李孟直接踹了说话那盐丁一脚,扯脖子喊道:“你们懂甚么,这事儿被咱们巡检司碰上,那便是逃不出去,唯有将这批锦衣卫全留在这儿,才有一线生机!”

    “好,兄弟们听孟哥的!”

    “反正这些锦衣卫人少,咱们人数是他们三倍,砍了丢山上去喂狗!”

    这些盐丁身上穿的多半都是衣袄,锦衣卫却个个都是皮甲缠身,手里的刀也比对方锋利得多,尤其是百户田光手中的绣春刀,更是这些盐丁几辈子没见过的宝物。

    田光粗粗看一眼,对方人数竟不下一百多人,此时这本是宽敞的巡抚衙门外院却也被挤的人满为患。

    这个时候,对方都是拿出纱布围上脸,只露出两只眼睛,看来是打算趟这趟浑水,田光见对方个个握刀的姿势都像练家子,心道这次不好过关,后退几步,暗自和身旁一个校尉说道:

    “哼,这些人护着王公壁,显然是跟这事儿有关。等会开打之后,你只管向后跑,趁乱冲出去和千户大人禀报,料这些乱贼也不敢公然袭击千户所!”

    “是!”

    一声大喊,周围百余名盐丁各自挥起手中腰刀,杀气腾腾而来,锦衣卫却也不是吃干饭的,二话没说,提起腰间钢刀喊着迎上去,两方人转瞬间便是厮杀在一起。

    锦衣卫虽早就不是军队,但去年崇祯皇帝严惩骆养性,提拔任用草根出身的李若链为掌印指挥使,这就已经让人看见皇帝的改变。

    继这之后,崇祯皇帝又力排众议将南北镇抚司调换,且陆续调整了锦衣卫的人员和薪俸,更足以显示对锦衣卫的倚重之情。

    这样一个圣明无比的皇帝,锦衣卫早就没有丝毫怨言,至如今更是万众一心,打算用命来护住大明王朝。

    从底子上来讲,锦衣卫各自也都是好勇斗狠的角色,虽然对方人数众多,可一想到自己是为皇帝办事,身担重责,就又是凭空激发出无数的气力和血性,愣与百余名盐丁杀的难解难分。

    田光提起十二分力气,一刀砍在李孟的刀上。

    只听“锵”的一声,李孟震惊的见到,自己手中那把锋利无比的钢刀居然如同纸片一般折断,而对方手中的绣春刀仍是泛着寒光,好似没有因此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这就是绣春刀的威力吗?”李孟自忖也是走南闯北,什么狠茬子都碰见过,但就是没遇到如此锋利的兵刃。

    见识到对方手中绣春刀的威力之后,李孟便不敢硬来,抽空从地上捡起一把死去锦衣卫的钢刀,转头迎了上去。

    只是这次李孟学尖了,不再明着和锦衣卫百户田光硬碰硬,开始东一下西一下的骚扰,时不时还要叫其余盐丁偷袭。

    盐丁这边并没有杀死对方首领就有战功的说法,所以这李孟自打探清楚田光底细之后,实际上就是在用一切可能的办法搞死田光,无论这方法是阴狠还是光明,他的目的只有一个。

    不过尽管如此,田光和李孟二人战在一起,实际上是半斤对八两的情况,田光一心一意想杀了这盐丁头子,李孟也要用尽全力才行。

    再加上身边喊杀声和兵器相交声交错袭来,更是使得李孟顾不上任何其它情况。

    校尉虽然没有混到可以穿着飞鱼服和佩戴绣春刀的地步,但身手也是敏捷,出刀的角度更是刁钻,连连砍翻了三五个凶狠的盐丁,身上沾满两方人的鲜血,在几个锦衣卫的护卫之下,翻出大门是夺路而逃。

    不多时,田光在盐丁数度围攻之下含恨而死,李孟呵呵冷笑一声,啐口痰在他的尸体上,说道:“锦衣卫又能怎么样,还不是死在大爷的手下。”

    这话刚说完,却是从门外跳进来五六个追逐校尉赶回来的盐丁,为首那个满脸的络腮胡须,喘气说道:

    “孟哥,跑了一个,怎么办?”

    “你说什么?跑了一个!?”李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忽然想起什么事,更是满脸的恨意。

    方才这锦衣卫百户一直十分主动,李孟还以为这货是想拉自己垫背,没成想居然是在用命吸引自己注意,当即朝地上尸体踹了一脚,不无敬佩的说道:

    “哼,这些锦衣卫真是条汉子,这带着绣春刀的官位不小,自己不走,居然是打着让其他人逃出去的主意,是我失算了。”

    “孟哥,弟兄们死伤过半,这是赔本的买卖,还走了一个,摆明了不该做啊!”那络腮大汉叫道,似乎是有些慌神。

    “是啊孟哥,锦衣卫走了一个,此刻失手,那些锦衣卫怎么绕得了我们?”有一个盐丁擦擦脸上血迹,有些担忧的说道。

    “不要怕!”李孟有些烦躁的摆摆手,看向一直毫无动静的屋内,说道:“这王公壁跟咱们巡检司和一根绳上的蚂蚱,锦衣卫这次拿他不住,这老不死的自是有脱罪的方法。”

    “至于咱们,这些锦衣卫也死伤的差不多了,权且先把尸体都埋了,来他一个死无对证。回胶州那可就到了咱们的地盘,在巡检司聚齐弟兄们,也不怕锦衣卫再来人找茬!”

    “好!听孟哥的!”



    盐丁这边因为对方跑了一个人而忧心忡忡,商量几句,觉得还是自家胶州地界待着更有安全感,将其余锦衣卫尸首草草掩埋以后,便是决定马不停蹄的赶回巡检司报信。

    平日里巡检司的人虽说在地方上蛮横一些,可见到官府和兵营的人往往还是要给些面子,毕竟他们不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官差,盐丁这个名头拿出去也不好看。

    这次他们还是头一次和锦衣卫这种层面接触,而谁能想到,头一次接触竟就和锦衣卫拼了个两败俱伤,锦衣卫只逃了一个,大队盐丁也是损失过半。

    实际上,这次送货本本是巡检张严为求自保特意多送一些,打算干最后一票,死活都要让王公壁手下,算是死马当活马医的做法。

    山东巡抚王公壁也是身居高位多年之人,虽说平日里和胶州巡检司关系匪浅,可如今这多事之秋自是不敢再大张旗鼓的收,正和李孟商量着让他走小路再送一趟,没成想天公作美,李孟正要出门却刚好撞见锦衣卫上门拿人。

    谁也没想到锦衣卫居然来的这么快,李孟砍杀一通,拍拍屁股走了,留下坐立不安的王公壁也不知如何是好。

    锦衣卫这边直接拿人,本来是需要皇帝批准的驾贴,可去年开始这个规矩就被当今的皇帝一纸诏令非常任性的给废了。

    如今的锦衣卫,外出拿人不仅不需要驾贴,而且只要掌握了证据,就连三大厂的番子都能抓。

    王公壁这个人不仅欺软怕硬,而且有些优柔寡断,正在琢磨这群锦衣卫敢直接来拿人,那定然是搜刮到了自己的罪证,至于罪证为何,他自己心中自然清楚。

    本来按着他的本意,私盐这东西虽说暴利,可却和自己的身家性命挂钩,去年崇祯皇帝在朝堂上杀人那个阵势,委实让王公壁小心脏噗通噗通跳个不停,正是打算最后干一票就此收手。

    除了忧心忡忡以外,王公壁还有些庆幸。

    若不是这些来拿自己进京下诏狱的锦衣卫碰见李孟率领的盐丁,自己此刻怕是已经在押送进京的途中了,又哪里会坐在书房中优哉游哉的品着上好的龙井。

    锦衣卫拿到了罪证,可王公壁却也不傻,他自有自己明哲保身的方法。

    官场如战场,形势往往都是瞬息万变,今日锦衣卫可以拿人,没准明日皇帝就亲自下旨免了自己的死罪,这些都说不好,全在一念之间,自忖官场沉浮多年的王公壁自忖深谙此道。

    王公壁手里捏着的王牌,实际上和巡检张严是一张,他们能活下去主要的法宝就是巩永固这个人。

    巩永固是前朝驸马,论辈分比张煌言都要高,而且永安公主早逝,崇祯皇帝在去年将驸马不得任失职的祖训废除以后,第一个掌握实权的驸马就是巩永固。

    现如今,巩永固手里甚至还握着京师外城的城防军部分兵权,可谓深得恩宠。

    王公壁性子软弱,第一个想法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如今锦衣卫都已经直接来拿人,显然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锦衣卫这是盯上自己了。

    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手里握着这么一个惊天大料不试一试,就算被下了诏狱问罪,王公壁也还是会不甘心。

    当天晚上,王公壁终于下定决心。

    趁着还是山东巡抚,事情还没有传开的时候,王公壁打算将多年以来的关系网全都用上,开始到处联络旧时好友和门生故吏。

    没几日功夫,他便能鼓动一帮文官联名弹劾驸马巩永固利用私权其它地方官员,胁迫自己等诸多人帮助其在私盐上牟取暴利,反正宗旨只有一个,罪名都往巩永固身上集中就对了。

    这个时候,硬拉巩永固下水,对王公壁等即将遭受牵连的一批官员来说,便是最好的自保手段。

    毕竟巩永固是前朝驸马,大明皇亲,就算皇帝要下手,只怕也是要顾忌许多,只有铤而走险,方有一线生机。

    以前也不是没有出现过这个先例,崇祯皇帝因人言可畏而听信群臣之言的事件常有,王公壁这次殊死一搏,算是押上了自己的全部身家。

    锦衣卫这边,存活的校尉心中仍是愤愤不平。

    上门拿人遭受抵抗的事情屡见不鲜,就算暴力拒捕也是常有,现在这年头,锦衣卫外地拿人有所伤亡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可像今日这样大张旗鼓和锦衣卫火拼的,却真真切切是头一遭。

    存活下来的校尉连夜奔出济南,料定山东府衙和济南府衙同气连枝,定在路边有所埋伏,就连千户所都没敢回,出城在农户家休息一日,脱下衣裳,留下几两碎银,只带着腰牌向北奔入京畿,打算当面到北镇抚司衙门去找李若链。

    这校尉奔袭途中满心都是怨恨,攥紧拳头的想,田百户和一干弟兄绝对不能白死,自己满身的伤痕也定要讨回来,听闻李掌使是个好指挥使,陛下也是圣明无比,此次进京定要替亡者将这口气讨要回来。

    ......

    崇祯十八年乙酉,十月底的某一日,崇祯皇帝刚刚从冬暖阁走出来,便是见到穿着后妃服饰的托娅走过来,边走嘴里还边嘟囔着什么。

    穿惯了那种英姿飒爽的草原服侍,再穿上这些看似雍容华贵,实则臃肿不堪的后妃服侍,让托娅连走动的兴趣都没了,这几日倒是消停的很。

    崇祯皇帝看着托娅脸上的委屈之色,当下也是忍着没说出什么来。

    内厂设立之后,虽然在外也有侦缉行动,但主要的还是留意在皇宫大内,所以崇祯皇帝自然知道前些时日托娅因礼数不敬而被皇后周氏责罚的事。

    大明的后宫,那就要有个样子,既然托娅已经是大明朝的皇妃,自然不能再想往日草原上那样无拘无束,关于这点,崇祯皇帝实际上是在保护她。

    后宫看似平静,然则也是暗流涌动,虽不如后世辫子戏那般夸张,可宫闱之前为争宠等事,妃嫔之间言语相激总是常有的事。

    托娅若不能迅速进入大明皇妃的角色状态,只怕今后会更加不利,毕竟自己不能时时刻刻盯着她。

    这个时候,是崇祯皇帝答应周皇后在御花园赏花的时间,崇祯皇帝看了看天色刚好,便是向一旁恭敬侍立的李春问道:

    “皇后到了御花园吗?”

    “回陛下,皇后早些时候便已经到了。”李春说道。

    崇祯皇帝点了点头,示意带路,开始慢悠悠的在石道之间穿梭。

    看着周围奇石罗布,佳木葱茏的场景,崇祯皇帝心下也有些感慨,自己穿越过来之后经过这里都是匆匆来去,有一次甚至是为了逃命,还真没仔细的观赏一下自己家的后花园。



    御花园北御景庭内,崇祯皇帝和周皇后站在一起,看着眼前这副人工制成的景色,也是津津有味。

    崇祯皇帝与周皇后眼前有一座假山,假山前立着一对石狮,石座上各有一石刻龙头,口喷水柱粗粗望去至少要有数丈高,景象十分壮观。

    据内宫一些资历老的太监所说,这假山是万历十一年发方才建成,自此之后,历朝的帝后都是经常登山观景,休生养息。

    虽是假山,可这山间却也有数跳小路,这些小路各自曲折盘旋,若按照不同的路去走,最终又都是通向山顶,这也让崇祯皇帝想起后世一句条条大路通罗马的常语。

    山间小路间时不时要经过几个御马监太监和拿着物件的丫鬟,可能由于去年的刺杀事件,方正化正带着一批名属内厂的太监看守在各条小路,以防不测。

    下人们从正中大门进出御花园,门上建有四角攒尖顶方亭一座,名御景亭,此时崇祯皇帝和周皇后便是登临御景庭观赏景色。

    按说,每年九月初九重阳节,历朝帝后都要到御景亭揽胜。

    御景亭高耸于御花园之北堆秀山上,是宫苑中眺望风景的绝佳之处,亭内天花藻井,并面南设宝座,亭外设石供桌,彷如人间仙境。

    “皇后觉得,朕的御花园景色如何?”

    “回陛下的话,妾看,这御花园中苍松翠柏,千姿百态,可平日里却唯独缺少了皇上,可谓是少了真龙那一点睛之笔。”周皇后看着崇祯皇帝说道。

    闻言,崇祯皇帝自然明白周皇后暗自责怪之意,也是心道罪过,赶紧说道:“皇后说的不错,自柔妃入宫以来,朕便疏忽了皇后,这几日朕决定常去坤宁宫,权当赔罪。”

    闻言,周皇后微微一笑,将脑袋靠在崇祯皇帝肩上,静静说道:“陛下何言赔罪?能陪妾观赏一日,妾已是求之不得,陛下乃是真龙天子,日理万机,妾又怎么能做那民妇束夫之事。”

    “皇后懂朕。”崇祯皇帝把手放在周皇后身后凸起捏了两把,笑着说道。

    正待这时,崇祯皇帝转头一看,见到方正化和急匆匆而来的李若链正在神色紧张的说什么,当下便皱眉问道:

    “那边怎么回事?派人去看看。”

    不多时,方正化带着李若链跑到御景庭外,李若链面色既惶恐又有些愤怒,抱拳跪在地上说道:

    “臣锦衣卫掌印指挥使李若链,见过皇帝陛下、皇后殿下。”

    “今日本是陛下与殿下登亭观景之日,臣冒失前来搅扰,实为死罪。”李若链先是不断磕头告罪,见面色有些不悦的崇祯皇帝挥手示意无碍,这才是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启奏陛下,就在前不久,臣在镇抚司见到了一名来自济南府锦衣卫千户所的校尉,名叫郑刚......”

    待李若链说完全部,御景庭内立即变得静悄悄的,周皇后脸上原本因为李若链打扰的不悦神色消失,正在忧心忡忡的看着崇祯皇帝。

    崇祯皇帝的一举一动牵动着在场所有人的心,尤其是李若链,毕竟他是代表受了委屈的锦衣卫来讨公道,回去以后如何面对属下希冀的眼神,则是他此刻担心的。

    一方面来说,自己是过于焦急,没有选对时间,过于莽撞,另一方面来说,其余锦衣卫并不会理解崇祯皇帝正在做什么,皇帝听到这件事之后是如何态度,则是其余锦衣卫关注的地方。

    崇祯皇帝眼神平静的望向远处风景,可紧紧捏住栏杆的双手却出卖了他此刻心中所想。

    崇祯皇帝一直没吱声,其余人也就只好静静候在旁侧,直至所有人刚刚放松下来的时候,崇祯皇帝才是头也不回的淡淡说道:

    “叫王承恩、巩永固滚来见朕。”

    “滚”这个字眼,还是崇祯皇帝第一次对下臣提及,这足以说明皇帝当下心情,所有人都是一副极度受惊的样子,纷纷惶恐万伏的跪倒在地,大气也不敢出。

    听方正化吩咐下去传话的御马监小太监可能是过于紧张,居然直接摔倒在小溪之中,紧接着他手足并用的爬起来,撒丫子朝远处狂奔。

    不多时,听到消息的王承恩和巩永固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御花园,双双伏跪在地,同声喊道:

    “臣等参见皇帝陛下、皇后殿下。”

    “你们二人,可知道朕这次叫你们来所为何事?”

    王承恩自是心里和明镜一般,本想着和李若链将这件事悄声处理掉,也好保住巩永固,可没成想那些巡检司的盐杆子目无王法到了这等地步,竟敢聚众与锦衣卫火拼,他们这样做,置当朝皇帝为何处?

    “回陛下,老奴知道。”王承恩和常人不同,越是到这种其他人紧张得要死的时候,他反倒是越是淡然,当下静静说道:

    “是老奴和李掌使擅自做主,瞒着陛下——”

    “瞒着朕!?”不待他把话说完,崇祯皇帝猛地爆发出来,蹭蹭下去几步,紧盯着他们怒声说道:“什么事要瞒着朕,是不想叫朕知道,还是信不过朕?”

    “陛下。”李若链性子依旧有些直,忍了半天,抬起头说道:“那都是臣的主意,是臣想护着巩驸马——”

    “放肆!”

    不待李若链说完,崇祯皇帝大喝一声,继而神色黯淡下去,说道:

    “你们如此做法,还是觉得朕不会替你们做主,不会彻查此事。说到底,还是觉得朕是那些东林党口中所说的昏聩之君吧!”

    听到这话,王承恩眼睛睁圆,头直磕得砰砰作响。

    “陛下,老奴不敢,老奴就是信不过自己,也万不会信不过陛下。陛下是仁圣之君,非昏聩之君,这些都是老奴肺腑之言。”

    李若链心中并无此等想法,也是跟着拧脖子喊道:

    “正是,陛下乃仁圣之君!”

    “你们几个的账,朕稍后再算。无论如何,锦衣卫乃朕之亲军,这帮人今日敢聚众和朕的亲军作对,明日就敢扯旗造反!”崇祯皇帝挨个将他们指着鼻子骂了一遍,回身断然说道:

    “传朕旨意,调山东副总兵邱磊率部回镇登莱,给朕把那个胶州巡检司剿得干干净净!着西厂、刑部、大理寺、内厂、锦衣卫联合彻查此事,有关人等,都要给朕查的一清二楚!”

    说完,崇祯皇帝身子一松,摆手道:

    “还有,李若链,荫那名百户一子为锦衣卫百户,并加指挥同知衔,其余所有战死的锦衣卫姓名籍贯也要统计出来,小旗、总旗及以上的荫一子承继,均入忠烈祠供奉。让内阁发文,吩咐地方官府按月给予钱粮,若有怠慢,一律革职问罪!”

    总算听到这话,李若链心道自己的选择没有错,眼中闪烁着激动的泪花,哭着上前几步,拜身喊道:

    “陛下圣明万岁万万岁,臣遵旨!!”



    “这件事究竟是如何起因,主谋从犯都是何人?”崇祯皇帝怒声问道。

    关外一波未平,官军和顺贼的战争仍在继续,山东内境却接连出了这些大事,可谓是一波又起,直让崇祯皇帝片刻未有懈怠。

    当朝驸马身陷私盐一案无法自拔,若所料不错,山东巡抚王公壁、登莱巡抚陈锦、登莱总兵陈洪范在内诸多山东的文官武将又有一大批深陷泥潭。

    除此之外,更是在济南府发生了胶州巡检司盐丁火拼锦衣卫之事,这些事在寻常时候,每一件都是震天动地的大事,可在如今这多事之秋,却是不约而同找上门来,更说明眼下时局依然唯艰的窘境。

    “现在还不知晓到底是何人,不过据东厂诸地支明察暗访,王公壁、陈锦、陈洪范,甚至是邱磊,极有可能牵连其中,陛下要早做准备。”

    说这话的王承恩不是不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他只是不想把实情瞒着崇祯皇帝。

    邱磊与那胶州巡检司互有往来已有时日,甚至曾有东厂地支飞信称,邱磊在崇祯十七年初给属下发下去的饷银,还有去年易换购买部分军械用的银两,实际上大部分都来自胶州巡检司。

    这些事儿也不置可否,朝廷毕竟多年没有饷银发下去,军将们统御部众毕竟不能只靠一张嘴皮子,有些实干想法的,就会自己想方设法的到处抠银子,用来充实军械、凝聚军心。

    其余大部分的咸鱼,大部分都会诸部将外围兵丁换城那些只用填饱肚皮且毫无战斗力的流民,集中全部的银两和资源建设家丁队伍。

    实际上,这些家丁战时虽然是主力,但逃跑时各自也都是把好手。

    其实王承恩还有个担忧没说,如果说就连屯驻在武定州的邱磊都要靠胶州巡检司的接济,那么其余军将呢?

    登莱两府权且不谈,其余四府之境又要有多少军将和文官受过那巡检司的孝敬,朝廷直接下旨将巡检司除掉,会不会牵动部分人的利益,造成他们合力违抗朝廷。

    先前王承恩就有这种担忧,所以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瞒着崇祯和李若链去干。

    这事没闹大还好,虽然有一大批贪官污吏会继续如鱼得水,但最起码巩永固的身家性命得以保全,朝廷在山东的形势不会一发不可收拾。

    现在的情形正是王承恩最不想见到的,一切的起因,实际上还是因为那个小小的胶州巡检司。

    这件事不仅闹大,如今更是闹到了皇帝的头上,天子降旨彻查,一句话之间,就连刑部、大理寺都已经被动的涉入其中。

    刑部和大理寺与此时几乎毫无瓜葛,再加上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乃是帝党,这一旦要是查起来,那肯定是要从头查到脚趾头,紧接着就会是整个山东军政的动荡。

    “邱磊?”

    听到这熟悉的名字,崇祯皇帝忽地一下子想起来,自己好像方才还说让这个邱磊率部回镇登莱,剿灭巡检司,没成想现在就查出来邱磊和这事儿有关。

    若邱部真的收过胶州巡检司救济,让他去剿,岂不是周瑜打黄盖,做戏给自己看?

    想到这里,崇祯皇帝顾不得追回圣旨可能造成的颜面问题,当机立断,说道:

    “李若链,你速速派人追回前往山东传旨的缇骑,此外,给朕撤了陈洪范的登莱总兵,另传一道旨意给三屯营总兵杨御藩,让他率部清剿胶州巡检司,暂驻登莱,待后旨意。”

    “遵旨,臣亲自去办!”崇祯第一件事便是为抚恤战死锦衣卫的家人,李若链感激之余也是心知肚明,这道圣旨下去以后,天下间的所有锦衣卫都将会感恩戴德,凝聚在一起,奋死为皇帝办事。

    李若链反应虽有些慢,但还不至于不清楚事态的严重,邱磊那边要是有什么意外,只怕更会雪上加霜,当即应了一声,起身跑下山去截人。

    “山东巡抚王公壁身为朝廷封疆大吏,多年来贪污甚重,竟甚勾结地方小吏暴力拒捕,其行可诛!”一码归一码,现在的崇祯皇帝是现代人思维,根本不会顾忌这些官员所谓的皇亲,一些关于当代官场的事情也没有那么透彻。

    按崇祯的想法,既然这山东这么乱,又是重地,何不借着这次机会给来一个大清盘?天下间不缺想当官的文人,一样不缺报国的志士。

    崇祯想起四个字,叫“破后而立”,正适合如今形势。

    眼下大明这个情形,那是烂在根子上了,去年和今年大半年的功夫自己才将京师和京畿一带整治的差不多,当然,这还只是明面上没有杂鱼敢出来蹦。

    本来按崇祯的想法是从山西先下手,可眼下山东出了这件事,自然要顺水推舟,先拿此地开刀。

    “司礼监拟旨,将山东巡抚王公壁革职问罪,就地斩首,环城枭首三日,九族一体斩绝。着锦衣卫、东厂联合抄家,一切贪污财产尽皆运抵京师充公。”

    说完,崇祯皇帝看向巩永固,冷冷道:

    “驸马,这个时候,该说说如何处置你了吧?”

    事到如今,巩永固自然明白是自己一时贪念犯了大错,按说他本人素来兢兢业业,这是其余臣工皆知的事实,此时却因贪污一件小事而即将被连坐惩处,该感到委屈才是。

    巩永固异常冷静,他并未因遭受山东私盐与截杀锦衣卫这些事的牵连而多费口舌,只是趴在地上说道:

    “臣自取了那些银两以来,已知犯下大罪,虽是分文未动,然数日间精力交瘁,无法入睡,亦自知曾有贪污之心。”

    “如今受贿之行铁证如山,臣只恨未能守住心中方寸之地,戴罪之身,只能来世再报效大明皇家圣恩了,不敢多做辩驳。”

    “陛下,驸马此次贪污银两只有几万两,甚至没有那王公壁家产的一小半,再者说来,驸马数年兢兢业业,堪为人臣楷模,还望陛下念其旧功,功过相抵,剥除正权,准予留府闲居。”

    王承恩说完,李若链、方正化等人均是不断的为巩永固求情。

    崇祯皇帝本来是怒不可遏,自己最恨的就是被欺瞒,最恨的就是那些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污吏,此刻看见王承恩如此激动,也是强自压下心神,看看远处风景深吸几口气。

    正是这几个呼吸的时间,崇祯猛地想起去年巩永固任劳任怨的忙前忙后,并且对自己的诏令都是从未有过任何怨言,当下又叹了口气。

    “念尔十七年护国之功,兹革除在城防军中的一切正职,此后不准再任实职,回府养老去吧。至于那些银两,留下三千两自用,其余上缴充公。”

    崇祯皇帝说完,摆摆手示意巩永固可以退下,转身不再去看。

    闻言,巩永固有些意外,还想说什么,其余人却是大喜事色,王承恩更是连忙在后面拉住他,争着喊皇帝仁德圣明云云。

    ......

    晚些时候,蓟州三屯营城。

    前不久官军出关与清剿顺贼,就连白广恩和高杰都被调动,仍留驻原地的便只有刚建成不久的蓟镇、三屯营的黄得功、杨御藩两部兵马。

    蓟镇乃京畿咽喉所在,不仅可以防备山海关和关外方向,更连喜峰口一带的城墙都是纳入防备范围,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动。

    这些道理杨御藩和黄得功都明白,所以任凭关内官军和流贼的战争正进行的如火如荼,他们二人也还是恪尽职守,稳稳立在蓟州沿线上。

    其实黄得功和杨御藩就主要防备方向曾谈过不止一次,黄得功的意见是“建虏乃窃占辽东之贼,四万万汉人生杀予夺之世仇,因而必先防之”。

    杨御藩则刚好与之相反,他认为建虏不过是皮癣顽疾,不足以致命,眼下蓟镇更应该防备的是驻守在山海关的平西伯吴三桂所部,一旦山海关陷落敌手,才是家国莫大之不幸。

    尽管两人在意见上有所分歧,但私下里却依旧是十分要好的朋友,互相尊重对方的意见,在大事上,作为副总兵的杨御藩向来也是尊奉黄得功之令行事。

    因此蓟镇直到现在,算得上是京畿与九边中最为安稳清平之地,已经有不少百姓开始归家安居。

    “蓟州镇城与我三屯营城互呈掎角之势,黄大帅协守喜风口、长城一带,我三屯营西通京师、保定,向北可达承德、赤峰,东南方向又是东江、天津水师所在,可谓重中之重。”

    “眼下宣大官军尽出剿匪,黄帅侧重备虏,因而汝等在山海关方向也应多布哨骑,本将今晨已修书至天津张游击与东江黄总兵处,以防吴三桂暴起。”杨御藩正说着,忽然听到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遂皱眉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