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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行录之风将起txt下载

    那天,溶洞中,幽蓝晶石点缀,隐隐可见事物。

    苏雪凝未料到萧风会突然发难,来不及反应,只能本能抵挡,却不想一股大力自箫上传来,直直让她砸在了岩壁上。

    她以为此劫难逃,因为刚才萧风的怒意很明显。

    只是,萧风却并未乘胜追击,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神色平静看着她,说,“这就是雪女给你的恩赐?”

    语气既无讥嘲也无蔑视,似乎如此本就是理所当然之事。

    苏雪凝眉头微皱,冷漠看萧风,面无表情。

    胳膊处剧痛告诉她,刚才的大意已让她再无优势,只是让她低头却绝无可能。

    萧风也不在意,随意找了个干净点地方坐下,继续说,“你可以认为我是神子,轻而易举打败你理所当然。但是,如果雪女在赐予我一切的同时也将碧寒赐予我就有些儿戏了,毕竟一个死的神子,或者一个不能去大雪山的神子,似乎起不到庇佑教众的作用。”

    “碧寒?”苏雪凝面色一沉。

    萧风丝毫不在乎点点头,“慕雪派有蛊师,你应该很清楚。”

    苏雪凝直直盯着萧风,似乎在判断萧风所言的真伪,半晌后,问,“那又如何?”

    “你什么时候去的雪谷?”萧风一点不恼,微笑了下,说。

    “问这作甚?”苏雪凝皱眉道。

    “雪谷十几年,可曾后悔过,害怕过,失望过?”萧风继续问。

    “你到底想说什么?”苏雪凝冷冷道。

    “我想说,如果你不是圣女,如今会如何?”萧风真诚看她,说。

    “不明所谓!”苏雪凝冷冷一哼,抬步欲走,只是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我无法回答。”

    萧风友好点点头,“那你为什么尊崇雪女呢?”

    苏雪凝漠然不语。

    “坐会儿吧。”萧风温和看她,“你说,雪女赐予了你一切,可如今我想问你,你还有什么?美貌,武艺,尊贵身份,然后呢?”

    苏雪凝神色一滞。

    “给予了一切,又收回了一切,崇拜什么?”萧风抬头看了看洞顶的蓝色晶石,眸子中映着星星点点,似乎浩瀚苍宇,“万劫不复时的救命稻草,可为什么会绝望?这样,一代又一代,好玩吗?”

    苏雪凝低敛下眼睑。

    她本以为她会生气的,她觉得她应该反驳的,可却不知道如何反驳,不知为何生气。

    她记得幼年时的懵懂,孤独,冰冷,她怨恨过,后悔过,绝望过,想过凭什么是她,凭什么她要一个人在这冷冰冰的地方,可最后毫无办法,只能说服自己,懵懵懂懂将他人强加的信仰成了自己活下去的动力,最终漠然,木然,最后理所当然。

    这些谁也不知道,可这些是所有圣子圣女都会经历的。

    “你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吗?”萧风收回视线,又问。

    苏雪凝默然不语。

    萧风似乎一点不在意,又问,“你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苏雪凝依旧一言不发。

    萧风微笑了下,“我最大的心愿其实是闲看日出日落,即使碌碌终生也无所谓。”

    苏雪凝抬头看了萧风一眼。

    萧风温和看她,“你不信?其实很多人都不信的,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

    “你记得你幼时最想干什么吗?”萧风又问。

    “我……忘了。”苏雪凝冷冷说。

    萧风眨眨眼,想了下,微笑说,“我记得我初见江湖时,碰上过一个樵夫,六十多岁了,远远听见他说,老天爷总是喜欢捉弄人,有些人走着走着就忘了自己为什么出发,于是最后还要回去找。我当时觉得很有道理,就顺口问他,找能找得到吗?他说,不一定能找到,可找不到就重新开始嘛,人生很长的。我说,那怎么重新开始呢?他说,多走走,多看看,这世间很美嘛,走着走着就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

    萧风拍拍身上的灰尘,站起身来,“人嘛,有情有义,有目标有想法才是人,又不是真是神仙,行尸走肉般活着,其实没什么意思,倒还不如不在这世上走这一遭儿。至于门派大计什么的……”

    他偏头看她,“你确定你们是因为你们口中的雪女殿下,而不是一己私欲。”

    苏雪凝微微错开视线,不知为何竟不敢与萧风对视。

    萧风轻笑了下,摇了摇头,“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不过外面风光秀丽,还是出去看看得好。”

    说着转回身来,抬步离去。

    苏雪凝盯了萧风背影几息,鬼使神差问,“那你幼时的心愿是什么?”

    萧风脚步一顿,“我?不记得了。”

    ……

    “何事?”与梨园里几个熟人打完招呼,萧风在苏雪凝对面木椅上坐下,随意问。

    苏雪凝收回思绪,将面上轻纱取下,微微勾起嘴角,“我还没想通,但觉得应该先走走。”

    “比以前人情味多了些。”萧风微笑眨眨眼,“所以?”

    “我想与你同路。”苏雪凝平淡说。

    “咳。”萧风呛了口气,“我没空。”

    苏雪凝眉头一皱。

    “不过,我可以找一个与你同路的。”萧风补充说。

    “医者不自医,果然如此。”苏雪凝冷笑了下,淡漠道。

    “随你怎么说,”萧风无所谓道,“如何选择是我的权利,我没有必要听你的。”

    “你……”苏雪凝重重一拍面前茶桌,霍得站起身来。

    萧风打了个哈欠,“好走,不送。”

    苏雪凝却没走,面色几度变化,又坐了下来,“何人?”

    萧风失望叹了口气,他其实并不想再与其他人有什么瓜葛,“余寺高人,不过要等两天,你若愿意,我便去同他们说。”

    “他们?”苏雪凝皱眉道。

    “是,一老一少,你可以再考虑考虑。”萧风点点头。

    “不必了,我同意。”苏雪凝与萧风对视,几息后微微一笑,说。

    “那我就安排你住下?”萧风提议说。

    “好!”苏雪凝点点头。

    “那我去安排,”萧风礼貌微笑说,说着起身离开了前堂。

    苏雪凝看着萧风离开,扯了扯嘴角,再次戴上面纱。

    有些情既然她承了,日后必然是要还的,即使他不想要也不行。

    (本章完)



    因为以前算计过萧风,再加上还欠了萧风一份人情,老和尚在萧风面前很好说话,虽然是要带个女子,却也没让萧风多浪费口舌便爽快答应了。

    几个年轻人在萧风与苏雪凝在前堂交谈时便凑在一起通了气,等萧风出来时便已知道的七七八八,与萧风聊了几句便又撺掇着扎堆打牌去了。

    看来真应了许天望的话,往赌鬼方向发展的趋势越来越明显了。

    当然也有浅尝辄止的,冷霜寒与施穷,一般都是有人缺席了顶一会儿,等人来了便出去自个儿找乐子。

    不过这些萧风都不在意,任由着他们胡闹。

    第三天悄然而逝。

    第四天清晨。

    吃早饭时,萧风让于逸给每个年轻人发了一百两银票,却要求只能花五十两,至于怎么花却分毫未提。

    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

    许天望与神偷老人了然互视一眼,笑得格外意味深长。

    吃过早饭,萧风回房间看书,许天望与神偷老人则各带了几个年轻人,兵分两路去了痴欲街。

    这次老和尚与小和尚倒没去,因为他们准备今日离开。

    施穷也没去。神偷老人说让施穷帮忙送送老友,尽他的一份心。施穷坳不过自家师父,便只能留下来陪萧风了。

    一伙儿人走没多久,老和尚三人趁着天凉便离开了梨园。

    除了留着梨园的四人出来送了送,走得也算悄无声息。

    之后,萧风同三人打了声招呼,也离开了梨园。

    这是第六天了,有些事要提上行程了。

    一伙儿年轻人进了赌坊便各自分散开来,各玩各的。

    牌九,双陆,单双,骰子,四门方宝,番摊,翻觔斗,六博,奕棋,投壶,马吊,打褐,大小猪窝,族鬼,胡画,数仓,赌快,藏弦,樗蒲……

    赌坊的花样可不是几个年轻人在梨园里简单拼凑能比的,简直晃花了眼,再加上各色人等喧哗吵嚷,不是一般的热闹。

    “梅花!”

    “双梅,承让承让!”

    “慢着,双地!还有没有?”

    “我去,哥啊,你赢了上午了。”

    “哪有,哪有,输了两局呢。”

    “我就赢了一局,不玩了,不玩了。”

    “别啊,萧老弟,你不想翻本啊?”

    “没银子了。”

    “来,哥借你,五十两够吗?”

    “算了,算了。”

    “再玩一把,就一把,哥玩了十七把,凑个吉利数,这次咱们押少点。”

    “就一把。”

    “那是。”

    ……

    “大,大,大!”

    “买定离手,押大押小喽!”

    “三二二,小!”

    “怎么又输了,老娘就不信邪了,这次押小!”

    ……

    “三,姑娘请。”

    “五,承让。”

    “姑娘好手气。”

    ……

    “和了!承让,承让。”

    “别跑了,赢了钱就想溜,哥几个可不答应。”

    “就是,就是,来,再来一局。”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

    “我看他们输的差不多了,要不撤吧。”乌烟瘴气的房间一角,许天望戳了下神偷老人,嘀咕道。

    “急啥,看他们输到啥程度。”神偷老人呵呵一笑,道。

    “输多了,小风拿我撒气,怎么办?”许天望白了老人一眼,说。

    “老头子顶着,怕啥?”神偷老人笑呵呵道,“看你这小伙子挺凶的,咋这么小气呢?”

    “说得就跟你不怕他似的。”许天望白了他一眼,他其实是想萧风说的那人应该快到了,所以有些慌。

    “怕他作甚?一个小娃娃。”神偷老人耸了耸肩,道。

    “你能,那出事都是你的。”许天望撇撇嘴说。

    “老头子的,怕啥。”神偷老人随意说,“老头子也去玩两把,你看着啊?”

    “喂,我也准备去啊。”许天望挑了下眉头,低声说。

    “那就别看了,出事记老头子头上。”神偷老人摆摆手,不在意说。

    萧风离开梨园后,去了趟马市挑了匹马,直接出了清溪城,往远处翠霞山方向去了。

    这几日,他在琢磨用神识画禁制图时顺便发现,只要他将神识尽可能放在神偷前辈给的那戒指里,对外界这些低等生灵的影响就能尽可能小,虽然不是没有影响,却勉强让它们不吓得一动不动。

    除此之外,他还觉得,神偷老人的锦袋说不定也能像这古怪戒指一样放置神识,只是神偷前辈不说,他也不好验证。

    靠近翠霞山,萧风翻身下马,让这匹战战兢兢的棕马在山脚等着,便与滚絮一同上了山。

    “唳!”

    刚走入翠霞山,自山顶一声唳鸣响起。

    叫声没有敌意,反而似乎有几分欣喜。

    萧风面上露出一抹浅笑。

    看来翎雕并没有因他的异常而不认他,这般他会省不少事。

    不急不躁继续登山,每走一刻钟萧风便会停下来休息一小会儿。

    这般行了一个半时辰,萧风再次休息时已到了半山腰。

    只是这次萧风却迟迟没再动身。

    又过一刻钟,萧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平静说,“跟了一路了,前辈出来吧。”

    “你果然发现我了。”几个呼吸后,从山林间一青衫书生钻了出来,微笑说。

    “前辈有事?”萧风站起身来,微微躬身一礼,笑问。

    “有事也无事。”青衫书生温和看萧风,“你很奇怪。”

    “所以?”萧风后退了一步,说。

    “随我走一趟,如何?”青衫书生温和说。

    “我说不呢?”萧风警惕道。

    “我对你很好奇,所以只好冒犯了。”青衫书生和气看萧风,说,“我允许你自己选。”

    “你果然在打我的主意,只是我不喜欢。”萧风淡漠看他,“翎雕!”

    “唳!”山林间一黑影突然冲天而起,向所在萧风方向而来。

    “你……原来如此。”青衫书生微微一怔,身形一闪向萧风抓去,“那就怪不得我不礼貌了。”

    然而,萧风身子微微晃了晃,等青衫书生一手抓来时,突兀淡去。

    “空间?!”青衫书生微微吃惊,猛地转头看向不远处少年,“我对你越来越感兴趣了,只是以你能调用的那点微薄真气,你能躲多久?”

    (本章完)



    “这就不劳您费心了。”萧风淡漠看着青衫书生,道。

    “敬酒不吃吃罚酒!”青衫书生冷笑了下,脚步挪移,再次向萧风抓去。

    萧风心知此时不会是书生一合之敌,也不与之硬拼,身影一闪再闪。

    书生几次抓空,不由神色微愠,身上衣衫无风而动,身影一闪而逝。

    这次,抓到的不是残影。

    青衫书生面色一喜,

    然而,下一刻,一只铁爪从天而降,直直抓向青衫书生后背。

    与此同时,萧风手中碧箫往书生胸口轻轻一撞,一股大力自箫身传来。

    “畜生!”青衫书生身子一震,眉头一皱,翻身一掌拍向袭来利爪,身形不稳倒退数步,与萧风拉开了距离。

    然后,他便见到一只通体赤黑的数丈巨鸟一掠而过。

    “重阳台翎雕,我知道你是谁了。”青衫书生面色微变,只是还未有所动作,翎雕再次折返回来,唳鸣一声,再次凶悍杀去。

    青衫书生冷哼一声,衣袖微微一抖,手中出现一柄水蓝色软剑,如灵蛇吐信,向翎雕袭去。

    萧风见势,早已远离了战团。

    一人一巨鸟两方纠缠。

    翎雕速度迅疾,利爪如钩,凶悍至极。

    青衫书生长剑如水,在空中划过一条条弧线,一次次与巨爪相接,如金铁相击。

    单论杀伤力,翎雕自然不是青衫书生能比的,可惜它体积太大,折返及四周树木是大阻碍。

    两方短时间内只可能僵持。

    山腰上枝叶纷飞,草石四起。

    翠霞山上,唳鸣声一声接了一声,暴虐至极。

    萧风微微皱起眉头,犹豫了下,在翎雕又一次无功而返时,身形微微一闪,雪剑如虹,一剑往书生背后斩去。

    书生脚尖微旋,长剑微转,正好抵住萧风的剑上,嘴角扯起一抹冷笑,“少年,剑不错,可惜力气太小。”

    “是吗?”萧风微微一笑,剑尖忽然亮起白芒。

    一缕白虹沿雪剑剑身横掠而出,锋锐逼人。

    青衫书生长剑亦亮起蓝芒,一剑斩来。

    正在这时,身后一股危机感突兀出现。

    下一刻,其身后一只白色雪雕急掠而来,一爪抓去。

    青衫书生一直注意翎雕的动静,哪里料到还有一只能变大变小的雪雕,一时分心,身形不稳,不由踉跄后退了一步,如此一来又来不及闪避,被雪雕一爪抓在肩头,拖出了三四米。

    还没反应过来,一双巨爪再次从天而降,一把抓住青衫书生后背,直直将之带离了地面,腾空而起,又滑翔下来,砰一声将青衫书生压在了地上。

    雪雕也一声唳鸣,最后停在了萧风身边。

    萧风轻轻咳嗽几声,吐出口污血,他只动两根针,局限还是太小。

    不过,他并未先理会书生,而是转头看向身后,“施穷,出来!”

    “小师叔,小穷没要打您的主意。”施穷哭丧着脸从密林里走出来,“师父说,有人想打您主意,让我护着点您,我才跟来的。”

    萧风看了施穷一小会儿,微笑了下,“我信你。”

    “呵呵,还是小师叔好。”施穷放下心来,往萧风那里走了两步又停下,怯生生看滚絮,“那个……”

    萧风转头看了眼滚絮,揉了揉它的大肚腩,“变小!”

    “咕!咕咕咕咕!”滚絮轻叫了声,转眼间又变成了麻雀大小,往萧风肩头一站,挺欢愉冲翎雕叫了两声。

    “咿!”翎雕也叫了声,不过是冲施穷,叫声很不友好。

    施穷打了个哆嗦,“小师叔,它不会咬我吧?”

    “放心,它不会伤你。”萧风淡淡道,不理会他们,上前几步,冷然看着狼狈不已的书生,“说吧,你想干什么?”

    这书生突然与萧风说话之前,萧风并未料到梨园主人会是个老前辈,后来知道了,他也只是想井水不犯河水。

    可那天神偷老人出现,他便主动离开,这几天又一直暗中盯一伙儿人,萧风实在没办法当他不存在。

    只是,梨园里有一伙儿年轻人,再加上他被施了针,那些特殊能力他又不想让他人知晓,所以一直任由着他看,以防打草惊蛇。

    今日,他也只想试试这前辈态度,却不想是打他主意的,那便也别怪他不尊重前辈了。

    “你倒是聪明,筹谋了几天了吧。”青衫书生冷笑了下,吐出来污血,淡淡说。

    “没有,你只是凑巧而已。”萧风平静说。

    “是嘛,可一点不值。”书生讥讽道。

    “我觉得值就可以。”萧风清咳着蹲下身子,直视书生平静说,“你是第一个敢明目张胆打我主意的人,我很好奇你想干什么?我觉得你可以说说的。”

    书生漠然看萧风,默然不语。

    萧风与他僵持了几个呼吸,微微勾起嘴角,“按理来说,你打了我的主意,还害我这几天修养成了白白浪费时间,我应该杀了你的,不过,你既然是前辈,我一个后辈终究是有些不妥的,不如……我让你与神偷前辈叙叙旧,如何?”

    这是往好听了说。

    言下的意思是萧风怕书生有什么稀奇古怪法子逃了,所以换个了解书生的处理他,这样萧风放心些。

    当然,如此这般,萧风也有另一番考量,这些古怪家伙能在这儿安然无事呆着,说不得是有些规矩的,他既然不愿掺和,这些事自然交给同一类人处置。

    至于,最后结果如何,他不在意,只是若日后这书生还招惹他,他就真不留情了。

    他给人机会一般只给一次。

    “你……”书生眉头微皱。

    萧风微笑看他,“说不说?”

    “说,说说,快说!”施穷已小心翼翼到了翎雕面前,大着胆子戳了下书生,色厉内荏道。

    “咿!”翎雕又低低叫了声。

    施穷吓得一个哆嗦,慌不迭连滚带爬倒退了好几步。

    书生面色变得阴沉,却一言不发。

    又等了会儿,萧风再问,“你真不说?”

    书生冷笑了下。

    萧风遗憾叹了口气,“施穷,交给你了。”

    “啊?”施穷怪叫了声。

    萧风微笑看施穷,“我说错了,是给你师父的。”

    “哦,没问题啊。”施穷送了口气,又眉飞色舞。他修为连先天都没到,如果真让他看着这前辈,能把他吓死,不过在前辈面前耍耍威风什么的还是挺好的。

    只是才上前了几步,他又倒了回来,“那个,小师叔,这个大家伙……”

    萧风看了眼巨鸟,“翎雕。”

    翎雕将摁书生的爪子抬起来,然而书生还没起来又啪嗒一声摁了下去。

    书生被摁了个狗吃屎,微微皱起眉头。

    翎雕又抬起爪子。

    书生才起身一半,翎雕又将他摁了回去。

    然后,它又抬起爪子。

    然而,书生刚站起来,又一爪子将他摁了下去。

    然后,它又抬起爪子。

    书生额头上青筋暴起,一动不动。

    施穷抽了下嘴角,往萧风身后一藏,“小师叔,我不去了。”

    萧风哭笑不得看翎雕。

    翎雕冲萧风‘咿’了声。

    萧风无奈笑笑,这巨鸟是在给他报仇呢,上前将书生的软剑踢去一边,伸手去拉书生。

    然而,书生嘴角微勾,手腕一转,直接抓向萧风手腕,顺势扣向萧风肩头。

    竟然还没打消抓萧风的主意。

    萧风眉头一皱,右手手中突兀一柄匕首出现,手臂一折,往书生手掌划去。

    书生手上亮起蓝芒。

    萧风手中匕首亮起白芒。

    书生见势不妙,转身就逃。

    只是,萧风反应更快,左手雪剑一抖,直接缠着了书生腰间。

    只要书生逃,立即是腰斩的下场。

    书生身子一下子僵住。

    萧风微笑看书生,“腰斩,你应该活不下来吧?”

    一切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施穷看得目瞪口呆,心里拔凉拔凉的。

    难怪师父会怕小师叔,太吓人了。

    书生冷冷一笑,“悉听尊便。”

    “嗯。”萧风随意笑了下,上前在书生身上点了七八十下,还探了探书生脉搏,点点头,“施穷,先送他回家。”

    施穷有点头皮发麻,说,“小师叔不回去吗?”

    “我还有点事,就麻烦你了。”萧风微笑了下,微微借力跳到了翎雕背上,“走!”

    翎雕一声长啸,冲天而起。

    (本章完)



    呆呆看翎雕没了影子,施穷收回视线。

    然后他从怀里一掏,手里便多了一捆细绳,转头冲一动不动的书生咧嘴一笑,“牛筋绳,一点不怕磨手的。”

    显然,早已做好了拿人的准备。

    书生眼睛眨了眨。

    施穷笑嘻嘻摇摇头,“别找我求情啊,师父他老人家警告过您,是您自个儿鬼迷了心窍不听,那我可不敢放您。”

    他上前将绳子套在书生脖子上,又在书生两个手臂上缠了几圈,“您说,您咋这么倔呢,老实点多好。连我师父都怕小师叔呢,你倒好,打他主意呢,不要命了,难道是昨天晚上梦游没醒?”

    说到这儿,他松开绳子,抬手摸了摸书生脑袋,“挺清醒的啊。”

    他又继续给书生捆绳子,摇头叹息,“您以为就您眼好使,觉得我小师叔奇怪啊?前辈们都不眼瞎。可为啥一个个都跟我小师叔井水不犯河水的?就小师叔那性子,谁能找到空子啊,整天绷着一根弦,也不累。最重要的啊,还是都不敢。”

    他使劲给绳子打上结,露出一脸人畜无害微笑,“又不是外面能翻江倒海的能人了,当然要夹着尾巴做人。当然了,这些我都没见过,都是听师父他老人家说的,毕竟没出去过,眼界小,不过师父还说啊,您估计是进来这儿最笨的一个了……没有之一。”

    他将书生往肩上一扛,颠了颠,“实话实说,您是不是从那个犄角旮旯里偷偷溜进来的啊?按理来说,能来隐居的都是绝顶的高人,应该没您这么笨的吧?”

    书生面无表情,只是斜着眼直瞪施穷。

    “哦,”施穷忽然恍然大悟,“我忘了,您现在说不了话了,要不我给您解开?同意您就眨眨眼,不同意就听我说。”

    书生眨眨眼。

    施穷嘻嘻一笑,将书生一把丢到地上。

    一声闷响。

    “抱歉,抱歉,手滑了。”施穷咧嘴笑笑,蹲下身子在书生脑后哑门穴上点了点。

    没反应?!

    书生冷冷瞪他。

    施穷轻咦了声,又伸手点了两下。

    还是没反应。

    施穷挠挠头,又恍然大悟,“哦,对了,对了,师父说,小师叔的点穴手法很奇怪,所以……”他拍拍书生肩膀,“真是抱歉了,我没法子。”

    说着,将他扛在肩头,一颠一颠往山下去了,远远还能听到施穷苦口婆心的劝告。

    “其实啊,小师叔脾气很好的,你下一次见他,道个歉,认个错,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记得态度好一点啊。”

    “以后,招惹人看着点,长点脑子,好好做人。”

    ……

    翎雕背上,萧风平息好体内翻腾的真气,再睁开眼,面前已是完全不同的场景。

    身边是淡淡雾气萦绕,下面是一片片密林村落,密密麻麻,好像蚂蚁。

    早已不知行了多少路程。

    天气并不算好,没有太阳,萧风也判断不出什么时辰了。

    深吸口气,萧风站起身来,眼前难免一阵发黑。

    这是他擅自动用真气的后遗症,在所难免。

    “咕!”突然的疾风骤起,滚絮一时不察被风吹了回去。

    闭眼片刻,感觉眼前晕眩感稍缓,萧风松了口气,四下看了看。

    附近鲜少河流,看来已经出了清溪境内。

    “快到了。”萧风心中暗暗想。

    身后,滚絮恰好追赶上来,在疾风呼啸间奋力扇翅,倔强而滑稽好笑。

    萧风微笑了下,撩了撩翎雕的长羽,蜷曲起身子,熟练躲了进去。

    一览众山小萧风经历过数次,不过他却从来不向往神仙人物般踏鹤凌风的潇洒,因为那般很冷。

    恰恰相反,他会毫无形象地往翎雕的长羽里一钻,不到目的地决不出来。虽然翎雕的触感不怎么好,不过能挡一挡四下寒气,而且翎雕身上更暖和些,可以免于他受寒毒发。

    滚絮刚好飞上了翎雕背上,有翎雕的大脑袋跟羽翼挡风,风势小了不少。

    滚絮‘咕’一声钻进了萧风袖子,死活不出来了。

    萧风也不在意,看着不时甩在身后的薄云怔怔出神。

    又行了不知多长时间,前方可以隐隐看到太阳轮廓。

    萧风站起身来。

    不远处,可凭目力看到一座高山,绿树成林。

    他轻轻说,“下去。”

    翎雕缓缓下降,速度渐缓,最后在那座高山山顶停驻。

    萧风跳下翎雕。

    翎雕咿了声,低下脑袋在萧风面前。

    萧风熟练抬手摸了摸。

    这是一人一翎雕经常的互动。

    然后,翎雕忽然一嘴叼走了滚絮。

    萧风呼吸一滞,连忙喊,“不许伤它。”

    翎雕身子一僵,‘咿’一声将滚絮甩去了老远,然后脑袋贴地,匍匐下身子,冲萧风低低呜了声。

    不是认错,是臣服。

    这点差别,萧风清楚得很。

    萧风皱了下眉头,不明白翎雕现在是何意。

    第一次去重阳台时,翎雕对他也是臣服,莫名其妙的。

    这次也是臣服,可好像不太一样,具体怎么个不一样法,他又说不出来,只是觉得不对劲。

    不过,他也没心情多想这些,又摸了摸翎雕脑袋示意它等着,一个人往山下去了。

    没多久,滚絮从山林里绕出来,往萧风肩上一站,委委屈屈缩成一团,一动不动了。

    萧风既觉得好笑又无奈。

    行至半山腰。

    一棵榉树下等了二人。

    一青衫青年与一浑身上下裹在黑袍里的中年人。

    见萧风来,青年人没好气说,“一个时辰,可把你等到了。”

    萧风无奈摊摊手,“路上遇到了个找麻烦的,跟你一样的衣服,真糟心。”

    “呦,我的错喽。”青年人玩笑道。

    “觉悟很好。”萧风欣然说,示意了下一旁黑衣中年人,“怎么样了?”

    “你自己看。”青年人神色严肃下来。

    “萧少!”中年人冲萧风抱拳一礼,声音略有些沙哑,手上皮肤裂痕纵横,黑斑点点。

    “声带恢复得不错。”萧风微笑了下,“伸手!”

    中年人挽起袖子,露出手腕处的皮肤,同样黑斑密布。

    萧风仔细看了两眼,伸手探了下脉,“至少性命无忧了。”

    “可他这样……”青年眉头微皱。

    “你可后悔?”萧风转头问中年人。

    “不悔。”中年人肃然道。

    “那就跟我走吧,你当年救的人想见你。”萧风看了眼青年,又转头看向中年人,温和说。

    中年人身子微微一震,沉默了几息,“多谢萧少!”

    “无妨!”萧风随意摆摆手,又看向青年,“我会让欧阳老神医帮忙看看的,你不必担心。”

    “那若治好了,日后你需同我说,他是我的病人。”青年人点点头。

    “知道你江小白是青木神医的传人,医术天下第二。”萧风微笑说。

    “是第一。”青年强调,见萧风似笑非笑看过来,又心虚下来,“哦,第二。”

    (本章完)



    神偷老人与许天望领一伙儿年轻人回梨园时,已近三更。

    萧风正在前堂悠闲翻书,于逸站在萧风身旁,欧阳子冷着脸坐着,目光凶恶,如果欧阳子对面没人坐着,这场景像极了兴师问罪。

    可惜欧阳子对面坐了个僵直着身子的青衫书生,他旁边坐了被欧阳子瞪得发毛的施穷。

    几个年轻人咽了口唾沫,面面相觑。

    “咋回事,都不睡觉呢?”神偷老人笑呵呵问。

    “等您。”萧风微笑了下。

    老人扫了眼施穷,又扫了眼青衫书生,恍然大悟,“有人没长眼啊,那老头子就斗胆管了。”

    说着,上前拎起书生后领,三步并两步出了前堂,“敢欺负我们家小风,太可恶了。”

    萧风偏头看了眼施穷。

    “我去帮忙。”施穷立即会意,站起身来,快步走了。

    “你让我连头带须儿都带回来,我可做到了。”许天望随意往座位上一坐,说。

    “嗯。”萧风点了下头,抬头看向几个年轻人,“梓裳呢?”

    “她跟方孤岚先回房了,说很累。”安穆琳眨眨眼,说。

    “那你们剩下多少?”萧风温和看他们。

    “五十两。”几个年轻人异口同声说。

    “百两。”冷霜寒淡淡道。

    “赚了百两。”林浩然得意洋洋说,“公子,我告诉您啊,我一开始就一连赢了四局,大杀四方。”

    “我一开始赢了六局呢,”萧天月拔高声音道,又一下子蔫下来,“最后就一直输。”

    “我也是,不过好在没输太多。”风晴眨眨眼,说。

    “公子啊,我跟您说,我今天认了个大哥,赌术那叫一个厉害,一天就输了两局,我都快给他跪了。”萧天清笑得一颤一颤的。

    “跟我的那个赌友才有意思,一边玩一边聊,说话那叫一个风趣。”

    “我那一桌的一直不让我走,我赢了说要让我输回去,我输了又催我收本,一玩就停不下来啊。”

    “就是,一套一套的。”

    ……

    “咳咳,我记得有个人欠了我二百八十六两,有个人欠了我一百两,有个人欠了我二两,还有好像几个人是输了又赢回来的。”许天望清咳了声,随口插了句。

    前堂中一下子安静下来。

    “这样啊。”萧风一直静静听着,这时轻笑了下,“我乏了,出去了一天,你们去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

    “公子……”云飞扬喊了声。

    “没事,”萧风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你们去睡吧,天望,你找的人我请来了,去看看?”

    “这么快。”许天望撇撇嘴,随意说,“那走吧。”

    “公子。”冷霜寒又喊了声。

    “真没事,不生你们的气。”萧风回身冲几人笑了下,“明天还要带你们出去,早点休息。”

    “是。”冷霜寒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点点头。

    出了前堂,萧风与许天望直接往梨园深处走。

    “他们今晚估计会失眠。”许天望随意说。

    “应该会。”萧风漫不经心回答。

    “那……你失望了吧?”许天望偏头,似笑非笑看他。

    “没有。”萧风摇摇头。

    “真的?”

    “嗯,他们什么心性我早就清楚,这般只是让他们心里有数而已。”

    “那你真有心了。”许天望悻悻然道。

    “他们该长大了。”萧风微笑了下。

    许天望皱了下眉头,心里有些别扭,嘀咕道:“真搞不懂你心里都在想什么?”

    “好事,”萧风随意说,“好了,我要去霜寒那里一趟,就送到这儿,剩下的路于叔会带你去。”

    “切,小气的你。”许天望撇撇嘴,转头看向于逸,“于叔,往哪儿走,你直接说,不劳烦了。”

    萧风不在意笑笑,转身离去。

    ……

    神偷老人房间里,老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萧风点的七八十个穴位都解了,不由一脸无语。

    “多谢道友。”青衫书生活动了下手脚,冲老人做了个揖。

    “呦,还是道家一脉,听说你们因循天性、顺势而为,没想到是这样顺势啊。”老人眉头一挑,笑呵呵道。

    “道友说笑了。”青衫书生低敛下眼睑,谦逊道。

    “老头子可没说笑,”老人摆摆手,“你们道家一脉最近才兴起,有些东西知道的少,顾忌就少,自然是比较肆无忌惮的,只是如此,底蕴也少,可别好不容易被承认了,过两天自己作没了,那时候徒有大道千万,却没人继承,李聃那老小子岂不气死?”

    “你……”青衫书生眉头一皱,“道友何意?”

    “何意?”老人呵呵一笑,“其他几家就没你们这点屁事,为什么?那线生机牵扯的可不止你们,有些事过了界,群起而攻之,可就别怪老头子没提醒了。”

    青衫书生面色几度变化,最后微微一笑,“多谢前辈提醒,晚辈谨记。”

    “不算太笨。”老人呵呵一笑。

    “那晚辈告退。”青衫书生躬身一礼,转身离去

    “哎,回来,回来,谁让你走了。”神偷老人却招招手,又将他叫了回来。

    “前辈还有事?”青衫书生眉头再次皱起。

    “那是。”神偷老人理所当然笑笑,“你以为老头子叫你来就是为了说几句话?老头子闲的。”

    “那前辈为何?”书生谦逊道。

    “你看看,刚说你聪明就又犯蠢,你说,你为啥来这儿的?”神偷老人点了点书生,问。

    “那少年?”书生试探性道。

    “对啊,他让老头子处置你,老头子能说两句就放你走?自然是要好好处置处置的。”神偷老人点点头,“来,来,你犯了错,你说,该怎么处置你呢?”

    书生一阵愕然。难道不该是提醒一下,自己就能走了吗?

    神偷老人想了想,“有了,送去皇都吧,省得你日后不老实,再者,正好承一份情。”

    书生面色一变,往房外跑去。

    然而,才走了几步,他身子忽然一下子僵住。

    “跑啥跑,难道不知道老头子虽然最快的是手,可腿也不慢啊?”神偷老人从容收回手指,不满嘀咕了声,“说到哪儿了?哦,送去皇都,溪风不行,萧家那小伙子不老实,以后估计能惹大祸……夜家那小子……心思太重,跟你们串通一气,以后更麻烦。”

    他忽然一拍脑门,惊喜道,“去岳家吧,岳家那小子老实,最主要旁边还有个挺聪明的小家伙看着,挺明事理的,你说是不是啊?”

    他一脸欣喜看书生。

    书生面庞僵硬,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也不反对,那就这么决定了,”神偷老人满意点点头,拍拍书生肩膀,“你就委屈站会儿,过了明天老头子亲自送你,啊。”

    (本章完)



    三十年前,他第一次见到那个女子,一身青衣,不算惊艳的面容,却带有不属于尘世的纯净清澈。

    她微微一笑,他觉得这世间再没有比这更美的风景了。

    那日后,他成了她的影子,他也甘愿做她的影子。

    三年后,她生了孩子,龙王与她的孩子,一个很机灵活泼的男孩,有一双与她很像的眸子。

    他不知多少次看到她慈爱温柔的目光,仿佛那个小生命就是她的全部。

    于是他在心里暗暗发誓,无论日后发生何事,以后那个孩子也是他的主子。

    转眼五年,众人一时不察被他人钻了空子,那个孩子成了他人手中的人质,她失魂落魄,仅仅三日,瘦了好多好多。

    那日,她突然让他现身,对他说,以后,我若不在,帮我好好照顾他,好吗?

    她泪流满面,她说,邑哥哥想放弃他,可他是我们的孩子啊,他怎么能放弃?我知道我这般做邑哥哥会恨他,可我只想让他活着,不管怎么样,只要让他活着就好。

    那日,她说得语无伦次,他甚至不知道她说的什么,只能使劲点头。

    后来,那个孩子回来了。

    可,那日,她走了,再没回来。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无权过问。

    他只是个影子,不见天日,永远存活在黑暗里的影子。

    只是,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被调回了龙王身边,像其他那些影子般。

    可他再不是那个无情无心的影子。

    他看着那个孩子每日面对龙王的打骂,他人讥讽的目光,甚至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再不是龙王的珍宝,而似乎只是个多余。

    他心疼,难过,那是那女子视若生命的人啊,可却无能为力。

    他只是个影子,只能在暗处,见不得光的。

    后来,他无意听到黑龙的谈话,才知道,那个女子为了救她的孩子,掉下了山崖,尸骨无存。

    原来如此!

    难怪如此!

    龙王恨那个孩子,恨他害死了那个女子。

    可……一切若不是他们的大意,怎会如此?

    他不忿,他觉得不公,他想让那个孩子知道一切。

    于是,他谋划了一局。

    那天,他支走了龙王身边的所有人。

    他是影子,无条件执行龙王的命令,不需要理由,没有人怀疑。

    那天,他让那少年听到了事实。

    即使,代价是他代替那孩子进入蛇窟。

    十七年蛇虫噬咬,茹毛饮血。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只是每当意识迷离时,他会想到那张干净的脸,那双温柔的眸子,那些恳求的话语。

    是啊,他还要帮她照顾好那个孩子,他怎么能死?

    他把自己当蛇,当虫。

    弱肉强食,他放弃了所有为人的尊严,只是为了那一点点信念。

    一次次生与死间的徘徊,一切似乎永无休止。

    直到蛇窟又一次打开。

    熟悉而陌生的阳光,清新干燥的空气,一切那般不真实。

    他是活着出蛇窟的第一个人,也是唯一一个人。

    那天,阳光出奇的灿烂,耀得他睁不开眼,浑身上下被阳光一照,火辣辣得疼。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看不到是谁救他出来的,只是觉得有一只很冷,比蛇窟中的蛇还冷的手摸了摸他额头,手腕,眼皮,四肢,听到一个很稚嫩温和的声音问他,可还有感觉?

    他想回答,可说不出话来,想动,四肢被阳光一晒却使不上任何力气。

    他茫然而无助。

    直到听那声音问了数遍后不再问他,最后平静说,于叔,送他去房间。

    他似乎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意识一下子迷离,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再次醒来,入眼是完全陌生的地方,简陋的客房,淡淡的麝香,还有个低头施针的少年。

    很干净,很美好。

    只是他在意的是,那双手。

    那般温度,他很熟悉,可只身闯入蛇窟的那人是这少年,他却难以置信。

    后来,他看到他身上皮肤伤痕纵横,那少年说,你在蛇窟里呆的时间太久,阳光会让你的皮肤爆裂,不过你想见也无妨。

    他看到他手臂上黑斑密布,那少年说,你现在模样很凄惨,你若想照镜子有些心理准备。

    他浑身开始溃烂,那少年说,你中了蛇毒,我想送你去个地方解毒,不过,你若不愿,我不勉强。

    那少年说,黑龙窟你还想去看看吗?我将它闹了个底朝天,当然,不是因为你。

    那少年说,那个人活得很好,已成了黑龙窟的新主人,不过,现在你不能见他。

    那少年说,老龙王死了,五个黑龙成了我的阶下囚,不久后应该也会是死人,原因我不想解释,你可以误会。

    ……

    再后来,那少年带他去了一片山谷,绿植苍翠,很宁静安和,山谷里住了个一直被少年叫小白的青年。

    之后,他在山谷里住下了。

    少年与青年经常斗嘴。因为那青年总说他医术天下第一,因为他师父是神医,少年便一直反驳说他顶多算天下第二,因为他认识天下第一。

    最后,两人打赌,若青年能治好他,少年便承认他是天下第一。

    那少年在谷里停留了三日便离开了。

    记忆中便只有那个叫小白的青年一天天给他煎药,诊脉,日复一日。

    青年似乎一点不在意药钱,也似乎一点不在意他的身份,他为何会这般狼狈,因为他从不问。

    青年脾气很怪,很多时候他宁愿自言自语,也不愿同他闲聊,更多的时候是与药草说话。

    当然,青年偶尔也会同他闲聊,聊得最多的却是那个少年,心情不好了说他很可恶,说他没心没肺,说他不把他当朋友,可隔了一天他又会可怜巴巴跟他说他很好,说他很忙很忙,说他其实不想这样的,说尽了他的好话,若哪一天突然收到少年派人送来的一株草药开心得手舞足蹈,即使近三年,那少年从未再去过。

    除了聊那少年,青年最常对他说的是,我可是神医的徒弟哎,我一定会治好他,所以在我治好你之前不许失望。

    很孩子气得话。

    山谷的日子很平静,似乎只有青年一人,偶尔会有鸟雀蛇兔等来草庐里串门,即使被人碰到也不慌张,青年也由着他们,从来不驱赶吓唬。

    山谷里也会来陌生人,或衣冠楚楚,或风度翩翩,当然也有误闯进来的樵夫,青年每次都会送他们离开,只是对他们都淡漠得很,是他从未见过的疏离,而且每次回来后,青年都会生气一番,不知道为何。

    谷里的日子太悠闲,悠闲得他常常想做傻事。

    他不记得他第一次主动与青年说话是什么时候,只记得他的声音沙哑得听不出人声,青年呆愣了半天然后钻进屋里给他找了一整天药方。

    他不记得他第一次晒太阳是什么时候,只记得那天浑身上下皲裂得似乎干旱的土地,于是被青年臭骂了整整两个时辰。

    他不记得他第一次在河水里看到自己的样子是什么时候,只记得那天他把自己吓得一头栽进了水里,于是青年再不让他去河边。

    ……

    时间一天天流逝,谷里的日子一晃眼就没了。

    几天前,青年收到少年的信,开心的像个孩子。

    于是,他出了那片山谷,再次踏入了红尘。

    (本章完)



    于逸带许天望去的是书生的小苑。

    既然书生没安好心,萧风自然也不会同他客气,索性就将那黑衣中年人安排在了书生的小苑里。

    领许天望到小苑门口,于逸并未进去,而是同许天望交代了两句,便转身走了。

    许天望故作轻松耸耸肩,摇摇晃晃进入小苑。

    入眼亦是梨树满园,夜风吹拂,梨花悠悠,白得似雪。

    “这主人是魔怔了吧?”许天望嗤笑了下,顺小路而行。

    小路尽头是一小亭,厅内站了个人影,浑身上下裹在黑袍里。

    许天望将黑衣人上上下下打量了番,“小风让我来看的,是你?”

    黑衣人轻笑了下,沙哑道:“你与她,性子一点不像。”

    “她,谁?”许天望挑了下眉头。

    “夫人。”黑衣人平淡说,“她待人总是温和礼貌的。”

    许天望嗤笑了下,这人是没见过他同其他人说话,除了与萧风一伙儿人,对其他人哪有这般客气的时候。

    “那你是谁?”

    “我?”黑衣人看着那双与她很像的眸子,只是眸子里蕴藏的不是温和,多是凌厉,“我三十年前是老龙王的影子,之后一直跟在夫人身后,后来……”

    许天望微微皱了下眉头,突然暴喝,“够了,说人话。”

    黑衣人平静看他,即使他自己也没想到,时过多年,他竟然真能平静待之,“夫人让我好好照顾你,可我食言了。”

    “你……”许天望猛地看向黑衣人,眸子微微有些赤红,“我娘?”

    “嗯。”黑衣人点了点头。

    “你到底是谁?”许天望逼近黑衣人,冷然说。

    “保护夫人的影子,只是没能护住你。”黑衣人有些情绪低落道。

    许天望忽然一把扯下黑衣人帽衫,然后一下子怔住,“你……”

    那是一张黑斑皱纹密布的脸,伤痕累累,就好像地狱里走出的恶魔。只是这恶魔是理智而且平静的。

    黑衣人一点不在意笑了下,即使以许天望的胆子头皮都一阵发麻,然后他不慌不忙戴好帽衫,整了整衣服,“萧少应该提前同你打过招呼的。”

    许天望沉默了几个呼吸,缓缓吐出口浊气,“当年的事,你都知道?”

    “你不是也知道吗?”黑衣人淡淡说,“还是这么多年了,你仍不敢相信?”

    许天望脸色霎时惨白,直直看着黑衣人,喃喃道,“真是我……果然这样吗……一切都是我的错,所以他才会恨我,那些是应该的……”

    “不是你的错,当年,你那么小……”黑衣人摇头说。

    “闭嘴!”许天望突然暴喝,紧接着声音又喑哑下来,“你让我静一静,我想静一静……”

    黑衣人不再多说。

    许天望眼中血丝密布,扶着亭子栏杆缓缓蹲下,双手抱住脑袋。

    这些年,他最惧怕的就是那些话,最不愿面对的也是那些话,最害怕捅破那层窗户纸。明明白白的答案,可他就是不敢去想。那个记忆里最美好的人,是他害死的,一切的缘由都是因为他……

    寂寥无月,夜空黯淡,随风的梨花像极了雪,冷入人心。

    ……

    萧风慢悠悠转到冷霜寒房门前时,冷霜寒已回了房间,房间里亮着烛火。

    萧风轻叩了几下门。

    “公子。”不过一两个呼吸时间,冷霜寒打开房门,有些惊讶唤了声。

    “嗯,我有点事,现在方便吗?”萧风微笑问。

    “公子请进。”冷霜寒侧身将萧风让入房间。

    “以后有些事需要他们自己处理,今天的事只是让他们长些记性,我没有要与他们怄气的意思。”萧风自个儿找了位置坐下,说。

    “霜寒清楚。”冷霜寒微微勾起嘴角,微微低下头回答。

    “清楚,在前堂就不会叫我了。你一会儿准备去找我吧?”萧风摇摇头,无奈说。

    “是。”冷霜寒点点头。她在萧风面前鲜少说谎。

    “不过,我今天来也不是因为这事,对了,你的冷月如何了?”萧风随意说。

    “三百人,只是质量上还是差些火候。”冷霜寒低敛下眼睑。

    “这样啊,”萧风低喃了下,又抬头看冷霜寒,“我想了下,还是准备让你去一个地方。”

    “请公子吩咐。”冷霜寒霍然跪地,正色道。

    “起来。”萧风微微皱了下眉头,“我有一方势力,在珊瑚岭那边,与你的冷月性质差不多,打算让你接触一下,具体情况如何,到了那里会有人告知你。”

    冷霜寒愣了下,又立即肃然道:“是。”

    “当然,这是其次,此次主要是想让你帮我送一封信,”萧风从袖里摸出一封书信来,递给冷霜寒,“给一名名为慕容映雪的女子,顺便告诉她,三思而后行。明早便动身吧,再晚我怕你会与她错过。”

    “是。”冷霜寒恭声道。

    萧风冲她微笑了下,站起身来,“那你休息吧,对了,马厩里那匹马不错,明天你可以骑走,我就先走了。”

    “嗯。”冷霜寒点点头,在萧风即将踏出房间时又忽然喊了声,“公子!”

    “嗯?”萧风停下脚步,转头疑惑看她。

    “我……我想碰一下您,可以吗?”冷霜寒小心翼翼说。

    萧风怔了下,眨眨眼,伸出手,微笑说,“随便碰,不过我身上没有仙气,可保不了你一路顺风啊。”

    冷霜寒忍不住再次勾起嘴角,快走两步,握了握萧风的手,忽然一把将萧风抱进了怀里。

    萧风身子一僵,几个呼吸又放松下来,拍了拍冷霜寒肩膀,“放心,万事有我呢。”

    冷霜寒轻轻点点头,放开萧风,语气坚定说,“霜寒一定不让公子失望。”

    “别太勉强自己。”萧风温和笑笑,“早点休息吧。”

    “嗯。”冷霜寒浅笑点点头。

    拐进走廊,萧风无奈叹了口气,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得很,又觉得有些愧疚。

    这些天,是他疏忽了,总以为霜寒那丫头足够坚强,却忘了再坚强稳重,她也不过出世了几年而已。

    只是,这次,萧风却只猜对了一半。

    往他自己房间方向走,没多久,萧风便见到走廊不远处的房间里灯火闪烁。

    萧风无奈苦笑了下,快步往灯火方向走,没多久便见到自己房间的房门大开,正对门横了条板凳,其上坐了个沉着脸的老人,好像门神。

    “欧阳爷爷。”萧风轻轻喊了声。

    “忙死你啊。”欧阳子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

    “我不是故意的。”萧风识趣低下头,小声说。

    “过来,今天把针给你重施一遍,好转不太可能,好歹不能恶化了。”欧阳子将萧风一把扯到身边,恶狠狠说,“你说,你是不是早知道有人要算计你?”

    “不是。”萧风赶忙否认。

    “那怎么这么巧?我说你怎么这么容易松口,还有前几天你故意动针以为爷爷不知道啊,你今天将他们都支走又作甚?真当爷爷傻是吧?”欧阳子点了下萧风脑袋,愤愤道。

    “没有。”萧风一本正经说。

    “还没有?倔不死你。”欧阳子撇撇嘴,没好气道,“你啊,爷爷可看出来了,别人的命是命,到你的就不是喽,连自己都不在乎,就爷爷整日里瞎操心。”

    “不是。”萧风委屈眨眨眼。

    “不是,不是,你不看看针多乱了?”欧阳子有些恼,“要不是真逮到人了,爷爷今天就直接扎晕你。”

    “爷爷。”萧风扯了扯欧阳子衣角,低低喊了声。

    “行了,行了。”欧阳子无奈摆摆手,“听好了,这次可真不能乱动了,否则爷爷直接让你睡七天,就跟那个小伙子似的。”

    “我会饿死的。”萧风可怜兮兮说。

    “你还能疼死呢。”欧阳子没好气接口,语气又缓和下来,“这次施针很麻烦,而且以你的情况,一时半会儿缓不下来,估计不会比毒发好受多少,你忍着点。”

    “没事。”萧风露出个笑脸,无所谓应了声。

    (本章完)



    有这么一句话,出门忘了看黄历。

    林浩然却是在家里运气也背得很。

    跟一个先天境的赛跑,而且是生着气的先天境,林浩然自然是输得一塌糊涂。

    所以,他很快也被欧阳子逮回了小亭那边,与慕梓裳二人成了难兄难弟,而且一点不无聊——老人声若洪钟的絮絮叨叨,骂骂咧咧足够让人精神百倍了。

    然后,他才知道,偷偷溜走这种事,原来萧风干了不止一次。

    最重要的是,从没被逮回来过。

    果然是跑得快就任性啊。

    总而言之,林浩然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才解放。

    “林浩然,等等啊。”才出小苑,身后女子便开始大叫。

    看来一整天的劳作一点也没累到她。

    “干嘛?”林浩然板着脸回头看她。

    “故事啊?”慕梓裳只当没看见,希冀看林浩然。

    “我们去了翠霞山,见了一只大鸟,然后公子好像跟那大鸟挺熟的,就上了大鸟背上,大鸟就飞走了。”林浩然咧咧嘴,认真说。

    “然后呢?”慕梓裳眨眨眼。

    “没有然后了,我们就回来了。”林浩然摊摊手,转身走了。

    慕梓裳呆了呆,几个呼吸后勃然大怒,“林浩然,你给我站住!竟敢耍老娘。”

    林浩然早已没了影子。

    身后方孤岚深吸了口气,往房梁上一跃,等慕梓裳转身也没了影子。

    “啊,你们两个混蛋!给我等着。”慕梓裳小脸气得通红,狠狠咬住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后,怒发冲冠离去。

    欧阳子从小苑里出来,火气已经消了大半,正好听见,嘀咕道,“好重的火药味。”

    慢悠悠也顺小路走了。

    一路去了前堂,前堂里黑漆漆的,空无一人。

    林浩然撇撇嘴,一群没良心的家伙,就不知道给他留点饭啊。

    正准备走,房顶一块石头飞了过来。

    “谁?”林浩然猛地警惕下来。

    “你说呢?”施穷在房顶上居高临下看他,颠了颠手里的石块儿说。

    云飞扬几个年轻人也在屋顶。

    除此之外,还有酒菜。

    云飞扬见林浩然没反应,也一石块砸过去,“喂,上来了,今晚聚聚。”

    林浩然咧咧嘴,是真不知道该开怀还是该埋怨了,微微提气上了房顶。

    “明天就准备走啊?”

    “是啊,我们几个都是。”风晴笑眯眯说。

    萧天清随手丢过去一坛酒,“喝着。”

    “那我也明天走好了。”林浩然微微一笑,随手接过,“对了,他怎么也在?”

    “我为啥不能在啊?我还是你家公子的师侄呢。”施穷不满道,又可怜兮兮,“小师叔太不够意思了,说带我去却自己跑了,我借酒消愁不行啊?”

    “行了,多一个人也热闹。”云飞扬不在意摆摆手,“浩然,你什么任务啊?”

    “万两白银。”林浩然耸耸肩说,“估计是赌场那次多拿回来一百两银子,让公子惦记上了。”

    “这个容易啊。”萧天月眨眨眼。

    “容易啥,”林浩然打开酒封喝了口,“隐藏身份,也不能动用家里的。”

    “你就知足吧,”萧天清伸手从盘里掰下来半只鸡,将鸡腿递给安穆琳,“你知道我是什么吗?一百位医师。不是大夫,是医师哎,我去哪里找去,愁死我了。”

    “这么看来,我的粮食应该算好点的。”风晴笑嘻嘻说,“对了,天月,你是什么啊?”

    “我?”萧天月眨眨眼,腼腆笑笑,“不说行吗?我怕你们打我。”

    “美得你,快说。”风晴推了把萧天月,没好气道。

    “老妹,说说。”萧天清立即来了兴致,挑眉道。

    “那我说了不许打我啊。”萧天月一双大眼睛滴溜溜扫视一众人,说。

    “不打,我保证。”

    “我也不打。”

    “不打。”

    “那我就说了。”萧天月小心翼翼看一众人,“记得那个特别好的大叔吗?”

    “怎么了?”云飞扬好奇问。

    “公子让我……在那里隐居一段时间,帮那个大叔解开心结。”萧天月快速说。

    “然后呢?”风晴眨眨眼。

    “没有然后了。”萧天月乖巧说。

    几个年轻人怔了怔,齐齐大呼,“公子偏心!”

    云飞扬却微微皱了下眉头。因为他记得萧风说过他的任务可有可无,却没说萧天月的任务也是不重要的。可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有什么影响?

    施穷瞥了云飞扬一眼,这家伙倒是够敏锐的。

    然后他懒懒说,“喂,我可是小师叔的忠实守护者哎,你们在我面前讨论小师叔的不是,是不是过分了。”

    “切,喝你的酒。”风晴一巴掌拍在施穷脑袋上,没好气道。

    “就是,哪都有你了。”萧天月做了个鬼脸。

    “喂,男人的脑袋不能碰的。”施穷愤愤道。

    “就碰,就碰。”风晴笑嘻嘻说。

    “你……”

    “好了,好了,公子这般安排必有深意,再说,公子什么时候出错过。”云飞扬摆摆手,“闲话等会儿聊,咱先走一个。”

    “对,走一个。”林浩然爽快道。

    “男的一口干了,女的一半,怎么样?”风晴挑了下眉头,说。

    “好。”

    “够意思!”

    “来就来,谁怕谁啊。”

    半斤酒下肚,酒意微醺。

    哐当!

    哐当!

    哐当!

    三声酒坛破碎声先后响起。

    风晴探头看了看地下,无酒水洒落,竖拇指道:“够汉子。”

    “那是。”萧天清挺挺胸膛。

    “你的呢?”萧天月挑眉看施穷。

    “师父说,喝酒要适度。”施穷清咳了声,一本正经说。

    “熊样。”风晴撇撇嘴。

    施穷心虚不出声了。

    “咱姐妹两个也丢一个?”风晴看向萧天月,挑了挑眉说。

    “那就丢一个。”萧天月怔了下,立即跃跃欲试。

    “哎,慢着,你们没喝完,丢什么丢?”林浩然连忙阻止。

    “就是啊,这太不公平了。”萧天清也出声道。

    “我们是女孩子嘛!”萧天月眨眨眼,撒娇。

    “哎呦,现在女孩子了?”施穷夸张说。

    “去你的,找死啊。”风晴狠狠推了把施穷。

    “哎呀妈呀,谋杀啊。”施穷身形几次摇晃,好运没掉下去,心有余悸摸摸胸口说。

    “公子不是没在嘛,我给公子的。”风晴不理会他,随口说。

    “什么?”几个年轻人齐齐一抽嘴角。

    风晴眨眨眼,忽然嘻嘻一笑,说,“公子,风晴敬您一杯。”

    说着酒坛子倾倒九十度,酒水哗啦啦顺房檐流了下去。

    几个年轻人嘴角再次抽了抽,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这样也行?

    施穷怯生生说,“似乎给往生之人是这般敬酒的。”

    一伙儿人齐齐呛了口气。

    “胡说八道什么呢。”风晴猛然怒目瞪施穷。

    “本来就是啊。”施穷委委屈屈说。

    “那是对普通人来说,公子能当普通人吗?公子是神仙哎。”萧天月难得脑子好使一回,只是说的话却着实不靠谱了些。

    “对对对!”一伙儿人却忙不迭点头。

    刚才都敬完了,如果现在承认那是给往生之人敬酒,岂不太不吉利?

    然后,一伙儿人便自欺欺人地依葫芦画瓢都给萧风敬酒,心里其实都偷着乐呵呢。

    是恶作剧得逞的乐呵。

    林浩然还恶趣味得想,公子啊,这招可不是我想的,不过谁让您整我来着,活该。

    若是萧风知道这儿的事,一定会一人赏一个板栗,然后怜悯看林浩然,说,浩然啊,多吃点核桃。我身边是飞扬,怎么会舍近求远让你跟欧阳前辈说呢?

    可惜萧风是不知道的。

    此时,他正坐在翎雕背上,身旁是变得稍微大了些的滚絮,都看着云层间忽隐忽现的闪电,静等云凝雨落。



    这天晚上,难得的放纵。

    房顶菜盘酒坛,一片狼藉。

    房下碎片酒水,也一片狼藉。

    划拳喝酒高谈阔论声一直持续到深夜。

    只是,几个年轻人谁也没醉。

    这几年,几个年轻人最大的成长不是江湖闯荡的赫赫声名,而是这份不属于年轻人的理智沉着,行事前都会三思。

    三更,骤然疾风,紧接着密雨哗啦啦就洒了下来。

    几个年轻人手忙脚乱跑下房顶,相视大笑。

    笑了会儿,几人击掌共勉,后各自回房间睡觉。

    第二天清晨,雨势已不如昨晚的密集,只是仍没有停下的意思。

    几个年轻人却没人打算多停留,不必过多客套,相视一笑,披上蓑衣,驾马离去。

    欧阳子没出来相送。

    施穷也没出来相送。

    方孤岚不可能相送。

    慕梓裳还没睡醒。

    于逸看着几个年轻人消失在雨幕里,叹了口气。

    昨天少爷离开前同他谈过。

    这次,几个年轻人将会走上他们自己选的路。

    那不久后应该是分别吧?

    他从袖里摸出一块金色令牌,皱眉看了会儿,手越握越紧,然后他又叹了口气,将令牌放回袖子,转身回了梨园。

    ……

    清溪城细雨迷蒙时,皇城中也同样雨声淅沥。

    小雨,在清溪是润如酥,静似梦的,在皇城,却是无聊而沉闷的。

    只是今日的小雨,虽沉闷却一点不无聊,反而有几分疾风骤雨的意味。

    今日早朝,宣政殿上,另立太子之事已提上了日程。

    近半朝臣启奏,立大皇子萧哲为储君。

    而且,这日,众皇子除萧哲外无一人上朝,都在家休养生息。

    千载难逢之机。

    猝不及防的意见统一。

    萧哲却有些手足无措。

    因为,储君,他从来没想过。

    在他看来,那是残酷的且遥不可及的噩梦。

    以前,这噩梦折磨那个少年。

    今日,他噩梦当头。

    好在,萧武天没点头。

    即使群臣跪奏。

    萧哲松了口气,喜忧参半。

    而且,他所忧之事,比他预料的发生时间还要早些。

    当天下午,萧武天忽然在天谕殿秘传萧哲。

    “秤西边境传来密报,青峦帝国军队有数次秘密调动,分析有大动干戈之举,哲儿以为如何?”

    “回禀父王,儿臣看来,情报真真假假,是否针对我朝还难说,若贸然兴师问罪实在不妥,不如先派出使者探查根由,若发现蛛丝马迹再做定夺。”

    “孤也是此意,那哲儿以为派谁前往较为妥当?”

    “派去之人,一能稳定军心,二需有足够地位代表我朝态度,三可代表父王犒劳三军,儿臣认为,派我皇室血脉之人前去更为恰当。”

    “嗯?”

    “儿臣愿为父王分忧。”

    “哈哈哈,哲儿不愧贤良方正之名,允。”

    走出天谕殿,萧哲面色阴沉下来。

    今日之事,从头到尾都是父王在一手谋划,目的只是把他从皇城支走。

    此去秤西,少则半年,多则三年五载,再回来朝堂估计已是物是人非。

    可他若不请命前往,日后恐怕父王顾忌更多,甚至将他看成眼中钉,不得不主动请缨。

    这几日的群臣上奏果然引起了父王的警惕吗?

    萧哲有些烦躁皱起眉头。

    他对于朝堂权势倒不在意,可是,三五年,他这些天的谋划必会功亏一篑。

    看来,动作该快些了。

    ……

    蛊冢,似乎永远不会缺少雨水。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一天又一天,积水没过脚踝,淹没农田,到处一片泥泞。

    未到梅雨时节,蛊冢中的淫雨霏霏却比梅雨季节更甚。

    “师父啊,我终于走到了清溪,昨天碰上了个邪蛊师,三阶的,本命蛊是蔼蛊,太气人了。不过我可没怂,阿娃受了重伤,我几乎丢了半条命。要不是半路有个前辈救了我们,估计师父就该给梓裳收尸了。好了,师父可以大大松一口气了……”

    “师父,今天我遇到小风了,他给了我地下交易场请柬,不过那里面一点不好玩,人可少了,但是那里的东西真是好,可惜梓裳没钱买。对了,我碰上了只酒蛊,实在眼馋便跟小风借了五千两白银,师父别忘了还啊……”

    “师父,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阿娃化蛹了,再过些日子我便是三阶蛊师了,厉不厉害?虽然不知道阿娃什么时候醒,不过先让我开心开心。对了,小风出事了,从地下交易场出来后一直昏迷不醒,师父有什么办法吗……”

    “师父,小风好歹醒了,我就说他不会有事吧。不过他好像变得很奇怪了,不仅酒儿怕他,好像连小黑也怕他了,不过我不能确定……”

    昏黄烛火下,老人一封封翻看从远处寄来的书信,唇角微微勾起。

    “王,有人求见。”

    高脚竹楼外,有恭敬声音响起。

    “何人?”老人不慌不忙将书信一封封折叠好,问。

    “蛄前辈的人。”

    老人微微皱了下眉头,将书信小心放到床底一木盒里,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请。”

    “是。”

    没多久,从竹楼外进来了一蓑衣男子,“前辈,我王的挑战帖。”

    “没有其他?老人漫不经心问。

    “没有。”蓑衣男子恭敬回答。

    老人看着那个蓑衣男子的眸子,半晌后微微一笑,“奉陪到底。”

    ……

    无相谷位于幽谷帝国,是相比溪风帝国还要湿润不少的地区。

    所以,在溪风境内大半地区淫雨霏霏时,无相谷内也是阴雨绵绵。

    水晶帘,玲珑梯,袅袅虚烟,幽幽烛火。

    红色牌位前,端坐蒲团上的红衣女子蓦地睁开眸子,“何事?”

    声音清脆似玉石相击,清冽悦耳。

    “柳氏那边送来了东西,说,只有见到宗主才能打开。”

    “哦?”女子站起身来,三千墨发如瀑般垂下,如飞流直下的墨河,美丽至极,“去看看。”

    微弱火光映衬,女子面上的银色面具,宛如实物的红莲发簪,流光溢彩。

    穿过花廊,踩过玲玲玉梯,进入典雅客厅,其内已空无一人。

    “人呢?”女子瞥向客厅一角。

    “走了,留下一物。”客厅一角传来淡漠声音。

    女子在客厅中微微一扫。

    主座上放了一只金色长匣,其上银线镶嵌,精致非常。

    女子上前打开,其内是一卷画卷,画卷上之人是个少年,面庞模糊,可看身形最多十二三岁。

    画卷间还夹有一张白纸。

    白纸上印着一朵红莲,栩栩如生,红得似血。

    “混蛋!”女子声音一下子冷下来,手中纸张抓出无数褶皱。

    “查,谁在外面。”几个呼吸后,她又平静下来,淡漠说。

    “是。”

    ……

    煞岛,是毒师的天下。

    不能说是禁地,只能说进去的人多半会死于飞来横祸。

    毒师的天下,自然是有不少研究毒药毒物的,所以若煞岛某个地方忽然冒黑烟,青烟之类的,多半是毒物泄露了。

    这时,千万不要傻傻去凑热闹,有多远躲多远,要不就自求多福吧。

    毕竟新研制的毒药,谁知道毒师有没有解药哎。

    毕竟,在煞岛,毒师自己把自己毒死的例子比比皆是,稀松平常得很。

    况且,就算有,人家凭什么给你啊?

    误伤?

    谁让你运气差,这是活该。

    所以,煞岛内鲜少来外人,更别说是打算赖着不走了的。

    只是今日,煞岛内却又来了人。

    而且这次来人不是来送信的,而是来定居的,是个很阴鸷的老者。

    ……

    雨打竹叶,竹声窸窣。

    一身水汽的中年人闯过竹林大阵,停驻在竹屋前,“前辈。”

    “难得你们会来找我,何事?”竹屋中传出老人淡淡笑音。

    “我可以帮您,任何事,只有一个目的。”中年人肃然说。

    “那个孩子?”老人话语中含了几分玩味。

    “是。”中年人点点头。

    “如你所愿。”老人沉默了几个呼吸,平静的话语再次响起。

    “多谢。”中年人恭敬一礼。

    “小希,带他去休息。”老人淡漠声音继续道。

    “是。”

    竹林再次寂静,风声飒飒,雨声淅淅。

    几个呼吸后,竹林中传出一声嗤笑,“天生万物以养人,人却不餍天之予,痴人。”

    笑声淡淡,很快隐没于风雨潇潇间。



    登天山脉山腰,荫荫密林,有树影婆娑,光斑点点。

    斑驳树影间,有少年深一脚浅一脚而行。

    看到不远处树墩上坐着的老人,少年眸子微微一亮,然后又蔫下去,有气无力开始叫嚷,“师父啊,这禁地也太坑人了。”

    老人一动不动,似乎没听见更没看见。

    少年无奈,只能脚踏实地继续埋头前行。

    这是什么鬼山?越往上爬越难爬,好像有人一直压着肩头,有东西一直往下拽一样,似乎空气都是重的,爬一会儿别说力气了,连真气都能耗没了,也太邪乎了吧。

    到了老人面前,长长吐出口气,往地上一瘫,一动不动了。

    “熊样!”老人照云骆寒屁股一脚就踹了过去,“你知道为师等了你多久吗?”

    “爱多久多久。”云骆寒没好气撇撇嘴,连眼皮都没抬。

    反正这次就是师父说破了天,他也不会再往上爬了。

    “臭小子。”老人狠狠戳了下云骆寒脑袋,等云骆寒呼吸平稳后,踢了踢他,“起来了,该走了。”

    “去哪儿?”云骆寒微微偏头瞅老人。

    “上去。”老人呵呵一笑,忽然一把抓住云骆寒肩头。

    下一刻,云骆寒只觉得脚下一空。

    他下意识往下看了一眼,微微一呆,后开始张牙舞爪,“妈呀,怎么飘起来了,做梦了吧?救命啊,救……”

    “闭嘴!再乱动为师可撒手了。”一旁老人没好气说。

    云骆寒身子一僵,这才想起来一旁的老人,立即老实了下来,颤声说,“师父,这是真的啊?”

    “你可以试验一下。”老人笑呵呵说。

    “怎么试?”云骆寒傻傻问。

    然后,他只觉得肩头忽然一空。

    他呆了呆,然后‘啊’一声惨叫直直掉了下去。

    几十丈的高度,而且似乎还有什么看不见的力气在拉云骆寒。

    极速的下坠,呼呼的风声,转瞬掠过的云层……

    云骆寒真是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思绪飞速闪过,人已快到了地面。

    肩头忽然又被人一下子揪住,肩胛骨处咯噔一声。

    云骆寒疼得眉头纠结在了一起,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回头愤愤瞪老人。

    老人哈哈大笑,“可是假的?”

    云骆寒气得气血上涌,面色通红,脑袋里嗡嗡响,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个时辰后,两人登顶。

    登天山脉顶,天朗气清,并不是人们想象的积雪覆盖,云雾缭绕,甚至天空也似乎距离山顶很远很远。

    云骆寒趁着这一个时辰时间已平复好了心情,看着光秃秃的山顶啧道,“这就是山顶啊?一点也不好玩嘛。”

    “这儿自然不好玩,不过外面却很有趣。”身后有慈善笑言传来,但不是他熟悉的声音。

    云骆寒猛地转头。

    山顶不知何时已多了两个灰衣老人,皆一脸和善看他。

    “两位前辈是?”云骆寒迟疑看了眼自家师父,又转头问。

    “我?岳池。”古铜色皮肤的灰衣老人笑呵呵道。

    “岳池?”云骆寒皱起眉头,他并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不错。”另一个灰衣老人却不理会云骆寒,冲扛刀老人点点头,道。

    “多谢夜前辈赞誉。”扛刀老人冲灰衣老人施以晚辈礼道。

    “现在就走?”被扛刀老人称作夜前辈的老人平静问。

    “山雨欲来,恐大坝将倾。”扛刀老人肃然说。

    “那就走吧。”灰衣老人依旧平静,点点头说。

    名叫岳池的老人面色也肃穆下来,不再理会云骆寒。

    两人手中掐诀。

    上空云层陡然风起云涌,有漆黑漩涡隐现。

    云骆寒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身边老人忽然清喝,“走!”

    紧接着,肩头一痛,整个人被带着再次腾空,只眨眼间扎入了漩涡之中,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在密云水雾间的少年猛然转头看向东北方向天际。

    云涌风疾,无任何异常。

    少年微微皱起眉头。

    他感觉那里有些不对劲。

    几个呼吸后,少年不解收回视线,又想了想,摇摇头,不再多想,抬头看向身边雪雕,笑眯眯说,“过来,过来,我再拔几根。”

    “咕咕。”雪雕委屈叫了两声,退后了几步。

    “不要这么小心眼嘛。”少年人畜无害说。

    “咕咕咕。”雪雕更加委屈。

    少年板起了脸,“你若不听话,我可不客气了。”

    “咕。”雪雕忍无可忍,轻叫了声,扇翅直接飞了。

    少年微微皱起眉头。

    “咿!”翎雕忽然一声长啸,调转方向,几个呼吸便追上了雪雕。

    “咿!”然后它又叫了声。

    “咕。”雪雕委委屈屈叫了声,又乖乖飞回了翎雕背上。

    少年又立即眉开眼笑,和善说,“不要怕嘛,我又不吃了你,只是帮你美容一下。你看,一根长一根短,多丑啊。”

    ……

    不多时,登天山脉上,风停云静。

    两个老人收回视线,忽然又猛地抬头看向远处天际。

    天际空无一物,云淡风轻。

    岳池微微皱起眉头,“萧家的?”

    夜姓老人点点头。

    岳池有些不满啐了口,“当初就不该让萧家那小子回来,搞得里面乌烟瘴气的。”

    “与他关系不大,”夜姓老人摇摇头,目光直直看着远方,“但我有直觉,他不久后会来。”

    岳池也平静了下来,点点头,“我也觉得。”

    ……

    山势巍峨,和风暖日,有飞流直下。

    涛涛激流间,一青年顶着水浪前行。

    一个时辰后,他返回岸边,披上青衣,淡淡说,“备马。”

    “是。”山林间有冷漠声音清晰传来。

    青年微微勾起嘴角,抓起树杈上的长剑,转身离去。

    ……

    火炉,硝石,打铁声,拉风车声……

    忽明忽暗的火光映衬着每一张汗水密布的面容。

    “雷二爷,唐门四门主来了。”身着劲装的矮小汉子从外面跑进来,在一打铁的汉子身边停下。

    “唐焕言?他来干什么?”打铁的汉子放下手中的铁锤,拿脖子上毛巾擦了把脸,问。

    “好像是唐门寿宴那事。”矮小汉子迟疑道。

    “呵,这么直接。”打铁的汉子嗤笑了下,“不过老子也不怕他,他要查就查,若查不出什么来还要给老子个说法呢。”

    “雷二爷,可他说要见见您。”矮小汉子提醒道。

    “跟他说,老子没空,要找去找大哥,要不去找老六,找老子作甚?”打铁的汉子从旁边酒坛子里倒出一大碗酒,一饮而尽,摆摆手说。

    “可是……”

    “什么可是不可是的,霹雳门现在也是天榜势力,怕他作甚。”汉子不耐烦打断,再次提起铁锤,“滚,别打扰老子,否则一锤头连你小子也锤了。”

    “懂了,雷二爷。小的这就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