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裴震的怒吼,裴卿卿就要弱很多了。
光是听着,就不免叫人揪心,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浓浓的悲切。
面对裴卿卿似是而非的质问,裴震狐疑的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就又是一声斥呵,“还不将她给我带回去!”
这话,是在对裴正浩说的。
即便是黑漆漆的夜色下,也能看出裴震阴沉的脸色。
“三妹,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心思了!你以为你这么说就能救得了你吗?!”
即便不去看,也知道裴正浩是个怎样鄙夷不屑的嘴脸。
一把,就拉扯在裴卿卿的手臂上。
力道之大,捏的裴卿卿眉心一皱。
眼角余光瞥见了前方拐角处有一星半点的烛火,裴卿卿清冽的眸光微闪,同时用力的甩开裴正浩的拉扯,“别碰我,我自己会走!”
就这样,裴卿卿逃跑失败,被带回了裴家。
重新归于安静之后,拐角处走出来一个中年男人。
男人嘴里啧啧称奇,拿着个灯笼和打更用的道具,正是打更的更夫。
他刚走到这儿,就听见前面有声音,所以就小心翼翼的躲起来偷偷瞧了一下。
没成想,看到了裴家家主联合裴家二少爷欺压庶女?!
那裴家二少爷,是出了名的好色成性,平时欺善怕恶,不务正业,典型一个游手好闲的二流子。
没想到啊,居然连自家庶妹都不放过。
“啧啧,畜生都不如啊…”更夫摇头叹息一声,便继续打更去了。
裴卿卿这么一闹,整个裴家都惊醒了。
点燃了烛火,照的亮堂堂的。
裴震和裴正浩,还有曲氏和裴蓉华,都闻风赶了过来。
一个个的,都面色阴沉的以眼神‘围攻’裴卿卿。
活像是批斗大会一样。
最后,还是裴震猛的一拍桌,率先开始了批斗,“逆女,你知错不改,非但不知反思,还敢翻墙逃走,你不配做我裴家的三小姐!”
裴震的怒呵,可以说是怒不可揭了。
可裴卿卿却笑了,不配做裴家的三小姐?
这话说的,父亲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裴家什么时候把她当成三小姐看待过?
就连一个下人,都比她过得好。
她算什么三小姐?
这个三小姐,不当也罢,她还不稀罕呢。
还说什么知错不改?
“不知父亲要我反思些什么?父亲又何曾会听我的解释?事实如何,难道父亲心里不是最清楚的吗?”
呵,反思?
要她反思把飞鸾青玉交出来吗?
“如若父亲觉得我不配做裴家的三小姐,那这三小姐,我不做便是。”裴卿卿说的毫不犹豫。
“好好好!你翅膀硬了,长能耐了是吧?好啊!将飞鸾青玉交出来,属于裴家的东西,你不得带走一分,马上给我滚出裴家!”
显然裴震是被彻底气急了,气的怒目圆睁的瞪着裴卿卿,都要赶裴卿卿滚出裴家了!
“说到底,父亲不就是为了飞鸾青玉吗?”裴卿卿面色冷凉的讥笑一声。
在裴家,裴震就是一家之主,没在怕的。
自然也不会怕裴卿卿,理直气壮的怒呵道,“不要叫我父亲!从今天起,你裴卿卿与我裴家再无任何干系!我没有你这个忤逆不孝的女儿!飞鸾青玉本就是我裴家的东西,交出来,我留你一个体面离开裴家,否则,休怪我不念旧情!”
体面?什么是体面?把她赶出家门是体面?
不念旧情什么的,就更加可笑了。
父亲对她,有过旧情吗?有什么值得念的吗?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好说的?裴卿卿勾唇浅笑,一字一顿道,“想要飞鸾青玉,绝无可能。”
她猜到,接下来就是要硬抢了。
“给我将这个逆女绑起来!我看她还能反了天了!”
正如裴卿卿所料,裴震就要来硬的了。
绑了她,看她还能怎么翻天?
这说话也不嫌自打嘴巴的,刚刚还在说没有她这个女儿的,她不再是裴的三小姐了,这会儿又是逆女了?
有裴震下令,裴正浩那也不是闲着干看着的。
他今天的作用,就是‘缉拿’裴卿卿!
分分钟就有家奴拿来的麻绳,裴正浩就要绑了裴卿卿。
“别过来。”裴卿卿随手就从头上取下一根簪子,抵在自己的脖子上,眸光冷厉的望着裴震,“裴大人,我若死在裴家,我保证,明日裴家在京师,便再无立足之地。”
她的举动,倒是让裴正浩停下了动作。
她称裴大人,而非父亲,其中含义,已是不言而喻。
裴震冷哼一声,拍桌道,“你以为以死相逼,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吗?”
在裴震看来,裴卿卿是现在才知道怕了!
高高在上的目光瞅着裴卿卿,刚才不是很硬气吗?这会儿就跳不起来了吧?!
裴家其他人也在幸灾乐祸的瞅着裴卿卿。
死到临头才知道怕,贱人就是贱人,骨子里都是低贱的!
“裴大人误会我的意思了。”尽管脖子上抵着尖细的簪子,可裴卿卿半点都不慌,她当然不会傻的伤了自己,只不过是制衡裴震,拖延时间的一个手段罢了。
镇定自若的轻声道,“如果我死在这儿,明天所有人都会知道,裴家…不,是父亲和二哥,逼死了我这个女儿,想必裴大人比我更清楚什么叫人言可畏,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再由哪个不长眼的传到陛下耳朵里,以陛下对裴家的记恨,裴大人觉得裴家在京师还有立足之地吗?”
“是要裴家的前程似锦,还是要我一个微不足道的庶女之命,孰轻孰重,裴大人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她费力的翻墙爬出来,可不是为了逃跑的。
只有有人瞧见了裴家是如何对待她的,就不怕传扬不开。
如果她今天真死在这儿,明天,整个京师的人都会知道,亲身父亲联合一个恶霸儿子逼死了女儿。
就算她是庶出,可庶女也是女儿。
人性中,天生就有一种同情物的东西。
面对比自己可怜,比自己弱小的人事物,都会产生同情心理。
到时候,只要有一个人同情她的,就会有一个人戳裴家的脊梁骨。
有两个人同情她的,就会有一双人戳裴家的脊梁骨。
她倒要看看,是她的命重要?还是裴家的前程重要?
普天之下,有多少人挤破头都想挤进京师,在京师立足,更别提天下之大,有多少当官的,数不胜数,哪个不想升官发财?
京师是所有当官者梦寐以求的天堂。
她就不信,裴震会舍得离开京师。
裴家本就大不如前了,若再离开京师,日后再想有翻身的机会,可就难如登天了。
似乎没料到裴卿卿会这么说,瞧着她镇定从容的样子,裴震是恨得牙都痒痒!
“你竟敢算计我?!”裴震也不是傻子,用心一想,便能想到其中关键。
定是刚才她假意逃跑,为的,就是让人看到裴家是如何对待她的!
他怎么就没发现,以前那个低眉顺眼的庶女,竟会有如此深重的心机呢?!
“裴大人言重了,我势单力薄,总要有点保命的东西不是吗?”对于裴震的冷眼,裴卿卿自动无视,不露痕迹的后退一步道,“我还有份大礼要送给裴大人。”
裴震闻言皱了皱眉头,隐约有股不好的预感。
现在的裴卿卿,虽是个黄毛丫头,但…比他还要老成,极其不好对付。
“大哥,你如果再不进来,我就真要没命了。”
就在裴家人所有人都狐疑的时候,就又听见裴卿卿轻然的声音。
裴卿卿能感觉到,大哥他就在这儿。
今晚的一切,大哥都看到了吗?
外头昏暗的灯火下,走出来一个长长的人影。
不是裴少枫还能有谁?
裴少枫走出来的那一瞬间,没人知道裴卿卿松了口气。
其实她不是没有过担心,担心大哥不会出来,担心他会选择视而不见,那也是人之常情。
毕竟,大哥和裴家,是血脉至亲。
同时她也知道,大哥现在走的每一步,必是像走在刀尖上,承受着锥心之痛。
望着裴少枫黯然伤神的脸上,裴卿卿清冽的眸中闪过一丝歉疚。
对不起,大哥。
也谢谢你,大哥,谢谢你最终还是选择站了出来。
大哥还是那个正直的大哥。
“你来干什么?!”这次对裴少枫,裴震可没什么好脸色。
裴少枫一直都格外的疼爱裴卿卿这个妹妹,裴震心里清楚。
这两天都不见裴少枫人影,这会儿突然跑回来了。
所以裴震理所当然的认为,裴少枫来,肯定是给裴卿卿求情来的。
“父亲,可否放过三妹?”裴少枫的嗓音透着明显的悲凉,开口没有说别的,没有问发生了什么事?而是问能不能放过裴卿卿。
“哼!她忤逆不孝,大逆不道!为父岂能饶她?!你若是来为她求情的,就不必多言!”裴震说的理直气壮。
裴少枫陡然握紧了双拳,紧紧的捏着,灯火下若是细看,就能看出他手背上都暴起青筋了,可想而知他用了多大的劲儿。
“父亲,究竟是三妹忤逆不孝,还是你们太过冷血无情?!”单从口气,就能听出裴少枫此刻沉痛的心情。
可裴震哪能听的了自己儿子如此说自己?
当场就怒了起来,都不知道是第几次拍桌了,“放肆!枫儿,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这里没你的事,回房去!”
居然说他这个做父亲的冷血无情?!
看来他平时真是太过宠着这个儿子了!跟他这个做父亲的说话竟如此口不择言!
但,气归气,但裴震到底还是没忍心责罚裴少枫,毕竟是他的亲儿子。
但对裴卿卿,就不及对裴少枫的一星半点了。
“鬼迷心窍的是你啊父亲!”裴少枫真的悲切极了,他从来没想到,他一直认为和睦的家庭,内里就会是如此的肮脏糜烂。
他以为感情深厚的父母双亲,却也是……
许是太过悲切,裴少枫的嗓音提高了很多,更难掩沉痛。
他多想就此转身离去,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可他却又做不到欺骗自己。
不敢想象一辈子背负着悔恨,自责,悲痛的活着,是个什么滋味儿?
见裴震那里说不通,裴少枫便又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曲氏,“母亲,儿子求您,放过三妹吧?”
也是放过您自己。
只是最后一句,裴少枫却是没能说出口。
裴震尚且都不松口,曲氏哪肯放过裴卿卿?
“你父亲说了,她大逆不道!枫儿,你就莫要再被她迷惑了!”曲氏言辞恳切的说。
放过裴卿卿,开什么玩笑?!
而且现在是作为父亲的裴震不肯放过裴卿卿,谁让裴卿卿不知死活的彻底惹怒了裴震?
别说她不肯,就算她肯,现在是裴震不答应啊。
曲氏嘴角勾起得意的笑意。
眼看裴卿卿就要完蛋了,也算替她出了口恶气。
殊不知,要完蛋的是谁还未必可知呢。
相比起裴少枫的沉痛落寞,裴卿卿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半路杀出个裴少枫,裴正浩拿着麻绳,绑也不是,不绑也不是。
绑吧,裴少枫定会护着裴卿卿。
不绑吧,他又不甘心!
好不容易裴卿卿就要落在他手里了,眼看他就要一雪前耻了,裴少枫这个煞风景的又突然跑了出来。
真真是叫人手痒痒!
全程,有一个人是最安静的。
那就是裴蓉华。
一句话也没说,但眼中流露出的得意,以及嘴角不屑的冷笑已经出卖了她。
就算有大哥在,这回也未必护的了裴卿卿!
她可从未见过父亲动如此大怒的呢。
从后背,裴卿卿都能感觉到裴少枫的悲切。
终还是于心不忍吧,裴卿卿叹了口气,“大哥,你走吧。”
她这是在给裴少枫抽身的机会。
这么做对大哥着实有些残忍。
大哥,是最无辜的一个,不该牵扯进她的复仇中来。
裴卿卿,你又何尝不是自私,利用大哥来谋添胜算。
如今,就放过大哥吧,总归是非黑白,裴家还有大哥是个明白人,知道她是清白的。
她也算无愧于大哥了。
这个时候叫他走,裴少枫又怎会不明白她的用心?
可她面对的,一个个犹如洪水猛兽般,他怎么舍得弃她于不顾?他怎么能不管她?
“三妹,大哥知道,此事错不在你,是裴家对不住你。”
裴少枫的语气很轻很轻,却饱含了他全部的歉意。
裴卿卿本来已经对裴家彻底失望了,可听到裴少枫这么说,一瞬间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大哥,是最懂她的人。
他是在替裴家,替父亲向她道歉。
忍着眼眶与鼻头的酸涩,裴卿卿清音略显哽咽,“人各有志,大哥,我谁也不怪。”
选择依附于慕玄凌,要夺她的飞鸾青玉,是裴家,是父亲的决定,她说不得什么。
可偏偏,却又与她脱不了关系。
且不论飞鸾青玉在她手里,打从她重生那天起,裴家,就注定与她间隔着一道血海深仇。
她不怪谁,可她要为自己报仇。
“休得多言,快将飞鸾青玉交出来!”裴震懒得听她废话,交出飞鸾青玉才要紧。
耽搁这么半天,天都要亮了。
似乎是知道自己做的事见不得光,所以极是想在天亮前解决此事。
裴少枫眼含悲切的看着裴卿卿,就在裴震话音一落的时候,裴少枫抬起了手,手中提着一个极小的小包裹,用灰色的麻布包着,看不见里面装的是什么?
“父亲当真要执迷不悟吗?”
最后一次,他最后再问一句。
也是在给父亲和母亲最后一次的机会。
莫再执迷不悟了!
只可惜,裴震也好,曲氏也罢,都听不见他的心声。
在裴震看来,“执迷不悟的是你!”
裴震气的吹胡子瞪眼,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糊涂的儿子!
难道不知道他这么做,都是为了裴家的将来吗?
有时候裴震真觉得,裴少枫这个儿子,跟他一点都不像!
迂腐不化,一味地正直,能有什么出息?
还有,这拿出的个破包裹是什么东西?
裴少枫沉痛的闭了闭眼睛,显然是彻底绝望了。
罢了。
“父亲,母亲,人在做天在看,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这大概,是他对父母亲最后的劝慰了。
说罢手指一松,包裹散落开。
当着一双双眼睛面前,包裹里掉出两三个镯子和几只发钗。
有金钗,也有银钗,而镯子,在掉在地上的那一刻,应声而碎。
最重要的,是还有一件女人的肚兜徐徐落下,覆盖在碎镯子上。
这些东西,一看就知道是女人的首饰和衣物。
还是最贴身的肚兜……
曲氏的脸当场就白了,煞白煞白的,像是被人呼了厚厚一层面粉一样白,一脸的惊恐之色,险些没站稳。
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曲氏顿时胆战心惊。
这些东西……
怎么会在这里?
又怎会…在枫儿手里?
此刻的曲氏,只有一个词能形容,慌乱无主,仿佛被人掐着喉管,难以呼吸新鲜空气,一点一点的濒临死亡……
更重要的,是那个掐着她喉管的,是来自于裴震震惊愤怒的目光。
“这些东西,父亲…可认得?”无人知道裴少枫问出这句话是多么的痛心。
连他都认得的东西,父亲又怎会不认得?
初见这些东西的时候,裴少枫恨不得当场毁之殆尽!
他的愤怒,震惊,不亚于此时的父亲。
甚至几日未归,因为他不知该如何面对父亲,又该如何面对母亲?
这么多东西被他拿了回来,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夫人,这些东西,你可认得?”同一个问题,裴震又抛给了曲氏。
只不过从裴震嘴里问出来,那就不去悲切了,而是如火山爆发前的愤怒。
问的曲氏心尖儿一颤,慌乱的目光不敢去看裴震,支支吾吾的摇头道,“认得…这,这不是我那些不见了的首饰吗?我…我还以为是哪个小贼偷去了……怎么,怎么被枫儿拿回来了?”
说话都结巴起来了,哪里还有方才说裴卿卿时候的半点底气?
这些东西应该在哪,她心知肚明。
可万不该出现在此啊!
曲氏是越想越心惊肉跳的……
说认得,却在摇头,这才是一个人害怕的本能表现。
纵使裴震心头知道了什么?却也不愿意捅破那层窗户纸,那是他的遮羞布啊!
“既然是遗失的东西,找回来就好生收着,莫再丢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裴震的脸色却不是这么回事。
只要不瞎,都能看出裴震脸色黑青,像是极力的抑制着即将来临的暴风雨。
遗失的东西?这种借口,当他是三岁孩童吗?
可在此之前,他的确是成了三岁孩童,信了曲氏此言。
这些首饰,曲氏确曾跟他说过,遗失了。
可那件覆盖在首饰上的肚兜,也能是遗失的吗?!
裴震感觉自己五内俱焚,火烧的他五内具疼。
肚兜,是女人最为私密的东西,除了自己的丈夫,绝无可能拿出来示人。
更遑论什么遗失了?!
曲氏,是真当他傻啊?
可,当着儿女的面,他却不能戳穿,否则,让他这个做父亲的在儿女面前颜面何存?
只能先打落门牙往肚里咽。
可头顶一片绿,换做哪个男人能忍受得了?
裴震此时,就像一个超负荷的雷池一般,几近爆炸。
猛的吐出一口老血来,一个踉跄,倒回了后面的椅子上。
活生生的憋出内伤来了。
“父亲……”
包括裴少枫在内,眼见裴震吐血,在场的儿女,皆异口同声的唤了声父亲。
没人比裴卿卿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那件肚兜,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吗……
不,应该说别人不知道,父亲还不知道吗?那是曲氏的衣物。
一个女人最私密的衣物流落在外,还有这些贵重的首饰一并拿了回来,如果说父亲还看不出个究竟,那未免就太蠢了。
正所谓自欺欺人,于是父亲便将自己欺出内伤来了,口吐鲜血。
清冽的眸光瞟了一眼曲氏,裴卿卿不紧不慢的蹲下身,捡起一截碎掉的镯子,“母亲的东西,居然都被大哥捡回来了。”
不只是有意无意,裴卿卿咬重了‘捡’字。
至于这些东西是从哪来的,又是如何来的?裴卿卿心里清楚,裴少枫更清楚。
因为是他亲手拿回来的。
这也是她对不住大哥的地方,让大哥亲眼目睹了自己一贯敬重的母亲,背后竟做出如此丑事。
但,做了就是做了,曲氏的罪孽,不该由大哥来承担。
裴卿卿从容不迫的神态,唇角又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明显就给人一种是她所为的感觉。
曲氏哪能看不出来?当场就怒指着裴卿卿,“是你!是你做的对不对?!”
如果不是裴卿卿在背后搞鬼,枫儿不可能会发现这些东西!
一定是她!一定是裴卿卿这个贱人搞得鬼!
曲氏狠辣的眼神像淬了毒一样,恨不得当场毒死裴卿卿。
可裴卿卿毫不在意,像是没瞧见曲氏狠辣的眼神一样,“母亲说什么是我做的?是大哥带回的这些东西?还是……”
说话间还动手挑起了地上那件肚兜,“这个?母亲说的,莫非是这个东西?这可不是我的,这衣物是谁的,母亲该心知肚明吧?”
现在,谁还有心情去惦记她的飞鸾青玉?
这些首饰,再加这件肚兜,够不够劲爆?
她越是提起这件肚兜,裴震的火气就会越重,仿佛一个个无形的巴掌打在他脸上。
打的他颜面无存。
这还不算,裴卿卿还毫不嫌弃的把肚兜拿了起来。
拿到裴震的面前,“这件衣物是谁的,裴大人应该比谁都清楚吧?还是说,裴大人宁可相信什么遗失的鬼话?”
首饰可以遗失,但女子最私密的衣物遗失,说出去谁信啊?
这分明,就是曲氏赠予奸夫之物。
裴卿卿,这是在赤.裸.裸的揭开裴震不愿捅破的那层遮羞布啊。
“你…”对于裴卿卿的直言,气的裴震一口气没上来,喘息了起来。
看似轻言细语的裴卿卿,却字字逼人。
原来,这就是她说的大礼。
裴震只觉得心口像被人捅了一刀的疼。
戴绿帽这种事,换了哪个男人能受得了?!
“你……这分明就是栽赃陷害!”曲氏又慌又急又气的瞪着裴卿卿,那狠辣的眼神,恨不得一个眼神,将她融为一摊血水才好!
气的脸都扭曲到变形了,拇指着裴卿卿,那件一个凶神恶煞,“一定是你这个小贱蹄子故意陷害我的!老爷,你莫要信她,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定会裴卿卿在背后捣鬼,是她栽赃陷害我的!老爷,你我夫妻这么多年,难道你连我都信不过吗?!”
后面的几句话,是对裴震说的。
打起了感情牌。
但不得不说,这手感情牌,打的还是有些效果的。
裴震的脸色,有过明显的迟疑。
曲氏有句话触到了他,毕竟是多年的夫妻,如果和裴卿卿相比起来,的确是自己的妻子更值得信任不是吗?
或许,真的是裴卿卿栽赃陷害呢?
裴震迟疑不定的两边衡量,最后,还是选择将矛头对准在裴卿卿身上,“你这逆女,非但不知悔改,还敢在背地里兴风作浪,我今天…就要让你付出代价!”
就算是吐血,也打消不了裴震的凶狠。
说他自欺欺人也罢,他说了,他宁可蒙上这层遮羞布,替自己保留最后一丝颜面,也绝不让裴卿卿捅破!
裴震在想什么,裴卿卿是一清二楚,遇到这种事都能自欺欺人,她不佩服都不行。
“兴风作浪,我可不敢当,裴大人言重了。”裴卿卿不紧不慢的轻笑一声,“至于裴大人想假装蒙上眼睛就看不见,那也是裴大人的选择,有时候,糊涂也是一种福分呐,但愿裴大人能一辈子都有福。”
说她兴风作浪,那也得有暴风,她才能浪的起来啊?
曲氏这股大风,都足够将裴家刮的个底儿朝天的。
裴震既然想装糊涂,那她还能说什么?
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她倒是要对‘父亲’刮目相看了。
“裴卿卿!你休要在这儿胡说八道!你害我腹中孩儿在先,又栽赃陷害我在后,老爷是不会信你的,你休想挑拨离间!不然…不然我饶不了你!”曲氏面露凶狠的瞅着裴卿卿。
如果可以,她真想一巴掌将裴卿卿打出去!
挑拨离间?
裴卿卿嘴角微微上扬,她还就挑拨离间又怎么样?
而且曲氏这叫什么?垂死挣扎啊。
不见棺材不落泪。
“既然裴夫人要这么说,那何不如听听大哥是如何将这些东西拿回来的?又是从何人手里带拿回来的?裴大人不信我,难道也信不过自己的亲生儿子吗?”
最后,大哥还是她最有力的人证。
可越是如此,她便觉得越是对大哥不住。
但,若不如此,裴家如何肯还她清白?
即便她今日踏出裴家,也会落得个谋害嫡母的恶名。
至于这些东西是怎么带回来的,她心知肚明。
裴卿卿清亮的眸光弥漫着歉疚,可却也隐含着希望。
希望大哥能再帮帮她。
她知道,这对大哥来说,是很痛心的事,可除了大哥,没人能帮她了。
若说她去把曲氏那个奸夫揪出来,恐怕就算她将奸夫带到父亲面前,父亲也不会相信她的。
总而言之一句话,父亲不信她,纵使她将铁一般的事实摆在眼前,父亲也不会信她。
或者说,不愿意信她。
瞧着她隐含期许的眼眸,裴少枫虽然心中沉痛,但,他却做不到扭曲事实,黑白不分。
许是因为上过战场的缘故,裴少枫的性子,比裴家任何人来的都要刚硬,正直。
他懂得明辨是非。
目光透着丝丝悲凉,望着曲氏,“母亲,难道一定要儿子将人带到父亲面前,您才肯罢手吗?”
裴少枫轻声的一句问话,其言下之意已然说的很明白了。
他说的“人”就是那奸夫!
曲氏只觉得一阵心绞痛,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颤抖的手拇指着裴少枫,“你别叫我母亲!我没有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儿子!”
显然,曲氏这回是生裴少枫的气了。
儿子?亏他还知道是自己的儿子,有他这样帮着外人对付亲娘的儿子吗?!
她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啊!
吃里扒外,胳膊肘向外拐,居然帮着裴卿卿那个小贱人来对付她这个亲娘!
好啊,真是好啊!
曲氏气的面色发青,她多想一巴掌打醒裴少枫。
裴少枫也知道他惹怒了母亲,他何尝又不心痛?
可母亲做下如此丑事的时候,可有想过他们?
一旦传出去被外人知道,这会成为他们一辈子的污点。
父亲费尽心思,就是想让裴家东山再起,他虽见不得同流合污的那些手段,却也会在朝中帮衬着父亲,只为了裴家能够一点点的稳固根基。
可若是传出嫡母通奸之事,莫说东山再起了,裴家在京师,更是会受尽千夫所指。
此事一旦传出去,裴家不知会被多少人戳脊梁骨,不知有多少人会看裴家的笑话。
这些,母亲又可曾想过?
纸是包不住火的,哪知东窗事发,母亲却毫无悔改之意。
最后,裴少枫好似也对曲氏失望了,转头对着裴震,语气略显悲凉道,“父亲,此事错不在三妹,也请父亲看在母亲多年操持家务,念她一丝苦劳,从轻发落,裴家既已无三妹的容身之地,那便让三妹离开裴家,去我那里小住吧,总归我那里也空置着。”
这已经不知道是他多少次提出让裴卿卿离开裴家,去他府上居住了。
至少在他的少将军府,三妹会比在裴家过得更自在,没人会找她的麻烦。
“呵呵呵,哈哈哈……”
哪知曲氏突然大笑了起来,是笑也是哭,“枫儿,你以为是我一人针对裴卿卿吗?真正做这个局的人可不是我…”
说着又看向裴卿卿,目光阴狠,“只怪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出生在裴家,不该手握飞鸾青玉,更不该因她而害得裴家落败!”
曲氏那咬牙切齿的模样,像是要当场撕碎裴卿卿似的。
可她的话,却叫裴卿卿微微蹙眉。
说她不该出生在裴家,不该手握飞鸾青玉,这些她听得懂。
可最后一句,说裴家因她而落败?这是什么意思?
她怎么不记得裴家是因她而落败的?
她记得,她没出生的时候,裴家就已经落败了吧?
可曲氏又为何说是因为她,裴家才落败的?
裴卿卿隐约觉得,这其中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曲氏没必要说谎。
相反的,曲氏情绪特为激动,说出的话反而越真实。
或许曲氏怎么也没想到,最后会是从大哥嘴里定她的罪吧?
让父亲念在她一丝苦劳的份儿上从轻发落,言下之意,不就是坐实了曲氏在外面干的丑事吗?
任谁也想不到吧?曲氏隔三差五的去寺里上香,实则是去和奸夫暗通曲款。
说起来,前世她也是无意间撞见了曲氏和她那奸夫的丑事,可前世的她太过愚蠢,非但没揭发曲氏,还帮着她隐瞒丑事。
到最后,她却死在曲氏母女俩的手中。
如今回想起来,裴卿卿,你真是蠢到无可救药了。
撞见了曲氏的丑事,她怎么可能会放过你?
一时间气氛有些安静,安静的有些可怕。
格外的沉重,连呼吸都是压抑的。
裴震半响没有说话,也没有暴怒,或许还得归功于刚才吐出的那一口老血,其实裴震心里,已经暴怒过了,到现在,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反倒是沉静了下来。
只是沉静的可怕就对了。
就连曲氏的一双儿女,裴正浩和裴蓉华,都不敢放个屁。
恐怕怎么也没想到,剧情会如此急剧下滑吧?还不吓傻了她们。
望着裴震的脸色,曲氏又是咯噔一惊,连忙就跪到了裴震面前,哭的梨花带雨的,“老爷,你该不会是信了裴卿卿的话吧?!我…我与老爷这么多年的夫妻,老爷竟信她不信我?我冤枉啊老爷!”
可事到如今,这一手感情牌已经不好使了。
裴震随手一甩,就把曲氏给掀开了,“哼!你还敢说冤枉?即便裴卿卿会冤枉你,难道你自己的儿子也会冤枉你吗?曲氏,你真当我傻吗?”
单从裴震的称呼,从夫人变成曲氏,就知道他对曲氏的感情发生变质了。
就算裴卿卿会冤枉她,难不成自己亲生儿子还会冤枉她吗?
曲氏真当他傻吗?
裴震面色铁青的看着曲氏,那阴沉的目光,叫曲氏一阵心凉。
裴卿卿无声的冷笑一声,喊冤?曲氏自己心里清楚,她一点都不冤枉。
大哥一向来孝顺,对曲氏又敬重有加,正因如此,父亲才不会相信大哥会冤枉了曲氏。
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与人通奸,可是要浸猪笼的。
曲氏真可算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都到了这个地步,还不认栽。
不过没关系,这会是曲氏有生之年,最后一次看到充满希望的日出。
不知不觉,天边吐出了鱼肚白,日出逐渐晕染了天际。
即便父亲不杀曲氏,曲氏这辈子的荣华则到头了。
她倒并非一定要曲氏的命,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与其让曲氏痛快的去死,倒不如让她活着慢慢煎熬,不是更有意思吗?
这是她报仇雪恨的第一步。
裴卿卿微微侧目,看了一眼吓的花容失色的裴蓉华。
下一个,就是你了。
可裴卿卿那一眼,正好被裴少枫瞧见了。
裴少枫眉间紧皱,虽说今日之事,全然是母亲犯下的过错。
可静下心来好好想想,他又岂会想不到,是三妹借他的手,来打压了母亲。
三妹似乎,早就知道这件事?
所以才会借口让他去光禄寺替她取东西。
实则三妹早就知道,光禄寺里让他去取的东西,根本就不是她的东西,而是母亲的罪证。
他去到光禄寺的时候,按照裴卿卿说的,去了那间厢房。
可里面,是个男人。
且还拿着母亲的首饰和…衣物。
即便裴少枫不认识那贴身的衣物是母亲的,可那些金钗银钗,他哪会不认识?
那里面还有他为讨母亲欢心,送给母亲的首饰。
并且那男人,一见到他就慌张想逃,被他拿下之后,一番审问,才知道…原来他竟是母亲的……
初听奸夫辩解的时候,裴少枫只觉得犹如遇到了晴天霹雳一般,不敢置信。
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所以也就是说,是三妹,故意引他前去光禄寺的。
难道,她就不担心自己即便知道了母亲丑事,却拒不公开吗?
难道她就不担心他会包庇母亲吗?
三妹真的变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温顺乖巧的三妹了。
这份老谋深算,连他都自叹不如。
望着裴卿卿的目光,也越发的复杂了起来。
察觉的裴少枫目光,裴卿卿叹了口气。
她与大哥,注定是回不去从前那般无忧无虑的日子了。
莫约沉默了半响之后,裴震支撑着站了起来,那一瞬间,好似苍老了许多,不愿再看曲氏一眼,“从今日起,你身居佛堂,一辈子不得踏出,你就好好的求佛祖赎尽你这一身的罪孽吧。”
如此,算是断定了曲氏后半辈子的命运。
也算是给曲氏留了条命。
纵使佛堂明净,可对曲氏,那就是暗无天日的生活。
算是便宜她了。
裴卿卿自然也知道父亲是如何想的。
家丑不可外扬,如此丑事,父亲必定不愿宣扬出去。
否则,整个裴家都得颜面尽失。
到时候,裴家在京师,恐怕就真的没有立足之地了。
天亮了,事情也该就此告一段落,丑事就让它沉浸在昨日的黑暗里。
不妨裴震刚转身,还来不及要走,就又被人慌里慌张的叫住了。
看着来人,裴卿卿眸光忽闪了一下。
“裴大人,老夫有罪啊裴大人,还请裴大人赎罪…”
来人正是先前那个替曲氏诊治的老大夫。
裴卿卿狐疑了一下,这又是闹的哪出啊?
曲氏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难不成这老大夫还想替曲氏扳回一城?
如果是这样,就休怪她不客气了。
裴卿卿清凉的眸中掠过一丝冷光。
许是察觉到裴卿卿的冷眼,老大夫更是 心虚的低下头,不等裴震发问,就诚恳的伏地道,“先前是老夫猪油蒙了心,才会误诊出夫人有了喜脉,老夫自知愧为医者,此后绝不再行医于世,还请裴大人看在老夫一片悔改之心的份儿上,饶了老夫一次吧……”
很显然,老大夫这是招认了。
意思是他承认被曲氏收买了?
初次的喜脉可以是误诊,后面的滑胎却不是一句误诊能了事的,这点但凡有点脑子的都能想到。
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大夫被人收买了。
看来,曲氏又要多背一个黑锅了。
“你…!”裴震本就气出了内伤,现在更是被气的一阵头晕,若不是有桌椅扶着点,怕是都要站不稳了,脸色黑青的瞅着老大夫,“你胡说八道什么?!还不给我滚出去!”
裴震发怒,吓的老大夫一惊,“都怪老夫一时糊涂,见钱眼开,才会犯此医者的大忌,老夫自知愧对三小姐,还请三小姐赎罪…”
然而这次,老大夫的话,更多的是在跟裴卿卿认错。
倒是有些出乎裴卿卿的意料了,没想到这老大夫会自己跑来招认?
她裴卿卿,恩怨分明。
虽说这老大夫受曲氏收买,陷害于她。
可于她并未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且,这老大夫也自知悔改,并自罚以后都不再行医,也算是对他的惩罚了。
她裴卿卿也不是什么得理不饶人的人。
“古人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身为医者,还望你日后好自为之。”
最后,裴卿卿送了那老大夫一句话。
此话,也算了原谅了老大夫。
要说收买老大夫的,又何止曲氏一人?
想必父亲也有份吧?
得了裴卿卿的谅解,老大夫像是如释重负一般满脸感激,“三小姐宅心仁厚,多谢三小姐…”
说罢便也不顾裴震的脸色,麻溜的就跑了。
给裴震气的不轻,但却又无可奈何。
望着裴震黯然沧桑的神态,裴卿卿眸光微沉,没有了曲氏兴风作浪,或许这裴家,以后能稍得安宁吧……
至于裴蓉华和裴正浩,解决他们是迟早的事。
这日之后,接下来的几天,裴家都过的很安静。
曲氏被罚去了佛堂,说是佛堂,不过就是祠堂旁边的一间老旧的破屋子罢了。
一间老旧的屋子,说是暗无天日都不为过。
曲氏,若不再动什么歪心思,出来兴风作浪,裴卿卿倒也不是不能留她一条命,在佛堂里度过后半辈子,以赎她的罪孽。
而裴震,自那日之后,身体和精神都颓废了很多,精气神也没有从前好了,而且也不再怎么过问裴家的事了。
最重要的,是没再找裴卿卿的麻烦了。
曲氏给他戴绿帽的事情对他打击很大,就连夺飞鸾青玉,他都不积极了。
或许,经历过曲氏通奸的事,裴震才发觉自己老了也累了吧?
总之,这对裴卿卿来说,不失为一件好事。
就连裴蓉华和裴正浩姐弟俩,这几天都躲在房间里不出门,自然也就不敢来找她的麻烦了。
如此一来,裴卿卿也就不用被‘赶出’裴家了。
表面上,她还是裴家的三小姐。
只是外面却还是流传出了裴家家主和二少爷父子俩联起手来欺负庶出三小姐的流言蜚语来。
这对裴卿卿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
至少,她赚到了许多同情分。
一晃眼,几天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明日就是大婚之日了。
是她和白子墨成亲的日子。
而且让裴卿卿高兴的是,她连白子墨送来的聘礼,都一分不少的要了过来!
又把裴震气了个够呛。
既然要让她代嫁,那聘礼,自然就该是属于她的。
不然就让裴蓉华去嫁好了。
不过这话,也就是她拿来说给裴震听的罢了。
真要让裴蓉华嫁给白子墨,她都不答应!
虽说曲氏出事了,可裴蓉华再怎么说,那也是父亲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就算父亲生曲氏的气,但却裴蓉华,内心里还是疼爱不忍的。
所以倒也没有影响让裴卿卿代嫁的主意。
裴卿卿晓得,她出嫁,裴家必然不会给她什么嫁妆。
所以这聘礼,怎么说都得要回来!
裴卿卿正清点着聘礼呢,想说这侯府还真是富有!这么多价值连城的宝贝,居然都送来当聘礼。
啧啧,幸亏是要了回来,不然岂不是白白便宜了裴家和裴蓉华?
她若出嫁了,这些东西进了裴家的嘴里,哪里还能吐的出来?
裴卿卿颇有一股财迷样儿,自顾自的点头,没想到白子墨虽然腿残了,战北侯府也不似从前威名赫赫,但这宝贝,还是挺多的。
白子墨,还是很有钱的嘛。
想着,裴卿卿便不觉得嘴角上扬,露出真心而略带娇羞的笑意。
“小姐,披霞阁的老板娘来了!”
就在这时,碧珠的声音传了来,打断了裴卿卿的‘傻笑’
等裴卿卿回过头的时候,碧珠已经带着披霞阁的老板娘进来了。
“见过三小姐。”老板娘很有礼数的给裴卿卿问安,态度诚恳,不似那些个狗眼看人低的,看不起裴卿卿是庶出。
老板娘心里可清楚的很,裴卿卿是战北侯看上的人,虽说知晓裴卿卿不是圣旨赐婚的对象,可老板娘是个绝对聪明的人,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快请不必多礼。”裴卿卿扶了一把老板娘,别人待她真诚,她也绝非傲慢之人,嫣然浅笑道,“劳烦老板娘亲自跑一趟,卿卿在此谢过了。”
虽说前世里她也曾穿过嫁衣,再加上重生之后,本以为,她对男女情爱之事已不在意。
可如今,瞧着老板娘手里捧着的嫁衣,想起白子墨会成为她的夫君,心中,竟还会有些浮动。
对这件嫁衣,裴卿卿心里,却也有几分期待。
纤细白嫩的素手轻轻抚摸着嫁衣,明日,她便会穿着这身嫁衣嫁给白子墨了。
“三小姐客气了,这是我应该的。”老板娘会心一笑,奉上嫁衣,“三小姐看看这嫁衣可还满意,若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我拿回去连夜修改,尽可能的令三小姐满意。”
明日就是婚期了,若说大改,那是不可能的,时间太短。
如果只是一些不满意的小地方,改改倒不是问题。
“有劳了。”裴卿卿浅笑颔首,以示谢意。
随后在碧珠和老板娘的合力下,摊开了嫁衣。
看清嫁衣的第一眼,裴卿卿惊艳了。
大红的嫁衣美轮美奂,美艳夺目。
最令她惊诧的,是嫁衣上面的图案。
“这是……”裴卿卿惊讶的抚摸着嫁衣上绣着的金丝图纹,“是飞鸾…”
飞鸾以金丝线绣之,覆盖在嫁衣上栩栩如生。
不是说…不能用飞鸾图腾的吗?
怎么会……
瞧出裴卿卿惊讶却又隐含欣喜的神色,老板娘就知道,她很喜欢这改良之后的嫁衣。
“三小姐有所不知,这飞鸾图腾,是侯爷亲自绘画了图样,拿给我修改的嫁衣,三小姐可还满意?”
裴卿卿眸中的欣喜逐渐凝聚出一层水雾,轻轻的抚摸着嫁衣上的飞鸾图腾,浅笑点头,“我很喜欢这嫁衣,辛苦老板娘了。”
尤其是听到是白子墨绘画出的飞鸾图样,命人修改的嫁衣,她心里,只觉得从未有过的温暖。
犹记得初瞧嫁衣的那天,白子墨说不能用飞鸾图腾做嫁衣,没想到,他还是改用了飞鸾。
比起龙凤呈祥,她更喜欢这栩栩如生的飞鸾。
白子墨,有心了。
“三小姐客气了,既然三小姐满意这件嫁衣,那便不再做修改了。”老板娘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裴卿卿。
还记得侯府的人拿着飞鸾图样来找她修改嫁衣的时候,她也着实惊讶了一把。
侯府不惜花重金,赶时赶工的,让她们在婚期前修改好嫁衣,总算是幸不辱命,赶了出来。
说是修改,实则就跟重新赶制嫁衣没区别。
彻底更换掉嫁衣上的龙凤呈祥图样,换成飞鸾图腾,并且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要赶出来。
为了赶制这件飞鸾嫁衣,可着实把她披霞阁的绣娘忙的没日没夜的。
好在是如期完工了。
看的出来,战北侯…对这裴卿卿很是看重。
甚至可以说是相当看重。
她经营披霞阁这么久以来,做过的嫁衣数不胜数,还从来没见过要求如此别致的嫁衣图样。
而且还是男方亲自绘画好了图样要求改制的。
老板娘暗自感慨了一番,裴卿卿便收下了嫁衣。
就连碧珠,瞧了都极喜欢这件飞鸾嫁衣,惊艳极了。
收好嫁衣之后,裴卿卿拿出早以准备好的一个锦盒,“要改制这件嫁衣,想必不容易,一点小小的心意,还望老板娘莫要推辞。”
就算老板娘没说,裴卿卿也晓得,这么短的时间内,要改制出这件飞鸾青玉,必定不容易。
想必这次披霞阁上上下下都辛苦了。
“这…这本就是我分内之事,三小姐……”
“披霞阁赶制出如此精美的嫁衣,我无以为谢,老板娘就请收下我这一点心意吧。”
裴卿卿打断了老板娘想婉拒的话。
她知道,披霞阁的老板娘,不是什么小商贩小伙计,未必看得上一点小小的打赏。
所以她没有准备银钱,免得俗了老板娘的眼。
“那就多谢三小姐了。”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老板娘也就不好推辞了。
老板娘是个明眼人,一眼就看出,裴卿卿给的锦盒里,装的不是银钱。
可当她打开锦盒一看的时候,这回换做她吃惊了,惊讶的拿起锦盒里的彩色丝线,“这是…火音纫?!”
一般的冰丝线,都是白色的。
好一点的,就是冰蚕丝所织的线。
可这火音纫,却是火红的丝线,乃火蚕吐丝所织而成。
费时费工不说,火蚕数量本就是极少的,火蚕比普通的蚕蛹都要难的喂养,所吐的丝量也更少。
所以,要织出这一串火音纫,其难度,不亚于赶制飞鸾嫁衣。
据传火音纫还可用作兵刃,见血封喉不在话下!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纵使知道火音纫是个千金难求的好东西,可是老板娘还是退给了裴卿卿。
就这一串火音纫,不知要比嫁衣上用的金丝线贵出多少倍!
无功不受禄,这个道理老板娘还是明白的。
虽说赶制飞鸾嫁衣,披霞阁上上下下忙的没日没夜的,但她也收取了侯府相应的报酬。
所以,裴卿卿不欠披霞阁什么。
没理由要收这么贵重的礼物。
单从老板娘推脱的举动就能看出,披霞阁老板娘的人品。
都说商场如战场,披霞阁能在京师中屹立不倒,品质是一方面,更大一方面,便是这披霞阁背后的主人。
“这东西,留在我这儿,实属是浪费,物尽其用,赠予老板娘,这丝线才能发挥它做完美的用处。”裴卿卿说着,又再次将丝线送到了老板娘的手里,“正如宝剑配英雄,这丝线,也该配懂它的人。”
她一个门外汉,就算知道火音纫是好东西,可她也用不上啊。
倒不如作为一个人情,送给披霞阁。
她这也算是借花献佛了。
她自己,是没有这些好东西的。
这火音纫,是她在清点白子墨送来的聘礼时发现的。
虽说火音纫是很值钱没错,她如果拿出去卖了,也能卖个好价钱。
可,毕竟是作为聘礼送来的,她若拿去给卖了,只怕白子墨要说她掉钱眼儿里了。
虽说她这辈子是挺爱财的,但还不至于真的掉钱眼儿里了,把聘礼都拿去卖了。
拿来做个人情倒正好,说不定她以后还会结识到披霞阁背后的主人呢。
一串丝线,就当是铺路了。
反正聘礼既然给她了,那就是她的,她有权决定送给谁吧?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三小姐日后若有什么需要我披霞阁之处,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定不推辞!”老板娘收下了火音纫。
裴卿卿有句话说的是对的,宝剑配英雄,正如同习武之人都对自己的武器爱不释手一样,她对这火音纫,亦是爱不释手。
只是裴卿卿听着,这话却有些耳熟。
因为她自己就曾经跟白子墨说过这话。
言明是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她喜欢跟直爽的人打交道。
“披霞阁还有事务要忙,若这嫁衣三小姐满意,我就先告辞了。”老板娘适时的说。
“碧珠,替我送送老板娘。”披霞阁背后的主人可是土皇帝,是各个权贵都想拉拢的对象,可得从基础打好交道才行。
“是,小姐。”碧珠虽有些疑惑,不明白为什么小姐对这个老板娘这么好,甚至可以说是很尊重了。
但表面上,碧珠还是很有礼数的,“老板娘这边请。”
不过片刻的功夫,碧珠便又送走老板娘回来了。
犹疑之下,碧珠还是开口道,“小姐,你为何将那么贵重的丝线送人呀?”
虽说她不及小姐智计无双,可她也能看出来,小姐这么做,背后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
小姐这是在…结交披霞阁那老板娘?
虽说披霞阁改制的嫁衣很精美,又合小姐的心意,可她们都是收钱办事的,哪里用得着小姐用那么贵重的丝线作为答谢?
小姐分明,是另有所图!
若是叫裴卿卿听见碧珠的心声,定是要被逗笑的。
另有所图,这个词儿,听着虽不是很好,不过倒也贴切。
她的确是另有所图。
就算听不见碧珠的心声,但这小丫头有什么都写在脸上了,想看不出来都难。
裴卿卿打趣的笑了笑,“怎么?碧珠是舍得那串丝线吗?”
同时纤纤素手抚摸着嫁衣,比起这身飞鸾嫁衣,那点丝线又算得了什么?
而且,从前世里,慕玄凌就一直想拉拢竹颜,相信今生也不会例外。
她是断不会让竹颜为慕玄凌所用的。
得了竹颜的相助,那就等于如虎添翼。
不过回想起来,竹颜那个土皇帝,也不是那么好收买的人。
有机会,她还得去会会那个竹颜才行。
碧珠自然是不知裴卿卿所想的那么深沉,“那丝线确实贵重,不过小姐既然这么做,定有小姐的道理,不管小姐做什么,奴婢都会支持小姐的!”
碧珠信誓旦旦的说。
“不过小姐……你真的要嫁给那个残废侯爷吗?”
碧珠又惋惜的补充一句,就好比是最后再给裴卿卿一次后悔的机会一样。
可是残废两个字听在裴卿卿耳朵里,就像触了她的逆鳞一样,“碧珠,我不许你这么说他!”
裴卿卿语气凌厉了几分,连眼神也冷了下来。
吓的碧珠心头一颤,“小姐……”
“碧珠你记着,天下所有人都可以说他不好,道他是残废,那是因为天下人都眼拙,他明日便会成为我的夫君,我容不得别人说他半句不好,尤其是你,明白吗?”
自打重生后,她便一直将碧珠当成妹妹来看待。
所有人都可以说白子墨不好,但她不行,碧珠更不行。
裴卿卿面色冷然,语气凌厉,着实把碧珠吓到了,双眼中都蒙上了一层泪花,“奴婢一时失言,请小姐恕罪,奴婢以后一定谨记小姐的教诲,绝不再犯,求小姐原谅奴婢……”
碧珠也没想到,她不过随口的一句话,竟会让小姐动怒。
自从回到小姐身边以来的日子里,她清楚的感觉到,小姐变了。
但不管小姐对别人怎么变,待她确实极好的,从不将她当做丫鬟看待。
是她低估了战北侯在小姐心中的位置。
小姐……竟已在乎战北侯至此了吗?
余光瞟见旁边的嫁衣,碧珠仿佛明白了什么?
改制出小姐喜欢的嫁衣,战北侯不是也一样在乎小姐吗?
碧珠仿佛明白了自己的糊涂之处,说了糊涂的话,惹小姐生气。
“奴婢知道错了,小姐若是生奴婢的气,尽可责罚奴婢,奴婢绝无怨言,只求小姐不要生奴婢的气,小姐……”碧珠跪在裴卿卿面前低头认错。
瞧着眼泪都快流出来的碧珠,裴卿卿也是不忍心,叹了口气将她扶了起来,“碧珠,我只想让你记住,今后不可对侯爷不敬。”
“是,奴婢谨记。”碧珠显然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
裴卿卿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白子墨的眼睛。
当他听到玖月禀报回来的消息,温润深沉的眸中难掩笑意,“她当真这么训斥那小丫鬟的?”
她竟会如此维护他吗?
瞧着白子墨脸上的笑意,玖月眼角微抽,“回侯爷,的确如此。”
他可是一字不差的禀报了,就差演出裴卿卿当时说这些话的情绪了。
不过玖月不得不再说一次,裴卿卿倒真是很有眼光。
道天下人都眼拙,唯独她裴卿卿,慧眼独具,能嫁给侯爷,那是她上辈子积攒的福气。
然而这话若是叫裴卿卿听见,她可能会说一句,的确是上辈子的福气。
亏欠也好,补偿也罢,能嫁给白子墨,或许是她最大的福气吧。
“她倒是眼光不错。”白子墨幽幽笑道。
“……”玖月一噎,主子你这是夸裴卿卿呢,还是夸你自己呢?!
不过主子这会儿是高兴了,他还有个不怎么高兴的消息没说。
只怕主子听了,有碍主子的心情。
“还有何事?”都不用玖月说,白子墨就瞧出来了,他还有话想说。
“侯爷,宫里传来消息,说是陛下明日会带着……芙美人出宫,前来侯府祝贺侯爷大婚。”
果然,白子墨原本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殆尽。
玖月知道,芙美人……是侯爷心中的禁忌。
原以为侯爷开始对那裴卿卿感兴趣,但到底还是比不过芙美人在侯府心中的分量……
赵雪芙,那个女人简直是侯爷命里的克星。
想着,玖月眼中便一闪而过的煞气。
“侯爷…要不属下找个理由搪塞过去?”玖月试探性的说。
他知道,乾帝这么做,不过就是为了来羞辱侯爷的。
“他是皇帝,你以为你能搪塞的了?”白子墨语气透着丝丝幽凉。
在世人眼中,能得陛下亲自来祝贺,那可是莫大的殊荣。
他这侯府,还不得好好迎接着?
“那侯爷的意思是?”玖月知晓,乾帝表面上对主子跟侯府‘厚爱有加’,实则却将主子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乾帝忌惮主子手中的暗符,所以才一直不敢对侯府下手。
但却总是变着花样的羞辱主子与侯府,玖月想想就觉得心火上涌。
“陛下亲临,自然是敞开大门迎接着。”
若是细看,就会察觉到白子墨眼中掠过一丝杀意。
“是。”对于主子的意思,玖月唯有遵命。
主子绝口不提芙美人,玖月自然也不会没趣的再提起惹主子心烦。
这一夜,裴卿卿感觉刚睡着就被拉了起来。
只因今日是大婚之日,她要早早地开始梳妆打扮。
还有两个嬷嬷,在她旁边说个没完,教她成亲的规矩。
裴卿卿是听的昏昏欲睡,这些个规矩,她又不是不知道,但她却不能将这两个嬷嬷赶出去。
这俩嬷嬷,是侯府的人,专门来教她规矩的。
这是规矩,新嫁娘在出嫁前,都会经历这一遭。
尤其是嫁入皇权富贵之家,那规矩是更多。
一般有娘亲在的,都是由娘亲来教,不过裴卿卿没有娘亲了,嫡母曲氏又‘吃斋念佛’去了,自然就只能由嬷嬷来教了。
听的裴卿卿头都大了。
碧珠一边照顾着她,一边替她梳妆,瞧着她睡眼朦胧的样子,碧珠就一阵好笑。
也不知折腾了多久,日头悄然冒了出来,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照射进来,裴卿卿反倒清醒了不少。
阳光透过指缝,折射在她眼中,清亮明媚,嘴角含着清浅的笑意,一瞥一笑都是那么的娴静美好。
碧珠把他打扮的很美,妆容精致,眼角微微上挑,透着丝丝妩媚与诱惑,红唇娇嫩,宛如漂亮的红樱桃,再加上凤冠霞帔着身,长及拖地的飞鸾嫁衣,高贵美艳,令人移不开眼。
就连碧珠都看呆了,做出一脸陶醉的模样感叹道,“小姐,你可真美!”
平日里小姐不注重打扮,也没什么像样的首饰,今天这么一打扮,简直比天上的仙子还要美!
论美貌,小姐不知要甩那裴蓉华几条街,哼!
碧珠得意的扬起了小眉头。
“就你嘴甜。”裴卿卿磌了碧珠一眼。
好吧,容她自夸的说一句,她也觉得挺美的。
女人的容貌,便是自己最大的资本。
否则哪会有那么多女人,将容貌视做比性命还重要。
主仆俩嬉笑了一下,便听见外面传来了敲锣打鼓的声响。
“吉时已到,新娘子可准备好了?”喜婆准时进门迎新娘子。
“哦!好了好了!”碧珠连忙应声,并且迅速的拿起红盖头,盖在裴卿卿头上,遮盖住了她的脸。
隔着流苏的红盖头,裴卿卿依稀可以看见周围人的身影。
碧珠扶着她,喜婆在前面说着吉祥话带路,她就这样出嫁了吗?
这一幕,何其熟悉?
恍惚回到了前世,她便是如此嫁给慕玄凌的。
除了一个陪嫁的碧珠,没有人来为她送嫁。
父亲,大哥……都没来。
每一步,她都走的很清寡,很沉重。
今生再度嫁人,她绝不会再向前世那般傻了,她会为自己这次做出的选择负责,为自己的婚姻负责。
望着裴卿卿走过的背影,身后拐角处的裴蓉华面色阴沉,五指紧握,她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刻,她竟是羡慕裴卿卿的。
那嫁衣,是她见过最美的嫁衣。
没想到,那个残废侯爷,对裴卿卿那个贱人还挺上心的。
羡慕往往是嫉妒的根源。
裴蓉华羡慕的同时,自然也少不了嫉妒。
可这一切,不正是她亲手推给裴卿卿的吗?
如若不然,现在穿上那嫁衣的人,就是她自己。
所以说这人呐,往往都是极其矛盾的。
明明是自己不想要的东西,费尽心思推脱给别人。
可别人一旦化为己用,却又妒忌的不得了。
“怎么?瞧大姐的模样,该不会是羡慕裴卿卿了吧?”
裴蓉华身边,还陪着个裴正浩。
而且还被裴正浩戳穿了心思。
裴蓉华愤恨之余,却又要掩饰着妒忌,不屑的冷哼一声,“呵,我有什么好羡慕的?她不过是嫁给一个残废罢了,真以为自己能风风光光当上侯府夫人不成?不过就是被人耻笑的贱命罢了。”
裴蓉华一脸的尖酸刻薄,说她不是羡慕嫉妒都没人信。
但她却在心里安慰自己说,裴卿卿今日不过是表面的风光罢了。
背地里,不知有多少人都在耻笑她裴卿卿呢!
以为嫁给战北侯,就能当侯府夫人了?
山鸡就是山鸡,它永远也变不成凤凰。
就像裴卿卿,贱人就是贱人,嫁入侯府,她也当不上贵妇!
白子墨那个残废,传闻是个不能人道的,裴卿卿嫁过去,不仅要受人耻笑,还是个守活寡的贱命。
哼,从未听说过战北侯府能容得下哪个女子,说不定不用她做什么,裴卿卿就得死在侯府里。
如此想着,才算平衡了一点裴蓉华心里的妒忌。
“大姐说的不错,今日算是便宜她了,总有一天,我必会亲自让她付出代价!”
若说裴蓉华痛恨裴卿卿,裴正浩又何尝不是?
裴卿卿设计毒打他一顿的仇,他可都记着呢。
今天让裴卿卿就这么出嫁了,算是便宜她了。
不过他倒不希望裴卿卿在侯府死的太快,等有一天落在他手里,不仅能折磨裴卿卿,还能羞辱战北侯,岂不快哉?!
想着,裴正浩就流露出淫.秽又阴狠的笑容。
不叫裴卿卿身败名裂而死,他就不叫裴正浩!
此时裴卿卿已经踏出了裴家的大门,自然不知身后裴蓉华姐弟二人的恶毒心思。
否则,定是要给他们一个嗤之以鼻的笑容。
想害她,尽管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呢。
如果说裴卿卿原本出嫁的心情还是极好的,但却在上花轿的一瞬间,好心情瞬间就没了。
红盖头下,看不见她的冷眼如冰。
慕玄凌?他怎么在这里?
就算是有红盖头的遮挡,可慕玄凌的身影,哪怕是化成灰,她都认识。
迎亲队伍前面,那骑着高头大马的人,不是慕玄凌是谁?!
白子墨没来,他怎么跑来了?
看这架势,他是来迎亲的?
裴卿卿眸光冷厉,望着慕玄凌,陡然间握紧了手指。
她正抓着碧珠的手,碧珠吃痛的微微皱眉,小声询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同时也提醒了她,该上花轿了。
小姐在看什么呢?怎么迟迟不上花轿啊?
听闻碧珠的声音,裴卿卿定了定心神,“没事。”
然后上了花轿,隔绝了她和慕玄凌的视线。
今日是她成亲的日子,只要慕玄凌不横加捣乱,她可以不对慕玄凌做什么。
毕竟是她和白子墨大婚的日子,她不想破坏自己的婚礼。
但若是慕玄凌耍什么别的手段,那就别怪她不客气。
要说慕玄凌的表情,那也是很复杂的。
他知晓花轿里的新娘子不是裴蓉华,时到今日,裴家还是没能拿到飞鸾青玉,却叫裴卿卿嫁给了白子墨。
最重要的,是他看着进了花轿里的娇小身影,竟觉得…莫名的不舍。
不舍让她嫁给别的男人。
那种感觉,很奇妙,是他从未有过的。
就像是……就像是失去了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慕玄凌英俊的面容上带着丝丝纠结,导致迎亲队伍迟迟没有动作。
“殿下…该出发了…”
喜婆笑呵呵的上前来提醒一下。
然而,慕玄凌还是在发呆一样没反应。
喜婆笑脸一僵,却还是赔着笑脸,“殿下…新娘子已上花轿,我们该出发了!”
这回喜婆有意提高了嗓门儿。
慕玄凌总算回神了。
深深地看了一眼花轿里的人,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他却觉得烦躁极了。
他从未,因为哪个女人而心烦意乱过。
裴卿卿,难道本王对你……假戏真做了吗?
只可惜,谁也听不见慕玄凌的心声。
也没人知道,他心口处,好似空落落的。
他原以为,接近裴卿卿,是为了飞鸾青玉。
可如今的不舍又是为何?
他其实见过裴卿卿很多次,以前每次见裴蓉华,裴卿卿都在跟随在侧。
那时他以为,他见的人是裴蓉华,裴卿卿只是给裴蓉华陪衬的存在罢了。
可到今天,他才仿佛意识到,原来他眼中看到的人,是她。
慕玄凌面色很是低沉,领着迎亲队伍前行。
某一瞬间,他甚至,有了阻止这场婚礼的冲动……
纵然一路喜乐之声不断,却也消散不了慕玄凌心中的阴霾。
为何,他明白的这样晚?
回想起来,当初竟是他亲自同意裴家让她替裴蓉华代嫁?
慕玄凌紧紧的握着拳头,骨节捏的咯咯作响,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错事……
战北侯娶亲,乃是大事,迎亲队伍需得绕京师一圈。
莫约过了一个时辰,花轿才总算停在了侯府的大门口。
随后便是震耳欲聋的炮竹声炸响,即便是在花轿里,裴卿卿也能听见外面的人很多。
想必前来围观看热闹的百姓不在少数。
总归,能嫁给白子墨,也算是弥补了她前世欠他的一点亏欠。
想着,裴卿卿便不自觉的嘴角上扬。
“花轿临门,踢花轿咯!”喜婆高嗓一声,踢了花轿,才可迎新娘子下轿。
白子墨,就在外面……
“侯爷腿脚不便,父皇特命本王代为迎亲,这踢花轿,本王亦是该代劳,还望侯爷莫要介怀。”
就在裴卿卿想着可以见到白子墨,心情稍微转好一些的时候,就又听见了煞风景的话。
慕玄凌要代替踢花轿?
开什么玩笑?
呵,他等会儿不会还要代替拜堂吧?
真是可笑,他凭什么?
花轿里的裴卿卿五指紧握,恨不得以眼神化为利刃,狠狠的剐他几刀,以泄心头之恨。
慕玄凌,竟真的敢破坏她的婚礼。
说是乾帝下令的,莫非今日乾帝也来了?
可不管是谁,哪怕是乾帝,也休想染指她的婚礼。
别以为她不知道,乾帝父子俩这么做,摆明了是变着法儿的羞辱白子墨。
一句腿脚不便,便是对白子墨最大的羞辱。
无异于是在说他是残废,连踢花轿都不能。
今日前来观礼看热闹的百姓这么多,若是叫慕玄凌‘代劳’,踢了花轿,那往后,白子墨乃至侯府,才真要变成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了。
裴卿卿着实有些坐不住了,可她还有最后一层希望。
白子墨,还在外面。
只要他阻止……
“无妨。”
裴卿卿刚这么一想,不妨就听见了白子墨沉稳内敛的嗓音。
差点没气的裴卿卿一阵气短。
无妨?
什么叫无妨?
他是要让慕玄凌代劳踢花轿?
“白子墨!”红盖头下的裴卿卿颇有几分咬牙切齿。
这男人,平时看着不是挺有威仪的吗?
怎么属于自己的东西……
呸,什么东西,她现在是他的妻。
白子墨居然会同意让慕玄凌染指与她的婚礼?
白子墨,你是不在意我?还是不在意这场大婚?
围观的人群这么多,难道他不知道,今日让慕玄凌踢了花轿,侯府就会让人笑话吗?
他难道不知这是乾帝有意的羞辱吗?
是了,若乾帝来了,白子墨又怎会不知这是对他的羞辱?
以白子墨的睿智,从最初赐婚的时候,他就该知道,乾帝将那时刚刚在寿宴上出丑的裴蓉华赐婚给他,便就是在羞辱他。
所以今日乾帝前来侯府,白子墨这是在迁怒于她吗?
羞辱他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在羞辱她?
她真想问一句,白子墨,竟真的如此不在乎她和这场婚礼吗?
花轿里的裴卿卿只能凭着自己心中所想,而胡乱猜想,她看不见外面白子墨的面容。
或许只有距离白子墨最近的玖月才知道,他正忍着极大的怒气。
白子墨看似面不改色,可眼底的寒凉,犹如冰山般散发着寒气。
轮椅后面的玖月,清楚的感受到了主子隐忍的怒气与寒气。
望着慕玄凌渐渐靠近花轿,白子墨眸光冷冽,指尖重重的摩擦在轮椅上,“卿卿,你可会怪我?”
若是叫裴卿卿听见他的心声,必会说一个字,怪!
但眼下,不是怪他的时候。
总归成亲后她有的是时间‘怪’白子墨。
眼下,慕玄凌近在花轿前。
正准备抬脚踢上花轿。
“等一下!”
就在慕玄凌正要踢轿的时候,裴卿卿赫然出声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