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不经意间触摸到他滚烫的胸膛,裴卿卿整个耳根子都在发烫…
白子墨轻笑一声,低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两根手指轻轻一弹,便轻而易举的分开了她夹紧的双腿,“乖,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窗外夜空中,花好月正圆。
屋内暖帐里,干柴遇烈火……
……
次日。
平常的时候,裴卿卿都是准时准点的醒来的。
可是今天,睡到日上三竿都没醒…
咳,究其原因,只怪昨夜太累了。
“夫人,太阳都晒屁股了,该起身了。”
可偏偏碧珠还不让她睡,来吵了她半天了,拉她起床。
自今日起,碧珠对她的称呼,也就变了。
从小姐变成夫人。
也算是升级了吧?
裴卿卿睡的迷迷糊糊的睁不开眼,不要碧珠拉她,“碧珠…你别吵我,再让我睡会儿…”
她实在是困得很。
前世今生加起来,她都没这么困过。
困的她心里都想咬牙骂一句,禽兽!
可偏偏,这个禽兽还是她的夫君……
昨夜不知要了她多少次,折腾的她天快亮了才放她睡觉。
过分,太过分了!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质疑白子墨‘能不能’的。
结果他用实际行动来告诉她,他行不行……
“夫人,你再睡就到午时了,侯爷已经等了你两个时辰了。”碧珠拉扶着她,不让她继续倒下睡。
同时碧珠知晓裴卿卿犯困的原因,小脸儿上都泛起了些些羞涩。
夫人平时从来不睡懒觉的,昨夜洞房花烛,可见是累着了……
想着,碧珠便觉得脸皮一红。
呸呸呸,想什么你!
碧珠被自己窘迫到了。
倒是裴卿卿,迷迷糊糊的听到说白子墨等了她两个时辰,才勉强睁开眼,“他等我干嘛?”
那男人昨夜那般折腾她,今日还不让她睡个好觉了不成?!
想起来裴卿卿就颇有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
昨夜她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猛如虎。
谁能想到,平时看上去视女人如无物,不近女色的战北侯,居然也有像从牢里放出来的饿狼一样,没开过荤啊他!
折腾的她骨头都快散架了……
裴卿卿咬牙切齿的模样,瞧着碧珠就想笑,“夫人,依规矩,你今天要跟侯爷进宫谢恩的呀!侯爷可等了你两个时辰了,侯爷一大早的就吩咐奴婢,让夫人多睡会儿。”
碧珠说的美滋滋的,说明侯爷心疼她家小姐,看重她家小姐啊,她当然高兴了。
倒是裴卿卿,听到进宫谢恩几个字的时候,脑子里回旋清醒了几分。
她倒忘了这茬。
一般王公贵族成婚,次日都要进宫谢恩的。
白子墨也是乾帝赐婚的,依规矩,是要进宫谢恩的。
可一旦进宫,她代嫁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怕是又要给乾帝借题发挥的由头了。
裴卿卿重重的叹了口气,今天进宫还有场硬仗要打,还睡哪门子的好觉啊。
“……”
“夫人若是累着,就不必起身了。”
裴卿卿刚想叫碧珠服侍她更衣起身,不妨就听见白子墨温润沉稳的嗓音。
然后玖月帮他把轮椅推了进来。
瞟见轮椅的时候,裴卿卿眸光闪了一下。
昨夜她亲身印证了,他的腿,不残。
既然他要坐轮椅,她自然要陪着。
裴卿卿慵懒的伸了伸胳膊,淡淡摇头,“不了,让夫君久等了,我这就起身随夫君进宫。”
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原因需要坐在轮椅上,她都不会多问。
她知道,等白子墨想告诉她的时候,自然会说的。
夫妻之间,自然是心照不宣的。
瞧着她眉眼间的倦容,白子墨深谙的眸中掠过一丝自责,怪自己昨夜索要无度了,初尝雨露,一时没能克制好自己,“进宫之事无妨,夫人身子重要。”
进宫谢恩不过就是个表面功夫,他就算是不进宫,乾帝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裴卿卿白了他一眼,要不是他昨晚化身禽兽,她至于会这样睡不醒吗?!
是谁说他不能人道的?!亏她之前还曾信以为真。
果然,什么叫传闻不可尽信?
这就是。
然而她眼角带着丝丝妩媚,一个白眼平添了几分娇磌的意味儿,吩咐碧珠道,“给我更衣梳妆。”
她知晓白子墨的意思,虽说不进宫,乾帝也不能把侯府怎么样,但是能不落人口实是最好的。
尤其还是在乾帝那里落下口实,于侯府,不是什么好事。
再说了,代嫁这个事儿,如果拖延不报,恐怕会给乾帝更大的由头来借题发挥。
“是,夫人。”碧珠很乖巧,很快就动作熟练的替她更衣洗漱。
做了侯府夫人,服饰自然不同于从前庶出的了,现在她穿的服饰,每一件都是上好的。
尤其今日还要进宫谢恩,碧珠自然是要给她好好装扮一番的。
前前后后,莫约又磨蹭了半个时辰,才算完工。
今日碧珠给她挑了套淡紫色的衣裙,袖口裙摆皆绣着淡淡的紫罗兰,随着她的动作若隐若现,仿佛散发出紫罗兰的淡淡幽香。
配上额间一点朱砂兰花妆,眼角微微上挑,为她平添几分娇媚,整个人就像一株成了仙的空谷幽兰。
恰好白子墨今日穿的,是紫色的朝服,尊贵的高不可攀,裴卿卿往他身边一站,一深一浅的紫色相得映彰,活脱脱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碧珠小眉头得意的一挑,显然是很满足自己的杰作。
其实就是她故意这么给裴卿卿装扮的,从最基本的装扮上就要告诉别人,她家小姐,现在是战北侯的夫人!
就连白子墨,都惊艳了一眼,只是眉头,却是皱着的。
裴卿卿见他皱眉,狐疑的瞅了一眼自己,“有什么问题吗?”
他看起来,好像觉得她这身装扮不好?
“下回,不可再如此盛装打扮。”白子墨突如其来的冒出一句。
听的裴卿卿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所以他是嫌她打扮奢靡浪费了?
“走吧。”裴卿卿还没来得及问呢,就又听着白子墨叫她走。
裴卿卿和碧珠互看一眼,她这打扮奢侈了吗?
碧珠也表示很疑惑,别的她不敢说,可在替小姐梳妆的这件事上,没人比她更加了解小姐了。
小姐穿什么衣服,适合什么样的妆容,她自信是手到擒来。
今日的装扮,也没有问题啊?
可是侯爷……为何不开心了?
碧珠原本还在高兴自己把小姐打扮的美美的,可这会儿就笑不出来了。
侯爷不高兴,小姐打扮的再美也没用啊!
碧珠那点失落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裴卿卿一眼就瞧出来了。
她猜想,白子墨不高兴,应该不怪碧珠的装扮吧?
最后,裴卿卿给了碧珠一个安抚的眼神,便带着她追随白子墨的轮椅去了。
等她后面追出去的时候,白子墨的轮椅已经上了马车了。
玖月在外面准备驾车。
裴卿卿上车前,拉着玖月悄悄问道,“侯爷可是见不得我打扮?”
玖月跟在白子墨身边这么长时间,应该是最了解白子墨的吧?
如果是嫌她铺张浪费,那她往后大可不打扮了就是。
碧珠给她装扮成这样出去,不也是想给他长脸嘛?!
没想到他反倒不高兴了?
“呃……”玖月愣了一下,随后像是反应过来,同样悄悄的回答裴卿卿,“夫人多虑了,侯爷一贯是极大度的。”
“是吗?”裴卿卿狐疑的眉心一挑。
是她多虑了吗?
像是为了让她确信,玖月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夫人请上车吧。”
实则裴卿卿听不见玖月心里的叹息。
他总不能说,主子是见她盛装打扮起来太耀眼,不想让别人看见吧?
简单来说,就是主子过分霸道呗。
玖月眼角微抽,他的主子啊,是拜倒在裴卿卿的石榴裙下了。
裴卿卿上车之后,车内的气氛……有些凉幽幽的。
白子墨拿着一本书在看,也不说话。
裴卿卿坐在他旁边,手指戳了戳他,他也不搭理……
搞得裴卿卿有点憋屈,红唇一撇,纤细的五指挡在他的书上,“夫君,我是哪里惹你不高兴了吗?你有什么话,可以跟我直说啊,我猜不透你的心思。”
最后一句话,裴卿卿说的有些失落。
纵使白子墨成了她的夫君,可她却依旧猜不透他的心思。
白子墨总算是有了点反应,眸光深谙的睨了她一眼,一把,就把她捞到了自己怀里,“你打扮的这样好,是想给谁看?”
“什么?”裴卿卿愕然了一下,什么给谁看,“自然是给你看啊!”
她打扮的好看些,自然是给他看啊。
等一下。
他是在吃醋吗?
平白无故的吃飞醋?
合着他不高兴的原因在这儿呢?
这男人,要不要这么霸道啊?
裴卿卿反应过来之后,好没气的白了他一眼,“不然夫君以为我要给谁看?”
白子墨修长的指尖,挑起了她的下巴,似情话,似警告,似暧昧的语气道,“你是我的妻,除了我,还能给谁看?”
“……”裴卿卿无语的翻了个大白眼。
她觉得,不能在‘给谁看’的话题上继续了。
坐在白子墨腿上,双手做出捧花状,捧着白子墨脸,勾起个深深地笑脸,“我有夫君生的如此好看,还用得着看别人吗?看夫君足矣,我若不打扮的好看点,怕是都配不上夫君这副绝世美颜呢。”
这话说的,半开玩笑半认真。
不过说的是大实话哟,白子墨这张脸,长得是无可挑剔。
她都自行惭愧,比不过自家夫君的颜值,也是很打击人的好不好?
但也是个很有面子的事儿。
他的眉,他的眼,他的笑,都是上天雕刻出最完美的艺术品。
她细细描绘着,爱不释手。
她就说嘛,世人皆眼拙。
放着这么好的白子墨不要,居然都嫌弃他!
平白让她捡了个大便宜。
不过她的一番夸赞的话,很管用,分分钟就消散了白子墨心中的阴霾,眉眼带着笑意,“夫人当真这么觉得?”
他好看?他有绝世美颜?看他足矣?
虽说一个男人被夸赞长得好看,算不得什么值得骄傲的夸奖吧,但,被自己的女人夸,那就不一样了。
“当真!千真万确!”裴卿卿十足肯定的点头。
白子墨微微挑眉,“夫人也不嫌弃我年岁比你大上许多?”
呃,这个……
“夫君不说我倒是忘记了,但我不嫌弃呀!虽然许多人都说夫君年老……”
“你说为夫老?”
“呃……”
有点……尴尬……哈。
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可是…白子墨那是什么眼神儿?
裴卿卿怎么感觉自己要倒霉了一样?!
“夫君…你听我解释,我不是说夫君老,我是说夫君虽然年纪大我许多……”
“原来夫人还是觉得为夫老了。”
“不是……”裴卿卿顿时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还能不能让她好好说话了?!
能不能让她把话说清楚了啊?!
她不是这个意思啊,也没有嫌他老啊。
“看来为夫需得身体力行,方能让夫人知道,为夫老不老。”
男人深谙的眼神如大海般深邃,好似要把她吸进去。
就是这种眼神!
昨夜,他就是在这种眼神下化身禽兽的……
“……”裴卿卿一噎,隐隐磨牙,真想咬他一口!
这茬还就说不清楚是不是?
再说了,明明是他自己先提起这茬的啊!
怎么能怪她呢?!
而且实事求是,他年纪确实不小了啊,与他同岁的,多少人孩子都会叫爹了……
殊不知,外面驾车的玖月内心更是欲哭无泪……
听着马车里传出的动静儿,真不是他故意要偷听的,只是习武之人,耳力都比较好……
他突然后悔自己耳力好了!
主子,出门在外,咱能不能收敛点……
以前那个高不可攀的主子哪去了?!
现在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打情骂俏……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玖月一路汗颜。
“别闹,说正事!”裴卿卿纤细的手掌,隔开了某人不怀好意的靠近……
“进宫之后,你打算如何交代?”裴卿卿严谨的问。
她问的,是代嫁的事。
白子墨自然也懂,“这就无需夫人担心,为夫自会处理。”
见他气定神闲的模样,裴卿卿撇撇嘴,“能耐。”
既然白子墨这么说,那她就不管了。
反正她也是‘受害人’不是?
只要不危及到侯府,就算乾帝要发怒,矛头也在裴家。
说她无情也好,无义也罢,总之,她不关心裴家的荣辱。
裴家欠她的,还没还完呢。
只解决了一个曲氏,还有个裴蓉华尚且在安稳度日。
父亲虽无义,但终究是她的父亲。
只要除了裴蓉华和裴正浩两姐弟,她便不再动裴家。
裴卿卿在心里暗自想着。
摇摇晃晃的莫约走了半个钟头,马车总算是停了。
也就是到宫门口了。
进了这道宫门,可还有场硬仗要打。
不过这不知不觉的,都近午时了。
时间耽搁的确实有点久。
玖月把轮椅搬下马车,裴卿卿却拦下了他推轮椅的动作,“我来吧。”
玖月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推轮椅的位置让给了她,自己则在后面跟着。
宫里的路,也很长。
当她推着轮椅踏进勤政殿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一股来自帝皇的威压感。
显然是乾帝等的不耐烦了。
“拜见陛下。”
白子墨微微颔首,裴卿卿跟随着他一起低头行礼。
“免礼。”乾帝阴沉的面上挤出一个假笑来。
“谢陛下。”在外人面前,白子墨永远都是一副看似温润,但却淡漠的神态。
好像什么事都和他没关系。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裴卿卿动作比较缓慢,乾帝随意扫了她一眼,便笑呵呵道,“侯爷新婚燕尔,朕可等了你许久了……”
裴卿卿在想,等她抬起头的时候,乾帝看到她会是什么表情呢?
“你,怎么是你?!”
果不其然,和裴卿卿预料的差不多,难得能叫高高在上的乾帝吃惊一把。
看到她不是裴蓉华,乾帝脸上,表情那叫一个惊诧。
被认出来,这下裴卿卿就在轮椅边上跪了下去,“臣妇裴卿卿,拜见陛下。”
虽然跪的不情愿,但乾帝就是乾帝,她还没有能挑衅乾帝威严的资本。
该低头的时候就得低头,该服软的时候就得服软。
裴卿卿正儿八经的给乾帝行大礼,其中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她“有罪”
代嫁这个事,再怎么说,都不可能和她撇清关系。
就算不是她的主意,但欺君之实不可避免,她也姓裴,不是主犯也是个从犯。
哪还能盛气凌人的去和乾帝较劲?
裴卿卿可没那么不识趣,自己没事找死。
乾帝不仅表情吃惊,看到裴卿卿那张脸的时候,乾帝的表情……挺复杂的。
但更多的,是愤怒,一巴掌拍在龙椅上,“裴卿卿?怎么会是你?朕记得,朕赐婚给侯爷的,是裴家的大小姐,不是你裴卿卿吧?”
要知道龙颜大怒,那是随时都有可能会掉脑袋的事儿!
瞧瞧勤政殿里伺候的一干太监宫女,听闻陛下动怒,齐刷刷的头都不敢抬。
裴卿卿,一个微不足道的庶女而已,有什么资格嫁入侯府?
乾帝可没忘记,裴卿卿胆敢以一碗百家饭,来嘲讽于他,如今竟还敢犯下这欺君之罪?!
裴家,真是好样的!
这世上,还有裴家人不敢做的事吗?
裴家眼中,可还有他这个陛下?!
即便不去看,也能感觉到乾帝怒气森森的威压,裴卿卿如画的眉心微皱,“陛下息怒……”
“陛下有所不知,昨日臣迎娶进门的夫人,是卿卿,至于为何是卿卿坐上臣的花轿,恕臣知之不详,可卿卿昨日已是臣的夫人了,唯有将错就错,还请陛下莫要多加怪罪于她,她的过错,臣愿代她受过。”
裴卿卿刚要解释,不妨白子墨就抢了她的话头。
是啊,她倒是忘了,她有个睿智的夫君,可以挡在她前面,不必她事事出头。
原来有人替你遮风挡雨是这个感觉,感觉…真好。
裴卿卿眸光依恋的望着白子墨的侧脸,嘴角勾起温暖的笑意。
白子墨,有你真好。
不过‘将错就错’这话说的,果然白子墨解释起来,比她简单爆粗多了。
只是乾帝,好不容易逮着这么好个机会,哪会容得白子墨这么三言两语的敷衍过去?
乾帝龙颜不悦的鼻音出气,冷哼一声,“过错?这是一句过错就能了事的吗?裴家这是欺君之罪,朕绝不轻饶!”
好一个裴家,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花招,看来真是他对裴家太过仁慈了,以至于都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
乾帝打的什么心思,白子墨岂会不明白?
想借着裴家来打压他,也得看他给不给这个机会。
白子墨温润的眉眼间染上了一层冰霜般的寒气,“陛下要如何惩治裴家,臣无二话,但是卿卿,是臣明媒正娶,娶进府的夫人,是臣的妻子,出嫁便从夫,而今卿卿头上冠着的,是臣战北侯府的姓,陛下深明大义,这点道义伦常,自是不必臣来多说。”
想动他的人,得先问过他答不答应。
白子墨护短这点优势,倒是与裴卿卿记忆中一般无二。
瞧着他冷峻的侧脸,裴卿卿嘴角噙笑,她都想给白子墨竖个大拇指了。
还是她的夫君厉害,轻飘飘的几句话就占了上风。
言下之意便是说,乾帝如果怪罪她,那就是不懂道义伦常。
啧啧,瞧瞧乾帝的脸色,那叫一个阴气沉沉啊。
想必心里如万爪在挠,憋了一肚子火没地儿发吧?
她现在头上可冠上了夫姓,要动她,就是动侯府。
白子墨那面无表情的冷峻模样,瞧瞧,多像是在咄咄逼人啊?
逼得乾帝憋了一肚子的火气不是?
至于裴家的荣辱,她说了,她不在乎。
她都不在乎,白子墨难不成还会在乎那些个不相干的人?
乾帝阴沉沉的瞅着白子墨,恨不得将他那张脸戳穿,一字一顿咬牙道,“侯爷所言在理。”
好一个白子墨!竟敢拿道义伦常来胁迫他!
他若是怪罪裴卿卿,那就是不深明大义了?!
乾帝气的咬紧了后牙槽,“侯爷新婚之期,朕可以依侯爷所言,将错就错,不计较裴卿卿的罪过,权当是对战北侯府昔日立下战功赫赫的恩赐,但是裴家,欺君罔上,罪不容赦!”
乾帝这也算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眼下白子墨还掌控着暗符,他还不能跟白子墨撕破脸。
一个庶女裴卿卿而已,他可以容忍。
但是裴家,罪不可赦!
裴卿卿闻言,眸光闪烁了一下,她晓得,裴家理所应当的,就成了乾帝的出气筒。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裴家的荣辱与她无关,可为何……心底里竟还会有一丝的不忍?
可就算她开口求情,乾帝又岂会买她的账?
她自己的‘罪过’,乾帝还是看在白子墨和侯府的面子上才肯松口的。
乾帝忌惮侯府,可哪会忌惮她一个小小的庶出呢?
只一眼,白子墨便看出她想替裴家求情。
“既然陛下提及臣昔日的战功,臣有一事,想恳求陛下。”
白子墨虽依旧是面色淡漠,但从语气就能听出,他还是放低了姿态。
求人,就该有个求人的态度。
更何况对方还是九五之尊的君王。
也压下了裴卿卿心底浮起的那一丝不忍和纠结,侧目望着白子墨。
他要说什么……
“哦?侯爷莫不是想替裴家求情?”
乾帝可谓是也问出了裴卿卿的想问的。
他用到了‘恳求’二字,乾帝一脸阴沉玩味的瞅着白子墨。
什么时候听白子墨‘求’过他?
乾帝又意味深长的瞅了一眼裴卿卿,看来,白子墨对她还挺重视的。
“正是。”白子墨也不含糊,直接开门见山,“臣愿以先帝赐下的御令,换裴家无罪,还请陛下应允。”
“你说什么?!”倒是乾帝,听闻此言,眼睛都直了,“你说,要以先帝的御令,来保裴家无罪,侯爷可知那御令,用过之后便失效了?”
那御令,可相当于免死金牌,白子墨要用它来救裴家?
得御令者,不论犯下何等滔天大罪,皆可免除一死。
普天之下,也就只有曾经战功赫赫的战北侯府才得有一方御令。
他不留着御令当侯府的保命符,现在却要拿出来不痛不痒的救裴家?
“臣知道。”白子墨淡淡点头。
他当然知道御令用过之后就失效了。
御令虽珍贵,可对他来说,宁可用御令换取裴家无罪,他也不屑于真的去求乾帝开恩。
再说了,即便他真的求了乾帝,乾帝也未必会饶了裴家。
毕竟乾帝与裴家,是有过旧怨的。
倒不如直接用御令来的干脆。
裴卿卿愣了好一下才反应过来,抓着白子墨手,不赞同的摇头,“夫君,御令珍贵,夫君不可如此大材小用,至于裴家,陛下心胸宽广,仁爱臣民,必会体谅裴家是否有何难处,从轻发落的!”
她这话,是真也是假。
御令珍贵是真,其他的,都是假的。
什么仁爱臣民,心胸宽广,体谅裴家,都是虚的。
裴家违抗圣旨,欺君之罪是不争的事实,乾帝哪能从轻发落?
怕是巴不得拆了裴家吧?
父亲逼她代嫁时,她早就说过,纸是包不住火的,一旦陛下得知,裴家要承担的后果是什么?父亲该比谁都清楚。
可父亲心疼裴蓉华,一意孤行,现在,怪不得任何人。
不过,在此事上,她要感谢父亲。
若非父亲对裴蓉华的疼爱,对她的视如弃履,她怕是也没机会嫁给白子墨。
纵使父亲逼她代嫁,不曾为她考虑过半分,可她依旧要感谢父亲,让她得以嫁给白子墨。
或许,这便是她心底里对裴家有那么一丝不忍的原因吧?
白子墨又怎会不知她的心思,神态从淡漠变得柔情了下来。
她还在跪着,白子墨便轻将她扶了起来,“夫人,为夫岂会不懂你。”
简单的一句话,却叫裴卿卿瞬间红了眼眶。
他懂她。
是因为懂她,所以才用御令作为交换的?
看着两人你怜我惜的,乾帝英气的眉头一皱,“侯爷当真想好了吗?”
他怎么觉得,看着白子墨和那个庶女秀恩爱,极为看不过眼呢?
不过御令,能收回还是收回的好。
失了御令,战北侯府就等于失了一层防护罩。
以裴家几个微不足道的人,换取御令,这买卖,倒也划算。
裴卿卿抓着他的手不松,摇头示意他不要答应。
可话是他先开口的,怎能反悔?
“……”
“启禀陛下,裴少将军求见。”
就在白子墨刚要开口的时候,突然被个殿前伺候的太监打断。
裴卿卿闻言,眼皮子跳了一下,大哥来了?
想必,大哥是料到了会有今天吧?
一旦陛下得知她是代嫁,裴家抗旨欺君,绝不会轻饶了裴家。
大哥,必是因此事来为裴家求情来了。
裴卿卿眸中闪过一丝为难与担心,大哥能有今日这少将军的职权,全是靠他自己在战场上拿命换回来的。
说她无情,自私也罢,私心里,她是不想让此事牵扯到大哥头上的。
若是乾帝一个不高兴,随随便便就能迁怒到大哥身上去。
但,她也知晓,若是让大哥袖手旁观,对裴家不管不顾,大哥是做不到的。
她从未说过自己是孝子,可是大哥,骨子里是至情至孝的。
“哼,他来干什么?让他进来!”
听着乾帝的冷哼声,裴卿卿就知道,十有八九,乾帝会因此迁怒于大哥。
裴家总共也不过就出了大哥这么一个还算有出息的少将军,倘若大哥被牵连,只怕裴家日后在京师中,不知会受多少人的白眼。
“是。”太监低头应了一声,就退下去宣召裴少枫去了。
裴卿卿清冷的面容上,就写着担忧二字。
一双温暖的大手,包裹住她的微凉的素手,白子墨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她莫要担心,有他在。
有时候就是这样,有些人即便是一个眼神,也有安定人心的作用。
白子墨就是这种人。
随后,裴少枫就进殿了。
一眼,就看到了裴卿卿和白子墨两夫妻。
目光落在白子墨握着她的手上一闪而过,裴少枫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微臣拜见陛下。”殿中凝重的气氛,裴少枫又怎会感知不到?
但他却依旧不慌不忙的附身行礼,丝毫没因乾帝不悦的脸色而露怯。
乾帝凉幽幽的瞥了一眼裴少枫,“免礼吧,少将军来见朕,可是有什么事啊?”
那架势,好比裴少枫如果是要开口求情,乾帝反而要罪加一等一样!
可偏偏,裴少枫就是来求情的,“谢陛下,微臣,是来向陛下请罪的。”
只不过开口之后,求情说成了请罪。
“哦?少将军何罪之有啊?”乾帝问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儿,可谓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难道忘了,要治裴家罪的人,就是他自己。
难道他会好心将裴少枫摘出来不一同治罪吗?
“回陛下,三妹代嫁之事,实则是微臣的主意,是微臣一人所为,微臣愿一力承担,还请陛下降罪于微臣,莫要迁怒于微臣的家人。”
此言,相当于是一人领了所有罪责的意思。
将裴家其他人都摘了出去。
裴卿卿当即就不答应,“大哥……”
他这是要为裴家顶罪啊。
只是她刚开口,就被白子墨拉了回去。
白子墨眸光柔情的看着她微微摇头,示意她此刻不要多言。
握紧了她纤细的素手,无声的告诉她,不要担心,有他在。
裴少枫想干什么,白子墨已然是心中有数。
可乾帝也不是傻子啊,裴少枫想独揽罪责,那也得看他答不答应!
他偏就不答应,猛的一拍桌,瞅着裴少枫的眼神也冷了几分,“少将军是把朕当傻子吗?”
“你一人所为?一力承担?你承担的起吗?”
“朕的圣旨,是颁给裴家,不是颁给你裴少枫的,是你说承担就能承担的吗?”
“抗旨欺君,你裴少枫一人担当得起吗?朕倒是想听听,你想如何忽弄朕?免得说朕不给你解释的机会!”
要知道,乾帝动怒。那可就好比一根紧绷的弦,稍有不慎就得断了。
乾帝言之凿凿,每一个字,都像是压着千斤重的负担。
裴少枫想承担都承担不起。
正如他所说,他在给裴少枫‘解释’的机会,免得说他不明察秋毫,不体谅臣子。
解释的,自然是代嫁的事。
白子墨静静听着,整个人沉静如大海,叫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但拉着裴卿卿的手却未曾松开过。
或许,他是在权衡些什么吧?
比如,裴少枫接下来要说的结果。
或者说,是请罪。
再不济,御令也能保下裴家的安稳。
只是裴少枫想尽孝,而且裴少枫是裴家的儿子,比他更有资格来插手此事。
既然裴少枫开了口,于情于理,都该由裴少枫尽孝为先不是吗?
裴少枫早已料到乾帝会大发雷霆,既然做到了这一步,也就没有惧怕的道理。
“陛下明查,只因微臣不想让自己的嫡出妹妹下嫁侯爷,这才想出了代嫁之事,三妹是庶出,本就不能为裴家带来什么有价值的姻亲,由她代嫁最为合适,微臣甘愿领罪,还请陛下降罪。”
这理由编的,怕是连乾帝都不信。
但,裴少枫只求早些领了这罪。
没人知道,与其让他说裴卿卿的不好,说她是庶出此等伤她的话,他宁愿领罪受罚。
不过裴少枫这话,倒有一句引起了乾帝的兴趣,“少将军的意思,难不成是说嫁给侯爷,乃没有价值的姻亲吗?”
换言之,就是白子墨没有价值。
亦是在变相的踩低战北侯府。
乾帝表面上一脸要责怪裴少枫怠慢白子墨的嘴脸,可嘴角的冷笑,当谁看不出来似的?
分明是很高兴裴少枫这么说。
其实莫说官宦之家,就连他自己,都是靠姻亲……
不,他是皇帝,不能说是姻亲。
皇帝只大婚一次,那便是迎娶皇后,册立皇后之时。
纵使有三宫六院,妃嫔无数,于他来说,都只能说是‘女人’,而非姻亲关系。
但在下面的臣属之家,大多都是靠姻亲来维持关系。
总归是一个意思。
都是用女人来维系。
所以裴少枫这么说,也算是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裴少枫又何尝不明白乾帝是在贬低侯府,但他只能当做不知,并且只能顺着乾帝的话往下说,“请陛下恕罪,也请侯爷恕罪,陛下许是不知,在宫外,许多人家都不愿将家中女儿下嫁侯爷,只因侯爷腿脚不便,许多人家不愿意将女儿嫁入侯府守活寡,微臣自知有罪,求陛下降罪,微臣绝无半句怨言。”
裴少枫说的诚诚恳恳,就差说白子墨是残废了……
裴卿卿清楚的感觉到,白子墨拉着他的手,力道加重了几分。
别人看不见,她却瞧见了,白子墨眼角掠过一丝冷光。
裴少枫,很好,白子墨深谙的眸中,似是做出了决定。
裴卿卿如画的眉心轻轻一皱,大哥这是在干什么?
独揽罪责还要得罪白子墨!
瞧着白子墨的眼色,她都担心白子墨不会管大哥死活了……
居然还说她守活寡?昨晚的热火仿佛噬入骨髓,她哪里会守活寡!
大哥真是,找不到话说了吧?!
莫说是白子墨,就连她听着都不高兴。
白子墨听着不顺耳,可乾帝听的高兴啊。
但表面上,他还要做出责怪裴少枫样子,斥呵一声,“放肆!你竟敢如此诋毁侯爷!罪上加罪!”
白子墨双腿未残时,世人只知战北侯,不知他这个皇帝。
可后来白子墨变成了个残废,从此站不起来了,战神一朝从云端跌入泥尘,这些年,他费了多少心思,才算是压下了战北侯府的气焰,也消散了白子墨在百姓心中的战神形象。
所以白子墨,就是他成为千古一帝之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但凡能削弱白子墨势力的机会,他都不会放过。
哪怕是有人说白子墨的不好,他听着也高兴。
“微臣知罪,还请陛下降罪。”裴少枫知晓他的话,乾帝是爱听的,趁着乾帝心情好了点,裴少枫就抓紧机会赶紧请罪。
他开口闭口就是知罪,请罪,降罪的。
这要换了别人,怕是唯恐避之不及。
也就裴少枫,巴不得乾帝给他治罪……
乾帝瞅了两眼裴少枫,没再理他,可余光却一直扫在白子墨身上。
转个头,看似关怀的语气又去问白子墨,“侯爷,他诋毁的是你,不知侯爷对此事有何看法?”
瞧着,像是在询问白子墨的意见。
可实则,不过是为了多踩白子墨一脚罢了。
哪里是在关怀,分明是想羞辱白子两句才是真的。
不过裴少枫叶也看向了白子墨,俊郎的眉间就没松过,以眼神给白子墨打暗示,让他定自己的罪。
只有这样,才能保裴家的安稳。
他一人领罪,总好过裴家满门领罪。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白子墨身上。
就连裴卿卿,也在紧绷的看着他,抓着他的手心挠了又挠,想让他不要怪罪大哥……
白子墨幽幽的瞥了一眼裴少枫,“陛下既然问了,臣倒确实有个主意。”
乾帝一听,非但没羞辱到白子墨,反倒他还有了主意?
乾帝的脸色,当即就有了些些防备,“不知侯爷有何主意啊?”
白子墨这个人,阴险狡诈!不得不防。
同时也说明,乾帝忌惮白子墨,不仅仅是因为白子墨手握暗符和战北侯府往日的战功,也是因为白子墨的睿智。
乾帝在他手上吃过的亏,可不止一次两次。
“陛下,臣以为,与其杀了少将军,不如……”白子墨说着话音微微一顿,眸光深谙的望了一眼着急领罪的裴少枫,“派遣少将军去南境边关。”
“南境虽是我天凤王朝与神昭国的交界之地,可中间隔了一山悍匪,时常祸乱我南境百姓,神昭国镇南王虽曾与臣签下过休战的盟约,但边境安危,不容有失,还需未雨绸缪的好。”
“少将军熟知兵法,带兵有素,乃难得一见的领兵奇才,就这么杀了岂不是太可惜了,不如罚他去南境,一来可以剿灭悍匪,还我南境百姓安稳度日,二来,也可替陛下镇守南境,甚至将来还可为陛下开疆扩土,也算是戴罪立功,不是比杀了他更有用处吗?”
“陛下以为如何?”最后,白子墨还不紧不慢的反问一句乾帝。
这个决定权,说到底还是在乾帝手中。
虽说他知晓裴少枫那些话,是故意说他难堪的,但,他听着不顺耳。
他白子墨可不是什么善人。
而且,他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乾帝若不想违背素来仁德明智的好名声,就该答应他的建议。
杀一个人很简单,可要安邦定国,靠的,不仅是过人的智谋,还有像裴少枫这种有胆有谋的人才。
是杀了裴少枫好,还是让他去镇守边关的好,两者孰轻孰重,乾帝该心中有数。
白子墨明明像个废人一样的坐在轮椅上,可他从容不迫的神态,瞧着偏就像个高不可攀的王者一般。
这也是最让乾帝痛恨他的地方。
就好比他坐龙椅,比不上白子墨坐轮椅!
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乾帝狠狠的捏紧了拳头。
眼睛里的冷意几乎是难以遮掩,白子墨这么说,是在说他作为君王,不为国家考虑吗?!
果然,白子墨一日不死,他就一日如芒刺在背,不得轻松。
气氛一度很安静,很压抑,乾帝看似在考虑,但实则是在极力的压下自己心中的怒火。
不过,乾帝没忘记自己是君王,他的江山,他的天凤王朝,他岂会不为之考虑。
所以他不得不承认,白子墨说的在理。
与其就这么毫无用处的杀了裴少枫,图个痛快,倒不如让他戴罪立功,平定南境的安稳。
最后,压抑的气氛中,乾帝阴沉的开了口,“侯爷言之有理。”
又面色阴沉的扫了一眼裴少枫,“看在侯爷为你求情的份儿上,朕就饶你一命,三日后,你给朕迁往南境,南境一日未安定,你便一日不得回来!”
正所谓金口玉言,乾帝开了口,等于就是定型了。
裴少枫倒也松了口气,本来他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过就是一死。
可没想到,白子墨能保他一命。
去镇守南境,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惩罚,为人臣子,食君之禄便该担君之忧,更何况保家卫国,本就是他的职责使命。
“微臣领旨,谢陛下不杀之恩。”裴少枫叩首谢了恩,只是,“那微臣的家人……”
既罚了他,表示代表陛下首肯他一人领罪了吧?
只要不迁怒于裴家,他才能安心去往南境。
“哼。”提起这茬,显然乾帝还是不高兴,但,事已至此,他再为难裴家,也说不过去了,而且留着裴家,兴许日后还能牵制裴少枫。
毕竟是人才,就得有个拿捏人才的软肋在手里才行。
将来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凡事有备无患的好。
他就大发慈悲的让裴家再多活一段时间。
最后,乾帝阴冷的目光落在裴卿卿身上,“既然裴卿卿已下嫁了侯爷,朕不看憎面也得看佛面,便依侯爷所言,将错就错,此事朕不会再追究,倘若再让朕听到裴家做出什么不轨的行为,就休怪朕不留情面!”
这就算是饶恕了裴家此次欺君代嫁的罪过。
裴少枫这才算是彻底松了口气,“微臣谢陛下隆恩。”
这样对他来说,是最好的结局了。
“谢陛下,陛下若无事,臣就先告退了。”该说的都说完了,解决了事情,也就没必要多待了,白子墨率先开口要走。
再不走,他的小女人怕是就像沉不住气了。
都杀了他好几回手心了。
他知道,她是在不开心他让裴少枫去南境的事。
等出了宫,他再解释吧。
“等等。”然而乾帝似乎没打算就这么让白子墨走了,出口拦住了白子墨,“侯爷大婚,有三日休沐,正好朕得了空,上回跟侯爷留下的棋局,可还没下完呢,只怕侯爷娶了娇妻,今后就更没时间陪朕下完那残局了,就现在,随朕去分出个胜负来!”
言下之意,便是要留白子墨下棋。
看似亲和玩笑的笑言,却透着不容白子墨拒绝的威严。
白子墨温润的眉间轻皱,实际他现在可没心情陪乾帝下棋。
可还没等他开口,乾帝就大手一挥,“你们兄妹二人就先退下吧!”
说的,自然就是裴卿卿和裴少枫。
并且是不容置疑的口气。
裴卿卿咬牙,眼底冷光浮动,她还有话要跟白子墨说呢!乾帝又来横插一脚!
倒是裴少枫,瞧了一眼不情不愿的自家三妹,率先颔首道,“是,微臣告退。”
可裴卿卿却不愿意松开白子墨的手,她还想问问他,为什么要赶大哥去南境?
她不高兴,脸色自然也冷清的很,还微微嘟嘴。
瞧着,倒不像是不高兴,反倒像是不舍得白子墨,跟他撒娇似的!
或许这就是女人天生的本能吧?
在自己的夫君面前……
不,准确的说,是在自己信任且依赖的夫君面前,才会露出娇磌的女儿家模样。
毕竟有许许多多的人,哪怕是夫妻,却也未必同心。
白子墨勾唇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背,“听话,你先回去,为夫很快便回府。”
他从她的眼睛里就能看出,想问他是真,但,不舍得他也是真的。
他的女人,他若不懂,何以为夫?
白子墨的轻言细语,落在裴少枫眼里,令他眼神闪了一下。
战北侯是个什么样的人,虽说他不是很了解,但,同朝为官这么久,多少他还是知道些的。
如今,看到白子墨对卿卿那般柔情以待,裴少枫心头,像是打翻了调料瓶,真真是五味杂陈。
苦涩,失落,却又感到些些欣慰。
卿卿,似乎选对了人。
或许守在卿卿身边的人,注定不会是他吧。
别人的话,裴卿卿可以不听,可白子墨的话,她不能不听。
当着乾帝的面儿,依依不舍的松开了手,“我等你。”
“臣妇告退。”最后一句,是对乾帝行礼的。
然后就跟着裴少枫离开了勤政殿。
兄妹二人并肩走在出宫的路上,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气氛安静却又沉重。
“大哥,你为何要独揽罪责?”最后,还是裴卿卿没忍住先开的口。
她晓得,他也是故意说那些白子墨难听的话,好让白子墨不要救他。
为了那样一个无情无义的家,值得吗?
不,她忘了,那个家,只对她无情无义。
父亲和曲氏对大哥,是疼爱有加。
虽然早就料到大哥不会置裴家于不顾,可她还是不想让大哥掺和进来。
这是她和裴家的事。
她突然觉得,白子墨让大哥去南境是对的。
这样以后再有什么事,就连累不到大哥身上了。
“三妹,一直以来我所求的,不过是你能称心如意,裴家能安稳度日,我知道,三妹对父亲,对母亲有怨,可我,不能不管他们的安危。”裴少枫面色平淡的说。
可裴卿卿却沉默了,怨吗?
对父亲,她或许是怨,可对曲氏和裴蓉华,乃至裴正浩,她不仅是怨。
“大哥,你是不是觉得我无情无义?”裴卿卿停下了脚步,眸光清亮的望着裴少枫。
裴家有难,她却连一句求情的话都没说。
是不是觉得她无情无义?
哪知,裴少枫却摇头了,疼惜的摸了摸她的脑袋,“三妹不是无情无义,只是放不下对父亲的怨罢了。”
裴少枫像是能看穿她隐藏的心思,他说,“若非是因为三妹,侯爷又怎会为我,为裴家求情。”
虽然白子墨嘴上没说什么求情的话,但罚他去南境,不仅是圆了他的梦想,也解救了裴家。
他不是不辨是非之人,白子墨,是在救裴家。
而若非是因为她,一向性格孤僻,不苟言笑的白子墨又怎会开口求情?
听裴少枫这么说,不可否认,裴卿卿心头是暖的,可是,“他让你去南境……”
“三妹,我是将士,将士百战死,侯爷是在给我圆梦的机会,给我一展抱负的机会。”虽然他不想让裴卿卿嫁给白子墨,但他不得不承认,白子墨,是个良人。
说的裴卿卿一时哑口无言。
她知道,她都知道。
打从前世她就知道,大哥会去镇守南境,保一方百姓平安。
前世里,是她不顾阻拦的执意要嫁给慕玄凌,大哥是一气之下才请命去的南境。
不想这辈子,却是以戴罪之身被罚去南境的。
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她!
她终究,还是没能改变什么。
但转念一想,大哥去南境,或许,并非坏事。
她只是,担心大哥罢了。
瞧着她担忧的脸色,裴少枫心中一软,柔声又认真的问,“三妹,你称心吗?开心吗?”
嫁给白子墨,称心如意吗?开心吗?
尽管猜到了答案,但在临走前,他还是想再亲口问一问。
此去南境,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相见……
裴卿卿明白他的意思,同样认真的回答他,“我很开心,也很称心,大哥你就放心吧。”
裴少枫闻言顿了一下,快速的敛去了眼中的黯然,笑了笑,“那就好……”
“奴婢见过少将军,见过夫人。”
突然从后面冒出个女人的声音,吓了裴卿卿眼皮子一跳。
这是从哪冒出个宫女来?
看样子,是来找她和大哥的?
突然凑上来一个宫女,裴少枫也有些不知所然,“不知姑娘是……”
裴卿卿打量着这宫女,瞧着,应该是后宫哪个宫里的人吧?
“奴婢是芙美人宫里的人。”裴卿卿刚那么一想,那宫女便自报家门了,而且后面的话,还是对着裴卿卿说道,“我家美人听闻侯爷的新婚夫人进宫来了,恰好我家美人得了幅古画,所以特地命奴婢前来请夫人去芙蓉宫一同鉴赏,还请夫人务必赏脸!”
这宫女看似恭敬,实则口气却盛气凌人的很。
尤其是这最后一句话,什么叫务必赏脸?
那就是不去都不行。
别以为裴卿卿看不出来,好一个傲慢的宫女,这是想告诉她,不去也得去的架势?
芙美人?
我倒是记得后宫里有这么一位受宠的后妃。
只是前世里,她却并没有怎么和这个芙美人打过交道。
更谈不上认识。
平白无故的,芙美人找她去做什么?
瞧瞧这宫女傲慢的嘴脸,准没好事。
从奴婢身上,就能看出一个主子的品性。
莫说裴卿卿是女人了,就连裴少枫一个大男人,都瞧出了这宫女的不怀好意,俊郎的眉头微微一皱,替裴卿卿拦截道,“承蒙娘娘看得起,只是姑娘有所不知,我三妹是庶出,向来不精通琴棋书画,古画珍贵,恐会唐突了娘娘,还劳烦姑娘向娘娘告罪,我家三妹就不去让娘娘看笑话了。”
裴少枫这话,听的宫女一阵懵。
满脸疑惑的望了一眼裴卿卿。
宫中谁人不知,陛下赐婚侯爷的,不是裴家大小姐吗?
怎么裴少枫说是三妹?
但,她可不买裴少枫的账,“少将军说笑了,夫人能嫁得侯爷这般夫婿,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呀,我家吩咐了,务必请夫人赏光,还请少将军不要为难奴婢!”
瞧瞧,这就是后宫。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用来形容后宫里的那些莺莺燕燕也挺合适。
芙美人圣宠不衰,就连下面的奴婢说话都趾高气昂的。
说什么嫁给白子墨,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啧,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说的比唱的都好听,便是如此了。
梦寐以求的,怎么没人愿意嫁?
若真是梦寐以求的,哪还轮得到她啊?
那裴蓉华,恐怕也不会宁死不嫁了。
若说多少人都眼拙,她倒是还信。
“你……”裴少枫也不大乐意了,他好言好语的,对方却趾高气扬的很!
再怎么说,对方也只不过是个奴婢罢了,既然不买他的账,那他就没必要给好脸色了,当即语气也凌厉了几分,“姑娘回去告诉娘娘,侯爷让我护送夫人出宫,侯爷的脾气,想必娘娘也是知道的,若是夫人有个好歹,我可吃罪不起。”
言下之意,是说你家芙美人也未必吃罪的起。
裴卿卿听着,都想笑了。
大哥这是在说白子墨凶神恶煞吗?
不过她也知晓,大哥是在替她解围。
刚刚还在叫她三妹,这会儿就成夫人了。
还拿白子墨出来压人。
没想到白子墨还有这作用呢。
“你……!”那宫女显然也被裴少枫气到了,瞅着裴卿卿,那是一脸的不屑,“我家美人好意邀请,没想到夫人竟是这般的傲慢无礼!莫非嫁了侯爷,就是这般品行的吗?!”
这回裴卿卿是真的笑了,笑的讥讽,眸中掠过一丝冷光。
好一个傲慢无礼。
跟她谈品行?
首先得拿出品行来,否则有什么资格跟她说品行。
素来知道宫里的人惯会捧高踩低,宠妃身边的人更甚。
今日一见,倒令她记忆犹新啊。
若论傲慢无礼,她哪比得上这宫女?
但,要比起冷冽,这宫女可不如她,裴卿卿当即眼神一冷,折射出幽冷的光,“好一个傲慢无礼,原来芙美人教导出来的奴婢,也不过如此,这后边儿,就是陛下的勤政殿,我刚从里边儿出来,恰好我夫君还在勤政殿跟陛下下棋呢,不如你随我去陛下哪里好好论一论品行如何?”
裴卿卿手指往后面一指,这宫女,很好的消磨了她的一点好脾性。
面对这种狗眼看人低的奴才,就勿须跟她客气。
她倒要看看,这宫女敢跟她去陛下那里理论?
若是给芙美人添了丝麻烦,怕是也没她好果子吃。
同时她也猜到了,芙美人找她,十有八九,不就是想趁机嘲讽她一顿,也好羞辱于白子墨呗?
宫里的女人,若是不知陛下将侯府视为眼中钉,那真是白活了。
连陛下的心思都揣摩不到,凭何得宠啊?
“你……”那宫女也被裴卿卿清冷的气势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裴卿卿会突然发难,还以为裴卿卿一直闷不做声,是个软柿子,好拿捏的。
现在看来是她看错了,在后宫生存,首先就得会察言观色,再有就是忍气吞声。
察觉到硬碰硬对自己没好处,那宫女也就暂且忍下了,皮笑肉不笑的扯着嘴角赔笑道,“夫人言重了,是奴婢一时失言,还请夫人勿怪,只是我家美人好意相邀,一直在等着夫人呢,还请夫人赏光才是。”
刚才还‘务必’呢,这会儿就改口了。
后宫里的丫鬟,典型的一条,欺软怕硬。
就连裴少枫,眼神都有些诧异。
可能他还是不太喜欢这般清傲的裴卿卿吧?
让他感觉,自己离她更远了些。
这样清冷的她,一般人难以触及。
是好事,可他……却难免心伤。
裴卿卿面不改色的瞅了一眼这宫女,能压下一个奴婢,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事。
真正难对付的,怕是背后相邀之人。
芙美人。
裴卿卿清冽的眸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精光。
看来这芙蓉宫,她是不去也得去了。
否则,怕是她要出这座皇宫都困难。
都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那就让她去会会这条地头蛇吧。
“既然芙美人好意相邀,我又怎敢不去?带路吧。”裴卿卿语气清冷而淡漠的说。
“三妹不可!”只是她刚说完,裴少枫便出声拦她,还将她拉开了两步,避开那宫女的耳目,不赞同的劝阻道,“三妹,后宫人心凶险,你与那芙美人素不相识,她为何派人在此拦你?听大哥的话,还是别去了,大哥带你出宫去!”
他一个外臣,且是男子,臣子不得出入后宫,若是卿卿在芙蓉宫出了什么事,他无法及时救援。
所以自然是不赞同她去芙蓉宫的。
但裴卿卿却摇头笑了笑,“大哥,你也知道她是来拦我的,那便是由不得我不去,芙美人深得陛下宠爱,大哥不日便要去南境,此次的代嫁之事,裴家好不容易得了陛下的宽恕,不可在此时再节外生枝。”
“再说了,侯爷不是还在宫里吗?我不会有事的,这光天化日之下,芙美人还能对我怎么样不成?大哥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说是请她前去,连大哥都知道,说什么请,分明就是来拦她的。
这话也就纯属是安抚裴少枫的。
别说光天化日之下了,只怕往后宫里那些宫殿里一去,就是出几个太阳,怕是都照不进去一星半点的光亮。
就拿芙蓉宫来说,表面上光鲜亮丽,实则里面不知道是怎样的暗无天日呢,所谓是进去容易出来难。
而且她还有意提到了裴家,不然怕是说服不了大哥。
大哥多少总是会顾及裴家的。
如她所说,裴少枫犹疑了。
就像她说的,好不容易换来了陛下对裴家的宽恕,若是这个时候再闹出什么乱子,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夫人,可莫让我家美人好等,还是快随奴婢去吧!”后面的奴婢又冒出来插嘴道。
哼,得意什么?等回了芙蓉宫,看她该怎么得意?
宫女恶狠狠的瞅了一眼裴卿卿。
裴卿卿是看见了也无视她,淡漠的口吻道,“有劳了。”
最后给了裴少枫一个安抚的眼神,便跟着那宫女去了。
望着裴卿卿走远的背影,裴少枫是一阵焦急。
他哪能放心出宫啊?
当即又折了回去,折回了勤政殿。
只是,勤政殿的大门紧闭,一看就是轻易不让人进去。
玖月都只能守在门口。
瞧见裴少枫,玖月狐疑了一下,“少将军怎么去而复返了?”
还往他身后看了一眼,“我家夫人呢?”
夫人不是跟他一起走的吗?怎么裴少枫又回来了?
而且瞧着,裴少枫脸色有些不对劲儿啊?
裴少枫管不了那么多,直接开口问玖月,“侯爷呢?”
“侯爷还在里面和陛下对弈…”玖月如实答到,再一看裴少枫面露焦急之色,玖月追问了一句,“可是出什么事了?”
在玖月看来,这裴少枫再怎么说,那也是主子的大舅子。
而且主子刚才还在陛下面前还替他做保了,说明主子是认下裴少枫这个大舅子了。
自然,也不算外人。
“三妹被带去了芙蓉宫。”裴少枫语速极快的解释了句,转头就要进勤政殿,“我要见侯爷。”
现在恐怕也就白子墨能帮三妹离开后宫了。
就算他一介外臣,都知道后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三妹去了芙蓉宫,尚且不知道能不能应付后宫女人的尔虞我诈。
多耽搁一刻,三妹就多危险一分。
裴少枫是一刻都等不得了。
可是,他还没机会进的了勤政殿,就被从里面出来的老太监给拦住了,“少将军这急色匆匆的,是要干什么去啊?”
老太监典型的公鸭嗓,阻拦裴少枫不让他进去。
“公公,我有急事要见侯爷,还请公公通禀一声。”这老太监是勤政殿伺候的老人了,所以裴少枫对他态度还是很诚恳的。
哪知老太监同样也不买账,扯着公鸭嗓尖笑道,“咱家这可帮不了少将军,陛下吩咐了,与侯爷对弈,没分出个胜负来,谁都不许打扰,少将军,咱家劝你这个时候还是莫要惹陛下不高兴的好!否则少将军这责罚,不是白受了吗?”
老太监看似和气,但却掩饰不住的尖酸刻薄!
他是在说,裴少枫刚刚才惹了陛下生气,领了南境的责罚。
裴少枫若是个识趣的,这会儿就不该再触陛下的霉头。
没有什么事比得了陛下‘赢’战北侯一局更重要。
“这……”裴少枫眉头紧皱,他不介意惹陛下不高兴,他只担心卿卿的安危。
可这老太监又不让他进去。
皇宫不比别的地方,可以硬闯,更何况是陛下的勤政殿。
裴少枫硬生生的被逼停了脚步,懊恼的捏紧了拳头。
玖月也跟在后面,脸色有些捉急,却还是劝慰裴少枫道,“少将军不必太过担忧,侯爷尚在宫中,想来……芙蓉宫那位也不会对夫人怎么样的。”
“不如少将军先回去,属下在这里守着,等侯爷一出来,属下定会禀告侯爷的!”
眼下这个情况,勤政殿肯定是不让进的。
硬闯又不现实。
只能等。
等主子结束这一局棋。
可玖月心里的担忧,裴少枫却是不知道的。
他担心……芙蓉宫那位,会为难夫人。
担心夫人应付不了芙蓉宫那位。
然而,为难是必然的,不然找裴卿卿去,难道是去喝茶的吗?!
但裴少枫,也听不进去玖月的劝慰,“我也留在此等侯爷。”
既然出宫他也不安心,那还不如就在这里等。
只希望,白子墨能快些赢下这一局。
裴少枫心知,陛下不是白子墨的对手。
无论是棋局,还是朝局,陛下都输白子墨一截。
否则陛下哪能视白子墨为眼中钉肉中刺。
战北侯府手握重兵是其一,白子墨的睿智是其二。
这才是陛下忌惮白子墨的原因。
裴卿卿也被带到了芙蓉宫。
只是,等着她的,却不是芙美人。
而是,俪妃。
裴卿卿不紧不慢的上前,不卑不亢的施礼道,“见过俪妃娘娘。”
不是说芙美人找她麽?怎么只有俪妃在此?
倒是俪妃,听闻她的话,小小诧异了一下,“哦?你认得本宫?”
这俪妃,也是宠妃之一。
裴卿卿不露痕迹的瞟了一眼俪妃手里摇晃的东西,从容不迫的淡笑道,“俪妃娘娘貌美端庄,我即便再眼拙,认不得俪妃娘娘,却也认得俪妃娘娘手中的雪风羽扇,陛下将此等宝贝赐给俪妃娘娘,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她这话,说的真诚。
但却也透着丝丝若有似无的讥讽意味儿。
是说俪妃还不如一把扇子出名的意思。
雪风羽扇,说是轻轻一扇,便可扇出雪风般的清凉,用作夏日避暑最好,只要把扇子放置在屋子里,便能使整个屋子都凉快下来。
据说这扇子全天下只三把,一把在神昭国皇后手里,一把在天下第一富豪的土皇帝竹颜那里,还有一把,就是俪妃手上这个。
只是现在,可不适合拿着这个扇子晃悠。
现在这都深秋季节了,哪里还用得着扇扇子?
俪妃拿着雪风羽扇,不过就是为了显摆罢了。
很显然,俪妃脸上的笑意僵了一僵,像是有些瞧出了裴卿卿的讥讽之意。
但是后宫里的女人,最擅长的,就是逢场作戏,分分钟,俪妃就又是一副笑盈盈的嘴脸,同时也在审视着裴卿卿,“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不是芙美人请我前来的吗?俪妃娘娘怎会问我是何人?”
其实她晓得俪妃的疑惑,但她可没有要跟俪妃一五一十去解释的意思。
要说装傻充愣,不是什么难事。
她这不就是在装傻充愣嘛?
跟后宫女人打交道,还是敌不动,我不动为好。
她就静观其变,倒要看看这俪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或者说,是未现身的芙美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个俪妃,恐怕只是个打头阵的吧?
听裴卿卿这么说,俪妃越发仔细的审视了她好几眼,意味不明的朝她走过来,目光上下打量,“夫人认得本宫,可本宫…却似乎不认得夫人呐?”
她指的,是不认识裴卿卿。
而并非是陛下赐婚的裴蓉华。
换言之,裴蓉华,她是认得的。
但眼前这个‘夫人’,她可没印象。
不过,既说是芙美人请来的,难不成眼前这个女子才是侯爷夫人?
不对啊!
陛下赐婚的,是裴家大小姐。
那裴蓉华,她是见过的。
可不是眼前这个人。
俪妃疑惑又狐疑的瞅着裴卿卿,搞什么鬼?
裴家还敢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将人调包不成?!
依规矩,战北侯今日会带着新婚夫人入宫谢恩,所以芙美人才找她来‘好好招待’一下这个新夫人。
怎么这新夫人对不上号啊?
只能说,俪妃一直在芙蓉宫等着,出去探听消息晚了一步。
裴卿卿又是刚从乾帝的勤政殿出来,就被她们给带来了芙蓉宫,压根儿就没等到这代嫁的消息在宫中传开。
所以俪妃才会晚知一步。
否则也不会有这诧异的表情了。
裴卿卿将俪妃的打量看的真真的,不紧不慢的勾唇一笑,淡然从容,“俪妃娘娘有所不知,我大姐不愿意嫁给侯爷,我便替我大姐代嫁,今日侯爷又带我入宫,向陛下请罪,幸得陛下仁爱,这才免去了我的罪责。”
她这话,说的从容不迫,算是为俪妃解惑。
其实不用她解释,俪妃只要出了芙蓉宫这个门,或者来个人禀报一声儿,俪妃就会知道代嫁的事。
不过乾帝都免去了裴家的责罚,她就不担心俪妃还能从中作妖。
这会儿就算她坦白,也没什么大碍。
果不其然,俪妃闻言越发诧异的望着裴卿卿,“你不是裴蓉华?”
“……”裴卿卿无语了一下,她都说了‘大姐不愿意嫁了’,自然就不是裴蓉华了。
“我是裴卿卿。”但她还是好言好语的自我介绍了一下。
“裴卿卿?”俪妃惊诧之余,秀气的眉头一皱,“就是那个……裴家庶出的小姐裴卿卿?”
裴家还有个庶出的三小姐,她是知晓的。
只不过对裴卿卿这个人,毫无印象罢了。
但俪妃却还记得另外一个事儿,当日裴卿卿在陛下寿宴上,献出百家饭的事,可谓是人尽皆知。
原来她就是裴卿卿!
俪妃着实诧异了一把。
“……”裴卿卿则又无语了一把,果然,人们对她的印象,就只有两个字,庶出。
提起她裴卿卿,别人就知道她是裴家庶出的小姐。
“不知俪妃娘娘找我来,是有何事?”裴卿卿也懒得跟她绕弯子了,就直言问了。
俪妃也好,芙美人也罢,找她来,总归是另有目的。
说什么来鉴赏古画,古画呢?
只有个俪妃在此,哪来的什么古画?
做戏都懒得做全,她也懒得陪着耗着。
“额…”俪妃凝噎了一下,她竟得知消息晚了一步,战北侯娶的不是裴家的大小姐,而是庶出的三小姐……
但,人已经请来了,不管她是裴卿卿,还是裴蓉华,总归都是战北侯的新婚夫人。
那就错不了。
想着,俪妃很快就收敛了所有诧异的表情,露出一脸的笑意,“本宫此前不知你们裴家姐妹二人代嫁之事,还望夫人莫要介意,夫人即便是庶出,却能得侯爷的青睐,嫁入侯府,当真是三生有幸呀!”
这话,表面上听着,是好言好语的为裴卿卿感到高兴。
可裴卿卿却听得出其中的嘲讽。
自然是在嘲讽她呗。
庶出,从来都是让人看不起的。
不止是她,哪家的庶出皆是如此。
不过现在的她,并不在意自己庶出的身份,所以俪妃话里话外的嘲讽,压根儿就打击不到她。
不仅如此,她还要高高兴兴的接纳俪妃的‘好意’
“多谢俪妃娘娘,确如俪妃娘娘所言,能嫁给侯爷,是我的福气。”
这话说的绝对真诚。
能嫁给白子墨,或许是她此生最大的幸运吧?
不过,“俪妃娘娘找我来,莫非就是跟我说这些的?”
她可没什么耐心在这里耗着。
俪妃意欲何为,还没说重点呢?
还有那芙美人,迟迟不现身,她也没心情侯着。
这芙蓉宫的主人,是芙美人。
也就是说,真正的主戏,还没上场呢。
俪妃似是没想到,裴卿卿竟会如此的…咄咄逼人?
看看她,一副懒得废话没耐心的样子,不是咄咄相逼是什么?
看来倒是小瞧了这个庶出,嫁了战北侯,架子还挺大的,真当自己是侯爷夫人了不成?
渐渐的,俪妃脸上的笑意变成了不屑的讥讽,“本宫找你来,自然不是为了说这些的。”
既然裴卿卿先她不耐烦,那她也就不打哈哈了,直奔主题,总归芙美人还在后面等着看呢。
俪妃手巴掌拍了两下,就有两个宫女,拿了个画轴过来,俪妃瞟了一眼,似笑非笑道,“请夫人来,是来鉴赏古画的,还不打开给夫人瞧瞧。”
最后一句话,是对那两个那些画轴的宫女说的。
宫女应了声“是”,便合力一起拉开了画轴。
一副万里江山图赫然出现在裴卿卿眼前。
“夫人请吧!”俪妃眼含轻蔑的睨了一眼裴卿卿,邀请她鉴赏古画。
万里江山图,确实磅礴大气,仿佛大好的河图尽在眼底。
这幅图,的确是上好的画作。
裴卿卿挺认真的瞧了瞧着那副画,画身足有两米长,一眼都瞧不完全。
“夫人以为如何啊?”即便不去看,也能听出俪妃是个怎样不屑轻蔑的口气。
她就不信一个庶女看得懂什么?
庶女终究是庶女,就算飞上枝头,也变不成凤凰。
俪妃得意的瞅了一眼裴卿卿,她不是在问裴卿卿,而是在嘲笑裴卿卿。
裴卿卿收回了观摩图画的目光,眉心微挑,既然俪妃想看她笑话,她也不好叫人失望不是?
“不怕俪妃娘娘见笑,俪妃娘娘也知道,我是庶出,琴棋书画,我皆不精,所以这幅画,我也瞧不出什么。”
果不其然,她一说完,俪妃就毫不客气的噗笑一声,笑意盈盈,眼神讥讽极了,“也难怪,是本宫疏忽了,忘了夫人是庶出,看不懂也正常。”
俪妃看了看裴卿卿不为所动的脸色,眼珠子一转,然后笑呵呵的凑过来,大有一副要给裴卿卿讲解的意思,“这副万里河山图可是先帝亲手所绘,上面画的,可都是我天凤王朝的万里江山,瞧瞧,画的多好啊,磅礴大气,仿佛万里河山尽在眼下。”
说罢还有意拿着雪风羽扇摆了两下。
裴卿卿顿时就觉得一股清凉的风吹在自己脸颊上。
心想着雪风羽扇果然名不虚传,只是轻轻摇晃两下,她便全身都感觉到了凉意。
如果是夏天,只怕会更加清凉。
不过她又不瞎,用得着俪妃这通俗粗糙的解释吗?
真当她看不懂啊?
但表面上,裴卿卿还是淡淡一笑,“俪妃娘娘才情卓越,受教了。”
可裴卿卿却没注意到,俪妃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精光。
不过俪妃却也觉得,裴卿卿这笑的,怎么看都不顺眼!
像是在嘲讽她似的?
有意无意的,裴卿卿往后挪了一步。
俪妃察觉到,眼珠子又是一转,“想必夫人是觉着本宫这扇子有些凉吧?”
说着还将扇子拿到了裴卿卿眼前,似是想让她看的更加清楚。
“夫人知道这个雪风羽扇,想必不知…这把扇子,其实还另有作用吧?”俪妃意味深长的说。
另有作用?不知为何,瞧着俪妃那笑盈盈的脸,裴卿卿眯了眯眸子,有些戒备起来。
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怎么可能只是让她欣赏先帝的画作而已?
所以对俪妃的每一个动作,她都得格外的小心谨慎……
然而就在裴卿卿刚这么一想的时候,突然一缕寒光划过眼角。
本能的意识到有危险,裴卿卿素手连带着衣袖一掀,“你干什么?”
下一秒,传来的是俪妃的一声惨叫。
裴卿卿如画的眉心一皱,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