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的时间,裴震仿佛苍老了十岁,变成了个实实在在的老者,看着苍老极了,头发都白了……
“裴大人,对不起,没能把你救出去……父皇他不肯见我,我尽力了……”慕溪凤包涵了歉意的口吻道。
听的裴震一时间有些懵,“公主…为老臣求过情了?”
虽说置身死地,可裴震却还没老糊涂,平白无故的,公主为何替他求情?还纡尊降贵的来牢里看他?
慕溪凤叹息的点点头,又摇摇头,“求了,可父皇不肯见我,我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哪知,裴震就又要给慕溪凤跪下去,“公主的恩情,老臣感念在心……”
“裴大人,快起来!”慕溪凤及时搀扶,才没叫裴震下跪。
都说死到临头,人才会格外的清醒。
裴震现在就是格外的清醒。
却也格外的害怕。
慕溪凤没来之前,他就缩在那个角落两天两夜,动都没动过,一句话也没说过。
但他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回顾他这一生,谨小慎微,甚至曾处处苛待裴卿卿,可到头来,能救他的,却也只有裴卿卿。
他知道,任谁求情都无用。
他若不想死,现在能救他的,只有裴卿卿了。
裴震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像是做出什么决定一般,毅然决然的再次给慕溪凤跪了下去!
慕溪凤想拦着裴震下跪,却被他阻止了,“公主,老臣有一事相求,还请公主最后再帮帮老臣!”
说着,就郑重其事的给慕溪凤磕了个头。
本来裴震已经绝望了,没想到,老天会让公主来看他。
这就是老天给他的生机啊!
裴震略为激动,给慕溪凤磕头求助。
“裴大人,你别这样……有什么话,起来慢慢说。”让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跪在她面前,慕溪凤着实有些不忍心。
更何况还是她所爱之人的父亲。
于是再一次,慕溪凤亲手把裴震扶起来坐了下去,“裴大人有什么事但说无妨,只要是我能帮忙的,一定帮你!”
这话,可以说算是答应裴震了。
“老臣多谢公主。”不难看出裴震眼中的欣喜和希望,以及泪花,老泪纵横的看着慕溪凤,“公主,老臣是被冤枉的,求公主帮忙,让老臣见陛下一面,老臣定会在陛下面前自证清白!只求公主能帮帮老臣!”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溪凤公主会来这大牢里看他。
但,既然来了,那就是他最后的一份希望。
不想死,就只能尽力抓住这份希望。
他不能……不能将藏了十多年的秘密带到棺材里去。
就算,就算他不能活,可他不能让裴家一门都给他陪葬啊!
但是,慕溪凤闻言却犹豫了,“可是……父皇连我都不肯见……”
又怎会见你呢?
慕溪凤后面的话还没完,但言下之意却很明显。
连她求见了两天,父皇都不肯见。
如今裴震是戴罪之身,别说面见父皇了,就连这刑部大牢,都难以出去!
裴震不瞎,自然看得出慕溪凤的为难,也顾不上污浊的一双蜡黄老手,激动的一把就抓住慕溪凤的手哀求道,“公主,老臣求公主帮老臣这个忙,老臣定能在陛下面前自证清白,公主……”
裴震此时,像极了一个年迈的老父亲,在祈求自己的儿女一样。
将他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慕溪凤身上。
说着说着,就要又给慕溪凤跪下去了……
“裴大人……”慕溪凤扶了一把,秀眉紧皱,面露为难,“裴大人,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我也无能为力啊……”
这里是刑部大牢,就算她是公主,也不能将死囚带出大牢啊!
慕溪凤的为难,都写在脸上了。
不是她不想帮这个忙,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公主……你是陛下最疼爱的公主,你一定会有办法的!求公主帮帮老臣,让老臣见陛下一面,让老臣即便是死,也死的瞑目啊!”裴震哭着求着,求慕溪凤帮他,让他见陛下一面。
如果今天来的是别人,他便也不做挣扎了。
因为别人不可能能帮他面见陛下。
可偏偏,来的是溪凤公主,是陛下最宠爱的公主。
“裴大人……”慕溪凤不是一般的为难,这回她怎么拉,裴震都不起来,只求她能帮忙……
慕溪凤犹豫的很厉害,她或许可以做得到,但是……这么做的后果,很有可能会连累到她自己。
可,面对裴震的声声哀求,想起如今不知身在何方的裴少枫,慕溪凤怎么也狠不下这个心来。
慕溪凤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少枫,为了你,我豁出去了!
她和裴少枫约好了,等他回来娶她。
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父亲去死而无动于衷。
再睁眼时,慕溪凤便已下了决定,“裴大人,你起来,我答应你!”
……
与此同时,一处荒无人烟的山林里,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歇着一群人和几匹马。
裴卿卿和小老头围在一堆,还有个玖月……
只是玖月却不太好,眼角青了一块,一看就是被人打的。
每每瞧见吧,裴卿卿都忍不住想笑。
但她又不好笑话玖月,因为太不厚道了。
玖月变成这样,咳咳……说起来倒也是拜她所赐呢。
噗……
可瞧着玖月那挨揍过的模样,就差是鼻青脸肿了,裴卿卿一个没忍住,就笑了!
能将玖月当小孩儿一样下手狠揍的人,除了小老头,这世上怕是也没几个人了。
偏玖月还还不得手。
裴卿卿都能脑补到小老头揍玖月时,是个怎样的场景画面。
不止玖月,还有阿羡,应该也没少挨揍吧?
倒是只有玖月跟小老头一同来了,说明阿羡回侯府看家去了。
“丫头,小老儿怎么没发现,你这丫头竟也如此不厚道呢!”裴卿卿笑话玖月,当即就惹来小老头的一记斜眼儿。
说到底,玖月是挨了他的揍,他这一颗老夫心啊,也不太好过,多少觉得有些对不住玖月。
可偏偏,这个‘罪魁祸首’还有心情在这里好笑!
小老头是一阵儿斜眼儿幽幽的瞅着裴卿卿。
他怎么没发现,他这徒弟媳妇,竟还会这般使坏呢!
不厚道!
哼!
最重要的,是连累他也跟着不厚道。
让他动手打两个小辈,让他……让他成了为老不尊!
小老头想想,又斜眼儿瞟了一眼玖月,一脸‘我不想看到你’的表情。
最可怜的,就是玖月了。
被裴卿卿笑话不说,还招来小老头的斜眼相待。
不对,不应该这么说。
应该说,挨揍的人是他,怎么一个两个还都斜眼儿瞅他呢?!
被夫人笑话不说!还招来小老头的幽怨!
挨揍的人,可是他啊!
他招谁惹谁了呀!
玖月心里那叫一个苦闷啊……
正所谓欲哭无泪,就很适合用来形容玖月这会儿的心情。
幽怨的可不止小老头好不好?!他还幽怨呢。
玖月一脸幽怨的瞅着小老头和裴卿卿。
至于裴卿卿,听闻小老头说她不厚道,轻咳了一声,眼神儿在小老头和玖月之间来回的瞟了一眼,“师父,对玖月下手的人,可是您呀!”
咳咳,这事儿确实是她不厚道了。
但是!小老头不也不厚道嘛!
明知道是玖月,还下手那么重,在人玖月的脸上留下这么明显的……咳咳,痕迹。
生怕别人不知道玖月挨揍了呢?!
裴卿卿着实想说一句,“为老不尊!”
虽说玖月挨揍吧,她是有些不厚道,但她这不是给玖月和阿羡自己选择的机会嘛。
这俗话说,手心手背都是肉,玖月和阿羡,多少得留一个呆在侯府看家,总不能侯府没人管吧?
最后,这不是只有玖月跟来了嘛。
咳咳,此事儿是她对不住玖月,她记下了……
只是,一看到玖月,她还是忍不住想笑。
“夫人说的是!是属下自己学艺不精!怪不得师尊!”玖月眼角一抽再抽,就像他说的,他不怪小老头。
其实对玖月来说,这点揍压根儿就不算什么。
想当初他们被主子训练的时候,那才叫伤重呢。
跟现在这点挨揍相比,那就是九牛一毛。
连皮毛都算不上。
只是我的姑奶奶,您能别笑了吗?!
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呀!
“……”玖月颇有一股无奈感。
他知道,裴卿卿……啊不,是夫人,夫人一直都有些小性子,不比一般的闺阁小姐温婉贤淑。
打从他跟着侯爷,认识裴卿卿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裴卿卿跟一般的闺阁女子大不一样。
她睚眦必报,且也算心狠手辣吧,谁若待她不仁,她便反之不义!
不娇柔,不做作,不矜持,不含蓄,当初还敢在乾帝的寿宴上算计公主,让公主当众出丑,一碗百家饭,给乾帝难堪。
如今回想起来,那些事都仿若昨天一样。
总之,裴卿卿就是与众不同的。
否则,哪能收服得了主子?
就连从前的赵雪芙,那也没让主子对其这般服服帖帖过!
对,没错,就是服服帖帖。
玖月以为,这个词儿很适合用来形容主子对裴卿卿的心态。
可裴卿卿却不知玖月对她的评论,她也听不见玖月的心声儿,“师父您听,玖月说怪不得您呢,回头师父您可得再好好教教玖月,这一声师尊可不能白叫呀!”
不过就算玖月不说,裴卿卿心中也晓得,挨这点揍,对玖月来说,应该算不得什么。
像他们这种出色的暗卫,那必然是经过严格训练的。
这点揍算得了什么?
玖月是不高兴她和小老头笑话他呢。
好歹玖月还管小老头叫一声师尊呢。
这声师尊不能白叫啊!
“你你你!”裴卿卿摆明了是在给他挖坑啊!小老头当即就跳起来了,指着裴卿卿,花白的胡须一吹一吹的,“丫头,你少给小老儿挖坑!小老儿怎么就着了你的道!让你叫我师父!我就不明白了,我那闷葫芦的徒弟,怎么就看上你这丫头了?!”
说是这么说,但小老头大有一股长辈教训自家小辈的架势。
他那闷葫芦的徒弟,平时谁都看不上,怎么就偏偏看上这么一个……坏丫头了呢?!
竟给他挖坑!别以为他不知道!
一个徒弟,都够他忙活的呢,为了徒弟,天天东奔西走的,再来些徒子徒孙,他这把老骨头,可就真得少活几年了!
裴卿卿闻言,如画的眉头轻挑,煞有其事的冲着小老头咧嘴一笑,“师父您想知道啊?这个恐怕还得您老人家亲自去问问我夫君才能知道。”
裴卿卿笑的明媚,清亮的眸中闪烁着狡黠的光,十足的就像个坏丫头!
白子墨怎么就看上她了呢?
话说她也想知道呢。
“你……”毫无疑问,小老头又被裴卿卿气的跳脚,要说拿裴卿卿怎么样吧,又不现实,毕竟是他的徒弟媳妇。
最后,小老头大有一副倚老卖老的架势,衣袖一甩,“为师不跟你一般计较!”
说完,小老头就自己一边儿凉快去了。
再跟裴卿卿呆下去,他怕他真就要为老不尊了。
这坏丫头,拿她没撤。
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坏丫头!
小老头一边凉快去了,一边还在碎碎念!
“……”玖月是看在眼里,无言在嘴角一抽。
果然不愧是裴卿卿。
至今为止,除了主子,也就她能让小老头吃瘪。
小老头这个人,平时那嘴皮子厉害着呢,口无遮拦的!
结果却在她身上接二连的吃瘪……
玖月是一阵感慨又无言的看着裴卿卿啊。
“玖月,害你挨揍,怪我吗?”玖月的眼色,别以为她没瞧见。
怎么?觉得她坏嘛?
裴卿卿虽是在笑着,可玖月却起一阵儿的鸡皮疙瘩,“属下不敢,这点伤不算什么,夫人多虑了!”
他哪儿敢怪夫人啊!
只想说,姑奶奶,您可放过我吧,别再笑话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见玖月这般识趣,裴卿卿要是再取笑他,那可就真的不厚道了。
“行吧,这次算我欠你一个人情……”说着话音一顿,裴卿卿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瞅了眼在小溪边上打水的灵月,眼神儿一亮,“回头给你找个媳妇儿补偿你怎么样?”
别以为她没看出来,灵月那小丫头,对玖月可是有心思的!
就是不知道玖月,能不能看上灵月?
“咳咳……”玖月看不看得上先不说,可玖月被她的话惊到了,惊的玖月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夫人……夫人就莫要拿属下开玩笑了…”许是因为被呛到了,玖月面色似乎有些红了。
“谁跟你开玩笑了。”裴卿卿好没气的睨了一眼玖月。
她像是开玩笑的吗?
裴卿卿眉心轻挑,她是在正儿八经的说事儿好吗。
“……”玖月被噎了一下,又瞧见灵月打好水往这边过来了,连忙就找话溜,“属下……谢夫人好意,属下只想一心护卫侯爷……不想儿女私情,夫人的好意,属下心领了!”
说着就要开溜,“属下去看看师尊!”
这借口找的,太明显了。
裴卿卿信他才有鬼。
还说不在意,不在意你跑个什么呀?
裴卿卿无语的鄙视了一眼玖月。
一个大男人,还害羞了?
灵月也拿着水袋,走到她跟前儿来了,“夫人,水都装好了…”她刚刚好像看到玖月有些慌啊?
“夫人,玖月大哥他怎么了吗?”灵月狐疑的望了一眼玖月,怎么她一来,玖月就走了?!
裴卿卿拿了个水袋,喝了口水,然后才好没气的瞥了眼玖月,“他啊,落荒而逃呗。”
“啊?”灵月没明白过来,反而是更糊涂了,“他为什么落荒而逃啊?”
这里又没有敌人,为什么要落荒而逃啊?
在他印象中,玖月一直不是都很厉害的吗?
瞧着灵月的目光都在玖月身上,裴卿卿捏了捏她的小脸蛋,笑的意味深长,“因为,害羞了呗。”
然后就拿着水袋去找白子墨去了。
“啊?”可把灵月说的更加糊涂了,眼睛不知道该看哪,是看玖月,还是看夫人……
“害羞……他为什么害羞啊?”最后,灵月只能自言自语的嘀咕。
灵月不明白夫人的意思。
但是夫人走了,她也没人可问了,便只能作罢。
而北宫琉推着轮椅,和白子墨一起来到了河的上游。
望着山高天阔的视野,北宫琉叹了口气,“还是外面的日子舒坦啊。”
没有勾心斗角,也不用处处提防,时时警惕。
自由自在啊。
可白子墨就没有北宫琉的这般感慨了。
相反,从出来后,他眉间的忧愁就一直没松过。
“只怕我们这次出京的消息瞒不了多久。”白子墨眸光深谙的望着不知名的远处,眉宇间流露出凝重之色,只是却叫人瞧不出他在忧虑些什么。
距离药王山庄,还有不短的路要走。
可偏偏,事情都堵在现在一起发生了。
只怕他们这次出京的消息,瞒不太久了。
倒是北宫琉闻言,挑眉看了他一眼,“侯爷的意思是……”
但其实,白子墨的意思,只要稍加细想想,便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白子墨没回答他,默然了片刻,话锋一转道,“神昭那边怎么样了?”
说起这茬,北宫琉倒正色了几分,且摇了摇头,“还没有动静。”
“不过你放心,我已经传信给父王,让他密切注意慕玄凌的动静,凭他慕玄凌一己之力,在神昭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像是为了怕白子墨担忧,北宫琉又补充了几句,以安抚白子墨。
但是有一点他却没说。
他传信回去了不假,但他信上的内容,却不是指慕玄凌的。
或许说,他传回的信,不止是有关于慕玄凌的事儿。
就像他说的,凭慕玄凌一己之力,在神昭国,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这点自信,北宫琉还是有的。
他神昭皇室又不是摆设来的。
再说了,还有他父王,北宫琉信不过谁,也不可能信不过他父王啊!
他父王,可是天下闻名的神昭镇南王。
是他的骄傲。
要说北宫琉这辈子最自豪的事,就是能做父王的儿子!
哪怕是无奈要被迫为质子,远离异国他乡,他对父王的敬爱之心,永恒不变。
神昭国那边,白子墨倒也不怎么担心,他和神昭镇南王那个人,这么多年亦敌亦友,对北宫琉的父王,多少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一个慕玄凌,镇南王对付得了。
他担心的,是此次药王山庄之行,能否找到麒麟血不说,就怕这一路的艰险刺杀是少不了的。
再加上离京时,又摊上裴家出事……
曲氏在侯府说的那些话,其实一直在白子墨心头没忘记过。
他担心……同样的话,万一传到了乾帝耳朵里。
乾帝势必会再去侯府一探究竟。
介时,他们不在侯府的消息就瞒不住了。
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他白子墨自认算无遗漏,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裴家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事。
没算到曲氏会找上门来。
他白子墨,从来不是什么仁义之人。
就算是不救裴震,他也不觉得自己不仁。
他担心的,是怕裴震为了自救,会拿卿卿当筹码。
曲氏进宫无望,就怕裴震那里会走漏风声……
但,乾帝已下旨,明日就要斩首裴震。
若是裴震死了,乾帝就不会知道卿卿的身世……
可裴震再怎么说,对卿卿,也有养育之恩……
这才是令白子墨真正为难的地方,
说白了,他都是在为他家夫人考虑。
瞧着白子墨忧虑的脸色,以北宫琉对他的了解,就算白子墨不说,他也能猜到个七八分的,“侯爷是担心京师会出事?”
准确的说,他是担心裴卿卿的身世会曝光吧?
即便白子墨不曾跟他说过有关于裴卿卿的身世,他自己私下里就不会查吗?
裴卿卿的身世,扑朔迷离呀。
若说她是乾帝的骨血,可让北宫琉想不通的是,她又为何会有飞鸾青玉?
飞鸾青玉,实打实的,可是他们神昭皇室的东西。
莫非是乾帝得来送给裴卿卿她那过世的母亲的?
似乎只有如此解释,才能解释的通。
白子墨面色凝重的抿了抿唇,睨了一眼北宫琉,“本候担心的,自有借口可寻,倒是你,若叫乾帝发觉你不在京师,恐会借题发挥,不若……”
“本候大可不必担心,本世子自有应对的法子,侯爷此去药王山庄,至关重要,这个时候,怎能少的了本世子保驾护航呢。”
白子墨话没说完,便被北宫琉打断了。
因为北宫琉知道他要说什么?
无非就是想让他赶回京师,也好消除乾帝的戒心呗。
可说白了,就算是他在京师,乾帝就不会针对他了吗?
所以,他在与不在,都没多大区别。
至于借题发挥嘛,他自有应对的法子,不会让乾帝有借口来借题发挥。
瞧着北宫琉信誓旦旦的模样,白子墨倒也没再说什么。
北宫琉能应对固然是好,否则,恐会破坏天凤神昭两国好不容易订下的盟约。
北宫琉的身上,关系着两国安宁,百姓生死,不得不谨慎。
质子不得离京,这是盟约,也是规矩。
若叫乾帝察觉,若说不会借题发挥,那才不是乾帝的风格。
而且他知道,北宫琉跟来,也是为了助他一臂之力。
这份心意,他自会记下。
望着不知名的远处,白子墨沉默了片刻,像是酝酿了许久,方才开口道,“北宫琉,有件事,我想托付于你。”
他的嗓音,很是低沉,如同他的神情一般,难掩忧虑。
且,他极少会直呼他的名字。
北宫琉不用去看,便知他想托付的事,必然很重要。
至少对他白子墨来说,是很重要的事吧?
“说吧。”简单的两个字,不难听出北宫琉的郑重,以及他们之间的情义。
白子墨哪次托付的事,他没办妥过?
“此次去药王山庄,不论发生什么事,本候要你护住的不是本候,是夫人。”白子墨低沉的嗓音轻然而富有磁性,说起裴卿卿的时候,他才有片刻的柔情,“若本候不能找到麒麟血,你要答应本候,带夫人回神昭,保她一生安然无虑。”
是请求,也是托付。
若说从前,他并未在意过自己这副残腿,甚至觉得,即便找不到麒麟血,解不了毒也没什么关系,便生死由命。
可如今,他娶了妻,却不得不替她考虑。
若他此毒无解,必活不长,他不能拖累卿卿。
把卿卿交给谁,他都不放心。
唯独北宫琉,是他最放心的人。
若有朝一日,他不在了,有北宫琉照顾卿卿,他也能放心了。
如果说,北宫琉猜到了他前面要说的话,让他保护裴卿卿。
可他没猜到,白子墨后面说的,要让他带裴卿卿回神昭?
可北宫琉却明白他这么做的用意和用心。
只是北宫琉一时却不好开口答应。
不答应,不是不能答应他。
是不想。
且不说裴卿卿是个什么性子的人,若真有那么一天,她未必会愿意跟他去神昭安度一生。
他答应,无异于与答应白子墨交代遗言没区别。
这才是他不想开口答应的原因。
“侯爷的夫人,侯爷还是自己保护吧。”北宫琉犹疑了片刻,最后也没说答应还是不答应。
“北宫琉,你我相识多年,你可知,本候从未像现在这般想要个健康正常的身体过,本候竟羡慕那些身体康健的普通人。”白子墨眸光飘忽,语气幽幽,却是他心中最真实的渴望。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渴望过什么。
也从未羡慕过什么人。
可现在,他却羡慕那些身体健康的普通人。
同时,他也从未像现在这样痛恨过给他下毒的人!
如今他只是,想要个健康的身体而已,这难道很过分吗?
可对他来说,哪怕只是这一个小小的心愿,却成了最大的奢求。
世上皆奢求名利富贵,可他的奢求,却比得到名利富贵更难……
望着白子墨的侧颜,北宫琉面露沉重,他理解,他比谁都理解白子墨的心境。
可他却不知该如何安抚白子墨,只能拍拍白子墨的肩头,“侯爷不必如此忧心,皇天不负有心人,此番我们定能顺利找到麒麟血,侯爷的心愿,必能达成!”
北宫琉这话,是安抚,也是肯定,是他对白子墨认真的承诺。
他必会倾尽全力,帮白子墨找到麒麟血救人的。
他理解白子墨的心酸,曾经威震天下的战神,一朝跌入谷底,寻常人怕是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如何能煎熬下去?
可白子墨熬了过来,如今,遇到了自己心爱的人,却无力保护……
白子墨的心中,必然痛苦又煎熬。
他理解,他都理解。
他能做的,就是尽力安抚,全力相帮。
至于裴卿卿,就算白子墨不说托付二字,他也会尽力保护的。
“侯爷如斯人物,苍天可不敢收,放宽心吧。”太凝重压抑的气氛,可不太好,北宫琉还不忘哈哈打趣一句,缓解气氛。
他还是喜欢看平时意气风发,目中无人的白子墨。
这般颓废挫败,可不像他认识的白子墨了。
两个风华卓越的男人迎风而立,却不知他们身后,一直有个人在看着他们,听着他们说话。
从白子墨将她托付给北宫琉照顾的时候,裴卿卿就来了。
只是听见白子墨将她托付给北宫琉的话,她没有上前去,而是站在后面看着他们。
后面的话,她都听见了。
白子墨他想要的,只是常人所拥有的健康而已。
但却是那么困难。
而她,却什么也帮不了他……
无人知道那一刻裴卿卿心中的酸楚和心疼。
她心疼白子墨,哪怕他只是皱皱眉头,她都心疼。
本想拿点水来给白子墨喝,却不想听到他说这些。
裴卿卿拿着水,就这样悄无声息的退了回去,就像没来过一样。
眼下最重要的,是尽快赶到药王山庄。
拿不到麒麟血,她决不罢休!
裴卿卿清亮的眸光一闪而过的噬血与戾气。
……
夜幕降临,落日给整个皇宫都渲染上了一层金色,看上去更加的金碧辉煌,威严逼人。
慕溪凤答应了要带裴震去面见陛下。
她能想到唯一的办法,就是假传圣旨。
不然她想不到还有什么法子,能将死罪的裴震带出大牢。
使用她作为公主之便,假传圣意,纵使大牢里的人想拦,却也不敢拦。
慕溪凤硬是将裴震带了出来。
并且一路带进了宫。
慕溪凤这一路都在深呼吸,紧张的气儿都不顺了。
回宫这条路,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可从没哪次像现在这么的忐忑过!
要知道,她这回可是堵上了她的身家性命!
这么说可一点都不夸张。
万一,万一惹得父皇大怒,就算她是公主,小命儿怕是也难保……
但答应了裴震的事,她又不好反悔。
谁让裴震还是裴少枫的父亲呢。
不然,不然她才不滩这趟浑水呢!
慕溪凤紧张的深呼吸,深呼吸,再深呼吸……
可还是忐忑难安啊!
而且还不好表现出来,因为裴震就坐在她对面,坐在她的马车里。
她自认,对裴震够好了吧?
也不嫌弃他浑身脏臭的,让他坐自己的马车!
裴少枫要是以后敢辜负她!她绝饶不了他!
慕溪凤在心中暗自想着裴少枫。
只是她却不知,裴少枫亲眼看着她把裴震带出了刑部大牢!
从听闻裴家落难,裴震要被问斩的消息后,裴少枫便日夜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
好在他刚离京不远,慕玄凌又已不在京师,他这才能悄无声息的赶回来。
也及时赶到了。
但他却在远远的看见,慕溪凤把他父亲带走了。
裴少枫头戴一顶草帽,遮盖住了面上的担忧,穿的也毫不起眼,一番伪装下来,倒也没人认得出他。
从他一回城,就听出了这两天所有的事。
许丞相发难,针对父亲,又在裴家搜出了大量的珠宝……
这一切,摆明了就是许家故意栽赃!
可无奈,他却连裴家的门都进不去。
裴家被禁军围了个水泄不通。
想着前来看看父亲,可没想到慕溪凤也来了,还带走了父亲。
但不知为何,他却不担心慕溪凤会对父亲不利。
相反,父亲跟慕溪凤呆在一起,会是安全的。
或许,是因为他知晓了慕溪凤对他的心意吧?
所以,他便相信慕溪凤吗?
各中缘由,或许裴少枫自己都说不清楚。
他手中,拿出了一个镯子。
是他临走前,慕溪凤送给他的血玉镯。
她说,等他回来,便拿着这个镯子去娶她……
他一路跟着慕溪凤的马车,看着它进宫去了。
裴少枫进不得宫,他想,若非是因为他,慕溪凤贵为公主,又怎会去大牢如此污.秽的地方?
或许裴少枫自己都没察觉到,心中有那么一瞬间,有过一丝动容。
直到慕溪凤的马车消失不见,裴少枫才收起了那个镯子,压低了头上的草帽,转头离开了。
而慕溪凤,也带着裴震回了宫。
直奔乾帝的寝宫而去。
并且是拦都拦不住!
“哎哟…公主啊!您不能进去啊!公主……”
慕溪凤气势汹汹的冲进乾帝的寝宫,伺候的太监们急得跳脚的跟着阻拦。
可就是拦不住!
“都给我让开!我要见父皇!”慕溪凤手一掀,太监们就是再怎么拦,也不敢对慕溪凤怎么样啊,更不敢伤到她!
一个个的,急的都快哭了,进追着慕溪凤,拦嘛又拦不住,“公主……您不能进去啊!陛下吩咐了……任何人都不见呀!”
乾帝在里面,都听见了吵闹声。
吵的他一阵心烦气躁,“都在吵什么?给朕滚出去!”
他当然听见了,来吵的人,是他以往的宝贝女儿慕溪凤。
但他现在心烦的很,就算是公主,惹烦了他,也照罚不误!
乾帝就算用吼的,让她们滚出去,可慕溪凤非但没滚出去,还滚进来了!
慕溪凤一进来,就正儿八经的给乾帝跪下了,又正儿八经的磕了个头,然后再正儿八经的说道,“父皇,儿臣有要紧事要禀告父皇!惊扰了父皇,儿臣自知有罪,求父皇恕罪,但也求父皇听一听儿臣说的!”
“你还知道自己有罪?朕看你是越来越放肆了!”乾帝心烦不假,不高兴也不假,所以即便是对慕溪凤,也没什么好脸色!
慕溪凤就是被他宠的太没规矩,太放肆了!
连他的寝宫都敢闯!
乾帝动怒,吓的太监们跪了一地,一个个的头都不敢抬。
就算是慕溪凤,若说一点都不害怕,那是骗人的。
但事已至此,来都来了,就只能硬着头皮博一博了!
于是慕溪凤虔诚的磕头认错道,“父皇,只要父皇听听儿臣说的,儿臣甘愿受罚!”
“父皇若是不听听儿臣要说的,父皇会后悔的!”最后,慕溪凤还硬着头皮咬牙笃定了一句。
不听她要说的,肯定会后悔的!
虽说父皇判处裴震的,是贪赃枉法的死罪,可她知道,父皇真正生气的,是那副画!
别以为她不知道,那副画上画的是谁?!
她曾听母后说起过,当年臻妃背叛了父皇,所以父皇才一直记恨裴家。
而臻妃这个名字,成了宫中的禁忌,谁都不敢提。
以至于,许多人都渐渐淡忘了臻妃。
当年的臻妃,便是如今裴震的妹妹。
父皇是在迁怒于裴家。
可乾帝是什么人?他是君父!既是一国之君,也是慕溪凤的父亲,岂容慕溪凤来揣测他?
还说他会后悔?
乾帝当即脸色就冷了下来,“你简直是放肆,是朕平日里太惯着你了,你马上给朕滚出去!”
眼看乾帝发怒了,慕溪凤也急了,想都不想的脱口而出道,“父皇,儿臣要说的,是与当年的臻妃娘娘有关!父皇也不想听吗?!”
“你说什么?”慕溪凤的话,毫无疑问是触到了乾帝的逆鳞,瞪直了眼睛,冲着慕溪凤怒吼道,“你再给朕说一遍?!”
她竟敢……竟敢提臻妃?
乾帝一声怒吼,不可否认,慕溪凤心肝儿都抖了三抖,雷霆之怒,是连她都承受不起的。
慕溪凤感觉自己双手都在发抖,她怕,怕父皇一怒之下,她就活不成了。
可还是那句话,事已至此,已经逼到了这个份儿上,哪里还有退路?
裴震就在殿外侯着,她已经将裴震私自带出了大牢,这就已经是重罪了。
要死也只能拼死一搏了!
想着,慕溪凤咬着牙,挺直了腰杆儿说话,“父皇,儿臣知道,臻妃娘娘是父皇的禁忌,可儿臣知道了一个重大的消息,事关臻妃娘娘,恳请父皇容禀!”
慕溪凤说的诚诚恳恳,乾帝震怒之余,却也有些狐疑的理智,情绪激动的指着慕溪凤,“好!你说,你知道什么?!若说不出来,休怪朕不念父女亲情!”
这么多年了,从来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臻妃。
那就是他心中的一根刺!
提一次,就扎心一次。
臻妃对他,不仅是背叛,更是害得他作为一个皇帝,颜面尽失!
是他这辈子最大的耻辱!
即便不去看,也知道乾帝正处在何等暴怒的边缘。
双目充满了血丝,好像慕溪凤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算是他的亲生女儿,他也不会轻饶了一样!
这要是换了别人,乾帝如此震怒,只怕早就吓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慕溪凤也不例外,她也着实被吓到了,这绝对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见父皇如此震怒!
可以说是怒不可揭了。
慕溪凤心惊胆颤,她都怀疑,父皇会一怒之下,杀了她……
但是,还是那句话,已经逼到了这个份儿上,没有退路了!
只能硬着头皮说了,“儿臣不敢欺瞒父皇,儿臣曾去大牢里看过裴大人,是裴大人亲口告诉儿臣的!臻妃娘娘的事情,实则是另有隐情,儿臣以为此事关系重大,所以儿臣就擅作主张,将裴大人带来了,裴大人现就在殿外侯着,父皇只要召见他,一切便都能明白了!”
这话,纯属就是硬着头皮瞎说的。
其实当年臻妃的事,她一无所知。
不过是在大牢里,裴震求她的时候,才跟她透了个底。
说是事关臻妃,事关重大,裴震不仅要自证清白,还要呈禀当年臻妃的事。
慕溪凤就知道这么一嘴,还是听裴震说的。
所以她才这么说的。
依她的猜测,父皇对那个臻妃,恐怕是又爱又恨吧?
所以父皇对裴家,是既容忍,又无法容忍。
容忍的,是这么多年不杀裴家。
否则宠妃之罪,按道理来说,是要祸及家门的。
又说无法容忍,是父皇虽不杀裴家,却也原谅不了裴家,迁怒于裴家!
任凭裴家处处受打压,受挤兑。
听闻裴震就侯在殿外,乾帝往外看了一眼,充斥着血丝的双眼,怒气只增不减,再开口,语气隐含杀意,“裴震,是他告诉你的?”
显然乾帝并不相信慕溪凤所说的。
或者说,他是不相信裴震。
裴震这个时候来作妖,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以为搬出臻妃,就能自救吗?
当他这个皇帝好忽弄吗?
乾帝一字一句的语气,却叫慕溪凤浑身起一阵鸡皮疙瘩,努力的保持镇定道,“回父皇,千真万确,父皇……裴大人他就在殿外,父皇何不召他进来问个清楚?也好解除父皇心中的郁结啊!”
都说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可今儿慕溪凤算是长胆了,一再的去揣摩圣心。
她料想,父皇生气,心中郁结不快,必定跟臻妃有关!
所以才大胆直言的!
经慕溪凤这么一闹,乾帝虽怒气难消,可却也理智下来不少,若有似无的往殿外瞟上一眼,在慕溪凤面前,乾帝多少还是要维持点作为君王的气度。
面色阴沉的一摆手,“朕知道了,你给朕滚回宫去面壁思过,没有朕的命令,不得踏出宫门半步,否则,朕就将你私闯大牢的罪责一并处置!”
慕溪凤一听,有些不确定乾帝的意思。
父皇也没说要不要召见裴震啊?
要是不见,她不是白忙活了一场吗?!
“父皇……”
“还不滚回去?”
慕溪凤还是有些不甘心,可乾帝没再给她胡搅蛮缠的机会,一声训斥就把她想说的话给吓了回去。
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的,最后,还是慕溪凤败下阵来,就算不甘心,也只能从命,“是,儿臣知罪,儿臣这就回去闭门思过,儿臣告退…”
她要是在招父皇烦,指不定她这脑袋就真不保了。
若没有了父皇的宠爱,她这个公主又算个屁!在宫里活的还不如一个奴才呢!
不过依她看,父皇也不是完全没有松口的,至少他没直接下令,把裴震送回大牢,或是就地处决。
说明,还是有机会的。
就这样,慕溪凤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殿外,裴震还穿着一身囚衣等候召见,秋风瑟瑟,垂垂老矣,瞧着好不凄凉。
不仅如此,裴震还着急的直打转!
瞧见慕溪凤出来了,裴震连忙就赶了上去,“公主……”
“裴大人,我能帮你的,就只有这么多了,裴大人好自为之……”
裴震想问的话,还没问出口,慕溪凤就打断他了。
因为她也不知道,里边儿父皇的情况究竟算好算坏?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裴震哪还会不明白啊,“老臣多谢公主搭救!”
不管怎么说,公主帮了他这么多,道谢是必然的。
如果不是慕溪凤,他恐怕连刑部大牢都出不了。
等着他的,就是断头台了。
慕溪凤像是真的累了,颇为疲累就往回自己的寝宫去了。
而裴震着急啊,又不敢硬闯,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担心啊!
别陛下没见过,反倒又被人押回大牢去了!
公主将他从大牢里带出来的事,不是什么秘密。
若是再拖下去,一旦被许家那边得知了消息……
裴震都能想象的到,许丞相必会立马进宫来捉拿他回大牢!
还有那禁军统领许帆,是许家的侄儿。
这些人一旦收到风声,哪还会让他有机会面见陛下。
裴震是着急的来回踱步,恨不能把地给磨出个窟窿来。
有句话叫怕什么来什么!
裴震正着急害怕的,不妨就听见声音了。
他回头,正见一对禁军往这边跑来了!
那领头的人,不是许帆又是谁呢。
裴震顿时急的就像热锅上的蚂蚁,走不得,更跑不得,无处可跑啊!
只能着急的对着殿内大喊,“陛下!老臣有重大的事情要禀报陛下!陛下……求陛下见见老臣吧!陛下……”
“来人,把他给我拿下!堵住他的嘴,别让他惊扰了陛下!”
裴震刚喊了那么一嘴,很快就被禁军给拿下了。
嘴也被捂上了,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许帆面色阴狠的瞅了一眼拼死挣的裴震,若不是在陛下寝宫殿外,他就当场宰了裴震!
竟敢跑进宫来,他还真是小瞧了裴震啊。
“带走!”许帆大手一挥,命令禁军把裴震押走。
等出了宫,看他怎么收拾这个老不死的!
“且慢!”
就在裴震以为要被禁军带走,绝望的时候,却又听见殿内有动静儿。
许帆也闻声停下了脚步。
从殿内走出来一个传话的太监,“陛下有旨,宣罪臣裴震觐见!”
这传话太监,对裴震来说,无异于是及时雨,是救星啊!
可许帆的脸色却不太好了,朝传话太监赔着笑脸,“公公,这人是死刑犯,陛下何故要见他呢?末将这就将人押回大牢,以免扰了陛下清静!”
许帆当然不想让裴震有机会去面见陛下了。
谁知道他会在陛下面前说些什么呢?!
这个时候,哪能让裴震坏事啊?!
保险起见,裴震还是应该押回刑部大牢。
“这个咱家可没法子呀,陛下要见他,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儿,就得去见陛下,许统领,你莫非是想违抗陛下的旨意不成?”传话太监看似恭谨,但说话却是强硬的很。
像他们这种奴才,平时最为人若瞧不起,但同时,能做到御前伺候,便是你再高的官位,也得给他们三分薄面。
因为他们背后代表的,是陛下。
就比如这传话太监,放在别处,许帆能买他的账?能给他好脸色看?能对他说话这么客客气气的?
还不是因为他是御前伺候的传话太监,传的,是陛下的旨意。
“这……”一看许帆就一脸很为难的表情,如果可以,他巴不得赶紧把裴震押回大牢,然后再严加看守,或者弄死在牢里也行!
可是陛下要见他……
许帆为难之余,眼中一闪而过的狠辣。
手中的佩刀在悄悄出鞘,他甚至想,将裴震当场毙命在此罢了。
回头在跟陛下请罪,找个由头在搪塞过去,说是裴震意图图谋不轨,他是护驾及正当防卫!
顶多就是挨陛下一顿训斥。
许帆连后路和理由都给自己想好了……
“我说你们都愣着干什么啊?没听见陛下的旨意吗!”许是因为许帆没松口,裴震还在被两个禁军扣押着,传话太监可不管那么多,他哪管的上许帆的心思啊。
太监专业的拂尘一扬,就扫开了扣押裴震的两个禁军,“裴大人,跟咱家走吧!”
能不用回大牢,更重要的,是能保住一命,裴震那还不得感恩戴德啊!
哪有不跟着走的道理?!
“谢公公,谢公公……”裴震连连鞠躬,感恩戴德的拜谢那传话太监。
许帆想杀裴震,可最后,到底还是看着裴震进了乾帝的寝殿。
他今儿要是真在这儿杀了裴震,只怕他这禁军统领的位置,是保不住了。
叔父之命固然重要,可跟陛下相比,自然是陛下更重要些……
他不能为了叔父的一句话,便得罪陛下呀!
孰轻孰重,许帆最后心里到底还是有计较的。
眼睁睁的看着裴震进了殿,许帆一咬牙,最后转身道,“跟我走!”
然后带着他的禁军,直奔出宫。
既然阻止不了裴震面圣,他也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那样岂不是会惹叔父不高兴!
于是乎,许帆决定,亲自赶出宫去给许丞相报信,以示敬重。
与此同时,裴震一进殿,就跪在了乾帝面前,“罪臣叩见陛下……”
见到乾帝,也不知道裴震是太激动,还是太可怜,跪在乾帝面前,只叩拜了一下,就一把鼻涕一把老泪的!
瞧着,倒是可怜比激动更贴切些。
乾帝坐在龙榻上,阴沉沉的瞥了一眼裴震,他一点都不想看到裴震,可他却又忍不住想知道裴震究竟隐瞒了他什么?
或者说,他想知道当年臻妃背叛他的真相,给自己一个交代。
这么多年,臻妃一直是他心头的一根刺。
裴震若死了,这根刺恐怕就再也没人能替他拔除了。
所以,他才决定见一见裴震。
如今看到裴震这般可怜的模样,乾帝就更加不耐烦了,不耐烦的口吻道,“你可知,朕为何要见你啊?你又知不知道,你何罪之有啊?”
裴震在他面前搞得这么可怜做什么?
搞得像是他欺负了裴震一样!
乾帝英气的眉头皱了又皱,等着裴震的下文。
其实说句实在话,乾帝是不想承认,其实私心底里,他是想听裴震说出当年臻妃背叛他,背后是有什么他不知情的缘由的!
而不是臻妃真的背叛了他!
他就想要一个这样的答案。
这是他的私心。
然而,裴震这次不会让他失望。
此时的裴震,就像一颗垂垂老矣的老树,跪在乾帝面前,一把鼻涕一把老泪的,“回陛下,老臣有罪!”
陛下问他知不知道何罪之有,显然是话里有话的。
裴震自认为听出了乾帝的弦外之音。
陛下问的罪,并非是指许家诬陷给他的罪名。
而是指……
“陛下,老臣有一事,隐瞒了陛下多年,老臣自知有罪,特来向陛下请罪……”裴震说着,就又重重的给乾帝磕了个头!
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痛心疾首,外加悔恨不已,悲切不已!
瞧着裴震这般悲悲戚戚的模样吧,乾帝就一阵磨牙,指着裴震又气又恨,“朕现在给你个机会,让你说,朕倒要听听,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裴震哪还有心情卖关子。
陛下肯听他说话,这就是他最后自保的机会。
当下毫不含糊的说道,“回禀陛下,当年臻妃娘娘之死,其实是另有隐情,臻妃娘娘离宫时,尚在人世,且……”
裴震每一个字,都说的很清楚,乾帝也听的很清楚。
听闻臻妃离宫时没死,乾帝惊诧了一眼,“你说什么?臻妃没死?”
即便不去看,也能从语气中听出乾帝的诧异和……欣喜。
听闻臻妃没死?乾帝惊诧之余,心底升起的欣喜,只有他自己知道!
只是转念一想,这怎么可能呢?当年是他亲自赐死臻妃的,怎会没死呢?
“陛下,臻妃娘娘早已过世了……”说到这儿,裴震到真有几分悲切。
‘啪’的一巴掌,乾帝拍在龙榻上,“裴震,你是在耍朕吗?!”
一会儿说臻妃没死,一会儿又说早就过世了?
裴震是在耍他吗?!
乾帝的怒喝,分分钟就吓的裴震抖了一抖,连忙辩解道,“老臣不敢!老臣的意思是说,臻妃娘娘当年离宫时,还活着,可后来……臻妃娘娘因为身子虚弱,生产时便气血亏虚……含恨离世了呀……”
说到最后,裴震直接哭了出来!
可他的话,无异于是一道惊雷,劈在了乾帝头上,劈的他僵硬的跟石头一样,好像灵魂都劈出窍了,动都不知道怎么动了!
裴震刚才说,臻妃怎么……?
生产?
生产?!
她生产?!
乾帝脸色僵硬,眼中的不敢置信是那么的明显。
像是一口气没上来,乾帝突然觉得一阵揪心的闷痛感袭来,险些没倒了下去……
“陛下……”榻前伺候的近身太监眼疾手快的就扶了乾帝一把,那叫一个担忧,生怕乾帝有什么事儿一样,“陛下,可要传御医来瞧瞧?”
“走开!”乾帝哪会需要太监的关心?一把,就甩开了近身太监的搀扶,他现在脑子里,就只有刚才裴震所言。
臻妃生产……
她有孩子?
“你的意思是……臻妃留下了孩子?!”乾帝支撑着龙榻站了起来,手指指着裴震,只是那手,却在微微颤抖,“裴震,你若有一句话不实,朕就诛你九族!”
单从语气,就能听出乾帝在沉痛和震怒的边缘徘徊。
最后还不忘给裴震一记警告。
若有一句话不实,诛杀他九族!
可事到如今,裴震哪还敢不说实话,“老臣不敢!”
“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臣所言,句句属实啊!当年,老臣受臻妃娘娘临终所托,将此事隐瞒了陛下这么多年,老臣心中,对陛下深感愧疚!”
“如今老臣人之将死,老臣死不足惜,可老臣不忍啊……不忍臻妃娘娘当年拼死也要生下的那个孩子就这样被老臣连累,老臣更不忍,因为老臣,让陛下骨肉相残!否则老臣即便是死了,到了九泉之下,老臣也无颜面见臻妃娘娘呀!”
裴震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勤勤恳恳的一番话,说的要多真诚就有多真诚,要多诚恳,就有多诚恳!
字字句句无不都是发自肺腑,
正所谓是肺腑之言哪!
好一个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啊!
如果说,刚才听闻臻妃生产的话,像是一道惊雷劈到了乾帝。
那么再听到裴震后面的这一番切词,那更是掀起了千层浪。
所带来的震惊,在乾帝心中久久都不能平复。
裴震不敢置信的瞅着裴震,似乎想看出他是不是为了自保,故意扯谎来欺骗他?!
可是他看不出来,他从裴震悲切的脸上,看不出来虚假,
换言之,若裴震所言属实,那当年臻妃她……没有背叛他?
她还……拼死给他生下了一个孩子?
这,这怎么可能呢?
这不可能……
乾帝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不可能……
可却又一遍又一遍的,不自觉的去相信裴震说的话……
裴震今儿在这里的每一句话,对乾帝来说,那绝对都是极大的刺激,乾帝死死的皱着眉头,仿佛连呼吸都不顺畅了,手指颤抖的更加厉害了,“裴震,你可知欺君之罪,便足矣让你满门抄斩!”
裴震如果敢在这里胡说,那裴家满门,皆死不足惜!乾帝情绪颇为激动,且目光如炬的瞅着裴震,哪怕裴震有半点的虚假模样,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陛下,老臣不敢欺瞒陛下,老臣说的,句句属实啊!老臣愿对天起誓,若有半句虚言,便叫老臣不得好死啊!”裴震诚诚恳恳的辩解道。
是辩解,也是恳切。
他敢对天起誓,他说的,都是实话!
绝无半句虚言。
他这一辈子说过的实话,都没有今日的多。
“陛下,老臣死不足惜,可老臣不能连累了陛下的龙种,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蒙上污点呀!”裴震哭着喊着磕头道。
若说他之前的话,是真的。
那么现在说的,可就又开始虚了。
他说出这个秘密,说到底,不过就是为了自保,可不是因为什么愧疚。
什么不能连累,蒙上污点的,都是虚的。
只不过是为了表示他的衷心,打动陛下罢了。
开口闭口的就是一句老臣起死不足惜,话说的倒是真好听。
可乾帝是什么人?
什么好听的话没听过?
朝堂上,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臻妃生子的消息,确实让他心绪上涌,难以平复,可不代表他就好忽弄了。
别以为这么说,他就能放了裴震!
从震惊,到激动,再到不敢置信,乾帝的心绪,短短的这一刻钟里,可谓是大起大落。
身子摇晃了一下,跌坐回了龙榻上,目光威严的盯着裴震,一字一顿道,“朕,凭何要信你?”
事关皇室子嗣,他不能仅凭裴震的一面之词就下决定。
“陛下,老臣所言绝无半句虚言啊!”裴震一边哭喊,一边磕头。
他最害怕的,就是乾帝不信。
那他岂不是白说了这么多?!
可这种绝无虚言的哭喊,乾帝已经不想听了,捂着自己隐隐作痛的心口,乾帝语气不太顺,“若按你所说,臻妃离宫前就怀有身孕,她为何不告诉朕?为何不寻求朕的庇护?而是宁愿诈死,也要离宫,离开朕?!”
说到最后,乾帝的语调明显大了很多,呼吸也重了很多,气儿也更加不顺了。
如果裴震说的都是真的,那臻妃当年有孕,为什么不告诉他?还要瞒着他,甚至不惜以诈死的手段离开他?
为什么?
他想不通!
谁能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乾帝目光阴沉的瞅着裴震,那眼神儿好似在说,你最好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
“陛下!陛下英明睿智,又怎会想不到其中缘由啊!”
“当年,陛下宠爱臻妃娘娘,导致后宫中人人羡慕,可往往羡慕背后伴随的,是记恨啊!陛下越是宠爱臻妃娘娘,臻妃娘娘便越是会成为众矢之的!”
“陛下,请您细想想,当年臻妃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怎么可能不招致妒恨?臻妃娘娘当时,险些就保不住肚子里的孩子,日日都有明争暗害针对臻妃娘娘,臻妃娘娘为了保住腹中骨肉,无奈之下,便不得不将计就计,遭受了她人的暗害,不惜忍着心痛,让陛下误会她背叛了您,不惜忍痛离开陛下,更不惜忍受着天下人的唾骂,她也要护住与陛下的孩子呀!”
“陛下,老臣只求陛下,莫要在误会臻妃娘娘了,这么多年,臻妃娘娘她苦啊!”说到最后,裴震那叫一个老泪纵横。
只是这最后的一番话,才是正正的戳中了乾帝的心窝子!
就像是往乾帝心窝子里插了一把刀一样的疼!
尤其是最后一句,臻妃她苦啊!
实实在在的扎到了乾帝的心!
裴震的每一句话,都是那么的合情合理。
乾帝甚至相信,这么多年,是他误解了臻妃。
脑海中,仿佛又浮现出当年那个为他在蔷薇下起舞的温柔女子。
记忆中,臻妃的容颜再一次变得无比清新起来。
这些年,他都快记不清臻妃的容貌了。
可现在,他又重新想起来了,想起曾经与臻妃相处过的点点滴滴,想起他曾经最开怀的时光。
许是陷入了回忆,以至于乾帝沉默了许久都没了声音。
裴震跪在下面,跪了这么久,腿都麻了。
但他却顾不得,乾帝没说话,他便心里没底。
陛下究竟是信了他说的,还是没信哪?
裴震小心翼翼的偷瞄了一眼乾帝的脸色,他哪会不明白,皇室子嗣事关重大的道理。
陛下怀疑犹豫,也是应该的。
于是裴震再接再厉的开口道,“陛下……老臣今日所言句句属实,若有说假,老臣愿天打雷轰啊陛下!陛下若还是不信,大可叫那孩子来……与陛下验亲哪!”
他就不信了!裴卿卿实实在在是臻妃的孩子,也就是陛下的孩子。
陛下要是不信,大可叫裴卿卿来验亲。
乾帝闻言,默然了一下,真真切切的看了一眼裴震,“那孩子是谁?”
就这一句话,其中含义已是明显。
裴震反应过来之后,立马欣喜若狂,“回陛下,臻妃娘娘诞下的孩子,便是裴卿卿!”
“裴卿卿?是她?!”听闻裴卿卿名字的时候,乾帝诧异了一下。
居然是她?
回想起第一次见到裴卿卿的时候,他就觉得裴卿卿很眼熟,有股子莫名的亲切感。
如今想来,原来裴卿卿竟是他与臻妃的孩子?
或许他早该想到的,裴卿卿长得,与臻妃十足的像!
“陛下,当年臻妃娘娘拼尽全力诞下了卿儿,却也气血亏虚,不久便病逝了,臻妃娘娘临终前,万般嘱托老臣,要好好照顾卿儿,让她安然无忧的长大成人,臻妃娘娘说,宫中人心险恶,这才托付老臣,不要将卿卿的身世告诉陛下,老臣无奈之下,只得答应了臻妃娘娘,于是便将卿儿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来抚养,老臣隐瞒陛下,罪该万死!”裴震说的煞有其事的。
只是其中的真真假假,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将裴卿卿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来抚养?这话说出来也就他自己不觉得打脸!
说出去有人信吗?
裴家庶女裴卿卿,在裴家生活了不止一天两天的。
裴家待她如何,裴震又待她如何,岂会查不到?
裴震这般大言不惭的!也不怕闪了舌头!
但,不管怎么样,是他养大了裴卿卿不假。
他对裴卿卿有养育之恩,这是不争的事实。
正因如此,这不正是裴震拼死要来见乾帝的原因吗?
话说得好听,向乾帝请罪,实则无非就是想提醒乾帝,是他抚养的裴卿卿长大成人。
他对裴卿卿,有养育之恩。
恩深似海。
只要乾帝认下裴卿卿,那他就是养育皇嗣的大功臣。
简单来说,就是来找乾帝‘报恩’来的呗。
只是嘴上不敢这么说罢了。
臻妃对陛下如此有情有义,陛下难道还不心软吗?
裴震跪在地上,说了多久,就跪了多久,双腿早就麻木了。
乾帝又沉默了半天,像是在吸收着今日这一重大的秘密,平复着裴震给他带来的震惊。
忽然,‘蹭’的一下,乾帝就有动作了。
吓的裴震肩膀抖了一抖!
他的生死祸福,可都在乾帝的一念之间呢。
他能不害怕吗?!
尤其是……乾帝还朝他走过来了。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裴震的心尖儿上,又重又痛……
一把,就抓住了裴震枯瘦的双手。
吓的裴震一惊,“陛下……”
“这些年,辛苦你了。”乾帝再开口,直叫裴震瞪直了眼睛。
分分钟,就又开始老泪纵横起来了,“陛下,老臣不辛苦,老臣只愿陛下能与卿儿父女团圆,老臣也算对得起臻妃娘娘的托付了!”
瞧瞧,说的多好啊。
怎么看都是个慈父。
也幸亏是裴卿卿没在这里,不然少不了给他一个不屑一顾的冷笑。
只是此时的裴卿卿却不知,她的身世,已经曝光了。
“好,你辛劳养育朕的皇儿有功,朕定论功行赏。”不得不说,这画风转变的有点快啊!
就在一刻钟之前,裴震还是胆战心惊的死囚犯。
这一刻钟之后,就从死囚犯变成养育皇嗣的功臣!
这叫什么?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啊!
说是一朝翻身都不为过。
瞧瞧现在,乾帝都拿裴震当兄弟一样亲和。
相当于,他认回了臻妃的位置。
裴震是臻妃的亲哥哥,又对臻妃和他的骨肉有养育之恩。
若是放在普通人家里,乾帝就是叫裴震一声大哥都不为过。
裴震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欣慰的松了口气,“谢陛下恩典,老臣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无人知道他在鬼门关走一遭,是个什么心情。
总算是保住了他这条命。
“来人,传旨,裴家养育皇嗣有功,裴家之罪,实属欲加之辞,即日起,赐裴震官复原职。”乾帝一开口,无异于是一锤定音,这才算是真真正正的保住了裴震的性命。
非但如此,还保住了裴家的荣华。
裴震激动的,擦干的老泪顿时就又热泪盈眶了,“老臣,叩谢陛下隆恩!”
不仅没死,还官复原职了!
这绝对是超出了裴震的意料之外的欣喜。
他原来只想着,能保住性命,就已是万幸了。
乾帝下令,御前伺候的传旨太监立马就站了出来,点头哈腰道,“是,奴才这就去侍郎府传旨!”
就连殿里伺候的这些太监们,看着裴震这一出,那都是一愣一愣的。
谁能想到,裴震还能翻了身去!
不仅没有获罪,裴家还莫名其妙的成了养育皇嗣的功臣?
真真是人生无常啊。
传旨太监在心中感叹着。
“站住。”
哪知,乾帝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传旨太监顿步回头,请示道,“陛下还有何吩咐?”
乾帝悠悠坐回了龙榻,裴震也不用跪着了,只听见乾帝悠然的口吻道,“裴震官复原职,朕说的,是相爷之职,明白吗?”
“额……”传旨太监迟疑了一下,显然是没明白过来……
相爷之职是……
只能说,想当年裴震风头正盛的时候,封侯拜相,这传旨太监还不知道在哪玩泥巴呢!
压根儿就没进宫当差,自然也就不知道裴震曾官拜丞相,所以,自然也就第一时间没明白乾帝的意思。
往昔这宫里可压根儿没人提及过裴震的‘丰功伟绩’
所以,这传旨太监不知道也很正常。
传旨太监没明白过来,可裴震若是听不明白,那他就是蠢!
当即就面露激昂的跪拜谢恩,“老臣叩谢陛下!”
官复原职,复的,是他的相爷之职。
虽说传旨太监不甚明白,但瞧着,也该瞧明白了里边儿的意思。
若连这点机灵劲儿都没有,还怎么在御前当差啊。
传旨太监当即心神领会,诧异之余,不忘领命道,“是,奴才明白。”
心想说,这裴家,可真就要发达了。
就算他不明白这其中是怎么回事儿,可陛下说的,是相爷之职。
传旨太监别的不明白,还能不明白相爷之职是什么吗?
当即就赶去宣旨去了。
裴震心中悬起的大石,这才算是真的落地了,踏实了。
“咳咳…咳咳……”许是因为放松了精神的缘故,又或是因为在狱中受了风寒,紧绷的神经松下之后,裴震反倒引起了咳嗽。
“相爷可还好?朕宣个御医给你瞧瞧!”
从乾帝嘴里说出一声相爷,对裴震来说,那是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裴震拍了拍自己咳喘的胸脯,摇头道,“老臣没事,不敢劳烦御医,老臣就是呛了口风,不碍事的。”
这种受陛下关心的感觉,对裴震来说,可久违太久了!
他总算……赌赢了一把。
他总算,又重新让裴家东山再起了。
想想裴震就觉得异常的激动啊!
往后,看谁还敢看不起裴家!
裴震犹疑了片刻,还是犹疑的开口问了句,“陛下,那卿儿她……”
陛下的意思,摆明是认下了裴卿卿。
那裴卿卿,是不是该改姓,入皇室宗祠了?
可裴震却也没忘记,裴卿卿她已经嫁人了!现在她入的,已然是战北侯府的宗祠呀!
想到这点,裴震不免就又有些冒冷汗了,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担忧又冒了起来……
毕竟裴卿卿之所以会嫁给战北侯,都是他一手成就的。
当初是他让裴卿卿代嫁的……
若是陛下怪罪……
裴震能想到的,乾帝哪会想不到?
他之所以犹豫,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和臻妃的孩子,竟嫁给了他最大的敌对头。
说起来,还都是拜裴家所赐!
他可没忘记裴家代嫁之事。
若非如此,现在嫁给白子墨,就会是裴蓉华,而不是他的女儿裴卿卿。
想到这些,乾帝的脸色,明显又沉了下来,“朕自有安排,你先回去吧!”
要不是看在他刚宽恕了裴震的份儿上,他就要治裴震一个逼迫皇女代嫁的罪名!
所以赶紧让裴震走。
免得他生气。
裴震哪能不识趣啊,乾帝的脸色,明显就不好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啊!
“老臣遵旨,老臣告退……”不仅要走,还要麻溜的撤!
这个时候,裴震这边都一锤定音了,许家那边可算是晚了一步。
许帆去许家通知了许丞相之后,许丞相是紧赶慢赶的赶进宫。
只可惜,大局已定。
裴震已经走了。
不仅如此,整个裴家一夕之间,都鸡犬升天了。
裴震不仅官复原职,复的还是和他平起平坐的相爷之职。
听闻这些消息的时候,许丞相险些没气的两眼一翻,背过气去。
想去找乾帝讨说法讨公道吧,只可惜,连乾帝的面儿都没见到,就被打发了。
陛下有命,不见任何人。
是以,纵使气的许丞相减寿,他也拿裴震没辙。
白忙活了一场,好不容易将裴震送下大狱,结果可倒好,非但没要了他的命,反倒还帮了他青云直上。
忙活一场,竟给裴震做了嫁衣。
气的许丞相连官简都扔了。
裴震免获死罪的事,很快就传开了。
不仅如此,裴家还一夜之间,成了名门望族。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哪。
裴震再登宰府,官居相爷,于是乎,一夜之间,裴家从无人问津的落魄家族,变成了人人都争先恐后,前来拜访的对象。
前来拜访的人,把裴家的门槛,都要被踩烂了。
裴家,好不风光。
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裴震官复原职,还是最风光的职,连带着妻儿都得道升天了。
曲氏风光得意,裴蓉华身价倍涨,一跃成了贵女圈中人人巴结的贵女,裴正浩亦是无比风光得意。
可这一切,却都是‘出卖’裴卿卿换来的。
尽管裴家如今风光无限,可作为裴家的长子,裴少枫却只能默默无闻的躲在远处看着裴家的风光。
望着人来人往,进进出出的裴家大门,裴少枫却并没有很高兴。
宫里流传出来的消息,他不是没听到过。
正因如此,他又怎会不知,父亲是如何得来今日的风光的?
利用三妹,来换取的荣华富贵,让他怎么高兴的起来?
斗笠遮盖住了裴少枫眼中的复杂。
一方面,父亲得意脱罪,裴家再得荣华,于情于理来说,作为人子,他应该宽心,替父亲感到高兴。
可这一切,不该是利用卿卿得来的!
无人知道裴少枫心中的纠结。
裴家,他是回不去了。
最后深深地望了一眼门庭若市的裴家,裴少枫默默转身,离开了。
就算裴家如今光荣了,可他依旧是身负皇命,镇守南境。
如今得知父母平安,裴家安然,他也该回南境了。
只是不知,卿卿她怎么样了?
裴少枫带着复杂的心情和眷恋离开了京师。
……
这回,醉生楼查探消息,可慢了一步。
裴家可谓是重获新生,芸娘这才查探到竹颜想知道的消息!
“公子,是属下等无能,未能提早查到有关裴卿卿的身世,还请公子恕罪。”芸娘面露愧疚的在竹颜面前赔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