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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纳尼?”松井石根闻言便是一愣。

    松井石根没想到,朝香宫鸠彦竟然真不要上海派谴军参加战斗!

    武藤章、饭沼守还有冢田攻等人的脸上却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朝香宫鸠彦的反应早在他们意料之中,这位亲王殿下能力平平,但是志向不小,这大概就是人常说的志大才疏吧。

    好半晌,松井石根才很郁闷的说道:“好吧,那就让金泽联队、还有奈良联队,继续扫荡南京城内未扫荡的区域!”

    南京毕竟是中国首都,面积大得很!

    金泽联队跟奈良联队扫荡了一整天,也只扫荡了其中小片区域!要想全扫荡完,少说也得十天半月!

    这时候,武藤章问道:“大将阁下,那个事得考虑了!”

    “那个事?”松井石根轻哦了一声,问道:“哪个事?”

    武藤章道:“躲进国际安全区的十万支那兵怎么处理?”

    早在中日战争爆发前,日本就向中国派谴了大量的特务人员,南京作为中国首都,潜伏的日本特务自然不在少数。

    所以,对于国军躲进国际安全区的这一情况,日军是知道的。

    松井石根沉吟了片刻,环顾四周道:“诸君,你们是怎么看的?”

    冢田攻道:“大将阁下,这十万支那败兵虽然已经放下了武器,但始终是个隐患,卑职以为还是应该尽早将之解决。”

    停顿了下,冢田攻又道:“最好是全部杀掉!”

    饭沼守道:“可问题是,南京的国际安全区是由德国人拉贝倡导成立的,帝国外务省也已经予以默认,这时候如果派部队大规模的开进国际安全区去抓人,国际上怕不好看,德国政府的反应则尤其难以预料!”

    松井石根闻言,便立刻蹙紧了眉头。

    长勇说道:“这十万支那败兵必须尽早铲除,我们岂能因为国际影响而畏首畏尾?”

    停顿了下,长勇又说道:“尤其是现在钟毅的367团也正在搞战场直播,试图重新唤醒这十万支那军的斗志,我们就格外需要引起警惕!”

    松井石根下意识的点头,这点也是他所担心的。

    一旦让钟毅将这十万支那军队的斗志重新唤醒,然后全部加入到367团,那他们华中方面军的麻烦可就大了!

    这不仅意味着攻占南京之战的时间将大大延长,更意味着华中方面军将付出比现在大得多得多的代价!

    搞不好参与攻城的四个师团都会被钟毅打残!

    武藤章道:“长君的担心,也正是我所担心的,但是对长君的处理办法,我个人却是不敢苟同!”

    长勇说道:“不知武藤君又有何高见?”

    武藤章道:“我重申一点,十万支那军已经脱掉军装、放下武器躲进国际安全区,那就说明他们已经丧失了抵抗意志,不准备与大日本皇军为敌!这时候如果皇军进去抓人,会不会反而激起支那兵的拼命之心?”

    停顿了下,武藤章又说道:“除非皇军能够在短时间内抓尽国际安全区的支那兵,否则的话,被抓的那一部分是否会抵抗先不论,剩下的大部分支那兵一定会重新穿上军装、拿起武器跟皇军决一死战!”

    松井石根、冢田攻等人脸上便立刻流露出沉思的神色。

    必须承认,武藤章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如果逼迫太急,其结果往往只能适得其反!毕竟南京国际安全区方圆将近有四个平方公里,大街小巷上百,各种各样的建筑数以万计,日军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搜尽这么大片区域!

    长勇也觉得武藤章的担心在理,说道:“要不然,勒令躲进国际安全区的支那兵,在明天中午之前出城,接受皇军的甄别?不然就格杀勿论?”

    “这个不行!”松井石根摇头道,“支那兵又不蠢,怎么会主动出城?”

    长勇闻言一张脸便立刻臊得通红,其实他自己也觉得这主意非常愚蠢。

    沉吟了片刻,松井石根接着说道:“既然这样,就先不管国际安全区,虽然钟毅正通过广播试图重新唤醒这些支那兵的斗志,但是想来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能办到!然而钟毅所部最多也就坚持到明天傍晚,所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听了松井石根这话,冢田攻等人都是默默点头。

    ……

    与此同时,在中华门外的第6师团指挥部。

    第6师团的参谋长重田重德也做出了跟松井石根一样的判断。

    重田重德对第6师团的师团长稻叶四郎道:“师团长,独立重炮兵第10联队以及独立攻城重炮兵第5大队,正连夜向南京赶来,其中独立攻城重炮兵第5大队已经过了句容,最迟到明天中午,一定能够赶到!”

    顿了顿,重田重德又道:“到那时候,就是367团的末日到了!”

    “是吗?”稻叶四郎却还是有些担心,皱着眉头说,“重田君,你确定独立攻城重炮兵第5大队能够彻底摧毁新街口的防御工事?”

    “哈依!”重田重德顿首道,“独立攻城重炮兵第5大队装备的150mm口径加农炮,甚至连要塞的防御工事都能够打穿,何况几栋钢筋混凝土结构的大楼?师团长你就放心吧,只要独立攻城重炮兵第5大队一到,钟毅367团就死定了!”

    “哟西!”稻叶四郎欣然点头,想了想又特意叮嘱道,“重田君,告诉坂井君,务必保护好独立攻城重炮兵第5大队,千万不要让钟毅钻了空子!这个钟毅可是狡猾得很,别一不小心又让独立攻城重炮兵第5大队遭了毒手!”

    “哈依!”重田重德道,“我会提醒坂井君提高警惕。”

    “哟西!”稻叶四郎再次点头,又说道,“另外,你再告诉坂井君还有冈本君,我对熊本联队的表现基本还是满意的,希望明天他们能够继续保持!至于说,亲王殿下还有大本营那边,不用他们操心,一切有我这师团长担着!”

    “哈依!”重田重德再次顿首。

    与此同时,在东京皇居。

    裕仁也再次派侍卫将陆军大臣杉山元、陆军参谋总长闲院宫载仁、陆军参谋次长多田骏以及作战部部长下村定四人,叫到了御所。

    裕仁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关注过前线的一场具体战役。

    对此,多田骏、下村定又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天皇陛下如此重视前线的战斗,说明陆军的份量正在加重,但同时,他们又担心皇室会过多插手具体的事务!

    比如强行安插朝香宫鸠彦到前线担任第十军的司令官,这就是个很不好的苗头。

    一旦这种风气全面漫延开来,到时候前线的各级指挥官岂不都要变成皇室子弟?

    如果都是像东久迩宫捻彦这样的皇室子弟那也就罢了,偏偏大多数皇室子弟都是像朝香宫鸠彦一样的草包!

    所以,多田骏、下村定坐在御书房内,内心是忐忑的!

    裕仁的关注点却不在这上面,他关注的其实只有一样,皇室颜面!

    要不是因为刚刚赐命的“荣耀的十时大队”转手就让钟毅给全歼,裕仁才懒得过问前线的战事,损失几个步兵大队难道就很严重吗?难道帝国就会因此灭亡?

    裕仁问下村定:“下村君,你跟朕说实话,什么时候能够拿下新街口?”

    下村定顿首道:“回陛下,最迟明天傍晚,第6师团一定可以拿下新街口!”

    “明天傍晚就能够拿下?”裕仁精神一振,再次问道,“下村君,你确定?”

    “哈依!”下村定顿首道,“陛下有所不知,明天中午之前独立攻城重炮兵第5大队就可以开到南京,该大队装备的8门150mm口径加农炮,可以轻松摧毁新街口的一切建筑,包括那几栋钢筋混凝土的建筑!”

    顿了顿,下村定又说道:“没有了这几栋钢筋混凝土建筑做屏障,钟毅的367团根本不是皇军对手,剿灭他们也就是翻手之间的事情。”

    “哟西!”裕仁欣然道,“下村君,立刻让NHK广播台将这一消息公开发表!”

    “纳尼?”下村定瞠目结舌的道,“陛下,你是说,将这一消息告知全世界?”

    其余的闲院宫载仁、杉山元、多田骏三人也是面面相觑,这么做可就有些托大。

    “怎么?有问题吗?”裕仁的脸便沉下来,冷然道,“你刚才不是说,剿灭钟毅367团只是翻手之间的事情吗?既然是翻手之间的事,为什么不能提前昭告世界?朕就是要通过这一份声明告诉支那政府,南京城,朕势在必得!”

    “哈依!”下村定重重一顿首,再不敢吭声。

    ……

    在武汉,武汉行营。

    蒋委员长拄着文明拐走进作战大厅时,大厅里的几个高级将领,还有十几个高参正围坐在一部收音机前听广播。

    看到蒋委员长进来,何应钦、白崇禧、陈诚等人赶紧起身敬礼。

    蒋委员长摆了摆手,随口问道:“敬之,健生,还有辞修,你们在收听什么呢?是中央广播电台的南京之声吗?”

    何应钦点头回答道:“是的,委座,我们正在听南京之声。”

    “南京之声,这个节目不错!”蒋委员长拿拐杖跺了跺地,又说道,“但是现在,我建议你们还是先听听日本NHK的广播!”

    “日本NHK的广播?”何应钦等人面面相觑。

    蒋委员长却不再多说,示意随行的钱大钧调换收音机频道。

    很快,收音机里便传出一个慷慨激昂的声音,说的是日语!

    现场有好几个少将高级曾留学日本,能讲一口流利的日语,当场开始翻译。

    “……我大日本帝国国势鼎盛,大日本皇军战无不胜,支那之367团妄图以一团之力抗衡皇军九个师团,无异于螳臂挡车!限明日中午之前放下武器,走出阵地投降,尚可保性命无虑,皇军必信守承诺,不加侵害,否则皇军将万炮齐鸣,新街口将化为灰烬!367团残部也必将粉身碎骨!”

    “另外,再告之支那政府,皇军之所以出兵支那,并非为了侵害近邻,实是为了帮助友邦摆脱西方,实现民族之独立暨自由,希望支那政府认清形势、面对现实!不要再存有任何侥幸心理!”

    听到这,正好回武汉的薛岳怒道:“小日本真是太嚣张了!”

    “但小日本有嚣张的资格!”蒋委员长再次拿拐杖跺了跺脚下的地板,又道,“国军在华北、华东连战连败、丧师失地,眼看着首都南京也快要不保了!”

    在场的何应钦、白崇禧、陈诚还有一干高参便不敢轻易吭声。

    因为南京保卫战这个事比较敏感,明眼人一眼就能够看出来,南京保卫战之所以打成现在这个鸟样,蒋委员长要负主要责任!

    但是这个话没有一个人敢明着说!白崇禧都不敢!

    最后还是钟毅的同门师兄,同样毕业于美国西点军校的温应星说道:“委座,南京未必就一定沦陷,至少不会那么快就沦陷。”

    蒋委员长正要把话题引到这上面,当下问众人道:“既然都说到这了,那大家就都说说吧,钟毅的367团究竟还能够守几天?”

    话音才刚落,作战组组长刘斐道:“委座,请恕卑职直言,钟毅的367团最多也就坚持到明天傍晚,在明天傍晚之前,新街口阵地必定失守,因为从时间上来看,明天傍晚之前鬼子的重炮兵,也该赶到南京了!”

    顿了顿,刘斐又接着说道:“面对日军的重炮兵,367团恐怕有死无生!”

    白崇禧、何应钦还有陈诚,闻言都是点头,他们刚才其实就已经讨论过这事,都跟刘斐一样的观点,但是碍于之前几次判断全部出错,这次却是不敢轻易下结论,以免再一次被打脸,要是再次被打脸,那就很尴尬了。

    但刘斐没有顾忌,直接就说出口。

    听到刘斐这句话,蒋委员长的脸色便立刻沉下来。

    蒋委员长心中好不容易才萌生出来的一点小火苗,就这样被刘斐无情的扑灭,你个刘为章,要不要这么直接?

    不过蒋委员长明显还是有些不甘心,又把目光转向白崇禧。

    “健生。”蒋委员长和颜悦色的道,“367团真就没希望了?”

    “这个……”白崇禧吸取了前几次被打脸的教训,不敢把话说死,“也不能说一点希望没有,只是,局面的确不容乐观,说是危如累卵也是毫不过分。”

    “这么说还是有希望守住喽?”蒋委员长顿时间精神一振,又道,“你快说说367团要怎么做才能守住新街口,才能守住南京?”

    “这个……”白崇禧便有些抓耳挠腮。

    委员长,我刚才只是推脱之词好不好?

    不过小诸葛毕竟是小诸葛,这种问题想难住他是不可能的。

    不片刻,白崇禧便想到了应对的策略,当下说道:“委座,钟毅要想守住新街口,守住南京,恐怕只有一个办法!”

    蒋委员长急切的问道:“什么办法?”

    白崇禧道:“发动躲进国际安全区的十万国军精锐,与敌决一死战!”

    蒋委员长闻言,脸色便立刻垮下来,娘希匹,你这说的不是废话么?躲进国际安全区的十万溃兵是那么容易发动的吗?

    ……

    与此同时,在南京中央通讯社大楼。

    1营长楚帮场、2营长何阿九、3营长杨晨、独立第7营长陈耀庭带着手下的十几个连长先后走进会议室。

    然后是高射炮营长沈咸,辎重营长郭歧。

    最后一个走进会议室的,是独立第1营2连长李四福。

    李四福脸上残留着硝烟,胳膊上打着绷带,神情低落。

    随着李四福走进会议室,楚帮场、陈耀庭等十几个营连长便纷纷投来恻然之色,因为现在整个独立第1营就只剩下十几杆枪,李四福是唯一的连级主官!

    只不过,这种凝重压抑的氛围很快就被激烈的争吵声给驱散,却是1营长楚帮场跟独立第7营长陈耀庭吵起来了。

    起因是陈耀庭说了一句守不住了。

    楚帮场便立刻嘲讽道:“陈营长,你不是说你们广西佬不怕死的吗?怎么才守了一天就喊着要守不住了,就想要当逃兵了?”

    “放屁!”陈耀庭怒道,“老子什么时候说过要当逃兵?”

    楚帮场哂然道:“你说守不住了,不就是想要当逃兵吗?”

    “守不住跟当逃兵能是一回事吗?”陈耀庭反唇相饥道,“姓楚的你放心,就算明知道阵地守不住,就算是你们1营的人全都跑光了,我也敢拍着胸脯保证,独立第7营绝对不会有一个兵擅自撤离阵地!”

    “放屁!”楚帮场怒道,“1营啥时候有逃兵了?”

    陈耀庭道:“我只是做个假设,假设你们1营的人跑光了!”

    “假设也不行!”楚帮场怒道,“收回你的话,向我道歉,马上!”

    陈耀庭便感到面子上下不来,硬梆梆的说道:“我要是不道歉呢?”

    “不道歉?”楚帮场恶狠狠的瞪陈耀庭一眼,旋即一纵身扑上来,“老子今天非揍得你妈都认不出你!”

    陈耀庭想躲,但是没能躲开。

    当下两个人便扭打在了一起。

    旁边的何阿九、杨晨等人却也没有阻止两人。

    甚至分成两拨,分别给楚帮场、陈耀庭助威。

    “老楚,平时总听你吹嘘自己身手如何了得,敢情真是在吹牛啊。”

    “老陈,你个子矮,角力吃亏,多用拐子腿,用拐子腿绊狗日的。”

    “楚营长,你这记锁喉够阴的!”

    “广西崽,加把劲,湖南佬快不行了!”

    钟毅跟朱良成走进会议室的时候,正好看到十几个营连长围成圈,给扭打成一团的楚帮场跟陈耀庭在加油鼓劲,就连李四福也没有例外,挥舞着受伤的胳膊,一个劲的给陈耀庭鼓劲,全然忘了独立第1营已经被打残的残酷事实。

    辎重营长郭岐和高炮营长沈咸因为加入367团的时间不长,暂时还没跟楚帮场他们这些老资格营连长打成一片,所以没有怎么参与其中。

    看到钟毅和朱良成走进来,郭岐还有沈咸便赶紧挺身立正。

    “团座!”

    “副团座!”

    其余的营连长听到叫喊声,也赶紧挺身立正,向钟毅敬礼。

    扭打成一团的楚帮场和陈耀庭也赶紧分开,灰溜溜爬起身,不过从两人的表情,应该是楚帮场占了上风。

    钟毅扫了楚帮场跟陈耀庭一眼,沉声道:“现在开会!”

    钟毅的治军理念,秉承的是前世的军事学院的老院长,老院长的一贯的理念就是:好兵是夸出来的,好的军官是宠出来的!只要不违反部队纪律,关键时刻不掉链子,平时干点什么绝不过问,切磋这种事在部队那能叫事吗?

    等十几个营连长和朱良成落座,钟毅才最后一个落座。

    钟毅坐下后说道:“今天的战况,大家都已经看到了!”

    顿了顿,钟毅又加重语气说道:“一个字,很不乐观!”

    楚帮场小声说道:“团座,四个,四个字,不是一个。”

    “闭嘴!”钟毅瞪了楚帮场一眼,又说道,“但是我想要告诉你们的是,真正的困难还没到来,明天,才是真正的生死考验!”

    朱良成接着说道:“最迟到明天中午,小鬼子的重炮兵部队就该到了!”

    “重炮兵部队?”楚帮场问道,“朱团副,鬼子的重炮兵部队很厉害?”

    “不是很厉害,而是非常厉害!”钟毅道,“面对鬼子的大口径加农炮,中国银行还有中央银行的总部大楼,比纸盒子也强不了多少,一撕就碎!”

    “嬲你妈妈鳖?”楚帮场瞠目结舌的道,“这么夸张?”

    “要不然呢?”陈耀庭哼声说,“要不然老子会说守不住这种丧气话?”

    “鬼子的重炮部队就要到南京,局面不是一般的严峻。”钟毅冷然道,“用一个字形容,那就是危如累卵!”

    楚帮场下意识道:“团座,四……”

    钟毅眼睛瞪过来,楚帮场赶紧闭嘴。

    钟毅一个眼神把楚帮场的话瞪回去,又说道:“但是陈营长说守不住,也不对!守,我们还是守得住的!”

    “团座!”陈耀庭道,“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真能守住?”

    “当然!”钟毅说道,“我听过这么一句,办法总比困难多!南京当下的局面的确称得上是危如累卵,但是再困难也终归有办法解决!”

    “我知道了!”楚帮场忽然一拍手说道,“团座,我有办法!”

    “哦,是吗?”钟毅忍不住对楚帮场刮目相看,讶然问道,“什么办法?”

    楚帮场摇头晃脑的道:“团座,对咱367团来说,现在最大的威胁就是即将赶到的小鬼子的重炮兵部队,对不对?”

    “对。”钟毅又问道,“所以呢?”

    楚帮场说道:“所以,咱们可以打鬼子一个伏击,干掉他们的重炮兵部队不就行了?小鬼子没有了重炮,也就威胁不到中国银行、中央银行总部大楼还有火车站了,咱们367团也就可以继续坚守下去,大伙说是不是这理?”

    众人听的是面面相觑,一时竟无法反驳。

    “是!是你个鬼!”钟毅一下就扬起蒲扇般大手。

    “嗳,不能打人!”楚帮场急忙抱住头,大叫道,“团座你说过不打人的!”

    “我不打,踹总可以吧?”钟毅说完,抬脚就照着楚帮场的后屁股踹过去。

    楚帮场便从凳子上骨碌碌的滚倒在地,不过这厮很快翻身爬起,拍拍屁股,跟没事人般坐回到凳子上。

    钟毅说道:“伏击鬼子重炮部队别想了,先别说小鬼子现在将整个新街口围得跟铁桶似的,咱们根本出不去,就算是部队能够出去,你能确定鬼子的重炮部队走哪条路线?什么时候到哪个方位?还有,有没有步兵部队保护?”

    楚帮场的脸便垮了下来,好像还真是不行。

    陈耀庭急得不行,叫道:“团座,你就直说吧!”

    钟毅闷哼了一声,说道:“要想守住新街口,守住南京,现在就只有一个办法!”

    说到这停顿了下,钟毅又特意加重语气一字一顿的说道:“那就是,拿人命填!”

    在座的十几个营连长凛然噤声,拿人命填?

    不过几秒钟之后,杨晨便率先提出了质疑:“团座,这办法恐怕不行!”

    不等钟毅回应,陈耀庭就接着说道:“团座,真不是弟兄们怕死,不愿意去死,但就算按你说的拿人命填,我们367团现在还剩多少人?一千五百?还是一千四?这点人,只怕是给鬼子的重炮部队塞牙缝都不够的!”

    这时候,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辎重营长沈咸忽然说道:“鬼子的重炮那真是凶残,一发炮弹过来,一栋大楼瞬间就垮,一个排甚至一个连就没了!”

    说到这,沈咸的神情黯淡下来,又接着说道:“在吴淞镇,教导总队的两个团,就是这样让小鬼子的重炮给打没的!可怜这两个团六千多官兵,才刚从南京开到淞沪战场,还没跟小鬼子照面,就已经打没了,惨哪!”

    “真要是拿人命来填,我们团顶多支撑一刻钟!十五分钟之后,咱们团就可以撤销编制了!”独立第7营营副袁强惨然道,“这真不是长鬼子志气灭自家威风,小鬼子的重炮是真猛,淞沪会战我们41军一个军一万多弟兄,也就撑了四个小时不到啊!”

    会议室的气氛便逐渐变得凝重,钟毅却始终没有制止,也没有反驳。

    说到最后,袁强一抹眼泪说道:“不过,都到这分上了,也的确没啥好办法了,只能拿人命填,跟小鬼子玩命了!”

    停顿了下,袁强又道:“拼一个,够本,拼两个就赚了!”

    “对!”陈耀庭叹息道,“都到这时候了,也只能拼命了!”

    “看来大家都已经统一思想了?”钟毅这才点点头,说道,“既然思想已经统一,那就赶紧回去,让弟兄们抓紧写遗书吧!”停顿了下,又道,“明天,很可能就是我们留在这个世间的最后一天,临走之际总得给亲人留下点什么。”

    楚帮场鼻子酸酸的道:“就算留了遗书又有什么用?送得出去么?”

    “你小子,废话真多!”钟毅道,“送不出去,还不能通过广播播啊?告诉弟兄们,全团有一个算一个,每个人的遗书都会在南京之声播出!”

    楚帮场这才不吭声了,抹着眼睛跟大家一起走了。

    没过一会,会议室里便只剩下朱良成跟钟毅两人。

    钟毅扭头看了朱良成一眼,说道:“老朱,接下来看你们侦察连了!”

    “团座放心!”朱良成的啪的立正,又道,“侦察连,保证完成任务!”

    “去吧。”钟毅挥了挥手,朱良成便转身扬长而去。

    目送朱良成的身影远去,钟毅脸上的神色也一点点变凝重,新街口能不能守住,南京能不能守住,南京大屠杀的历史悲剧能不能避免,就看今晚了!

    ……

    南京东南六十里,句容。

    狭窄的公路之上,鬼子的一支车队正朝着南京滚滚开进。

    这支车队的打头,是六辆边三轮,每辆边三轮的边斗上都架着歪把子轻机枪,紧随六辆边三轮摩托车之后的是十辆载重卡车!

    载重卡车的篷布低垂着,不知道里边是啥。

    但是在其中八辆载重卡车的车后,却各自拖拽着一门150mm口径的加农炮。

    加农炮的身管要比同口径的榴弹炮更修长,只见八根炮管斜斜的指向天空,就像是刺入苍穹的八支巨型长矛!

    车队正行进之间,其中一辆卡车忽然爆胎,抛描在路中。

    整个车队便立刻停下来,然后一个鬼子少佐便从其中一辆卡车的副驾跳下。

    “八嘎,怎么回事?”鬼子少佐厉声问道。

    “大队长,爆胎了!”一个鬼子汽车兵顿首道。

    “爆胎了?”鬼子少佐没好气道,“还不赶紧更换备用胎!”

    “大队长,最后一条备用胎刚刚已经被用掉了!”鬼子汽车兵顿首说道,“现在已经没有备用胎可换了!”

    “八嘎!”鬼子少佐的眉头瞬间蹙紧,看了一眼抛锚在路中的载重卡车,咬牙说道,“把它推到路边,其余车辆继续前进!”

    “哈依!”汽车兵重重顿首。

    新街口,是中正路、中山南路、中山东路以及汉中路的交汇口。

    这其中,从新街口笔直往东是中山东路,一直通往中山门,出中山门就是孝陵卫。

    从新街口笔直往北是中山南路,再接中山北路出挹江门就是下关码头,这条路也是367团进城的道路。

    从新街口笔直往南是中正路,接中华路再从中华门出南京就是雨花台。

    从新街口笔直往西是汉中路,出汉西门就是西门外大街,也是南京有名的早市!

    除了这四条主路外,还有大丰富巷跟庙后街这两条小巷,也与新街口直接相接。

    中正路、中山南路、汉中路、中山东路、大丰富巷以及庙后街将新街口周围的街区分隔成六个区域,钟毅将之标为北区、东北区、东南区、南区、西南区及西北区!

    在日军逼近南京前,德国西门子公司的雇员拉贝,已经将中山北路以南、中山南路以西、西康路以东、汉中路以北的区域划为国际安全区,国民政府迅即予以承认,日本政府虽然拖了有好几天,但最终也还是默认了。

    所以跟国际安全区重叠的西北区不在367团的防御范围内,367团的防御重点是另外的五个区,尤其是东北区、北区!

    但是开战之后不久,遭到攻击的西南区、南区均先后沦陷。

    入夜后,日军停止了进攻,367团也无力反击,战场就此沉寂下来。

    现在守在西南区的日军是熊本联队步兵第3大队第4中队,中队长名叫濑户本,是从北海道走出来的一个渔夫的儿子!

    濑户本的中队,盘踞在西南区紧挨新街口的几栋小洋楼内,其中靠前的那栋楼,把枪一架,往北可以直接封锁中山南路,往东可以封锁中山东路,跟前的汉中路更不用说,位置十分重要,由濑户本亲率一个步兵小队把守!

    濑户本之所以如此重视这栋楼,是因为入夜之后,就不断有百姓从安全区出来,试图穿过中山南路进入367团的控制范围!

    虽然这些老百姓全都穿着便服,但无论是从身形,还是走路姿势,都更像军人!

    既便真是百姓,濑户本也绝不会放一个人进入367团的控制区域,更何况是军人?所以濑户本亲自率领一个步兵小队扼守在最靠前的小楼里。

    濑户本还让机枪组把两挺机枪都架到了临街的窗户上。

    这会,濑户本正端着一支三八式步枪,静静的趴在楼顶的天台上。

    透过楼顶的阳台边缘往下方看,可以清楚的看到整条中山南路,只见昏暗的路灯下,至少有上百个中国人,横七竖八的倒在街上。

    一滩滩的血迹,从这些中国人身下沁出,染红了整条街道。

    虽然隔着有几十米远,濑户本都能闻到空气之中的血腥味!

    不过,濑户本非常享受这样的血腥味,这样的味道,让他回忆起在他小时候,跟随父亲还有爷爷驾船出海,屠杀海豚时的血腥味。

    正想得出神时,身边一个鬼子轻声说:“中队长,有支那人!”

    濑户本扭头看,便看到有一个身影紧贴着墙根,沿着中山南路的左侧墙根鬼鬼祟祟的潜行过来,几乎是在看到这身影的第一时间,濑户本就断定这是名军人!因为这家伙每走几步就会停下来观察周围,警惕心极高!

    而且,在看到前面横七竖八倒在街口的尸体后,也是没有退缩!

    这肯定是名军人,否则看到前面这么多的尸体,早就吓得腿软,又哪敢再往前走?濑户本嘴角绽起一抹狞笑,右手食指悄然搭上步枪扳机。

    不过,过来的那个中国兵的警惕性确实非常高!

    往前走了没多远,他便停下了脚步,然后捡了几块断裂的砖头,将离他最近的几盏路灯全部打灭,街上的灯光便立刻昏暗下来。

    濑户本静静的看着,嘴角的笑意却越发的不屑,也越发的狰狞。

    打灭路灯就安全了?真是太天真了!皇军的枪法可没那么不堪!

    不足一百米的距离,对于皇军来说,有微弱的光亮就已经足够!

    濑户本无声的笑着,缓缓转动枪口,锁定这个正蹑手蹑脚前行的中国兵!

    然后濑户本的右手食指便慢慢压下,片刻之后,抵在濑户本肩膀上的枣木枪托便猛的震动了一下,几乎是同时,一声爆豆般的枪声也响起,瞬间就惊碎寂静的街道!

    濑户本再定睛看时,便看到那个中国兵像只受惊的兔子飞快的往回逃窜!

    晚了!濑户本脸上的神情越发不屑,然后开始在心下默默计数,一、二……

    当濑户本数到五时,视野中那个中国兵便突然脚下一软,摔倒在地,再然后挣扎两下就再不再动弹了。

    “又一个!龟田君,这是第九个了!”濑户本一拉枪拴,一发滚烫的弹壳便从步枪的抛壳口中飞出来,落在地上发出叮的一声,再一推枪栓将又一发子弹推入枪膛,旋即又扭头对身边的鬼子说,“再干掉一个,我就睡觉!”

    龟田说道:“中队长,自从来到支那,你总共杀了多少支那兵了?”

    “这个啊,我没有计算过。”濑户本悠然说道,“我想想,五十个肯定是不止了,但一百个应该还不到。”

    龟田说道:“中队长,你可真是厉害!”

    “这算什么。”濑户本摇摇头,又道,“田中君才叫厉害!”

    停顿了一下,濑户本接着说道:“就今天一天,田中君就杀了有一百多支那人,其中超过一半是支那兵!”

    “索代斯内!”龟田深以为然道,“田中中队长确实厉害,不愧是被NHK称之为‘能把助广军刀都砍卷刃’的男人。”

    “嘘!”濑户本忽然间竖起手指,轻声说道,“又有支那兵过来了!”

    “嗯?”龟田急回头看,便果然看到又有一个黑影贴着街边墙根,从国际安全区的一条小巷子里边钻出来,看样子,也是想要穿过中山南路进入367团的控制范围。

    PS:应读者要求,以后一天三章改在上午8点一次性放出。

    只不过,不太一样的是这人是试图穿过中山南路进入安全区。

    当下龟田小声说:“队长,这人好像是从367团控制区里出来的?”

    “那就更有问题!”濑户本低声说,“说不定是钟毅派去安全区招人的!”

    一边说,濑户本一边压低步枪枪口,试图锁定视野中那个紧贴着墙壁、正像壁虎般蹑手蹑脚往前爬行的身影。

    不过这家伙的警惕性极高,竟迟迟无法锁定!

    龟田说:“队长,这个支那人好像比刚才的那个警惕性还高!”

    “这就更没错了,除了是367团的人,会有这么高的警惕性?”濑户本一边说着,一边右手食指已经缓缓搭上步枪的扳机,又道,“不过,遇到了我,一样得死!”

    刚说完,步枪扳机便压到了底,伴随着叭的一声脆响,一发子弹便已经呼啸而去。

    当子弹从濑户本的步枪枪口呼啸而出的同时,也在空中留下了一道醒目的弹道轨迹,并将濑户本的藏身位置暴露无遗!

    濑户本对此却是毫不在意!

    濑户本并不认为,对面有能威胁到他的枪手!

    现在毕竟是夜间,他藏身的小楼又没有开灯!

    所以在开完枪后,濑户本便立刻微微的探头,观察这一枪的战果。

    几乎是同一时间,趴在旁边的龟田急定睛看,却看到,本应倒下的那个身影,竟然又缩回到东边一栋房子里!

    当下龟田便说道:“队长,这一枪好像没打中?”

    耳畔没有响起濑户本该有的回应,有的只是噗的一声。

    紧接着,便有一股温热的液体喷溅到他的脸上,闻着还有些腥气。

    龟田有些错愕的回过头,便很吃惊的看到,刚刚还在跟他说着话的濑户本中队长,一颗大好的头颅已经西瓜般碎裂,脑浆飞溅了一地!

    濑户队长竟然被爆头了?龟田瞬间懵逼了!

    不过在短暂的懵逼之后,龟田又迅速反应过来,转身爬起就想跑!

    既然濑户队长被爆头了,就说明这里已不再安全,还是赶紧跑吧!

    然而,龟田这时候才想起来逃跑,却是已经迟了!没等他爬起身,一道矫健的身影便已经不到两米外的天台护栏外猛扑过来。

    只一个纵扑,便将龟田扑倒在地!

    紧接着,那矫健身影又猛的一拧,龟田的脑袋便一个诡异的角度翻转过来,同时天台上也响起喀嚓一声极清脆的骨髓碎裂声。

    龟田上等兵瞬间就彻底失去意识。

    ……

    保持拧脖子的姿势足足有五秒钟,朱良成才松手。

    松手之后,朱良成再回头一招手,十几个黑影便鬼魅般从侧墙翻到天台上!

    濑户本这个小鬼子很聪明,知道守住这栋小洋楼,就可以用火力封锁中山南路,不让安全区的国军溃兵进入到367团的防区!

    但也正是这点小聪明害了濑户本!

    当钟毅接到报告,说有鬼子占据这里试图用火力封锁中山南路,并且已经打死打伤至少上百个试图穿过中山南路加入367团的国军溃兵,便立刻向朱良成下达了命令,拿下鬼子占据的这栋小楼,并守住至少一个晚上!

    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中山南路的畅通!

    只有这样,367团才有源源不断的兵员补充!

    只有这样,367团才有足够的人命填补明天的战场!

    现实就是这样残酷,既便钟毅是从21世纪穿越回去的,也一样无法扭转中日两军间巨大的兵器差距,该牺牲,还是得牺牲!

    朱良成冷浚的目光从十几个老兵的脸上扫过,又打出一连串的战术手语!

    从侦察排正式成军,到现在扩编成为侦察连,时间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先后加入侦察连的近二十个老兵已经完全掌握了各种战术手语!

    最后,朱良成扬手成刀,往楼梯口猛的一指。

    安镇远便立刻带着两个侦察兵悄无声息的靠近楼梯口,先是微露一小脸,确定楼梯口后面没躲人,才整个人都露出,来到楼梯口正中间单膝跪下,并手持伯格曼冲锋枪,枪口微微朝下,瞄准下方的楼梯拐角。

    接着,安镇远身后的两名侦察兵才枪口朝下,快速从安镇远的身边通过,紧贴楼道一侧墙壁下行,到拐角处才停下!

    这一整套特种战术动作,俨然已经十分娴熟!

    几乎同一时间,另外两名侦察兵却通过索降,悄然来到三层窗户外站定,同时已经准备好了两颗瞬发手雷!

    这两个侦察兵中的其中一个就是李四根。

    李四根一直在计算时间,估摸着安镇远小组已经差不多到位,便向一边的战友打了个手势,然后两人同时将瞬发手雷猛的扔进窗户。

    瞬发手雷一扔进窗户就轰的一声炸开来。

    在三楼窗前的两个机枪组瞬间遭到重创,八个鬼子死了五个,三个重伤!

    三楼除了两个机枪组,还有半个步兵组,这半个步兵组并没有受到波及,但是注意力却难免被吸引到了窗口方向。

    “支那兵,有支那兵!”

    “在窗外,支那兵在窗外!”

    “八嘎,支那兵应该是从天台扔的手雷!”

    “快上天台,队长和龟田君怕是出事了!”

    此起彼伏的咒骂声中,终于有鬼子醒悟过来。

    然而,这时候才醒悟,已经太迟了!

    因为,安镇远已经带着两个侦察兵下楼三楼,结果正好撞上从两侧房间涌上走廊的七八个鬼子兵,没有一丝犹豫,安镇远三人便扣下了伯格曼冲锋枪的扳机,密集的火力瞬间就封锁了走廊,挤在走廊上的七八鬼子瞬间就被摞倒。

    摞倒走廊上的鬼子后,安镇远小组并未着急上前,而是停在原地,继续用枪口锁定三楼大厅及朝南两个房间出口,刚才遭到手雷攻击的是朝北的那两个房间,所以,不能排除朝南的房间里仍旧躲有小鬼子。

    很快,又有第二个战斗小组从楼梯下来,但是也没有去打扫战场,而是迅速封锁二楼朝上的通道,准备伏击从二楼上来支援的鬼子!

    直到第三个战斗组下来,才终于弯着腰,紧贴着走廊靠北的墙壁,快速上前,准备扫荡三楼剩下的两个朝南的房间。

    与此同时,在金陵大学操场。

    夜色如墨,但是借着远处路灯透过来的微弱灯光,可以隐约看到,操场上聚集着一大群人,一大群精壮汉子!

    站在这群汉子最前面的,是教导总队通讯营长石怀瑜!

    而或蹲或坐在他身后的,则是通讯营的两百多个官兵!

    石怀瑜神情焦躁,背负双手,正在人群前来回的踱步。

    悠忽之间,隔着几条街的远处忽然传来一声突兀枪声,正在踱步的石怀瑜便立刻停下脚步,翘首向东边张望,神情也变得越发的焦躁!

    但是很快,远处的枪声便沉寂下去,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石怀瑜便再次开始来回踱步,不过,踱步的频率却明显更快了!

    这个时候,蹲在地上的一个通信兵忍不住站起身说道:“营座,我受不了啦!”

    石怀瑜霍然站住,回头冷冷的瞪着那个通信兵,喝道:“六牛,你想要干吗?”

    名叫六牛的通信兵把头一昂,吼道:“我反正不想再躲在安全区里装孙子了,我要去新街口,我要去干鬼子!”

    说完,六牛转过身就往外走!

    石怀瑜脸色一沉,厉声喝道:“站住,你站住!”

    六牛却充耳不闻,头也不回的往外走,转眼就走到了操场边上。

    不过就在这时候,一个身影却翻墙进了金陵大学操场,落地之后站立不稳,重重的摔在地上,发出叭嗒一声。

    这一声叭嗒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六牛也停下脚步,投过来诧异的眼神。

    石怀瑜见了那身影之后却是脸色大变,快步迎上前来,急问道:“颜连长,你怎么现在才来?还搞成这样子?”

    六牛和操场上的通信兵也纷纷围过来,发现翻墙进来的竟然是教导总队战防炮连连长颜希儒。

    战车防御炮连跟通信营大多数时候都跟教导总队师部一起行动,所以双方很熟,通信营的官兵也大多认识颜希儒。

    “石营长!”颜希儒坐起身,惨然道,“完了,全完了!”

    “颜连长,你慢慢说!”石怀瑜说道,“别急,慢慢说。”

    颜希儒哽咽一声之后,惨然说道:“我一个连八十多弟兄哪,全完了,全完了!”

    “你说什么?”石怀瑜瞠目结舌的道,“整个战防炮连八十多号弟兄,就没一个穿过中山南路进入东边?”

    “嗯。”颜希儒用力点头,悲愤的道,“小鬼子太毒了,他们占据了大丰富巷跟汉中路口的一栋三层洋楼,还在楼顶架起了机枪,我们人少用步枪点名,人多就用机枪扫射,硬是没一个过得去中山南路哪,没有,没有哪!”

    教导总队在南京驻防多年,石怀瑜对于南京的地形也很熟,知道大丰富巷跟汉中路口的那栋三层小洋楼,确实可以封锁中山南路!

    当年石怀瑜还向张治中提过一个提案,将这栋小洋楼打造成一座碉堡。

    不过很遗憾,这栋小洋楼是孔家产业,所以这个提案最终就没了下文。

    但是石怀瑜也同样很清楚,孔家小楼最多封锁三四百米街道,距离再远,就很难封锁得住了,毕竟这是在夜间!

    当下石怀瑜又问道:“颜连长,你们就没试试从北边远处绕行?”

    “试了,怎么没试?”颜希儒摇遥头,黯然说道,“可惜,华侨路以北全是鬼子,北边的封锁比南边还要厉害!”

    这时候,鬼子已经基本占领除了安全区跟367团防区外的整个南京。

    顿了顿,颜希儒又道:“石营长,你是没有看到啊,在华侨路跟中山南路的路口,几乎已经被咱们中国人的尸体给铺满了!”

    听到这,操场上面的气氛便有些凝滞。

    便是刚才一直嚷嚷着要去新街口的六牛也沉默了。

    六牛是不怕死,但这绝不意味着他愿意白白送死!

    好半晌,石怀瑜才猛的一咬牙,说道:“妈的,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到了现在这个份上,也没有别的招了,一起上!能过去几个是几个!老子就不信了,小鬼子的机枪真能把咱们通信营两百多弟兄全都摞倒?”

    说完了,石怀瑜猛的一挥手道:“弟兄们,跟我走!”

    早就等候多时的两百多个通信兵便纷纷起身,跟上。

    不过,石怀瑜和通信营的官兵并没有走大门,而是翻墙走的。

    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石怀瑜并不想跟安全区翻脸,不管怎么说,安全区设立的初衷终归是好的,只是为了给南京的无辜平民提供一个庇难所,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石怀瑜不想跟安全区有任何形式的冲突。

    六牛紧随石怀瑜身后翻过围墙。

    落地之后,六牛又紧走两步跟上石怀瑜,小声说道:“营座,不好意思,刚才是我错怪你了,原来你早就在想着怎么带我们离开了。”

    石怀瑜闷哼一声,说:“你小子,终于学会动脑子了。”

    六牛嘿嘿一笑,又道:“不过营座,有个事我想不通。”

    “你还有事想不通?看来真学会动脑子了。”石怀瑜打趣道,“什么事啊?”

    六牛挠了挠头,说道:“营座,咱们通信营并不是战斗部队,尚且知道杀敌报国,可那些战斗部队的老兵,为什么就无动于衷?”

    “他们啊?”石怀瑜回头看了一眼逐渐被抛在身后的金陵大学校园,脸上的神情也黯淡了下来,又道,“他们血管里的血液,已经凉了。”

    六牛讶然:“什么?他们血管里的血液已经凉了?”

    “是的,血液凉了。”石怀瑜道,“因为他们的心已经死了!”

    “什么?心已经死了?!”六牛听得越发的茫然,年轻的他,有些事还无法理解。

    石怀瑜拍拍六牛肩膀,又接着说道:“六牛,不要埋怨他们,更加不要鄙视他们,因为他们已经为这个国家、这个民族,流了太多的血!他们,是英雄!”

    顿了顿,石怀瑜又道:“而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追随他们的脚步,为这个国家、为这个民族而战,去流血,去牺牲!”

    六牛用力的点头。

    同样的事情,也在金陵中学、鼓楼医院、金陵神学院、金陵女子文理学院等几十上百个庇难所同时上演。

    唯一的区别,就是站出来的人有多有少。

    像石怀瑜的通信营这样,准备成建制加入到367团的,仅此一例!

    不要说是营一级的建制,哪怕是班一级的建制也没有,大多都是零零星星的个人!

    归根结底还是那一句话,守南京的这十几万国军老兵,已被那些高级将领伤透了,他们血管里的热血,早已经凉了!

    躲在金陵中学的赵寒星,就是这样的一位老兵!

    身为88师262旅的一名连长,赵寒星真是身经百战,杀敌无数!

    淞沪会战,光是拼刺刀就跟鬼子拼了不下十回!死在他刀下的鬼子足有二十个!

    但是现在,既便广播里边正在播放367团官兵的遗书,而且这些遗书都情真意切,颇能让人感动流泪,不少入伍不久的新兵就被感动得眼泪直流,但从赵寒星的眸子里,却看不到一丝异样之色,整个人冷得就像一块冰!

    金陵中学的广播是许传音让人装的。

    许传音给拉贝的说辞,是让这么多年轻力壮的国军溃兵躲在安全区,如果不给他们弄一点儿娱乐,很容易出问题!

    这兵荒马乱的,别的娱乐不太好搞,广播还是可以的。

    毕竟,直到现在发电厂都还在供电,也不知是日军有意还是疏忽了?

    拉贝一听觉得有道理,也就同意了,就这样,许传音给安全区的每一个大型庇难所都安装了广播,并且统一锁定在中央广播台。

    这会,广播正在播的就是南京之声!

    “听众朋友们,接下来要播报的是367团2营4连1排1班战士徐二狗的遗书。”

    “顺便说一句,徐二狗是来自金山卫保安队的一名团丁,并不识字,他的遗书,是由他本人口述,由团部参谋朗润秋代为执笔。”

    “娘!我想你!你老人家身体可好?”

    “娘!真的好希望你能听到儿子叫的这一声娘!”

    “因为,这很有可能是儿子这辈子,最后一次叫你了!”

    “明天,小鬼子的大口径重炮就要开进南京进,新街口就要失守了!我们367团,如不出意外的话,多半也要全员战死殉国喽!”

    听到这,整个宿舍立刻变得一片死寂。

    便是刚才有几个故意制造噪音的老兵,也停止了喧哗。

    不少入伍不久的新兵更是下意识起身,走到了窗户前,翘首向着新街口方向张望。

    只有赵寒星依旧不为所动,依旧双手枕在脑后,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宿舍的天花板,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而广播,仍在继续。

    “娘,我真不想死!”

    “我都还没来得及娶媳妇呢!”

    “我还想跟媳妇生十个八个大胖小子,天天的围着你老人家叫奶奶。”

    “可惜,这一切都不可能了,永远都没机会了,就是做梦都不行了!”

    “不过,娘你放心,儿子绝不会给你、给徐家祖宗丢脸,当年咱们徐家祖宗怎么杀的倭寇,儿子明天就怎么杀东洋鬼子!”

    “娘,儿子在这给你叩头啦!”

    “娘,你老人家,要保重啊!”

    听到这,终于有个入伍不久的新兵受不了啦,转身就往外走。

    一边走,新兵还一边大声说:“我反正受够了,跟鬼子拼死了算!”

    看着头也不回走出宿舍的新兵,赵寒星嘴角绽露出一抹讥讽之色,心下却默默的说了一句,真幼稚!

    这遗书,真的就是士兵口述的?

    只怕是专门找人代为撰写的吧?

    其目的无非就是为了聚拢他们这些溃兵的军心。

    只可惜,军心散掉很容易,想要重新聚拢却是千难万难,甚至于绝无可能,毕竟古往今来,什么时候见过散掉的军心,转眼又重新聚集的?

    ……

    武汉珞珈山,听松庐。

    书房里,正在播南京之声。

    “攻心!”陈布雷小声说道,“这些所谓的士兵遗书,一定是钟毅专门找人泡制的,其目的无非是为了鼓舞滞留南京的十万国军精锐老兵之军心!”

    蒋委员长听了后神情微动,问道:“那么,有没有可能成功?”

    “绝无可能!”陈布雷摇摇头,很肯定的道,“委座,古往今来,你什么时候见过,散掉的军心可以在转眼间重新聚集的?”

    蒋委员长的脸色便立刻垮下来。

    回顾中华五千年战争史,好像还真没有这样的先例!

    “所以!”陈布雷说道,“钟毅此举注定只能是徒劳!”

    听到这,钱大钧的脸肌便下意识的抽动了下,有心想要提醒陈布雷,结论不要下得这么快,这么死!以免到时被事实打脸!

    要知道,被打脸是真的很疼的!

    但话到嘴边,钱大钧却忍住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陈布雷倒霉,好像对他钱大钧也不是什么坏事!

    陈布雷却来了兴致,又接着说道:“所以委座,对于367团来说,眼下唯一的出路就是尽快与统帅部取得联络,获得统帅部尤其是委座的授权,如果能这样,他就能名正言顺的要求躲进安全区的十万精锐开出新街口!”

    听到这,蒋委员长就彻底坐不住了,一下就站起身。

    在场的几个心腹幕僚便也纷纷起身,钱大钧更问道:“委座有何吩咐?”

    蒋委员长一伸手道:“慕尹,你立刻给戴笠打个电话,问问他事情办得……”

    话音还没落,门外走廊上便响起了咚咚咚的脚步声响,紧接着,戴笠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蒋委员长等人的视野中。

    “雨农你来得正好。”蒋委员长当即招手道,“快进来!”

    戴笠便一溜小跑进来,先向着蒋委员长鞠躬,然后说:“委座。”

    “不搞这套!说正事!”蒋委员长摆摆手,说,“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不太顺利!”戴笠摇摇头,说道,“卑职已经将委座的指示传达给军统南京站的留守人员,南京站也已经派了人前往新街口,但根本见不到钟毅!”

    “见不到钟毅?”蒋委员长的额头立刻浮起三道黑线,“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戴笠摇摇头,苦笑道,“367团的人根本没给解释!”

    “娘希匹!”蒋委员长气急之下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不过很快又控制住情绪,紧接着又问道,“雨农,你的人亮明身份了吗?”

    “回委座的话。”戴笠恭敬的道,“已经亮明身份了!”

    “这就没道理了!”蒋委员长道,“钟毅为什么拒见?”

    旁边的陈布雷张嘴就想说,这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钟毅不愿意接受委座您的指挥!但是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咽了回去。

    因为陈布雷不傻,这话说容易,收场就难了!

    别的不说,万一蒋委员长又问,钟毅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我的指挥?

    到时候他怎么说?难道说实话?说委座你的军事指挥实在太糟糕?

    钱大钧轻咳一声,幽幽的说道:“委座,钟毅这么做也是一番好意。”

    “好意?”蒋委员长黑着脸道,“我怎么就感觉不到?哪来的好意?”

    这时候,陈布雷也反应过来了,附和道:“慕尹兄说的对,钟毅此举的确用心良苦,他之所以不愿意此时跟军统取得联络,实质是不愿意委座再与南京保卫战有实质性的牵连,如此一来就算将来南京仍旧难免失守,也不至于影响委座的声誉。”

    蒋委员长闻言顿时间心头一凛,他还真的把这茬给忘记了。

    之前只顾着往好处想,只想到钟毅这么一搅和,就有可能把溃散的十万国军精锐重新聚拢起来,就有可能把南京的局面翻过来,却没想过,万一拯救行动失败的话,丧师失地、丢失首都南京的骂名可就要落在他头上了。

    钟毅不是唐生智,担不起这个骂名!到时候这个锅肯定得他背!

    当下蒋委员长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

    与此同时,在南京中央通讯社。

    何阿九道:“阿毅,这样做好吗?”

    虽然已经不在军统,但于公于私,何阿九都必须过问一下。

    钟毅反问何阿九道:“阿九你觉得,我应该见见戴老板的人?”

    何阿九摇摇头,说:“阿毅,我就不相信你看不出来,真正想见你的人并非戴老板,而是蒋委员长!毕竟,侍从室通讯处从未停止对367团的呼叫!”

    “我当然看得出来!”钟毅哼声说道,“所以才不想见他。”

    “为什么?”何阿九非常困惑的问道,“阿毅,这个问题我早想问你了,你为什么迟迟不回应侍从室?”

    “为什么?”钟毅道,“因为还不到时候!”

    “还不到时候?”何阿九道,“阿毅,你觉得委座会阻碍你?”

    钟毅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从窗外夜空收回目光,盯着何阿九眼睛反问道:“阿九,莫非你认为委座能帮到我们?”

    “当然!”何阿九道,“别的不说,如果现在能有委座的令谕,转眼间就会有成千上万甚至十万国军开到新街口!”

    “天真!”钟毅哂然,“先不说蒋委员长会不会下这样的令谕,就算是他愿意背负两次亲手葬送首都的政治风险,下这道令谕,你真就以为,躲进安全区的十万国军,还会像从前那样听从他老人家的号令?”

    何阿九便立刻沉默了。

    这个问题,只要稍微有点儿智商,就知道答案。

    十万国军,只怕是不会再听从蒋委员长的号令!

    从唐生智等一干高级将领逃离南京的那一刻起,十万国军就谁都不信了!

    停顿了下,钟毅又道:“阿九,我跟你说实话吧,如果蒋委员长不下令,事犹可为,但如果蒋委员长真下了这令,呵呵呵,那么这十万国军,永远都不可能回来了!就算南京城真的被鬼子烧成灰,他们也回不来了!”

    何阿九脸色有些苍白:“为什么?”

    钟毅肃然道:“因为人有创伤记忆!同样的错误,绝对不会再犯第二次!”

    “但是,但是……也许这次跟第一次会不一样……呢?”何阿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的一个呢字,甚至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你看。”钟毅道,“这话连你自己都不相信!”

    何阿九张了一下嘴,有心想反驳,却无从反驳。

    好半晌,何阿九才弱弱的反驳道:“可现在这样,也没见有人来支援咱们367团?”

    话音才刚落,段鹏便兴匆匆进来,大声报告道:“团座,好消息,刚刚有个自称是中央军校教导总队通信营长石怀瑜的家伙,带了两百多弟兄过来!”

    听到这,何阿九便立刻傻在那里,话音才刚落就惨遭打脸?

    “咋样,人不来了?”钟毅笑着拍拍何阿九肩膀,又对池鹏说道,“大鹏,带我去见见这个石营长!”

    ……

    发生在新街口的情况,很快就上报到第6师团部。

    重田重德走进作战室,向稻叶四郎报告:“师团长,刚接到熊本联队急报,说他们驻守在大丰富巷跟汉中路交汇口的一处阵地遭到支那军袭击,一整个小队集体玉碎!更导致对中山南路的封锁出现了漏洞!”

    稻叶四郎道:“然后呢?”

    重田重德道:“然后有大量支那军正从西边的安全区进入到367团的防区!”

    “八嘎,我就说躲进安全区的支那军并未解除敌意,必须尽快抓起来处死!”稻叶四郎恶狠狠的道,“怎么样?让我说着了吧?”

    “哈依!”重田重德道,“师团长的意思是立刻向安全区发起攻击?”

    “八嘎,你难道是猪吗?”稻叶四郎道,“这个时候,当然不能再轻易向安全区发起攻击了,不然只能是适得其反!”

    “哈依,卑职愚钝。”重田重德赶紧自贬,他是真已经被搞懵逼了。

    稻叶四郎也没有多解释,而是直接下令道:“重田君,立即致电给熊本联队,让他们派兵夺回阵地,重新封锁中山南路!从现在开始,直到天亮,不允许再有一兵一卒,越过中山南路进入到367团的控制区域内!”

    “哈依!”重田重德重重顿首。

    新街口,夜色如墨。

    钟毅站在中央通讯社的大楼天台上,跷首西看,百余米外的孔家小楼清晰可见。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栋小楼都堪称是艺术品,据说,这还是孔令侃过百日时,身为舅舅的宋子文专门请他的大舅哥张远东亲自设计并且督造的!

    为了显示这栋小楼的尊贵,宋子文特意将小楼周围几十米内的民居都买了下来,然后清空,移栽花木打造成私家花园。

    这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忽然从钟毅身后响起。

    回头看,便看到高射炮营营长沈咸已经走进来。

    “团座!”沈咸啪的立正,向着钟毅敬了记军礼。

    尽管钟毅身上还穿着黑色的保安队制服,但是沈咸并没有拿他当成保安队军官,而是当成教导总队的一个团长!

    钟毅道:“沈营长,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记得!”沈咸道,“团座说过,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我们高射炮营是367团最后也最为犀利的王牌,不到最紧要时不能用!”

    钟毅道:“现在就是最紧要之时!”

    “什么?”沈咸茫然道,“现在?”

    “对,现在!”钟毅伸手一指前方视野中的孔家小楼,沉声道,“朱团副刚刚已带着侦察连拿下孔家小楼,并打通了中山南路,但鬼子显然不会坐视不理!不出意外的话,等会鬼子就要向孔家小楼发起大规模的反扑了!”

    停顿了一下,钟毅又道:“现在独立第1营已被打残,其余四个主力营也各自负责一个方向的防御,绝对不能轻动,否则整个防线就会全线动摇!”

    “明白!”沈咸昂然答道,“团座,交给我们高炮营吧!”

    钟毅点点头,沉声道:“去吧,打出你们高炮营的威风来!”

    “是!”沈咸啪的立正,转身离去,片刻后,外面便响起沈咸压抑的嘶吼声,“高射炮营全体集合,集合!”

    ……

    几乎是同时,冈本保之正在他的联队部发愁。

    冈本保之的联队部设在曾公祠,离新街口也就七八百米,要是能够标定射击诸元,只需一发迫击炮弹,就能轻松的干掉。

    很可惜的是,367团现在一门迫击炮都没有。

    土屋佑一说:“联队长,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师团部的命令,孔家小楼必须夺回来!”

    “八嘎,这还用得着你来说?”冈本保之怒道,“问题是,我们联队的步兵第1大队才刚刚重建,第2大队跟第3大队又在之前的战斗中损失惨重,当然,这些都不算什么,最为麻烦的是,整个部队已疲惫不堪,急需休息!现在急需休整!”

    冈本保之原本是想给部队休整一个晚上,然后等明天重炮部队抵达之后,再向盘踞在新街口的367团发起决死总攻!

    没想到师团部临时又下了个命令,让他们夺回孔家小楼!

    这可真的是上面动动嘴,下面跑断腿,还让不让人活了?

    “哈依!”土屋佑一顿首道,“联队长,再累也必须坚持!”

    冈本保之的脸肌抽搐了一下,沉声道:“好吧,那就这样,你亲自率领刚刚重建的步兵第1大队去,我留下坐镇联队部!”

    “哈依!”土屋佑一重重顿首。

    ……

    与此同时,在孔家小楼。

    除了哨兵,朱良成和侦察连的十几个老兵都在一楼大厅抓紧时间吃东西,喝水,补充体力,同时放松一下紧张情绪。

    对于侦察连来说,好消息是不用担心鬼子炮兵的炮火打击。

    但是也有坏消息,那就是不会有一个人的援兵来支援他们!

    李四根这会已经吃完了,抹着嘴说:“这里要是能有广播,那就完美了!”

    话音刚落,便看到安镇远抱着台收音机从一个房间走出来,冲李四根得意一笑,再然后将收音机搁在茶几上,打开。

    收音机便立刻响起肖冰低低的抽泣。

    肖冰一边低声饮泣,一边接着说道:“听众朋友们,接下来要播报的是367团侦察连全体官兵的遗书,第一封遗书来自367团副团长兼侦察连连长朱良成,朱中校!”

    安镇远等十几名侦察兵的目光便齐刷刷转身朱良成,朱良成却恍若未觉,依旧靠着廊柱在小口的喝水,就好像,他喝的不是水,而是甘醇佳酿!

    “爱妻如晤:自去岁西湖断桥一别,不觉已是经年。”

    “夜阑人静,当我在此于你写信时,尚是阳间一人,然,当你展读此信,我恐已成阴间一鬼,你我夫妻恐天人永隔、鹊桥无期!”

    “书写至此,只觉心疼犹如钢刀绞,泪水不能自已!”

    念到这,肖冰便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嘤嘤的哭泣起来。

    听到这里,安镇远等十几个侦察兵的眼睛一下就红了。

    反而朱良成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依旧只是小口喝水。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一声枪响,却是警戒哨开火了!

    朱良成低低的叹息一声,仔细的旋上水壶盖,起身说道:“弟兄们,干活了!”

    坐在休息的安镇远、李四根等十几个侦察兵便纷纷起身,同时抄起搁在脚边的中正式步枪或者冲锋枪,迅速进入选定的射击位。

    朱良成端着中正式,上到三楼之时,只见左侧的汉中路、右侧的大丰富巷上,都冒出了黑压压的鬼子,来自两个方向的小鬼子,就像是螃蟹的大钳,一左一右钳击过来,试图将侦察连扼守的这栋三层孔家小楼夹成碎片!

    悠然回头,朱良成又看了眼北边的中山南路。

    只见一个又一个、一队又一队的身影,正从安全区出来,不断越过中山南路,进入到东边367团的控制区域。

    很显然,那一封封的遗书已经开始现显威力!

    看到这,朱良成嘴角便微微绽露出一抹笑意。

    只要能确保中山南路的畅通,确保能有源源不断的国军老兵进入367团防区,就是整个侦察连拼光,又如何?

    当下朱良成便举起手中的步枪,对着左边就是叭的一枪。

    汉中路上,一个弯着腰往前走的鬼子便立刻倒在血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