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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三十三章贾宪

    新军的军器,还是从京中拉过来的,兵工厂,大船坞,化工基地,还在上海务紧锣密鼓地建设。

    两浙路军方反对的声音也很大,不过狄咏和王中正是什么人?都是血火里打熬出来的。

    王中正本身就做过大宋最有力的军事力量——十几万西军——的正牌监军,又是带着五十四部蕃人,杀入西夏横行数州的猛人,下放到两浙路料理这帮稀泥,本身就是屈就了。

    狄咏功绩不显,那是因为他一直就是赵顼的贴身小盔甲,相当于赵云之于刘备。

    加上朝廷如今正在施行置将法,东南六路,一共也就十三个名额,而好死不死光浙江路就有十三个军。

    换句话说,大量的编制实际上即将面临淘汰。

    两浙路相当重要,也就是从十三个军事统领里边,选三个来置将而已,对于军方来说,狄咏和王中正的新军,不啻于救命稻草。

    小道消息传言,这支神秘的部队,军器,训练,操典,后勤,一切的一切,和如今的军队都不相同,而且据说今后大宋的军队,都要走现在的路子,进了这支部队,饭碗就算是稳了。

    光识字这一条就不得了,什么时候大头兵还要求认字了?这压根就不是选兵的路数,这是选头领指挥啊!

    赵顼将新军放到两浙编练,两浙路文教昌盛,也是其中的原因。

    因此能够跳出来和狄咏王中正打擂台的铁头,真的不多,更多的是捧臭脚。

    其实按照王中正和狄咏的想法,赵顼这是脱了裤子打屁,囤安控鹤两军,直接发给新式军器,眨眼就是妥妥的精锐。

    但是苏油明白这是不可能的,囤安军绝大部分都是西南夷,控鹤军是汉人但也是西南边陲的汉人。

    蜀中本来有反赵宋的前科,加上大宋祖制守内虚外,统治者在核心力量没有夯实之前,绝对不敢放任外围兵强马壮。

    就算赵顼信任他们,枢密院和中书那里也休想通过。

    这支部队,苏油没有让他们包围杭州,而是丢到了这里,保护两浙路的经济发动机。

    重中之重——铜库,印钞厂。

    要勾引老外,宝钞现在还不够资格,他们必须亲眼看到亮闪闪的铜钱。

    要降低成本,铜钱用的青铜。

    黄铜和白铜的铜钱,被赵顼收入内库,作为赏赐群臣所用了。

    液压冲床下,一张张铜条被送入冲头下边,然后被冲头当当当地打上烙印,每一个烙印,就是一枚铜钱。

    苏辐如今也留上了胡子,多了一分老成,在给苏油介绍造币产业。

    “如今的铜钱,有通宝,元宝和重宝,纹样不同,其实就是小平钱,折二钱和折五钱。”

    “铜器贩子熔炼一百文铜钱,可得铜器十两,而十两铜器,如今能卖得小一贯。刨去成本,也是数倍之利。”

    苏油点头:“所以这个利润,不如让国家来赚,如今京中的黄白铜器,质量也不输西南,民间青铜器的市场,已经被严重打压了。”

    苏辐笑道:“还有大理,那也是赚翻了。”

    两人都是贼笑,与他们一起赚翻的,还有四通这中间商。

    工人们将铜钱倒入振动箱,铜钱一枚枚从箱中掉落出来,在槽里排列成柱状,然后用油纸包起来,放到粗陋的木箱里。

    来到另外一个车间,苏辐介绍道:“这里是冲压舶来钱的地方,除了铜钱,还有部分银币和金币。”

    铜钱和国内钱差不多,不过背面多了两个篆书的“神泉”二字,金银币就精美了,银币正面是兰花,后面是一艘帆船,帆船周围四个汉字——“招徕四海”。

    金币正面是牡丹,后面是庄严的紫宸殿,周围同样有四个汉字——“万国来朝”。

    苏辐介绍道:“一枚金币,价值十贯,一枚银币,价值一贯。”

    这就相当不要脸了,以如今银铜的兑换率,差不多是每两白银价值一贯五百钱,两枚银币,就多出五百钱的浮利。

    不过精美的钱文,掩盖了神泉监和大宋刻薄的嘴脸,老外们兑换这个的积极性非常高。

    蕃市的大豪们,不少直接将金银币打孔,用来做成项链,腰带,耳珰,那风光就不提了。

    最后一个车间,充满了油墨的气息,这里印刷的是皇宋宝钞。

    北宋一代盐钞的币值都非常坚挺,宋人已经明白保证金和货币价值之间的关系。

    《金融论》的出台,也让他们更加清晰地掌握了盐钞投放和回笼,也就是货币净投放量,与经济增长之间的关系。

    蜀中崛起之前,两浙路是大宋市场经济最发达地区,就算没有苏油的推动,人家靠自行发展,数学都已经到了之差临门一脚的时候。

    而所谓的金融学,其实就是用数学方法摸索经济规律的产物。

    整个中国古代的数学,就是在南宋和金元时期,达到了顶峰,然后开始衰落的。

    掌握经济运行规律,在如今的大宋绝对是前沿中的前沿,而且一般老百姓,世家,玩这个容易玩脱。

    就算你玩到富可敌国,一刀子砍了也是别人的。

    因此苏油很乖,也很庆幸大宋有个顶着静海军节度使的宗室数学人才——赵顼的二十一叔赵宗佑。

    关键是这娃性格还很学术,研究这个不是为了贪财,纯粹出于对数学的兴趣和爱好,人家追求的是“道”。

    比起南宋那帮子掉钱眼里的数学家来,如今的数学家们更加倾向于哲学思辨,人品好得多。

    不过北宋数学家也有问题,就是与应用脱节。

    赵宗佑的学识如今还不到这么高级的程度,不过从实际应用中提炼出数学问题,然后交给大佬们解决,是他目前可以胜任的任务。

    还有就是用理工的表述方法,翻译大佬们的论著,解释其中的原理,也就是最初苏油和苏小妹的工作,如今他也可以接手。

    研究室里,赵宗佑正在写写算算,底下一帮子两浙路寻出来的数学人才,这里一共合计五十四人。

    苏油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赵宗佑看到了,低声说道:“走吧,去内室说话。”

    内室里是三个老头,在苏油心目中,他们就是如今大宋的瑰宝。

    赵宗佑逐一介绍:“贾宪贾公,二十年前便完成了《黄帝九章算法细草》,如今刚刚完成《释锁算书》,前一本你和苏县君已经翻译过,就是贾公使用增乘开方法,解决了求高次幂正根的问题。”

    著名的贾宪三角,就是此公的伟大成就,苏油赶紧见礼:“后辈末学,见过贾公。”

    贾宪官职卑微,左班殿直而已,不过被苏油调入司天监后,走了学术之路,现在也是数学届的大拿,四通商号特别顾问,月俸百贯。

    后世有一个笑话——“同学们,大家已经知道了加减乘除,现在我们来做这道微积分题。”

    这么说有点夸张,但是要是换成——“同学们,大家已经知道了加减乘除,现在请大家来求出任意数字的任意次幂的解法。”——差不多就是眼前这位贾宪先生的成就了。

    这是一道绝对严重超纲的奥数题。

    第七百三十四章顶级数学家

    “开方作法本原图”,即指数为正整数的二项式展开系数表,后世所称的“杨辉三角”,也是始作俑者,乃是此公。

    这是一套严谨的算法体系和思想体系,对数学算法的抽象化,程序化,机械化做出了巨大贡献,是理工方法论的突破性进展。

    苏油起身后,摇着头感慨:“贾公啊贾公,你那道1860687开三次方的解法,可是为难死我和小妹了。”

    贾宪乐呵呵地捋着胡须:“我大宋人才辈出,老夫惊闻眉山少年少女,竟然能用简单易懂的表述方法,将老夫的解法复述出来,可真是吓了一大跳啊!老夫的亲传弟子都听得云山雾罩的东西,西蜀偏鄙的小朋友倒是会了?”

    “于是老夫找来你们的著述一看,呵呵呵,会了,真会了!不但少广章的那道题会了,而是所有题都会了!”

    “不但知道解法,而且知道为什么解法是这样,这就了不得。你知道当时老夫有多开心吗?这就是知己啊,忘年知己啊!哈哈哈哈哈……”

    边上一老头点头:“细草之法,的确帮了我们大忙了,用日常的语言行文,表述我们这门学问,当真是太难。有了细草,一目了然啊!”

    如今苏小妹和苏油也算是数学界重要贡献人物,他们的那套符文化的运算法则标注方式,被宋人给与了一个好听的名字——细草。

    有了细草,对解题思路就可以循序渐进,让学习的人系统规范地接受数学知识的传播。

    这也是演绎逻辑的内容,将思维以程序,过程和步骤为工具进行的抽象分析。

    赵宗佑赶紧介绍:“这位是朱吉朱公,乃贾公的师弟,他们师从已故算术大师楚衍,学术上两位齐名,朱公对方程和无理数的研究颇为精深。”

    朱吉摆手:“如今老夫可谓尸位素餐,成天翻译师尊的著述,愧对四通的供奉钱了。”

    苏油赶紧解释:“哪里哪里,这些高深的学问,在机械,物理,代数,统计,地理,力学,天文,光学,都有指导意义,光一个净货币投放量预测,就给大宋带来不尽的利益。”

    赵宗佑接着介绍第三位:“这位是刘益,是我的师兄,除了接受贾公和朱工的教导,对地理制图和平面几何的研究非常深入。”

    刘益拱手:“这得多亏少保的研究了。”

    苏油有些害怕:“有我什么事儿?”

    刘益佩服莫名:“有了少保的方程组和关于经纬定义,方程的解集,便可以描述为平面上的一条线,这条线可以是直线,这条线可以用一次方程来表述;但是我发现更复杂的曲线,圆,椭圆,均可以用二次方程表述出来……”

    苏油都傻了:“平面解析几何?”

    刘益眼神一亮:“这名字好啊!原来少保早有研究?那想必焦点三角形和椭圆公式的关系少保推算出来了?这涉及到制图与公式之间的算法,面积和周长也就可以计算了,还有焦点与椭圆上任意一点构成的三角形面积与定点张角的关系……”

    苏油吓得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只是随口一说,学术算是被我丢荒了。这个问题你得问小妹和景润去,他们会给你合理的解释……”

    刘益意犹未尽:“少保,这个问题很值得研究啊,司天监里那个天师道提供的日月五星平仪,存在误差,我经过计算,发现如果将那些正圆改成椭圆,与观测更加吻合……”

    靠,行星轨迹!忘了这帮子都是司天监出来的了!

    既然都说到这里了,苏油抓过来一张纸:“都是大行家,平面直角坐标系大家都清楚,三角函数想必各位都已经理解。我有一个想法,纯想法啊,既然刘公都已经在关注曲线轨迹研究了,相必是从天体观测得来的灵感对吧?”

    刘益点头:“对,主要是推算星体周期所用。”

    苏油那圆规在地图上做了一个圆:“既然如此,那我们不妨将这个系统简化一下,假定观测原点为极点,引申出一条射线作为极轴,那么平面上任何一个点,都可以表述为该点到极点的距离和连线与极轴间的角度关系。”

    “以日月五星平仪为例,完全可以将每个星体的所在位置,换算成这样的角度坐标,找出它们的运行规律,这套体系用来推算存在极点的曲线,是非常有优势的。比如……”

    刘益抓起铅笔:“比如正圆,任何极角下,圆周上任意一点,到极点圆心的距离都等于半径,因此正圆方程在这个体系下,具备最简单的描述,就是极径不随极角变化的圆周。”

    苏油点头:“在航海,机械圆周运动,星体运动上,研究两点之间的关系,很多时候……我猜……用这套夹角和距离来表述的坐标系,更加简洁方便。所以这个问题,就拜托刘公研究了。”

    刘益喜得抓耳挠腮:“这是大道啊,明润你干嘛不研究?”

    苏油呵呵赧笑:“我实在没这个时间,我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说完又赶紧表示重视:“不过我已经奏请陛下,在江宁府钟山之上,为你们修建一所与司天监一样的天文台。不过现在得耽误几位,先将太湖入水河道水量与湖周可开垦面积统计关系;以及两浙路经济增长量,食盐产量和货币净投放量之间的统计关系计算研究出来才行……”

    之后,苏油又视察完炼铜厂,炼焦厂,三酸两碱制备的化工厂和水泥厂。

    有盐,有海藻,有硫酸盐矿,有煤,这些在苏油治下已经工艺成熟了。

    早期缸塔法已经淘汰,浙江铅锌矿藏储量丰富,现在的杭州化工厂,直接用铅室法制备硫酸;煤或者动物骨骼干馏制备氨气;氨氧铂金催化法制备硝酸;用硫酸,石灰石,煤制备盐酸和纯碱。用纯碱和石灰制备烧碱和水泥用的苛化泥。

    然后氨厂和碱厂统一生产,通过后世的侯氏制碱法,大力发展纯碱工业和氮肥工业。

    这些东西的下游产业,就是冶金,纺织、洗涤、造纸、陶瓷、玻璃、炸药,水泥等产业的蓬勃发展……

    两浙路第一季稻谷普遍收获之后,台风终于给两浙路带来了充沛的雨水,旱后抢种救荒运动,在两浙路太湖以南地区轰轰烈烈的展开。

    这就是地利了,六月都还能播种,十月还能收获,八公要知道一定会馋哭的!

    吕嘉问也哭了,手里七万水利大军,一转眼全都开开心心回家种地去了!

    这种情况是绝对无法容忍的,太湖上游地区只是初步完成,能够投入实用,但是堤围加固,溇港入口加固,大量的水泥构件和石料需要人力安放。

    好在环太湖地区的人力,这时又空闲了出来,江宁,广德,润常苏秀湖诸州的民力又可以动用了。

    反正债多不愁虱子多了不养,苏油大手一挥,苏秀两州,趁今年水小,正好抓紧下游疏浚圩田工作的好时机,松江作为主要泄洪河道,必须在明年三月前完成改造。

    转运司获得了印钞权,现在手里已经宽泛,那就先继续招人,加快太湖下游地区水利工程建设。

    至于四通商号,则在常湖两地,开始溇港工程!

    这批地,苏油没有准备发卖了,他准备打造出一个样板模式来。



    第七百三十五章船坞

    农事其实还算好安排,蔡京,郏亶,各州知州们,算是对这个业务很熟悉,工业这玩意儿,只能自己亲抓。

    因此收粮工作才刚刚开始,苏油就离开了杭州,出现在了秣陵镇。

    石通来信了,秣陵南山姑山一线,发现矿区!矿区内发现了铁矿、硫铁矿、金矿。非金属矿藏则包括石膏、石灰土、苦土、明矾、瓷土等矿藏。

    而上游池州铜陵地区,除了铜矿,原来还有铁矿、金矿、银矿、锰矿、铅锌矿。而其余非金属,还有硫矿、煤矿、白云岩、石灰岩、粘土、磷矿……

    所以光一个煤干馏产业和湿法制铜多瞎啊,我们得扩大产能规模啊……

    苏油怒了,先整炸药厂啊!没有炸药怎么扩大产能?!

    秣陵镇水力资源非常丰富,苏油来到这里的时候,石通已经炼出了数炉铁水。

    石通很遗憾:“可惜了,永丰监的煤含硫量偏高,即便炼成焦煤后,出铁也不如二林钢。”

    苏油翻着白眼:“没让你跟二林钢商州钢比,大宋也不是遍地好货色,不是有锰吗?锰钢性能如何?”

    永丰监的监判赶紧说道:“不是啊,石使臣所炼精钢,已经是江南难得一见的好钢了啊。”

    苏油对随行一人说道:“伯通,江南精钢,以你故乡为最,试试?”

    这人的名字叫何执中,两浙路龙泉人,熙宁六年进士甲科高第,如今刚三十岁,之前是台州判官。

    台州偏鄙,知州曾巩到任后无可倚赖,全靠何执中精明强干,一人给他撑住了场面。

    台州有妖狱,抓了一群邪教分子,但是没法定罪,拖了很久。

    何执中暗地里观察,发现这帮人说牛角羊角都不说“角”,而是说“股”,于是让胥吏询问缘由。

    邪教分子们全都支支吾吾,而且有惊惶之色,何执中断定:“这帮人必定太平道余孽!他们在为张角避讳!”

    邪教分子“即叩头引伏”。

    蒋之奇任江淮,曾经赞赏他“一州六邑,赖有君尔!”

    如今正任海盐知县,短短数月完成了苏油要求的打击盐枭,整顿盐场,提升产能的任务,“邑人记其十异”,“以政识为先”,胥吏“闻风震慑”。

    苏油大惊,靠,觉得自己已经非常重视人才了,竟然还漏掉了治下这等猛人,赶紧提拔在身边当听用。

    这娃被苏油抬举,无以为报,就将祖传的宝剑拿来准备献给恩主。

    结果苏油收了没几天又还给他了,说是宝剑没有保养好,他拆解开来重新清理了积垢,保养了一番,还换了目钉和编绳。

    剑鞘用胶重新贴好了飞皮,一些磨损的地方,用鱼皮重新补上了,然后调了仿旧的漆色,弥补得天衣无缝。

    何执中都傻了,只好将宝剑收回,下来找张麒一打听,才知道恩主原本是玩兵器的行家,如今大宋西夏辽国珍贵无比的二林羽纹花钢,就是恩主小时候的发明。

    何执中尴尬一笑:“明公说笑了,龙泉剑,如今也被二林刀比下去了。”

    苏油笑道:“从实用性上出发,其实龙泉剑和二林刀差不多的,不过钢质上二林刀好一些,热处理也更加精到,从装饰性出发,龙泉剑就远远不如了。”

    何执中取过苏油送他的文士折刀按开,轻轻压上秣陵钢:“下龙泉钢一等,但是也算不错了。”

    龙泉铁料用的是一种叫“亮石”的铁矿熔炼,当地匠人通过磁铁将之筛选出来。

    苏油命人考察过,是一种相当精纯的氧化铁,加上当地用松炭熔炼,因此含硫量不是如今焦炭炼出的秣陵钢材可比的。

    石通表示遗憾:“铜陵的煤矿,含硫量有些高了。”

    苏油说道:“高也有高的好处,至少三酸制备的材料有了。总也是利大于弊。”

    煤矿干馏的产品如今也分得很细了,导出的炉煤气,可以生产焦炉气,氨气,粗苯;成品得到用于炼钢的焦炭;剩下的一部分,包括煤焦油,沥青,碳粉。

    焦炉气用于冶金和炼焦;氨气用于生产硝酸,硝铵,火硝;煤焦油和碳粉用于制作油墨,火药;沥青铺路;粗苯用于医药,汽油的抗爆添加剂和金属去油剂。

    黑火药和硝化炸药,一直受限于硝酸和硝盐的生产制备,二十年发展下来,大宋如今初具化工产业雏形,不用再收集粪土提炼了。

    熬硝工艺,成了老百姓自家提炼自家用的东西。

    苏油笑道:“不管如何,两浙路军民所需钢材,秣陵锰钢也能够足用了。今年秋天,可以在昆山收获一批试种的棉花,全部拨给你们,用于制作硝化棉开矿!”

    ……

    铜陵,从春秋时期,江南人民就在这里冶铜。

    几个坑冶,矿渣厚度达到了一米,方圆几平方公里。

    矿渣带来了不少污染,好些雨水汇集成矿坑湖,湖里什么生物都无法生长,因为里边全是胆水。

    胆水,就是硫酸铜溶液。

    有了胆铜浸出工艺,铜户们都不用教,很快就摸索出了用胆水和硫酸浇淋矿石和矿渣,生产和提浓胆水的方法。

    生产工艺的更新给大宋铜产量的提升助力是堪称恐怖的,截止到七月末,两浙路一个季度所得的铜料,已经占到往年产量的三分之二强。

    直接受益人就是下等铜户,以往他们只能将开出的矿石交给大户们去起炉,现在能够直接上缴铜泥,收益一下子就上去了。

    而铜泥也还是需要大户们熔炼成铜锭的,不过生产步骤的简化,焦煤窑的使用,让他们降低了生产成本,提高了产量和品质,同样获得了大量的利润。

    苏油没有降价收购的意思,他需要的是产量。

    在铜陵上了运送铁钉铆箍等工件去上海务的大船,沿江而下,一千两百里水路,三日即可抵达。

    上海务松江口,以前是一个小渔村,如今作为造船工业基地,已经打造起了两个巨大的船坞。

    船坞是在江边坡地上挖出来的,从水路看过去,是两个大洞,从陆路看过去,更像两个大坑。

    每个大船坞,能够容纳两艘如今最大的杭州型纵帆船,张散的乳狮号,如今就在这里进行精细的保养。

    大船驶进船坞,放下闸板封闭水口,开动水车派出闸内的水,大船就搁在了船坞的底座上。

    船坞顶上的坡地,一边是工料场,一边是工人们的生活区。

    工人们从生活区出来,沿着船坞两侧开出的台阶下到船坞内,可以对巨舰进行养护。

    船坞上方,有塔吊,可以调运工件,物资。

    而另一边和另一个船坞内,还有三艘即将完工的杭州型大船。

    那是四通商号为钱家和姚家合作打造的,除了给钱,还要提供工匠,管事。

    四通商号则提供图纸,技术人员。

    一个巨大的海事集团,正在两浙路慢慢成形。

    两家还付出了另三份代价,一是提供图书,供秦观主持的西湖印书局翻刻复印;二是提供精算师队伍,给赵宗佑主持的理论研究团队提供运算支持;三是在新购买的土地上,试验棉麦套作。

    锯床工作的呜呜声,金属加工车床的尖啸声,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工人整齐的号子声,指挥吊床进行龙骨安放的哨子声,组成了这个大工地的宏伟乐章。



    第七百三十六章视察

    苏油在张散,钱可久,石鍮的陪伴下来到船坞底部,在这里抬头往上看三层楼高的大船,就会更加对人类征服自然的能力产生敬畏。

    乳狮号的船底,结满了生蚝,蛤蜊。长期浸泡在水中的那些缆绳上,如沉甸甸的葡萄般,挂满了青口贝。

    工人们正拿着钢钎,卖力地清理船底的这些寄生生物。

    苏油从筐子里捡拾其一个大生蚝,从皮包里取出折刀按开,插入生蚝切断闭合肌,打开来递给张麒:“吃不吃?”

    张麒摇头:“都快吃腻了。”

    于是苏油又递给钱可久:“侯爷给你。”

    钱可久接过:“你喜欢吃生的?”

    苏油又拿起一个:“淡水鱼脍之类的不敢,天师府都发现了好些种寄生虫了,不过这个是海产,好得多。”

    钱可久都傻了:“鱼脍……好些种……寄生虫……”

    他可是爱吃鱼脍到不行。

    苏油点头:“我就吃一个,我都不知道生蚝什么味道……”

    钱可久赶紧将手里的生蚝递给他:“那这个给你!”

    石鍮不怕:“给我,这个在汴京城卖得贼贵了!”

    苏油呵呵笑着吃了:“好像还真不错,好甜水的……”

    张散看着钱可久的样子,在一旁笑道:“哪里有少爷说得那么邪性,真草他们家乡,吃鱼脍乃是常事……”

    钱可久脸色刚刚好转,就听张散接着说道:“……呃……不过好像真都是海鱼。”

    这下脸色又青了。

    苏油看着巨大的船底:“下一次何时出海?”

    张散说道:“不知道库罗与艾尔普他们联络得如何了,往南去在年底,十一十二月,可就北风;等到明年回来则是五月和六月之间,可就南风。说起来,也没几个月了。”

    苏油点头:“侯爷,此次出航,市舶司采用新法子,由官府提供船舶,两浙路海事商会,四通商号共同组织货物;市舶司和四通商号海运司联合招揽蕃汉水手,共同开展海运。”

    “海运所得利益,市舶司七成,蕃汉诸商三成,侯爷作为行首,可得多多操劳了。”

    钱可久乐得见眉不见眼:“明润尽管放心,总要装它个满满当当!丝绸瓷器之外,蕃人最爱的就是钱币,这个你得给我备足。”

    苏油笑道:“尽管放心,两浙路今年铸币多出三倍,一半就是给侯爷准备的,不过这部分收益全归市舶司,这一节可万不能误了。”

    钱可久拱手:“这是自然,都是陛下的钱,谁敢胡乱伸手!”

    苏油对张散说道:“船至麻留甲,便分出一艘夔州型来,寻募当地人手,折向东南,沿着海中诸岛尽量往南……”

    钱可久说道:“那边好像没什么藩国,都是穷途啊。”

    “我们寻找的东西,不在大海和陆地……”

    苏油摇头笑着,伸出手向上指了指:“我们要寻找的,是另一片天空!”

    “靠!”钱可久跟苏油久了,吓得苏氏脏话都飚出来了:“明润你万莫瞎说!”

    苏油笑道:“司天监的观测和天文运算都显示,我们所在的大地,至少是一个球面。”

    “如果将这个球面沿着弧度扩展,得到的会是一个球体。”

    “要是这个假说成立,只要我们跨过这个球体的零度纬线,也就是地赤道之后,我们的头顶将出现另一片夜空!一片我们华夏人从未仔细观测计量过的夜空!”

    “如果真的看到了这样一片夜空,就更加夯实了‘地球说’,这可是我皇宋如今最大的秘密,侯爷可不能外传。”

    “这个你放一万个心……”钱可久感觉自己智商受到了残酷的碾压,翻着白眼说道:“还不到想让杭州城传得沸沸扬扬,说钱家侯爷失心疯了那份上!”

    苏油不由得哈哈大笑,还真是如此,这事儿现在说出去,也得有人相信才行!

    张麒说道:“其实南天诸宿,司天监和天师府已经开始观测了,广州玉虚宫的《南天星表》已经接近完成,算是已经得到了球体论的进一步证据,此次测量,他们也要参与。”

    钱可久有些想不明白:“怎么就能证明?”

    苏油说道:“因为南方十字座,在汴京城也能观测到,不过相当困难。”

    张散解释:“在海上就方便多了,但是在山东外海,该宿几乎贴着海平面,只有两星露出来。”

    “但是到了广州,该宿便能轻松观测,组成它的四星,与海平面,相隔了一段距离。”

    “同一天里在不同的地方观测十字宿,越往南,该宿里海平线就越高,这种现象,只有在球面上才会存在。”

    “因此按照我们的推测,过了地赤道,就能够看见另外一片天空。”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这就是我们生活在一个球体上的最好证明。”

    钱可久张了张嘴,想要说研究这玩意儿有啥用,可一想到自己的船队只能跟着人家屁股后边走,又闭上了。

    上海务的基地,主要负责的是大宋最顶级的工业——船舶制造,机械加工和化工。

    机械加工中的尖端部分,就是机床和枪炮。

    化工里最尖端的部分,就是炸药和弹药。

    松江作为太湖出水口,水力充沛不说,上游无数的溇港闸门,也方便调控水量。

    蒸汽动力出来之前,松江人工水道上的水力,就是基地最好的动力来源。

    苏油在巡视搓管车间和装药车间。

    这里生产的是纸壳弹和火帽。

    搓管机是木头的,纸管由两层薄牛皮纸和一层普通纸刷虫胶制作,将火帽底盘放在纸条底部,手工掰动搓管机手柄四次,就能卷出一个子弹壳。

    装填上硝铵,硫磺和碳粉的精准配比的药粉,安上弹头,就是神机铳所用的子弹。

    车间洁净无比,没有一点金属,所有工具面板表面,都涂着一层虫胶。

    工人们的动作非常麻利,一个工人一天能制造三百枚纸弹壳。

    除了子弹,还有雷管,用于工程爆破之用。

    雷管底部是雷银或者雷汞作为起爆药,副装药则有硝炭和强棉两种,不过棉花已经无需二林那边昂贵的木棉了,而是松江两岸第一批试种出来的“长”绒棉经过氮化硝化得到的硝棉。

    除此之外,火炮的药包,也是由薄绢包裹的硝棉构成的。

    药包底部有个孔,用于装填撞击发射雷管。

    舰载霹雳炮的发射,先填装弹头,再填装已经插入击发引信的药包,然后闭合炮闩,拉动拉绳发射。

    当然这又是炮兵操典的问题了。

    新的一批霹雳炮管已经运到,淘汰下来的旧舰炮管,被苏油用来组装成了陆军用的霹雳炮,王中正的进士军人大宝贝郭淮,与理工学院背景出身的一帮宗室子弟,现在的正在鼓捣这个,准备建立成编制的皇宋炮兵。

    这里也有五百人的新军守卫部队,归狄咏调遣,士兵们还没有配发正式的神机铳,不过是训练用的假货,只有底下的刺刀是真的。

    大宋的上四军,更像是一支仪仗部队,这支部队的特点,就是会玩队列,玩阵型,玩坚决服从命令,这样的部队使用冷兵器,面对灵活机动的游牧骑兵,纯属送菜。

    然而真是活见鬼了,这套花活,竟然与近代热兵器战法出了奇的匹配!

    等到蔡挺和苏油将渭州钤辖周永清总结的李靖练兵法引入上四军后,狄咏将之变化成了神机阵,在一次实弹演练中,那火力输送密度,让赵顼拍手称快,让苏油心惊肉跳。

    陛下先别忙着高兴了!赶紧赚钱吧!

    这些东西现在在两浙路都还是秘密,士兵们非常抵触,但是高薪之下谁也不说,就当陪着京中贵人们开心呗!

    因此训练场上,整齐的队列挥舞着简单的刺刀,做着简单高效的动作,“嘿!”“哈!”“杀!”

    热火朝天。

    狄咏穿着挺拔的新军服装,头上的红缨如火:“严格的操典仪仗一直是上四军的绝活,呵呵呵,没想到有一天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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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三十七章两首词

    苏油点头:“光练习刺刀不是事儿啊,拼刺刀只是神机营最后的手段。钱灌出来的部队,不是用于消耗的。”

    狄咏不以为然:“不敢直面敌人刺刀见红,那还算什么军人?还早着呢,吊砖头都不合格,慌着上弹也是浪费陛下的钱财。”

    苏油说道:“我看倒是气势如虹啊。”

    狄咏抽了抽嘴角:“假把式,我还是喜欢囤安控鹤出来的小子们。”

    轮到苏油抽嘴角了:“那些也是钱灌出来的,比这些还贵!”

    狄咏微笑着跟苏油躬身行礼:“还没有谢过苏帅,郡君这套刺击之法,大道至简,实在是高明之极……”

    苏油立马炸了:“啥?薇儿弄出来的?她可是孕妇!你们怎么能这样?!”

    狄咏傻了:“呃……你都不知道?糟了我说漏嘴了……”

    ……

    汴京郊县,东明。

    石薇已经显怀了,坐在躺椅上,手里拿着扁罐的玩具木头剑,当做短剑在玉手间做着花哨的动作,聊胜于无。

    扁罐和木客在一棵石榴树下,头碰头的蹲在一起,观看蚂蚁排队搬一只死掉的蚂蚱。

    八公和几名石家庄子送来的农仆,正在料理瓜茄地。

    七月的瓜茄疯了一般的长,吃不完的,八公会拿去送给周边别业的看守庄户。

    苏家庄子有鱼塘,鱼塘边有鸡鸭,土埂上有桑林,山边有果林,茶林,都是眉山那一套。

    八公在这里很舒服,觉得比在汴京城里那些闹哄哄好上一万倍。

    就是一点不好,别业靠着森林,空气虽然好,周围野物太多。

    于是又叫薛忠给弄来了一窝狗,现在叫猧子,川西的细腰种,才算保住了这些菜地鸡棚。

    庄园外传来马蹄声和笑语,猧子们没有狂吠,却一窝蜂地从四处八方钻了出来,朝庄园门口奔了过去。

    八公直起身子:“蹭饭的又来了。”

    门外驰入两匹骏马,都是狼渡种,一黄一白,马上是一名贵妇和一名男子,都是骑装。

    鞍边挂着雕翎箭囊,兴州宝弓,身后跟着一队骑马持兵的庄丁,拿着猎叉长矛之类,马后是獐羊诸般猎物。

    东明现在是贵族权势们消夏避暑的好地方,有依托森林的大型猎场。

    苏家的别业与卫国公主的别业相邻,来人正是卫国公主和驸马张敦礼。

    石薇赶紧站起来。

    卫国公主拉着她,未语先笑:“姐姐身子重,就别跟我多礼了,扁罐,跟木客在那边干什么呢?见到阿姨也不叫?”

    扁罐招手:“我在看蚂蚁搬东西呢,卫国阿姨你也来我家搬东西吗?”

    卫国公主笑骂道:“这孩子真是的,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

    张敦礼过来与八公和石薇见礼,见到石薇手里的竹剑:“郡君可就饶了我吧,少保交代要看好你,真出不得闪失,你就当体恤体恤邻居好不?”

    石薇微笑着挽了个剑花:“哪里就那么娇贵?就是活动下手腕嘛。”

    张敦礼说道:“明润和景润弄出来那弓,猎场上真不好使,下次不带了。”

    石薇笑道:“早告诉你那东西就是他们偷奸耍滑,在靶场上显摆用的,根本不能实战,你就是不听。”

    张敦礼摇头:“这俩大骗子,在射博会上唬得我们一愣一愣的,骗取我一对金瓜。对了八公,你看看那些猎物如何整治才好?”

    八公说道:“这个就不劳驸马了,我带着他们去料理吧。”

    张敦礼笑道:“别别,八公莫怪啊,几只肥狸,得做成油肉送入宫里,我还得看着。”

    卫国公主说道:“八公你由他去,他也就在贵庄松快一点,平时都得端着,我看着都嫌累。”

    八公也笑了:“那就随老头来吧。”

    两人带着仆从去了,石薇拉着卫国公主坐下来:“你来了正好,看看这个。”

    说完从身边一本道藏中取出一张信笺。

    卫国公主将信笺打开,上面是一首小词。

    “月凉无地,正清寂,蛩音浅碎。

    忽思得,梅边人远,襟帔依稀摇翠。

    许宦游,鱼袋螭文,几曾未苦相思累。

    念挽剑松堂,研香雪井,堤上黄骝同辔。

    清光永,琴桐媚。风过了,云纱重坠。

    檐铃轻断续,文烟袅冉,夜浓难暖鸳鸯被。

    柳莺啼醉。

    会池塘春满,无何早启沉香匮。

    窥帘乳燕,共拣南来旧寄。”

    卫国公主不由得眼神一亮:“还有吗?”

    石薇又抽出一张:“还有这个。”

    卫国公主一看,又是一首。

    “数日停诗酒。却销魂,平湖春霭,水天红透。

    沙鸟金帆粼波里,约约红腰翠袖。

    清歌换,疏云如帚。

    碧月寒升双鹭警,起芦花,又隐芦花后。

    点指处,移南斗。

    家山雪笋黄金韭。

    过清明,归期难计,京华烟柳。

    玉带谁堪殷勤瘦,倦理琴台画缶。

    但羡与,莺俦燕偶。

    目断沧溟青树外,遣归鸿,莫却仙台陡。

    唯此意,君知否。”

    卫国公主乐了,低声道:“你是不懂其中的意思?”

    石薇说道:“似懂非懂,我断不太好句子。”

    卫国公主笑道:“这第一首的牌儿不知道,不过我还是能给你断出来。”

    读了一遍,转着眼珠窃笑:“这词的内容啊,说的是一天晚上,某人见到月光皎洁,听着草虫低鸣,就不由得想起了当年梅花畔那人儿。”

    石薇“啊呀”一声脸就红了:“赶紧还我。”

    卫国公主举着手不给,狡黠地说道:“那你还听不听了?”

    石薇嘴唇动了动,想说不听,又有些不舍。

    卫国公主得意了,笑道:“金鱼袋,螭文钮,都是官员的东西,接下来就是说他在外做官,可心里一直想着那人儿,想念以前一起看剑,玩香,骑马的日子。”

    石薇用衣带绕着手指,低下了头。

    “下阙则是换了个场景,我心上的人儿现在在做什么呢?嗯……她一定是入睡了,不过一个人睡,怕是容易着凉哟……”

    石薇听不下去了:“瞎扯,我有扁罐陪我睡!”

    卫国公主笑得不行:“后面是说,早起的鸟儿将那人唤醒,她要是看到池塘的春景,一定会不由自主地打开装信的香匣,和窥帘的小燕子一起,重读起南边来的旧信。”

    说完将信一招:“看,不是给他说准了?还真是知妻莫若夫呢!”

    石薇闹了个大红脸,但是有有求与她,只好讪讪地问道:“那另一首呢?”

    卫国公主思索了一阵:“这首我倒是认识,牌儿是《贺新郎》。”

    说完将词念过,解释道:“意思是说啊,好几天没有饮酒赋诗了,见到湖面上日暮的美景,听到隐约的歌声,到最后睡不着,看着暮景渐渐变成了夜景。”

    “清明过了,家中如今正是盛产雪笋与韭黄的时节,但是他还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心上的人儿啊,看到黄莺巧燕成双成对,可能会变得消瘦,不想弹琴不想画画。”

    石薇红着脸低啐了一口:“又在瞎说,这些我都不会。”

    卫国公主受不了石薇的打岔:“这是词人的寄兴发挥……那就反过来解,是某人因思念爱妻,变得消瘦,不想弹琴不想画画了,好不好?”

    石薇又有些担心了:“真的呀?那怎么办?”

    卫国公主翻着白眼:“都说了这是词人的寄兴发挥,就是一种夸张的表述,姐姐这是关心则乱。”

    石薇伸手要挠她痒痒:“净胡说八道!”

    卫国公主边躲边笑:“啊别乱动……等等还有啊……我不讲了啊……”

    石薇只好住手。

    卫国公主笑道:“最后是说呀……我只能看着远山,却又被青树隔断了目光;只能请求北归的鸿雁,拜托它不要畏惧陡峭。请它翻越高高的天台山,将我给她的信送到她的身边。只是不知道这份真情和无奈,她能不能够明白和理解。”

    石薇脸上飞红,啐了一口:“净写些羞人的东西,早知道不给你看了。”



    第七百三十八章谁剽窃谁

    卫国公主将信笺叠起来:“姐姐可得好好将这宝贝收藏着……哼!探花郎从来都宣称自己不会填词,任由得别人笑话他!过分了!真真是太过分了!”

    反应这么大,让石薇有些好奇:“没听谁笑话过他啊……咦?是不是妹妹你自己呀?”

    “呃……”卫国公主愣了一下,赶紧笑着掩饰:“哈哈哈怎么会呢……我也不敢啊……苏家堂堂探花郎呢……”

    汴京城中,很快便有两首新词流传开来。

    没办法,卫国公主知道了,那就满汴京都知道了。

    一个中年士子腋下夹着一把油纸伞,正在往军器监库房走去。

    路边的酒楼里,传来了歌女的歌声:“月凉无地,正清寂,蛩音浅碎……”

    士子愕然站定,凝神倾听。

    词还挺长,一曲刚听完,后边来了一辆马车,马车上的车夫不满了:“兀那秀才,劳你靠右!”

    士子连忙闪到一边,马车得得过去,溅起的泥水让他狼狈不跌。

    酒楼上响起了一个声音:“哟……这不是贺鬼头吗?豪狂任侠,怎地一副落拓模样?”

    士子抬头,酒楼二楼从床边,两位文士正在那里一脸的讥笑。

    另一个文士讥讽道:“豪爽精悍,自然是有代价的。廖兄,人家就愿意拿前程换名声怎么着?当年柳三变不就是如此吗?”

    两人都是哈哈大笑,原先那文士笑道:“李兄说得有道理。不过这个真怪不得贺兄,要怪只能怪……”

    两人又是一阵大笑,谁都知道廖姓文士的意思,要怪只能怪他爹妈把他生得太丑。

    楼下士子长得真的难看,身高七尺,眉目耸拔,正常表情的时候,都是一脸的怒容。

    如今心中恼怒,耸拔的眉目就更加耸拔了。

    加上面色本来就青黑如铁,当真应了鬼头之名。

    士子深吸了一口气,蹬蹬蹬来到酒楼上:“两位兄台,刚刚可是你们叫的曲子?”

    李姓文士说道:“是啊,怎么,贺兄终于肯赏脸同饮一杯了?”

    士子一脸不屑:“不用,我只想问,刚刚那首曲子,就是这姑娘唱的?”

    陪宴的歌姬见到这么丑一个人,还一脸的愤怒表情地质问她,吓得都不敢回话。

    廖姓文士举袖拦住歌姬的视线:“干嘛呢干嘛呢?吓着梅儿了你。”

    丑士子躬身施礼:“姑娘,这首词曲,你是在何处听来的?”

    梅儿在袖子后边说道:“京中盛传,这是小苏探花的新词。”

    丑士子怒了:“胡说!明明是我上月才新创的《薄幸》调!再说小苏探花什么时候能作词了?!”

    梅儿吓着了:“是……是有一首《薄幸》……不过……谁先谁后……奴家也不知道……两首从排字上看,都……都是一个牌儿……”

    廖姓文士一脸的讥笑:“贺鬼头,听你的意思,是小苏探花剽窃你的曲子,然后拿去填了自己的词?哈哈哈哈你可真看得起自己……”

    李姓文士一合折扇:“这词可是从卫国公主府上传出来的,啥意思,是指责卫国公主说假话喽?”

    廖姓文士说道:“探花郎人在杭州,词作到了汴京后就算立马传扬开来,起码也得数月。那我就奇怪了,贺兄你刚刚都说你这曲子是上月新创,那远在杭州的探花郎,又是何从知道你这曲子的呢?传过去再传回来,时间上也来不及啊?到底是谁剽窃谁?”

    士子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解释不通:“这个……这个……或者文思巧合也不一定……”

    李姓文士就好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哈哈哈哈……你和小苏探花文思巧合?哈哈哈哈你为啥不在科举的时候和他文思巧合呢?赖兄,原来咱们身前,站着一位文章华选的探花郎啊……”

    赖姓文士笑道:“探花郎不应该是温光朗玉吗?李兄,温光朗玉的那位,如今可在太湖;而太湖的奇峰怪石,却活活搬到眼前来了,这不是颠倒了一个个吗?哈哈哈哈……”

    士子被讥笑得脖子都粗了:“这就是我创的!就是我创的!你们为何不相信我?!”

    赖姓文士正要继续讥刺,李姓文士却制止了他,揶揄道:“好,既然你说是你所作,为何不将你的原词唱出来听听?”

    “唱就唱!”士子本就是骨鲠的性子,收摄了一下心神,然后朗声念唱出来:

    “淡妆多态,更的的、频回眄睐。便认得,琴心先许,欲绾合欢双带。记画堂、风月逢迎、轻颦浅笑娇无奈。向睡鸭炉边,翔鸳屏里,羞把香罗偷解。

    自过了、烧灯后,都不见踏青挑菜。几回凭双燕,丁宁深意,往来却恨重帘碍。约何时再,正春浓酒困,人闲昼永无聊赖。厌厌睡起,犹有花梢日在。”

    人虽然长得丑,但是老天爷却给了他一副好嗓子,一曲终了,酒楼里竟然安静了下来。

    李姓文士却继续笑道:“好!贺兄这嗓子的确精彩,不去教坊当真可惜了!”

    说完却脸一翻:“可是你这解带宽衣的浪形,踏青挑菜的俚语,能同探花郎那首词的清标风格相提并论?去休去休!莫要在此继续出丑了!”

    整个酒楼的人懂词的其实也不多,但是却不妨碍他们轰然大笑。

    丑陋的士子站在那里听着别人的奚落,失魂落魄地喃喃道:“你们等着,你们给我等着……这事情,总要找苏探花给个说法……”

    ……

    皇宫便殿外的回廊里,李舜举正陪着赵顼散步:“臣家中的那点破事,有劳官家垂问了。”

    赵顼说道:“沈括说那是雷击所致,你军器房里边的刀都熔了?”

    李舜举说道:“是,有一口刀,外边看着好好的,里边刀身已经化成了一摊铁水。”

    赵顼说道:“天师说这是阴阳相薄,还给我做了个实验,用石墨和铅作为两极,浸入酸液之中,让铂金丝发出射灯那样的亮光,然后熔断了。”

    李舜举擦着脑门上的汗:“臣出了名的忠厚老实,这次遭到无妄之灾,要不是天师和沈监判,那真真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赵顼说道:“你提举御药局十四年,押班的时间也不短,该出去监监军了,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干脆躲躲风议吧。”

    李舜举说道:“是,得亏官家做主周全。”

    赵顼说道:“那就制置泾原兵马吧,如今那里居高临下,俯瞰兴平,诸将得力。你不用多管军事,只需教导他们……苏明润说……精忠报国,我也放心。”

    说完又给他提醒:“不过也不能全听那帮杀才糊弄,军事上有疑惑,多问问李宪,李若愚他们。”

    李舜举笑道:“老臣谢过官家。当年提举御药局的时候,李宪还是个黄门小猴子,如今都能为陛下保守一方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君臣聊过这一节,就进入了扯闲篇的时间。

    赵顼问道:“《时报》登载,京中有一叫贺铸的士子,状告到开封府,要求给他洗刷声名?说一首词曲乃是他的首创,却被苏明润给盗了?”

    李舜举抽了抽嘴角:“臣与苏探花第一次见面,还是他十四岁那年……当年京中瘟疫横行,多亏苏探花即时献出药方,方才救得汴京城一场大难。虽是少年,但那种当临大事,不疾不徐的气度神形,给老臣的印象实在深刻。”



    第七百三十九章恶作剧

    “后来与他一起提举金明池宴会,苏探花陪和御诗,得了彩头,诶对了,那次陛下也在。”

    赵顼想起来了:“对,那次苏明润辞让了仁宗皇帝的御赐,算上金鱼袋,是第二回了。”

    李舜举说道:“所以说以苏明润的性子,会有盗名的可能?而且从时间上说,苏明润的词,似乎应该比那士子的曲子还先问世对吧?”

    “两首小词,乃是他写给郡君的私信,要不是郡君文采稍弱,找卫国公主相看,探花郎的词名甚至都传不到坊间。”

    “真要博名的话,光那首《贺新郎》,水准就已经足够,‘玉带谁堪殷勤瘦。’这等佳句在前,苏探花还有必要画蛇添足吗?”

    赵顼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

    李舜举作为一个能提笔写文章的太监,水平还是相当高的,继续分析道:“而且那士子也没有说自己的曲子给苏明润盗了,他只是说要求开封府还他自己的名声而已。被有心人传岔了,然后百姓们信以为真。”

    赵顼问道:“听说那士子还是监军器库门,容貌丑恶?如今在京中连落脚之处都没有,房东都不愿意再租房给他,将他逐出了?”

    “呃……”李舜举愣了片刻:“这个老臣委实不知。”

    开什么玩笑,八卦归八卦,但是臣是陛下你的入内内侍省押班,非五十以上不得封除的领省事大太监,一个小小的军器库看门狗,我管他去死!

    赵顼偷偷贼笑:“你说要是将这人发配给苏明润料理,如何?”

    李舜举吓得连连摆手:“陛下使不得,一个监军器库门,怎当得聆沐天恩?这样会惊世骇俗的!”

    赵顼呵呵笑道:“曾布和吕嘉问,两人在朝中打得头破血流,去了两浙路,简直是卖了命的干。”

    “不知道苏明润给他们吃了什么药,吕嘉问到任三月,几乎都不落衙,成日就太湖工地上顶着烈日奔波;曾布更夸张,直接让几处铜监产量翻倍,出钱翻倍还多!两人竟然都成了干臣!”

    “我真期待郑侠,贺铸这样的人,到了浙江会变成什么样子……”

    李舜举笑道:“还真是,不过一样不用那么抬举。不是军器监的人吗?让章计相随便找名推官下个调令,打发去那边胄案继续看门就成了。”

    赵顼对自己的恶作剧很期待:“那你赶紧去跟章说,顺便让沈括来见我。”

    沈括正在和吕惠卿商议登记开封府车辆一事,这事情是赵顼的旨意。

    开封府如今的车马很多,都是苏油的卫星城和王安石的保马法给闹出来的。

    王安石推出保马法,苏油认为让老百姓光付出没收入,这马只能越养越瞎,必须将马变成生产工具,老百姓才有积极性。

    于是大力发展车马,果然,保马法的推行,在开封府和外地就不一样。

    但是这也是仗着开封府经济发达和卫星城的刚需,其余地方却是被保马法搞得叫苦连天。

    所有人都不知道赵顼的目的是什么,民间纷纷扰扰担惊受怕。

    沈括赶到便殿:“陛下,你召为臣?”

    赵顼问道:“卿知籍车一事乎?”

    沈括点头:“臣刚刚知晓,正在与参政商议此事。”

    赵顼说道:“你觉得车辆登记这方法如何?”

    沈括问道:“未知陛下登记车辆,是作何用途?”

    赵顼说道:“听说北边以马取胜,我思来想去,不用战车,难以抵挡。”

    沈括在心底偷偷翻了个白眼:“陛下,战车历朝历代都有,巫臣教吴子以车战,遂霸中国;李靖造偏箱鹿角,以禽颉利。”

    “但是陛下得考虑到一点,古人所谓兵车者,是一种轻车,五个武士在上边折旋,利于便捷。”

    “而如今民间所用的辎车,重大椎朴,以牛挽之,用来拉货。日不能三十里,稍微有些雨雪,则更加缓慢。所以这种车被称为太平车,虽然能拉千斤的货物,但绝对不能用于作战。”

    “如今倒是有一种单马或者双马的轻车,乃苏明润所造,颇为便捷。保马户们能蓄养的马匹不过一二,因此这种车算是因式制宜。”

    “乘坐倒是舒适,不过厢体轻薄,不可能抵御矛梃,甚至弓箭都难以抵挡。”

    “因此民间的车辆难以用于军事,只能另行设计建造。”

    赵顼问道:“一辆战车需要耗费多少钱?”

    沈括说道:“先不说厢体,如果要用新式车驾底盘轮毂,那肯定需要加厚加固,方能应对残酷的战场。”

    “所以造价差不多该在八十贯左右,如要设立有效防止弓矢枪矛的御板,蒙上蒙皮,局部用铁盾加固,安装带攻击性的铁锥之类,臣估计……得在一百五十贯。”

    “这样的战车,至少得四匹马来拉动,加上一匹马三十贯,马甲三十贯,一辆具装战车,总价当在四百贯左右。”

    赵顼听着就感觉有些蛋疼,摆着手说道:“那算了,太烧钱了。”

    沈括拱手道:“不过陛下这个思路是很好的,如今我们有了伏虏炮和霹雳炮,让神机营领轻骑,同时配备能够随骑兵快速行动的炮车的话,当然是如虎添翼。”

    于是赵顼又觉得自己可以飘一下了:“看来我这点子还是有用的?”

    沈括点头:“陛下英明。还有登记车辆一事,其实也挺好。”

    “现在的开封府的车辆多了,苏明润离阙之前,路基虽然整治完毕,但道路尚未修造完成。”

    “而道路损坏,又主要是车辆载重碾压造成的。所以来前我与参政商议,是不是将开封府进出车辆进行登记造册,按照车辆载重等级,收取相应的养路费,用于道路建设?”

    赵顼有些犹豫:“又收钱啊?”

    沈括说道:“这也是无奈之举,道路修好,车辆也能更加挣钱不是?还有给车辆钉上醒目的牌子,一旦出现伤人等事件,也容易找到责任人。”

    赵顼很开心:“群臣上言,无人能言及这些,很好。那就下中书商议吧,炮车的事情,让军器监立项。”

    沈括拱手:“臣,遵旨。”

    赵顼又问道:“如今朝中还有一种议论,就是蜀中盐业大盛,但是朝廷却没有得到多少实利。有大臣提议应当关闭蜀中所有私井,用解池官盐供应蜀中,这样朝廷能获得的利益更大,你怎么看?”

    沈括摇头道:“陛下,提出这个建议的大臣,一定是迂腐不堪之人。”

    赵顼问道:“为何?”

    沈括说道:“蜀中盐如今是陕西,岷州,州,大理的连接纽带,对西南的安定繁荣,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何况蜀中私井,本身是缴纳了扑买费的,朝廷并非没有获利。”

    “除此之外,因蜀盐流通而带来的商货流动,朝廷也收取了行坐两税。”

    “不说别的,蜀中如今的商税,半利天下。相比二十年前,蜀中几大盐监官营时,盐户逃散经济凋敝的情形,赋税二十年增长了二十倍,可谓经济飞腾。所以怎么能说蜀盐私井就让朝廷无利呢?”

    “既然私井都同意扑卖,那私易又如何能杜绝呢?将私井全部堵上,运供解盐,使一出官售,看是能够省去很多管理的麻烦,得到一些经济上的利益。但是跟新增加的麻烦和失去的利益对比之后,真的能利大于弊吗?”

    “前段时间,蜀茶行过一阵官榷,效果如何?王韶笼络蕃人的用茶日减,导致蕃人们重新倒向木征,最后引发了河湟反复,怎么能不吸取教训呢?”



    第七百四十章安和圩

    “如今河湟重新安定,蜀中私茶园功不可没。取消榷禁之后,虽然直营收入降低了,但是税收增加了啊,而且蜀中产茶量大大增长,不但茶农们获利,地方经济提振,而且朝廷所得税收与直营收入相比,也有日渐追平的趋势。”

    “再说了,就算是填了汉人的私井,忠、万、戎、泸这些夷人地区,小井依然很多,这些又何如止绝?难道不需要增设岗哨,禁止其走私?那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西南夷,会没有怨气?”

    “陛下,真要如此,只怕是得不偿费。”

    赵顼点头:“爱卿是个明白人。”

    沈括拱手道:“其实蜀盐的道理,和蜀茶一样,或者更重要。关于蜀茶禁不禁榷的争辩,苏少保之前的奏章里,说得非常清晰明了,事后诸多后果,也一一如其所料。蜀茶禁榷,尚且这么大的为害,何况蜀盐?”

    ……

    次日,赵顼下诏,平息了关于蜀盐禁榷的争议,同时解释了登记车辆,编制号牌的原因。召中书议论收取养路费的可行性。

    吕惠卿非常开心:“存中啊,你是用了什么办法,让陛下立即同意这两件事情的?”

    沈括拱手道:“圣主可以理夺,不可以言争。若民间车辆当真可以用于军事;辽盐,西夏盐,泸州盐当真能够禁绝走私,沈括自然也是不敢不赞成的。”

    “但是这两件事情分明行不通嘛。所以只要解释清楚了,陛下英明,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吕惠卿对沈括称赞了一番,转身就上奏赵顼,沈括精明事理,考察两浙路的差遣办得非常好,请陛下同意其继续查看河北西路。

    赵顼觉得这个主意好,于是升沈括做了知制诰,河西察访使。

    转眼之间,沈括就被吕惠卿安排了一个明明白白。

    ……

    苏油还在巡视,看过了船坞,沿着松江一路往上,就进入了太湖流域。

    苏油只负责提供技术资源,如今蔡京也算是在管理上上路了,因此由他负责上游水利工程的收尾巩固,以及南北溇港圩田,太湖下游疏浚引流工程,这种过筋过脉的硬骨头,苏油只敢交给郏亶这样的真正专家。

    环太湖周边,所有的溇港与太湖的接口处,都要替换成清一色的钢筋混凝土预制构件设施,苏油的意思是一次投资,见效起码得百年以上。

    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整个太湖溇港,是从上游引水入渠,然后输送到环太湖周边的高地,形成水网流向太湖,再此过程中灌溉水网中圩田的大工程。

    太湖流域主要是西北风,因此所有溇港开口都是西南-东北走向。如此被季风推动的水流,带来的南岸泥沙淤积,全部集中在溇港的东南一侧,不会正面淤堵溇港入口。

    而每一个溇港的出水口,都会比在圩田中的干渠收窄很多,形成束水效应,水流速度在出口出猛然增快,直接将湖流堆积在出口处的泥沙冲走。

    类似的巧思多不胜数,理工最重实践出真知,这些都被工程技术人员总结出来。

    当年祖宗们这样做,是从实践中试验出来的,而今列为了研究课题,大部分问题,理工人员们已经弄明白了其理论依据是什么。

    太湖开发整治工程,不仅仅是为了造田,同时还要提升大宋的大型工程统筹能力,水利理论研究水平,让气候学,水文学,统计学,财会学等多学科齐头并进。

    一处溇港出口处,郏亶正在给苏油讲解结构。

    出口的两边都是高堤,这里是直面太湖的第一道防线。

    高堤上是桑林,棉田,水口处则是7字形的石围,保护水口。

    沿着高堤朝溇港内走一段,才是闸口。

    闸口两边是混凝土的水泥预制件设施,各有深槽。

    看护闸口的村民,给苏油演示如何安放水闸。

    水闸是长达四米,厚达十五厘米,宽度四十厘米的厚实木板,一侧两头安装这巨大的铁环。

    村民用带挠钩的竹篙钩住铁环,各站一头将木板安放到水泥槽中。

    木板很重,一块就是几百斤,第一块安好加上第二块,上面的木板便将下面的压了下去。

    这样一块块地安放上去,不多久,一条水道便被关上了。

    苏油点头:“厉害!”

    这块圩田叫安和圩,东西边长一公里,南北一点五公里。

    这就一点五平方里,两千多亩地。

    闸口不远处就是一处小村落,郏亶介绍道:“这是去年才弄出来的一处小试点,此地叫刘家村,家主是一个选官,叫刘万春。”

    站在高处往下看,整个圩内,高处是桑果,菜蔬,村落,然后往圩田中部分了三层良田,依次下降,中心处是几片鱼塘和湿地沼泽,能看到鹅鸭,边上还有一处小工地。

    移步朝村口走去,一位四十岁左右,穿着绸衫的员外在那里迎接。

    见到苏油过来,员外抢前两步,深施一礼:“治平三年后学进士刘万春,恭迎少保。”

    这就是考得太差做了选官,然后一直没选上,又没钱买官,拿不出履历来说事儿。

    苏油虚扶了一下:“世兄不必多礼,看贵村井井有条,稻香鸭肥,这齐家之道也是了得。”

    刘万春说道:“不敢不敢,还请少保入村中少歇。”

    苏油摆摆手:“不用,你先给我们介绍一下,再歇不迟。”

    刘万春说道:“那便请少保随我来。”

    一番交流下来,方知刘万春老家在温州山中,是族中勒紧裤腰带将他供出来的进士。

    但是两浙路的进士太多了,名次稍差都排不上号,在京中蹉跎了几年,实在是见不到前途,只好回了老家。

    郏亶整治水利的时候,刘万春前来投奔,结果水患一起,郏亶自己都吃了挂落,更别说这倒霉蛋了。

    好在苏油即时将郏亶捞了回来,给了大把钱粮,于是刘万春一咬牙,主动要求在湖州试验圩田。

    前期工作必定是艰苦的,但是希望很大,刘万春做了一个非常冒险的决定,将举族百口迁移到了安和圩。

    幸好是搬过来了,要不然今年旱灾一起,合族都得吃救济粮。

    安和圩就不一样了,刘万春带着族人在这里开辟出了一千多亩水田,两百亩旱地,三百亩林地,还有几十亩水塘。

    如今水田刚收了四千多石粮食,眼看着还有一千多石秋粮,农闲时还组织下湖捕鱼,到现在刘万春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自己的家族,基本算是在太湖边站稳脚跟了。

    回到村中,苏油看到房子都还是泥墙,不过比竹篱糊泥高级,是泥胚墙体加草顶,与后世苏湖狗大户们的园林戏院豪宅相比,只能算是初具规模。

    村里有一溜大屋,是祠堂和仓房。

    苏油进到堂屋里边,老族长已经有些老年痴呆了,拉着他的手:“万春啊,今年村里的粮食打够了吗?”

    刘万春贼尴尬:“大爷爷,这位是苏少保,我才是万春!”

    老族长看着他:“素烧包不好,你是贵客,怎么都要弄点好的!”

    说完继续拉着苏油:“客人来了,得弄几个肉菜。万春啊,让娃子们去山里吆一吆,兔子山鸡的搞点来……”

    刘万春大声说道:“大爷爷,我们都下山了,现在我们搬到太湖边上来了!没有兔子山鸡了。”



    第七百四十一章砻磨

    老族长露出茫然的神色:“是吗……”

    然后又拉着苏油:“那万春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你进士考上了吗?光考上州举没用,朝廷的章程得中进士才行啊……”

    乡音拗口,苏油如今勉强听得懂,不过说还说不好。

    苏油只好顺着老族长的话,拿官话往下说:“考上了考上了,朝廷还因我拓地有功,赏了咱们族里一块地,今年第一季就打了四千多石粮!大爷爷你就放心吧!”

    “诶!好好好……”大爷爷这下开心了:“咱们村总算有好娃子出息了!总算没有辜负全族给你凑进京的路费!考上就好,去,去给祖宗敬柱香,得亏他们保佑哇……”

    刘万春在一边偷偷抹眼泪,可怜巴巴地看着苏油。

    苏油却没什么压力,爽快地答应:“好嘞,这是应该的!”

    点燃三支线香,插到刘家宗祖的灵前,刘万春赶紧端上来一杯香茶,临时性地代替酒水。

    礼不可废,没有姓苏的跑来给刘家人行后辈拜祖宗之礼,刘万春便巧妙地将祀礼改成了祭礼。

    苏油对刘万春灵光的脑子表示佩服,不然他也尴尬。

    端起茶杯,苏油想了想,然后开口:“刘家宗祖在上,请恕万春离山就水,迁族扰灵之罪。”

    “滋盛人丁,山畲难敷族众;奉从朝命,湖圩择处安和。”

    “重尊灵位,再肇宗根。”

    “望先祖劼保刘氏子孙,开散枝叶,举业兴庄;祥征屡至,吉庆有常。”

    “黍积三年,行渔漕耕廪;经通百子,颂尧舜禹汤;”

    “男者耕,女者织;幼有育,老有养;”

    “孝谐亲服,仁爱乡邦;香火传斟,荣恩浩荡。”

    “惟馨,尚飨!”

    说完将茶水浇到灵前的地面上。

    这定性就给得高了,刘万春脸上热泪纵横,嘴唇嚅嗫着,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少保,我……我当不得此赞……”

    苏油笑道:“担得,有眼光有魄力,修身而后齐家,带着族人摆脱贫困的优秀人才,怎么担不得?”

    老族长很满意:“这文章怪好听的,万春可长本事儿了!”

    刘万春羞得满脸通红,那是,我要有少保这张口就来的本事,何至于选官选这么些年?

    从祠堂告辞了老族长出来,村里一群男女老少都围上了,经过这么一次祭拜,众人看向苏油的眼色又自不同了。

    苏油指着低地荷塘沼泽边上的一片小工地:“那里是做什么的?”

    刘万春说道:“我是想试验下,能否在沼泽地里造房子。”

    苏油问道:“成功了吗啊?”

    刘万春说道:“呃……还没,铺好地基却放不了土墙,会沉。”

    苏油摸着下巴:“我好像知道办法……”

    后世福建南靖云水谣古镇中,有一座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的土楼,名叫“和贵楼”。

    苏油上一世考察非遗旅游产业的时候去过,见识过那栋完全修建在沼泽地上的土楼。

    整座楼就像一艘大船停泊在沼泽地上,被誉为土楼中的“诺亚方舟”,一层为厨房,二层为仓库,三层以上才住人。一共差不多一百七十间房间,几百年风雨过去,依旧巍然屹立。

    而且最神奇的是,和贵楼的中间天井,还保留了一片仅铺了一层石头的沼泽地。

    在那里跺跺脚,便能看到脚下的卵石呈涟漪般地震动,还有轻微的渗水现象,证明这是一栋完全搭建在沼泽上的土楼。

    苏油打开书包,取过纸笔绘制起来:“要在沼泽里起建筑,首先就是要打好基础,如果像这样,先以木料纵横分层铺设,然后垒放石块地基隔绝潮气,其上再按正常方式造屋,就可以了。”

    刘万春有些惊讶:“那松木糟朽了怎么办?”

    苏油说道:“糟朽不了,房屋建好后,松木在沼泽里就陷入了一个低温低氧的环境,然后表面会碳化,再然后就自然稳定了。”

    “反正你这不是做实验吗?那就试试呗。”

    刘万春拱手道:“不敢不敢,少保所言,定然是无疑的。”

    又考察了畜牧和渔业,回到刘万春的家中,苏油取过一套书籍和一件器物:“这两样算是我这次来访的礼物。”

    刘万春站起来:“使不得使不得……”

    苏油哈哈大笑:“你都不知道是什么就使不得!这是一套《西南农书》,西南各种农作物的栽种方法都在里边,还有就是实现桑基鱼塘家庭禽畜套养共养的方法,学问也在里头。”

    “现在村里一百多人,丁口不过二三十,耕作千亩稻田,实在是辛苦。”

    “所以秧床,秧马,种种方便耕作的小机械要搞起来;”

    “播,收,要组织成集体模式,分配管理好各人的职责分工;”

    “老人,孩童,也可以做些饲养禽畜,喂鱼,除草等简单的工作;”

    “油类作物的种植,非常重要,两油斤饭,能补充体力强壮身体不说,还能节约大量的粮食;”

    “还有一些药材类植物,也要种上一些,防病治病;”

    “养鱼也很重要,尤其是有了油和盐菜之后,鱼类就可以做得非常的鲜美可口,地靠太湖,每年舀舀水花投放到鱼塘里,定时投喂些牧草,剩菜叶子,一年也能得到不少肉食;”

    “对了,这里周边还有很多沼泽,蚊虫一定要注意,水是死命令,必须喝煮过的开水,菜蔬也一定要加工熟透;”

    “蚊香的效果如今还不是太好,那蚊帐一定要用起来。”

    “还有一会儿我会给你一些螺壳,那种螺叫钉螺。”

    “根据天师府的研究,蚊虫,乃是疟瘴的根源;而那种钉螺,则是蛊瘴的根源。消除这类根源之后,太湖周边地区,疟疾和蛊瘴就会得到控制。”

    “像你们安和圩这样的村子,以后会越来越多,而沼泽就会越来越少,最后全部变成圩田,变成乡村,变成城镇……”

    “太湖流域的乡村构建模式,还在摸索。刚刚说的那些,都是之前荆湖广锐军收集整理出来的。”

    “他们是陕北人,蕃汉交杂都能在荆南林泽中开辟出生存空间,建立起一个沅州城,我相信你们也可以。”

    “等以后条件好了,就要修桥造船,我这次来,就是帮你们解决一些困难,让你们生活得更轻松一些。”

    刘万春感激涕零:“那我替合族上下,谢过少保隆恩。”

    苏油笑道:“其实我也是手痒,这次要指导你们制作一种磨米的工具,让你们摆脱手工舂米之苦。竹材都准备好了吧?”

    刘万春大喜:“准备好了,早都准备好了!”

    苏油笑着拍了拍手边一件工具:“还有这个,以后江南,肯定会流行起一道美好的食物。”

    苏油带来的磨米工具,叫砻磨,所说的美食,其实就是米线。

    砻磨就是一种磨子,不过和石磨不同的是,它是一种泥胚竹齿的磨子。

    做一架砻磨也是一门学问。

    首先要截木取材,用弯斧破材取坯、修坯,用竹钉把木坯连接,用竹箍固定,做成砻桶和砻盘。

    然后,用硬木如茶木,青冈木做成砻心、砻担。

    砻担两边各凿上两个个安放砻擘手的小洞,在砻心上设置小砻担。

    如果砻磨过重,就略微松开棕绳,给小砻担松绑,或把砻擘手安放在靠外的小洞里。

    反之,则进行相反的操作,既要保证谷粒脱壳,又不能出现太多的碎米。

    这两个设计非常精巧,前者用于调节土砻重量,后者用于调节出米速度,调整磨米的时间。



    第七百四十二章蟹粉

    然后就是编筐,精选优质毛竹,破篾,取篾,沿上下砻磨口,绕织成花箍。

    截取长约十厘米、厚约一厘米竹皮,放入热锅中,与砂子混合热炒,直到竹皮被烤红,得到坚硬的红竹皮。

    最后的一步,把黄土、松毛按比例混入石臼中,用槌子捣得稀烂、粘实后,倒入上下两个花竹箍中,用木棰、铁锤夯实,抹平。再分别由逆时针、顺时针方向,按纹路把红竹皮嵌入其中形成磨齿,就做成了砻磨。

    砻磨打好后,倒入干谷,进行试磨和调整。如果土砻能脱谷壳、出米率高,就说明土砻可以正常使用。

    苏油给村里做的是一个大磨,直径几乎有两米。

    木质配件是上海务早就按照统一标准机械加工好的,结构只需要组装而已。

    剩下的就是刘万春组织族里的木匠泥瓦匠进行操作了。

    三日之后,大磨打好,苏油让刘万春将去年的陈米拿出来磨米。

    效率相当高,一口大磨,一百斤米脱壳,也就是个把时辰的事情。

    刘万春对小苏太保的能为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说什么都是假的,立竿见影见效益那才是真的!

    苏油见到刘万春的样子不禁乐了,这才哪儿到哪儿,等以后村里有钱了,建一个水力磨坊,将这些东西都搬到磨坊去,那才叫省工。

    而四通商号营造司,则在安和圩港上,试验搭建两架桥梁。

    汴水虹桥的结构,已经被命名为叠梁拱桥结构。

    经过这些年的摸索,结构变得更加的复杂,桥梁也变得更加的稳定,承载更大。

    水平结构分成了三节苗系统,五节苗系统和桥面苗系统的叠加。

    端竖排架系统,则分出了将军柱,仿木,马腿,马腿斜撑,博风横木,大牛头,小牛头等承重支撑体系。

    这些结构如今连苏油都成了外行,四通商号营造司,才是真正的专家。

    说起来很简单,这些东西就是长长短短粗粗细细的木头圆柱,但是在聪明的中国人手里,这些几米长的构件,能够拼搭成长度可达二三十米的坚固桥梁。

    这还只是用的木头,如果将其中一部分换成钢筋混凝土的话,还要更加的恐怖。

    四通营造司的勾管对苏油这种说法不以为然,无他,要那样还不如直接用现在的工艺造石拱桥了,不过那又是另外一种结构。

    所以苏油也帮不上什么忙,正好村子里为了工程队的到来杀了两口猪,干脆,弄吃的。

    “秋风响,蟹脚痒。”太湖蟹也是后世不可多得的美味。

    而在今天,水边居民生活贫苦,螃蟹,是他们聊以充饥必不可少的玩意儿,这东西在今天的太湖里可太多太多了。

    太湖蟹与大闸蟹有些不同,是青壳白肚金爪黄毛。

    后世三四两一个的极品,如今简直不要太多。

    苏油让村里的娃子们抓来,用稻草缠好放到竹篓里边用港的渠水冲着,今天正好一起处理了。

    今年夏季有些旱,螃蟹倒是提前肥了,苏油早都馋得不要不要的。

    今天他要组织村里小孩子们制作的,是猪油蟹粉膏。

    指挥厨子先把米饭蒸上,一会儿蟹粉膏做好了没米饭傻等那滋味才叫难受!

    打发娃子们去洗手,将扎着稻草的太湖蟹蟹一个个肚子朝上,上锅先煮一分钟捞出,再改为隔水蒸。

    这还是后世一个上海同学传授的诀窍,全程水煮蟹,肉太湿,鲜味在水里,全程蒸,壳里蟹肉又太干。

    蒸煮的时候,还要加入紫苏和姜去腥。

    蒸好的蟹闷二到三分钟,

    出锅,让村里几个十来岁的妞妞们把家里的剪子拿来煮烫,然后大家一起把蟹脚全部剪下来,开剥!

    蟹很肥,好些蒸过后,把盖后边都撑起来了。

    苏油拿一个掰开,顿时蟹膏蟹油流了满手。

    先加猪油茶油入锅融化,这是为了防止纯猪油凝结得太厉害。

    倒入蟹膏蟹油翻炒,然后加黄酒小火慢熬三到五分钟出油和去腥。

    再加入其他蟹肉后加入盐、白胡椒粉、白酒、糖霜、姜茸,这香味顿时传遍了整个村子。

    娃子们围着大锅子,嘴角和眼睛的都亮晶晶的,今晚有好吃的了!

    村里也开始骚动,这东西太香了!

    小媳妇们不好意思,结了婚的村里大娘老奶奶们可没什么忌讳,刚开始以为探花郎带着娃子们瞎胡闹,现在都赶过来看看怎么弄的。

    怕不又是一道娘家菜!以后家里姑娘要带着这手艺,嫁人出去都光彩!

    不过来晚了,姜蓉蟹粉膏已经做好了,已经进入了陶瓶分装阶段。

    探花郎的脾气如今村里人都摸熟了,那是真真的和蔼可亲,要不是同来的那帮子官员大匠们都恭敬非常,简直就是个村中秀才!

    和万春还不一样,探花郎农活可是多面手,这样的人简直就是女婿最佳人选!

    于是一老奶奶就发话了:“郎君啊,这吃食怎么弄的,给我们讲讲呗!”

    苏油笑道:“是,得讲,必须讲,这东西以后就是村里的一项产业,四通商号每年**月会来收取,咱给它卖到汴京城去!让官家掏钱买!”

    老奶奶笑了:“怎么能让官家掏钱买!可别让官家笑话咱!”

    苏油也笑:“不过现在先不慌,大家每家领一瓶回去,尝尝味道怎么样,我给娃子们拌好饭再说,实在是馋的心里慌了!”

    娃子们一起点头,探花郎叔叔说得太对了!

    所以当蔡京带着郑侠和晏几道来到安和圩的时候,就见到苏油端着一大碗米饭,和一群同样端着米饭的娃子们蹲在村口刨着。

    那模样就像一只大松鼠带着一群小松鼠。

    蔡京见到苏油和娃子们的样子,不由得感觉既好笑又古怪,这个副国级干部,带给自己思想上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他已经知道了苏油的脾性,温和,善良,聪明,有本事儿。

    甚至可以说,他将自己一身的能耐分了一半出去,就已经收取了一大堆的人心和名声。

    而剩下的那一半,也足以将之推到了如今这个高位。

    所以他不是一般的老好人,而是一个看得穿所有伎俩,但是有时候都懒得跟你计较的老好人。

    他能够用各种让你无法拒绝的利益,将你砸到成为他的同伴。

    所以你别跟他装,你要装,他能比你装得出色一百倍。

    就听晏几道低斥一声:“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郑侠赶紧扯了扯晏几道的衣袖上前躬身行礼:“少保,郑侠应召而来。”

    苏油端着碗站起来:“来了?吃过饭没?刚刚试了道新菜,我觉得还行……”

    晏几道躬身:“仰惟前代时若,训迪厥官。立太师、太傅、太保,兹惟三公。论道经邦,燮理阴阳。官不必备,惟其人。少师、少傅、少保,曰三孤。贰公弘化,寅亮天地,弼予一人。”

    “明公备位三孤之任,当辅赞明时,致君尧舜;最次以礼化民,使识尊卑伦常。如此混淆杂处,官体何存?士大夫之礼何存?”

    苏油微笑躬身:“小山先生说的有道理啊,不过《周官》还说了,‘功崇惟志,业广惟勤,惟克果断,乃罔后艰。位不期骄,禄不期侈。恭俭惟德,无载尔伪。”

    “作德,心逸日休;作伪,心劳日拙。’”

    “所以我从来都认为,官体,不是强行制定与百姓的隔阂;体面,更不需要用精美的衣冠,繁琐的规矩来装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