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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君遍寻名医,一家人的注意力都在这跟纸糊似的人身上,也就是因为这般,才疏忽了洛和铃。

    甚至连洛和韵的那几年都没多好。

    照顾她的奶娘不上心,小丫头要比寻常孩子更加瘦弱。

    洛和韵也不常去看小妹,六七岁的小孩子正是贪玩的时候。

    还是偶然,他路过洛和铃的小院子,那时候还没有玲珑榭,尖锐的叫骂隐隐约约透过外墙,传进洛和韵耳中。

    他这才悄悄进去。

    发现奶娘将洛和铃丢在地上,任由不会走路的孩子在地上奋力爬行,想要到桌子边吃东西,而奶娘坐着一边吃东西,一边对着洛和铃破口大骂。

    反正一个傻子罢了,不会说话,不会走路,连哭笑都不会,又没人管她......

    洛和韵惊慌失措,连阻止那个奶娘将妹妹抢出来都不知道,逃也似的慌忙跑走告诉了姚姑,姚姑才将洛和铃抱到正院,放在姚姑屋子里照顾。

    那时候,洛夫人还不好,洛君怕妻子受不了刺激,便让瞒下来。

    小丫头极乖,只要吃饱了,便安安静静的呆坐着,困了,就会随时随地睡过去,一声都没吭过。

    在正院住了快一年,没怎么出过房门的洛夫人都不晓得自己的女儿就在院子后边的一间屋子中。

    洛夫人大病初愈,这才有精力整治家中,因为愧对女儿,洛和铃吃用上就愈发精细,也是作为父母对孩子的补偿吧。

    姚姑这才到洛和铃身边,朝夕相处七年有余,照顾洛和铃简直像是养了一个女儿,便是铁人,也养化了心。

    洛和铃对于姚姑十分依赖,即使姚姑性子一向清冷,对待这个孩子也冷硬不起来。

    只是碍于许多,她从来不会多说多做。

    “哪里厉害,小姐冰雪聪明,才是真的厉害。”

    “我们都厉害。”洛和铃从姚姑怀里钻出来,说:“那姚姑做我师父好不好?”

    楚梦姚哑然,做你师父,教你什么?杀人吗?

    她看着洛和铃充斥着信赖与亲昵的面孔,若是其它的要求,她会像往常一样顺着她,看她开开心心的笑,然后乖乖的去睡觉。

    若是楚寒云不出现,洛和铃提出这个要求,她能坚定的拒绝,因为这样对洛和铃更好。

    可现在,她在犹豫。

    这就是一个杀手有了感情牵绊的坏处,明明最干净利落的人,也会变得犹豫不决,不再坚定。

    姚姑牵着十岁的小女孩,做到凳子上,然后她蹲下身子直视女孩的眼睛,她说:“和铃,我会的东西不适合你,如果你真的喜欢,可以让家主为你请一个武学大家来教你,好不好,姚姑还是每天照顾和铃,陪着和铃的姚姑,嗯?”

    洛和铃摇头,十岁之前,她是个懵懵懂懂的傻子,她甚至不太能记住,前十年她经历的事情,回忆过去往往一片空白,所有的时间都被她睡过去了般,但是十岁之后,她能够看懂一些的东西。

    她在期待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想要反驳姚姑的不认同。

    她说:“姚姑,我现在不是什么都记不住,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了,我娘说我现在很聪明,你刚刚也说我厉害,那为什么不愿意教我呢?”

    她说:“我想跟姚姑一样好。”

    那么温柔,比染姐姐的师父还厉害的姚姑,就是最好的模样。

    如果姚姑养过孩子,她就会知道,这是小孩的依赖在作祟,她们本能的模仿离她们最近、最崇拜的那个人,并且十分努力的想要得到那个人的赞扬。

    可惜她没有,她曾经用生疏的温柔教那个傻乎乎的小孩走路,说话,在没有人能腾出视线看她一眼的时候,细心地陪伴,清楚她长大过程里的每一个细节。

    洛夫人比之她,远远不如。

    洛夫人的视线里,有丈夫,有儿子,有洛家,便是她也真心的疼爱洛和铃,这份爱被分割去好几份之后,又能留给洛和铃多少?

    可姚姑不一样,自从有了洛和铃,她的世界前所未有的干净,只有这个小女孩而已。

    她从来不擅长拒绝,尤其在这个孩子委屈的眼泪蓄满眼眶的时候。

    洛和铃从来不是一个爱哭的孩子,即使她傻乎乎的时候,她贪睡,她呆,她行动缓慢,可她从来不哭。

    姚姑叹一口气,蹲下来给小姑娘抹干眼眶:“姚姑教你,你要乖,不要哭好吗?只是,姚姑的武功学起来很苦,你要吃很多的苦头。”

    洛和铃吸了吸鼻子,笑着搂住姚姑。

    姚姑绷不住露出一个无奈又宠溺微笑。

    第二天,姚姑在刚刚黎明的时候叫醒洛和铃,告诉她:“你想学的武功,我从现在就开始教你,以后的每一天,你都要坚持,会很辛苦,但是辛苦之后,你会有收获的,好好想想,还要学吗?不学的话,时间还早,你就可以接着睡觉了,好不好?”

    洛和铃被叫醒,还迷朦着,但是一听见不学两个字,脑子里打了个机灵,有些激动的叫起来:“我学,姚姑,你不许耍赖。”

    说着,她就手忙脚乱的爬起来穿衣服。

    然后跑到镜台前坐下扎自己的头发,她一个人弄,很生疏,可是因为激动,她没有发现从始到终,姚姑都没有像往常一样帮她。

    只是在一边静静的看着。

    好在最后她还是团了两个发髻在脑袋两边,简单的比起以往像是简陋。

    像往常那样可爱又复杂的头发,再戴上相应的头饰,搭配好看的衣服,都是姚姑给她弄得。

    洛和铃跑到姚姑身边站直,眼睛亮晶晶的,说:“姚姑我们开始吧?”

    姚姑严肃的说:“你跪下给我磕三个头,叫我一声师父,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徒儿。”

    洛和铃诧异的微微张着嘴巴,眼睛瞪得老大,不大明白姚姑的态度为何变化这么大。

    但是,拜师礼是没错的,这样的还简陋了呢。

    于是她就果真跪在楚梦姚脚边,磕了三个头直起身子来,认真的看着姚姑的眼睛,叫了一声:“师父。”

    楚梦姚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似乎流淌着笑意。但是嘴角并没有动,洛和铃看的清清楚楚。

    “你既然叫了我这声师父,我这一辈子就都是你师父了,记住了吗?”

    “记住了。”洛和铃答。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个她懂。

    楚梦姚扶着女孩的肩膀,让她站起来,然后盘膝坐在床边,摆出一个打坐般的姿势。

    “闭上眼睛,细心感受,记住气流流动的路线。”

    洛和铃依言,她感受到一股清凉的气流从她的眉心出现,她的额上覆盖着姚姑的手。

    那清凉的气流从眉心出发,经过鼻子嘴巴咽喉,到达心口之后分成两份,流向两臂,在手心分成五分流往每个手指,到达指尖之后,再原路返回,汇集到心口。

    再从心口出发一直到小腹,有分成两份流往两条腿,从每个脚趾的指尖收回,回到小腹。

    再从小腹出发,往上到达眉心,重新又将刚刚的路线游走一遍。

    这个过程中,全身每个地方都是清凉的,气流游走的过程中,有些地方疼有些地方痒,有些地方却会让别的方疼痛难忍。

    总之,每一处的感觉都是不同的,直到最后那一股清凉的气流盘踞在她的小腹不动了。

    洛和铃才算是从那种感觉里挣脱出来。

    睁开眼睛,汗水已经将衣服打湿,头发贴在脸颊上,汗珠不住从脸上划落。

    而她整个人包裹在一股恶臭之中。

    一下子让洛和铃一口气卡在喉咙间,差点忘了吐出来,惊呆了。

    “我......我怎么会这么臭啊?”洛和铃呐呐道。她已经累得快要虚脱了,抬个胳膊都困难,更何况说话这么费力气的事情。

    楚梦姚看着小丫头一副已经傻了的模样,噗的笑出声来。

    自然而然的,无比开怀。

    她说:“你这是将体内的脏东西排出来了,很正常,好好洗个澡就行了,放心吧!师父给你保密。”

    玲珑榭后边有一间人工打造的温泉浴室,洛和铃晃晃悠悠的站起来,脚底打着颤,走过去洗了个澡。

    这个澡她洗了快一个时辰,浴池里的水,被她要求换了三遍。

    还不许别的小丫头来伺候,姚姑这个新晋的师父,就只好亲自动手了。

    还顺手就将小姑娘今天要穿的衣服准备好,另外吩咐了夏叶秋水将早饭直接送到卧房去。

    夏叶秋水瞧着姚姑今天仿佛心情很好的模样,好奇也不敢问,只能对着姚姑的背影探脑袋。

    奇怪,难道是我看错了,怎么感觉姚姑今天的脚步有些轻快?

    秋水看向夏叶,瞧见对方用一样的眼神回视自己。

    难道不是错觉?

    再回过头去,姚姑已经不见了,算了算了,还是准备吃的去吧。

    姚姑将累得近乎瘫软的小丫头捞出水。

    洛和铃换了干净的衣服,这才感觉到自己这会儿有多松快。

    仿佛一不留神,身上的胳膊腿啊,就要零散开那么轻。

    走路都打滑,不用风吹都能飘起来。

    累吧?也不能说是累,因为的确很轻松,就想摊着,但是还不困。

    非但不困,还前所未有的精神,头脑似乎也更加清晰了一点。

    吃了早餐,洛和铃想要往床上躺,却被楚梦姚制止了。

    半扶半拎的,带着洛和铃到了玲珑榭的舞榭里边。

    玲珑榭,玲珑榭,除了回廊屋宇假山流水,后院假山环绕之上真的有一座轩榭在。

    如今用来让洛和铃习武正好。

    楚梦姚一招一式的演练给洛和铃看,过目不忘的优点就显现出来了。

    洛和铃看过楚梦姚的武功套路,闭着眼睛回想了半刻。

    一招一式,连动作的角度和间隔的时间都掐算到准确。

    除了动作太软,不由半点毛病。

    楚梦姚却微微蹙着眉,并不高兴。

    看一遍可以记住,是聪明,可以看懂,是悟性。这两样都值得高兴,因为可以算进一个人的资质里。

    但是,模仿,却并不在这里边。

    如果,洛和铃是钻研武道已经十多年,看到别人的武功招式可以模仿出来,威力相当,这叫本事。

    但她还什么都不懂,一旦定下一个模子,将武道粗鲁的定义成不伦不类的模仿。

    这模仿纵使再相像,也只是也个笑话,一个人的武道,也就没有开始,便可以结束了。

    楚梦姚说:“武功是你自己练来,自己用的,你要理解你出的每一拳每一脚,每一个动作有什么意义,这不是跳舞,将动作记住即可,

    武道的招式,可有,也可无,可定,也可变,不怕你记不住,就怕你记得太死,不知变通,将本该帮助你的东西,变成拖累你的包袱。”

    姚姑重新起势,这一次,她的招式不变,动作之间却有无数细微的差别,最主要,她的动作收放自如,行云流水一般,仿佛本来就应该是这样。

    洛和铃似懂非懂,这次,她放慢的速度,一招一式,去体会其中的奥妙。

    时间不知不觉就流逝了去,吃过午饭,洛和铃因为疲累,睡了一个午觉。

    她睡觉的时候,姚姑就给她推拿,反复揉按着胳膊腿,和一些学位。

    说是教授徒儿,却是一百二十个用心。

    下午练完招式,姚姑让她泡进已经熬好的药浴里,这是有助于身体吸收力量,又不至于造成肌肉僵硬方子。

    这种东西一般都是密不外传之物,如何配熬也是姚姑亲自经手,关于药物之事,向来分毫不能出错。

    只是药浴的滋味有些难言,泡进去刚开始还好,后来就是钻进皮肤的痒,再往后愈演愈烈,又疼又痒的感觉直往骨头里钻。

    这个澡泡上半个时辰,人出来,又是一滩烂泥。

    洛和铃前十年过得加起来都没有今天一天滋味足。

    等软趴趴的想要往床上载时,又被楚梦姚拦下。

    睡什么觉?不急,先打坐,拳脚身法是一项,内功心法更重要,这个必须好好练。

    如今是刚开始,姚姑用自己的内力,将洛和铃身上的脉络穴位冲开,并且将自己的一点内力传给了她。

    只要洛和铃能引动这一点内力,就可以慢慢修炼,省去了自己什么都不懂瞎摸索的过程。

    这一日洛和铃过得充实,第二天用过早饭就见到正院过来的侍女,自然是因为洛夫人昨天没见到她。

    “那你先回去吧,我等下就到。”

    洛和铃摆摆手让正院的侍女退下,为了习武方便,她特意换了轻便的衣服,去见她母亲就需要再换回来。

    手忙脚乱的,就喊:“姚姑,给我找找衣服,我现在这样让我娘看见肯定不开心了,要问我的。”

    姚姑问她:“你回来就还要再换一遍,岂不是更麻烦?”

    洛和铃有些愣愣的回头看坐在桌边气定神闲的姚姑,放在前天,此时的姚姑一定会帮她找衣服,而不是劝她这样太麻烦。

    “我......我...”洛和铃抿着嘴唇不知道说什么,她真的挺害怕惹她母亲不高兴。

    要是母亲不让自己拜姚姑为师怎么办?

    可姚姑轻叹,到底是年纪还小,起身给她找好衣服,帮着她换上,又将她按在镜台前,重新梳好头发。

    洛和铃乖巧的坐着,心里有些忐忑姚姑会不会生气。

    楚梦姚自己是从来不怎么精心收拾的,只要干净利落不失礼数即可。

    但是洛和铃里里外外都让她打理的很精细。

    她不怎么喜欢言语,却为了让洛和铃练习说话,慢慢变得有些唠叨,是就着小孩子幼稚的话题,认真反复的回答,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习惯。

    她给洛和铃梳好头发,说了一段往事。

    原来楚梦姚之所以会留下来,是因为当年和洛君有十年之约。

    这约定如今也已经到期,按说,姚姑是可以离开了的。

    她是落拓江湖人,就像寒雪江上逆风飞翔的冬鸟,步步艰辛,却坚定不移,寒意刺骨,也不为所动,甚至能冻住江水的寒冷也要为她让路。

    她有她的所属。

    她能偶然落在人家屋檐下,也能为这缘分稍作徘徊,可终究一日,该走,她还会走。

    洛和铃紧紧揪着姚姑的衣袖,然后抱着姚姑闷闷的说:“可我不想姚姑走。”

    姚姑说:“我现在不走,等你有了自保的能力再说,但你不能退缩,和铃,人生是你自己的,不应是你母亲或者你父亲是否开心就决定了你要做什么,和铃,你要知道你自己想干什么!这样,日后你才不会后悔。

    你要记住,将自己的人生交给别人支配选择,才是最可悲的事情,嗯?”

    洛和铃问:“那我母亲不开心怎么办?父亲会生气的。”

    姚姑说:“不会的我去和你父亲母亲说,他们不会生气的好不好?”

    洛和铃信任姚姑,她点点头,便放下心,好像有了自己擅自做主之后,面对家人的勇气。

    出门的时候,她将自己的手放进姚姑的掌心,握着姚姑的手指,姚姑握着她的手。

    一大一小走在一起,莫名的亲近让跟在后边的春凉冬暖不明所以。

    到了正院,洛父就站在屋外,他看见洛和铃面色淡淡的说:“你进去吧,你母亲在等你。”

    “好。”她回头看了一下姚姑,楚梦姚对她微微笑了一下,让她放心。

    到了屋里,半卧在小榻上养神的洛夫人面色似乎不是太好。

    洛和铃轻轻叫了一声:“娘。”

    洛夫人睁开眼睛,笑的很温柔,她怎么会不爱自己的女儿呢?

    洛夫人招手:“过来,到娘边上,让娘抱抱你。昨天怎么没来看娘呢?”

    洛和铃乖巧的躺在洛夫人怀里。

    她想,娘亲的怀抱馨香,温暖,像是一缕虚软的梦,要人小心翼翼的捧着才好。

    跟姚姑不一样,姚姑身上从来不会有香味,只会是干燥的阳光,或者湿润的风雨的味道,什么天气,她就是什么味道。

    但是姚姑给她的感觉是真实又坚硬的。

    她在想,父亲等着姚姑会说什么?会不会直接赶姚姑离开?

    姚姑要是走了她怎么办?

    姚姑答应了她的,应该不会走吧?

    洛夫人安抚着女儿,问:“铃铃是有心事吗?娘的女儿长大了。”

    洛和铃慢慢开口说:“娘,昨天姚姑教我学武功了,我很喜欢,你会生气吗?”

    “铃铃有了自己喜欢的东西,娘怎么会生气呢?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喜欢的东西,就像娘喜欢你爹爹,喜欢你和你哥哥一样,是不是?

    学武功苦吗?”

    “很疼,也很累,但是我很喜欢,我想像姚姑那样厉害,比裴染姐姐的师父还要厉害。”

    “是吗?姚姑有多厉害?你跟娘说说?”

    母女凑在一起小声的说着话,不知道过了多久,洛和铃听不到母亲说话,抬头看,原来是睡着了。

    她轻轻地起来,拿了一边的薄毯给母亲盖好,轻轻走出屋子。

    姚姑已经在外边等她了。

    洛父也在,他看到洛和铃交代一句:“既然要学就不要半途而废,你要记住在你母亲面前发的誓言,好自为之,去吧。”

    “是,父亲。”

    洛和铃牵着姚姑的手离开正院。

    眼泪忽的就落下来,明明她想做的事得到了父亲和母亲的认同,为什么还不开心呢?

    姚姑蹲下来摸摸她的头,那样让她安心的感觉,直到好多好多年后她还记得。

    只是那个时候,她已经不是一个动不动就流泪的小姑娘了。

    而姚姑也已离开她,只有偶然的时候,她才会想起这个场景。

    冰冷的院墙外边,有她,和一只安慰她的手。

    春凉和冬暖已经被姚姑早早地打发回玲珑榭。

    等她们回去的时候,就吃上了刚出锅的点心。

    甜食总能让人开心起来,大概也就是这个时候,养成了她喜欢吃甜食的习惯吧?

    之后的日子,洛和铃就没有再去过洛和韵那里学什么家里的东西。

    洛和韵过来看她的次数也是寥寥无几。

    她不知道哥哥是不好见如今身份忽然转变的姚姑,还是不想见她,或者是太忙,没有时间,或者两种都有,她也无能为力。

    有时候,一个选择,真的有很奇怪的力量,当你将它说出口,就有些东西被改变,而你并不能预见自己做了什么。

    岁月无声,玲珑榭中,有姚姑的洛和铃辛苦也快乐,读书习武,果真两耳不闻窗外事。

    她喜欢坐在姚姑身边,听她用淡淡的语气娓娓道来一些江湖趣闻,江湖是什么?

    此时不再是洛和铃眼中的昭花湖,而变成了一群奇奇怪怪的人。

    有好人,有坏人,不一而足。

    只是那些毕竟都是姚姑讲的故事,要靠她凝望着天边去想象的东西。

    与她息息相关的,还是她能伸手触及的。

    比如,她人想要给洛和韵说媒了。

    也的确,洛和韵已经十六七,有些大户人家的子弟这个时候通房暖婢都添置了几个,也就是洛家后院干净,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风气。

    如今昭花节虽已经过去了月余,可杳城还有许多外地的商人没走。

    上门的媒人,十有八九便是这些商人中有哪家的意思。

    洛和铃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媒人已经被洛家主打发走了,不过姑娘们的画像却留着。

    不错,并不是一位,而是许多位。

    这些日子除了分担家里的生意常常出门办事,就是抽时间在家里习武读书的洛和韵看到送到自己住处一只箱铁角的大箱子,也是措手不及。

    这都哪跟哪啊?他忙着习武处理镖局的事呢!

    试想他本该千娇万宠的妹妹都不怕吃苦,修习武艺,他这个兄长怎么能不努力?

    也是楚梦姚的厉害被洛君亲自说给洛和韵听,使他心中更是紧迫。

    他父亲便是他最敬仰的人,洛君说的话,自然分量极重。

    他整日忙得要疯魔,还总担心自己疏忽了武艺,日后连妹妹都不如,就不好了。

    所以,大好年华,时间紧迫,干什么都不够,谁有时间管这有的没的?

    洛和韵窝在玲珑榭抱怨:“妹妹,你说这些人是不是整天都没有事情干,太闲散了?没头没尾的,这不是给我找麻烦吗?”

    好大一小伙子,这个年纪不该心思萌动吗?

    人家媒婆也是无奈,前脚的刚走后脚的便来,她还想着要不要找个时间探探洛家的口风呢!这姑娘家的画像就堆起来了。

    有的是给自己闺女说,有的是给自己侄女说,有的更厉害,他连外甥女的婚事都想撮合。

    对于洛和韵,媒人也见过,温文尔雅,稳重担当的一个少年郎,洛家好家教,这孩子模样好是其次,更主要是成器,近几年不是大事情,几乎都是他和洛家几个主事在操办。

    洛少主也算是登台露面,与那些靠着家里供养吃喝玩乐,半点正事不干的少爷们天壤之别。

    只是这些人里,有多少是看上了洛和韵这个人,又有多少是冲着其他来的,或者是想人财两收?

    商人重利,算盘打得都响着呢!

    媒人什么也没多说,就是说清楚了意思,将这些姑娘们的画像往洛家主眼前一抬,便起身告辞,片刻都不想多留。

    没瞧见洛家主那意思是想她把这些弄走吗?

    不可能的,因为已经收了钱了的,一个姑娘三百两。

    就为了将这意思递到洛家而已,这飞到自己口袋里的钱财,自然不能不要是不是?

    媒婆一走,洛家主就让下人将画像都搬到洛和韵住的鹤楼去了。

    也就有了洛和韵,看见这一箱子头昏脑大的事。

    只是这才哪到哪?更厉害的还在后边。

    洛家主一边让人将东西送到鹤楼,另一边就赶紧去跟妻子汇报了情况,拿画像这件事跟妻子邀功请赏。

    还表示这些东西,他是一眼都没看,闭着眼睛让送走的。

    可乖了。

    洛夫人对这个老大不小的傻子也是没奈何,被其蠢样逗乐。

    想要去鹤楼看看儿子,洛君却不高兴了。

    说:“那个臭小子有什么好看的?他也就是老大不小了,让他看看,有看上的就定下,没有就先放着,还有两年他才及冠,这事情不急。”

    才不说,是吃他儿子的飞醋。

    洛夫人好笑之余,想想也是,说不定一个也没有洛和韵喜欢的呢?

    还早的事情,并不用着急。

    就叫身边服侍的侍女去鹤楼交代一句,让洛和韵将那些画像都看看,有喜欢的最好,就是没有,也好知道喜欢个什么样的,以后张罗起来也有个方向。

    洛和韵心里苦不堪言,这一次还不够,还有以后!

    许是平时治下不严,他上午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等他傍晚回来,整个鹤楼到处挂满了姑娘们的画像。

    原来是小厮侍女们自己合计了,给挂出来的。

    洛和韵逃到院子里,看着一堆大眼瞪小眼的,半晌无语,最后,也只是叫他们给收拾好。

    像什么话?这让人知道了,岂不是当他洛和韵是个风流浪子?

    再者,那些个想提亲也是胡闹,女儿家的画像,尤其还都是些十四五岁,未出嫁姑娘的画像,哪能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就拿给别家男儿看?

    而且,为什幺要拿给他看?

    提前打招呼了吗?不知道他忙得很吗?每日里处理好家中事务,也已经疲累了,如今回来歇个脚都没地方。

    一睁眼到处是小姑娘家的画像,这谁受得了?

    也太辣眼睛了。

    洛和韵无奈,只好厚着脸皮躲到妹妹那里,大吐苦水。

    洛和铃一边听一边笑,晓得她哥哥是太忙而已,便放心了。

    “这个说来还是怪哥哥。”

    “怪我?”洛和韵不可思议,他什么都没干,被赶得狼狈逃窜的,怎么还成了他的错了?

    “自然怪你。”洛和铃围着洛和韵反复打量了几圈:“只怪你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又不知道收敛,整日在外左摇右晃,可不就找来蜂蝶涌动,想采了我家哥哥这朵花儿?”

    “倒也是,你哥哥我自认是不差的。”洛和韵听见妹妹夸他的前一句,就只顾得上臭美了。

    呀!我妹妹夸我呢!我妹妹嘴真甜,真可爱!

    至于其他的,也就左耳进右耳出,等他回过神来,已经找不着了。

    洛和铃嫌弃的瞧着他,忽然感觉自己之前真是傻了。

    最通透是七窍玲珑心。

    她哥哥却是大大咧咧缺个心肝,哪里会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原因就生她的气?

    他怕是就没那个脑子!

    想着也就笑了,便留洛和韵一起吃晚饭,裴家主递请帖,午后将洛家夫妇都请走了。

    洛和韵当时在外,洛和铃不喜吵闹,如今就只有这兄妹二人在家。

    吃过晚饭,天色已经暗下来,洛和韵才被收拾好了鹤楼的小厮领回去。

    回到鹤楼,洛和韵看着恢复原样顺便又打扫了一遍的房间,这才心情舒畅,吐出了胸中那一口郁气。

    美滋滋的洗洗睡了。

    岂不知几家欢喜几家愁,那边困扰洛和韵的事情落定。

    这边裴染就开始被困扰了。

    原来洛家主夫妻在裴家做客,自然就说到洛和韵的事。

    裴夫人便想起自己家这只皮猴子,一样也是再过两年就及笄了。

    婚事别说八字没那一撇了,连纸都没铺上。

    裴染十三,相熟的世家里,这个年岁的小姑娘也该说起亲事,早早定下的也有不少。

    待洛君夫妻晚饭后归家。

    裴夫人揪着尚不知道自己要遭殃的女儿一顿数落。

    “你看看你洛家哥哥,你再看看你!我们两家齐肩并膀一样的家世,怎么人家媒人踏破门槛,你就门庭冷落,提起你能吓的人家恨不得掉头就跑,你......”

    裴夫人气恨不已,裴染低着头心里将洛和韵那个害她挨骂的害人精记住了。

    裴家主倒是在一边看着,也不敢插话,总之挨骂的不是他。

    倒是心里暗自嘀咕,嫁个姑娘和娶个儿郎能一样吗?

    还想叫那些好儿郎一个个自荐枕席,若真有可就是千古奇闻了,而真能不要脸面这么做的男儿,哪敢轻易娶来做夫婿?

    一怕好吃懒做,二怕品行不端,三怕吃里扒外。

    人生一世,八字相合,相得益彰的两个人,哪儿是轻易能凑上的?

    反过来,若裴家过两年放出消息嫁女儿,便是为这裴家的门庭,也会有不少提亲的。

    可他裴珠泫的女儿,还没那么落魄呢!

    裴家的少主人,日后偌大裴家都要交到她手上,自然不会让她带着万贯家财嫁到别家,从头到脚改作他氏,断了裴家的香火传承。

    裴染夫婿怎么也要是她自己看上的,才不委屈她。

    至于怎么娶回来,裴家主想了又想,这恐怕最后要应在她坑蒙拐骗的天赋上了。

    所以好好跟着她师父学本事吧!谁的能耐都不如自己有能耐,有朝一日,自己拐个丈夫回来,不让他们二老跟着忧心,姑娘就算是长大了。

    这裴家,也就能放心交到她手上。

    裴珠泫自个穷乐呵,裴染还不知道自己爹爹在背后是这么编排她的。

    等裴夫人骂累了,坐下连喝两盏茶,裴家主就咧着嘴笑呵呵的给她倒,甚是有默契。

    裴染算是看明白,人家两个才是一边站的,她大概就是哪里捡的。

    “娘,你看天不早了,您早点睡?”她试探着问。

    “去去去!”裴夫人没好气的摆手让她离开。

    主要还是自己跟自己怄气,她就想不明白了:虽说她做不来温柔小意,可也是书香门第熏陶出来的,嫁给这个商贾也是真头脑精明,富可敌国这四个字虽然不敢在外张扬,可说真的,如今的煌凤国库真就难有裴家的私库富有。

    这个女儿也是精精细细宠着的,怎么就养成了这样呢?

    裴家主看她还气咻咻的,无奈道:“你还是早点睡吧!不然明天起来气色肯定不好看,到时候,你就后悔吧!一丑丑一天。”

    “你再说一遍?”裴夫人眼睛一瞪,若不手头没个能抛出去的东西,就凭这一句话,裴家主就已经挨打了。

    裴家主怯怯的觑一眼裴夫人甜腻腻的喊:“静儿,我困了!”

    一张委委屈屈的俊脸。

    所以,嚷嚷着别人都知道的惧内那不叫惧内,那是自己的媳妇儿自己宠。

    真惧内的,保证瞒的死死的。

    裴夫人白他一眼起身瞥他:“你不是困了?还不走?”

    ..........

    她爹这么怂,裴染可真不知道啊!

    裴染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一个人慢悠悠的往自己院子走。

    一路上灯火通明,裴家的灯晚上是从来不灭的。

    时不时遇见几个下人,恭恭敬敬的垂着头给她行礼问安。

    大气都不敢喘的。

    倒是她懒得搭理人,看也不看就过去了。

    回到院子里先是练了几遍楚寒云教的掌法,然后洗漱过换好衣服进屋调息打坐。

    刚开始是楚寒云提着鞭子逼她,后来习惯了,也的确尝到习武的好处。便是如今楚寒云不在,她也能按部就班的每天勤苦练习。

    再加上在楚寒云身上可是真的花了一百万两黄金啊!

    怎么也要学点真东西回来才不吃亏。

    更重要的,裴染心里压着口气,她一定要比楚寒云更加厉害,亲手打败老妖婆。

    到时候看她在自己脚边一把鼻子一把泪的哭才解气。

    楚寒云若自知己教导有方到如此境界,徒儿时时刻刻想着自己,非得高兴的实实在在赏她一鞭子。

    老娘是没真的把鞭子抽到你身上是吧?皮痒!?

    远在千里,山关之外。

    风沙呼啸,一轮孤月清凌凌的坠在天边,一个细长的黑色身影在沙漠之中飞掠而过,像是一直轻巧的燕子,但此时,说是一只幽暗的蝙蝠或许更为贴切。

    在远处,一队走私的商队借夜色的掩盖走在孤寂的沙漠里。

    若非骆驼识路,非要迷在这里边。

    早几年两国盟约要在这沙漠里种树,但真正动工的地方也只有崚桫边境。

    种了四五年,也不过几十里的桫树而已。

    煌凤国和崚桫国都是有山有水有平原的国家,偏偏两国之间有个沙漠,细说起来也是奇怪的很。

    又有战事的缘故,这沙漠多被称为沙场,杀场!

    有传言因为十几年的血账不休,杀伐太多,黄沙之下埋着无数的尸骨,怨气冲天,野鬼哭嚎之声不时可闻。

    还有传说,这片沙漠的形成是因为这里头住着一只怪物。惊动了它便是有去无回。

    所以,很多赶金人都被留在这里。

    死了?活着?

    不知道,因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些东西有人信也有人不信,而今还带着货物穿梭沙漠的人显然是后者。

    沙漠的另一个地方一群骑着马的人跟在老鹰的后边向着商队所在的位置奔来。

    呼啸的夜风,不进隐藏了商队的行迹,也隐匿了马队的踪影。

    眼看山关越来越近,已经可以找到他们留下的标记。

    商队众人狼狈的裹身斗篷里,露出一双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激动之色愈发浓烈。

    只要将这批货物平安运回国中,他们就发财了。

    “加快速度,天亮前进山,我们就安全了。”领头人说话的声音干裂嘶哑。

    没有人说多余的话,只是赶着骆驼加快脚步。

    却不知道危险也越来越近。

    商队发现强盗的时候已经晚了,慢悠悠走路的骆驼,如何也跑不过快马。

    马蹄扬起更多的沙尘,顺着风向飞往商队。能将站在地上的人整个笼住,一时咳嗽不止。

    接着,强盗就将商队围了起来。

    “你们要什么,我们都给,货物可以都给你们,骆驼也可以,求好汉饶我们一条小命。”

    商队领头嘶哑的吼出来,声音里有恐惧,戒备,更多的是束手就擒,伏案待宰的无力。

    功亏一篑,总好过把命丢在这里。

    然而回应他的,依旧是呼啸的风沙。

    还有的,是长刀出窍的细小争鸣。

    月光下泛起点点寒光,很美。

    濒死的嘶吼挣扎片刻即止,风将这声音带走又吹散。

    隐藏在沙漠里的秘密只有死人知道。

    强盗要走的时候,忽然回头,月亮下的沙丘顶上有个细长的影子。

    强盗瞳孔缩小,那影子飞跃而起,一抹艳丽的寒光在他眼中放大。

    然后沙地上开出一朵花。

    再然后一朵、两朵……

    那道细长的影子没有数到底开了几朵,最后,失去主人的马匹自顾自跑走。

    它们聪明知晓如何躲避危险。

    细长的身影并没有管它们。

    骆驼很安静的站在空地上,身上驮着货物一动不动。

    那影子剑鞘中的冷艳又出,划开一个皮口袋。

    里边掉出一些干枯的碎叶,随着风飘散一缕幽香。

    妖靡花。

    新商路带来了财富,也放大了人心的黑色,为了钱财,连这种害人害己都毒物都有人源源不断的往国内运送。

    这些人十之八九都是煌凤国人。

    煌凤国打通的商路,几乎将自己的国家断送进去。

    岂不是可笑?

    细长影子将这些堆到地上,骆驼们排着队慢慢往前走去。

    腰间摸了一个火折子,他用黑色衣袍挡住呼啸的风,妖糜花遇火即焚,焚烧后粉末无色无味,只要一点就能让吸食的人疯狂,变成一个再也离不开它的废物。

    他将火焰远远抛到身后,隐匿进慢慢展露出边际的夜色,再过不久,天就要亮了。

    灰暗的天光中根本无法分辨的粉末也被狂风吹散,送往无数沙粒身旁,或者更远的地方。

    沙漠里的秘密便无人得知。

    煌凤国发现这种东西危害极大的时候,它已经在煌凤贵族中泛滥。

    因为穷人根本买不起。

    就连军中也没有幸免,无论多勇猛的战士沾染了这些东西也就只能废掉。

    军法处置,一旦发现吸食妖糜花粉的人,一律处死,以儆效尤。

    煌凤国的战士还未走上战场就一批一批的死去。

    凤皇震怒不已,却只能忍气吞声。

    难道皇室贵族也要按军法处置吗?

    这笔账总要找人算一算的。

    而昨夜横尸之人,无论抢夺商队的强盗,还是走私商人,没有一个是冤枉的。

    然而比之他们,那些在背后拨弄棋盘的人更加可恶,然而这些人却是不能轻易弄死的人。

    呵!迎着橘红色朝阳纵马前行的人,模糊的看不清身影,一声轻蔑又讽刺的冷笑,也无人听到。

    公平,哪里来的公平?

    。。。。。。

    这一年到九月,洛府上下就热闹起来,洛家嫡幼女的生辰到了,这一位可是洛家心尖尖上的宝贝疙瘩。

    洛夫人早早地开始让人准备,十一岁的生辰既不凑整也非本命,但洛夫人还是不想委屈了女儿。

    而且洛和铃慢慢大起来,与世家们的人情往来也该有。

    女儿再留也不过几年光景。

    想到这里,洛夫人感叹,时光飞逝,岁月无情。

    她垂眸看洛君,这个为了她不知吃了多少苦楚的男人眼角已经有了皱纹。

    便是头上,都隐隐藏了几根白发。

    男人安恬的伏再妻子膝上,目光温柔的可以腻毙心魂。

    他们住的院子后边有一棵华盖满庭的合欢树,花容花落都落进女子眼底,而洛君的眼里,只有这个凝望着花树,眉间带着些许憔悴的女子。

    入了秋季,合欢细密小巧的枝叶间挂着小豆荚似的合欢果。

    洛夫人看见它们,觉得与她一双儿女极像。

    她若是那一朵过了夏就零落入泥的花,只愿她的儿女能一世平安平安康健,无忧无虑。

    “洛君,你说韵儿与铃儿日后会如何呢?”

    洛君起身将她纤细的身形笼进怀里,像是抱一个年幼的孩子。

    他说:“他们必然会很好,韵儿已经能担起家事,铃儿有她师父照料,将来之事未可知,只是他们一定会很好。”

    他说话的语气轻的像呢喃,分毫与儿女面前严厉的模样无关。

    洛夫人柔美的脸上泛起微笑。

    她已经不是十分年轻,沉珂久积,面色也不如平常人红润好看。

    洛君望着她的眼睛,她目光是沉静的,多年前他爱恋的明明是个人鲜艳明丽的女孩。

    洛家独女,小字折鸢。

    他还记得女孩扬着小巧的下巴瞪他,眼睛温软的,像是受半点委屈都要哭出来。

    他手足无措的不知如何是好,便将这个女孩放在心尖捧了二十余年。

    恍然今日,料往事纷飞如梦。

    只有将身边人拥进怀中,他方能安眠。

    一转眼九月初八。

    洛和铃的生辰,洛家门庭若市,宾客盈门。

    杳城所有洛家的产业都挂着红绸,几个大酒楼里,流水宴客,只要往来经此,提笔写一句吉祥如意的话,皆可进门吃席,分文不取。

    便是乞丐,都能在设好的布施摊子里,一日三餐领两个大肉包子,一碗粥。

    这样大的事,裴家自然要来。

    裴染一到,冲下马车一溜烟不见。

    裴夫人气的发笑,碍于人多,不好发作,也就由着她去了。

    料想也知道,她整日念叨着洛和铃,如今着急成这般自然是要去见小寿星。

    裴染熟门熟路到了玲珑榭,还未进门便听见有个少年的声音。

    她怀里抱着给洛和铃的生辰礼揭帘进屋,先是对着洛和韵狠狠瞪了一眼。

    洛和韵正端着杯盏,吓到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

    好在是忍住了。洛和韵尚不知怎么招惹了她了,一脸莫名。

    就听裴染咄咄逼人道:“洛少主也在啊,听说你正在议亲媒人踏破了门槛?怎么,可找着一个称心如意的姑娘给和铃做嫂子了?”

    这语气奇奇怪怪的活像吃了飞醋。

    洛和铃在一边瞪大了眼睛瞧着裴染......不会吧?

    洛和韵一听这糗事已经抖落到外边去了,不是怎么白的脸颊立时通红,瞧着跟害羞了似的。

    洛和铃看看一脸幽怨的裴染活像讨债的,再看看自家哥哥脸颊羞红。

    这场景简直像是浪荡子调戏娇小姐。

    其实裴染是想起来自己前些日子挨的那顿骂。

    洛和韵则是因为这糗事传到别人耳中气的,不过羞恼倒也有三分。

    洛和铃只好为自家哥哥解围,也给意识到不妥的好友一个台阶下。

    “你什么时候听说的?没想到都传到你那里去了!”她拉着裴染在自己身边坐下,堂而皇之的小声将当日洛和韵是如何跳脚狼狈逃窜到玲珑榭的姿态说给裴染听。

    裴染听罢笑的直拍桌子。

    “就因为他,我还在家挨骂了呢!看在他也这样惨的份上,我就不和他计较了。”裴染一副我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模样,拉着洛和铃说:

    “你看,我给你准备的礼物,知道你如今是跟着姚姑习武,咱们也就是同门师姐妹了,我比你大,又入门比你早,来来来,叫一声师姐听听,让你瞧瞧我给你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洛和铃这才注意裴染怀里的盒子。

    “是什么好东西这么宝贝?开让我瞧瞧。”

    那盒子一尺见方,打眼看刻纹漆色,红底上是用金银两色会出来的牡丹花。

    这样的盒子也普通,实在瞧不出玄机。

    裴染不依,将盒子背到身后:“我不管平日里都叫姐姐,今天我定要听见这一句师姐才甘心!”

    洛和铃只好应声:“我的染师姐,染姐姐,让我瞧瞧的生辰礼呗?”

    裴染噗嗤笑开:“这就已经成了你的啦?”

    说着,也就揭晓谜底,盒子打开,里边是叠好的一方白色布料,瞧着质地像是丝绸一类,就也看不出其它了。”

    洛和铃莫名其妙:“怎么是一块绸缎?”

    裴染得意至极:“这个不是一般的丝绸,这叫冰蚕金丝,可难得了,是一种奇特的冰蚕丝,贵重到万金难求,也就有了金丝二字。

    我爹费尽心思也就得了两块,一块我留着了,这一块就给你做了一件软甲,刀枪不入,质地柔软,做防身穿着再好不过。”

    “竟然这般奇妙吗?”

    洛和铃和没听说过这种东西,伸手抚摸冰蚕面料,果真十分柔软清凉,果真奇妙。

    “那可不!咱们姐妹一人一件,你好好收下,日后肯定穿得上,咱们习武之人,说不得就要江湖闯荡一番,你看那话本子里头,大侠必不可少的行头。”裴染说教起来煞有其事的模样实在逗趣。

    姚姑进屋来,看两个已经想入非非的小女孩不禁好笑,江湖二字说来好听,又哪里是他们想当然的模样?

    “既然是行头,我这里再给和铃凑一件。”姚姑微笑着将三人的视线吸引过来,只见她手上也捧着一个盒子,只是这个盒身细长要有三尺开外。

    “这是什么?”洛和铃问。裴染也伸着脖子可着劲的瞧,倒是有点想法。

    她说:“是剑?”

    “不错,既然是配行头,这个万万不能少,你师父平常用鞭子,其实师门传承,学的最精的还是剑。这一把已经许久没有主人了,我便取来交给和铃。”

    “那我是不是也能得一把?”裴染家中自然有宝剑,只是她自己家里寻得,哪能有师门给的好玩?

    “自然,你的那把,要让你师父给你寻,这也算是师门传了好多年的规矩吧!”

    “我师父上个月就丢了,也不知道哪儿去了,我家她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丝毫不考虑我的感受,而且,从来不带跟人打个招呼的,我之前还以为江湖人物都是这样呢!可姚姑就不会这样,我师父太过分了。”

    说起这个裴染气呼呼的,这几天修炼过程中有些小疑惑,也因为找不着她师父说以无处询问。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姚姑眼底微动不禁猜测楚寒云会做什么。

    “你师父不比我就是个闲散人,兴许是有急事,过几天就回来了。之前还怕她,这才多久,就开始舍不得了?”

    裴染惊讶不已,姚姑竟然也会打趣人,这是姚姑原本就会,才教坏的洛和铃,还是洛和铃教坏了姚姑?

    “才不是,我是舍不得我那把还不知道在哪的宝剑!”她眼睛热切的落在姚姑手中的剑匣上:“姚姑,打开让我们看看呗!”

    姚姑将剑匣放在桌上,打开,里边躺着一把通体乌黑的细剑,剑鞘上也没有花纹装饰,剑柄上有个小孔,应该是挂剑穗的,顶端镶了一颗红色的宝石,整体黯淡到简陋,半点没有裴染想象中传承名剑的风采。

    洛和铃与洛和韵二人也稍有些失望,只是乖乖瞧着姚姑等待下文。

    姚姑唇角微勾:“此剑名为庸然,传承上百年,换过三为主人却从未出过鞘。”

    三个少年少女皆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一把剑上百年没出过鞘了,别已经生锈拔不出来了吧?

    “它原先不是这个名字,只是它的第一位主人乃是剑道大师欧阳笑,他在顶峰无人可及,于是他的剑也就只能沉寂,他百年之后,此剑传给亲传弟子,此时,已经不知道剑名了。

    这位弟子心性平和,推崇中庸之道,一辈子没与人生过争执,这剑也就搁置一边,此人英年早逝,他妻子改嫁之时做废铁将其卖给铁匠。

    这第三位主人也就是这位铁匠了,他打铁之时,几番尝试不曾将剑拔出鞘,我师父正好去买一把剪刀,他便一气之下将其送给了我师父。

    我师父也不曾看出此剑的端倪,几番周折才知道了它第一人主人是谁,就将它留在师门剑冢。前些天我传信让人送来,第四位主人便是和铃了。”

    好嘛!裴染木着脸,她已经不对传说中的师门剑冢抱什么希望了。

    端倪二字引得洛和韵不由得笑出声来:“难不成它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玄机了吗?”

    姚姑将剑从剑匣里取出,伸手递到洛和铃面前:“那可说不准,它的风华日后就要靠和铃来发现了。”

    洛和铃站起来,走到姚姑身边,伸出双手接住庸然,姚姑松手的刹那,洛和铃身子一晃,猛的跌到地上去,幸好反应快,右脚前踏一步。

    她就蹲着身子将慵然抱在怀里,到抽一口冷气。

    “怎么回事呀?和铃,你没事吧?”裴染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慌忙上前解救洛和铃。

    “妹妹!”洛和韵也下意识低喝一声,起身去扶人。

    “剑……把剑搬走,实在太沉了,我腿疼起不来。”

    因为右腿前支,大半的重力都被右腿承受,洛和铃只感觉被庸然砸到的地方生疼生疼。

    幸好是顺着庸然的力道栽下来,若直接被这样砸一下,怕是骨头都要折了。

    闻言裴染和洛和韵都上手去取庸然剑,一人在头,一人在尾,同时用力,剑却在洛和铃怀里一动不动。

    这一下可至少是八分的力气啊!

    洛和韵惊诧,抬眼看见裴染震惊的眼神和因为用力已经憋的通红的脸颊。

    别说,这丫头模样还真有几分明艳。

    不不不,这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洛和韵用上全力,两人这才将庸然剑抬起一点。

    洛和铃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右腿已经没法动了。

    裴染与洛和铃后继无力,手臂打着颤。

    姚姑伸出一只手,将庸然剑取回来。

    一下子松快了的洛和韵与裴染也是噗的一下跌坐在地上。

    也就谁也不说谁,都没好到哪里去。

    裴染哎呦哎呦的揉着胳膊直叫唤。

    洛和韵倒也想叫,但他是个男的啊!这种时候怎么能叫疼丢脸面呢?

    只好忍着,一张俊脸扭成一团,若是让那些深闺思慕他的姑娘们瞧见,这心思恐怕也就歇了。

    只是洛和韵却丢不起这个人。

    姚姑转回来领小鸡仔儿似的,将三个人放到桌子上。裴染抽出空来说:“姚姑,原来这提领子的本事是师门传承啊!我原以为只有我师父会呢!”

    姚姑但笑不语,看了三人的狼狈样才悠悠道:“如此,还看不起庸然之剑吗?”

    裴染心直口快连连摇头:“不不不,姚姑我再也不敢了,师门的剑我也不要了,我看我爹给我找的那样的就够我练了。”

    说着脸色苦的像吃了黄连。

    洛和韵摸着鼻子,回想自己刚刚笑的那个傻样,恨不得马上就走了得了……

    倒是洛和铃看着安安静静躺在剑匣里的庸然剑,眼睛亮的出奇。

    她好像看见了另一个自己,举重若轻,能将庸然用的出神入化,与姚姑十分相像的自己。

    “剑客永远不可轻视任何一把剑,尤其是你自己的剑,这比你看不起自己更加可耻,也更加愚昧可笑。

    和铃,庸然从今以后便是你的,它就是你同伴,剑之一道,有句话是剑在人在,剑毁人亡。

    它黯淡无光,不是它配不上你,

    而是你还不能拿的起它,不能展现它的威力,切莫以外在论长短,与人如是。你明白吗?”

    洛和铃被姚姑训斥的脸颊通红,她神色坚定的说:“姚姑我记住了,它是我的伙伴,我要尽快成长起来,与它相配,剑在人在,剑毁人亡。”

    这话说的决绝。

    姚姑脸色稍霁,洛和韵却皱起眉梢,显然不曾想自己娇滴滴的妹妹被姚姑教导成这个模样。

    只是他也没有立时开口说什么。

    裴染在一边想着剑在人在,觉着这才是江湖人士的潇洒豪迈。

    想想都是过瘾的,只是这样这样重的剑要洛和铃那小身板挥舞起来,且不论长路慢慢,光是洛和铃日后,恐怕不会比自己好过多少了。

    啧啧。果然师出同门,总是有相像的地方在的。

    姚姑握住洛和铃的手腕,内力在她体内游走一圈,抚平她腿上的伤势。

    休息了一会儿,时辰也就不早了。

    姚姑说:“该开宴了,前边宾客应该来的差不多了,你们还是先过去吧!”

    洛和铃这才将眼睛从庸然身上挪出来,合上剑匣,走在前边。

    裴染心有余悸的瞧一眼桌子,追着洛和铃走了。姚姑也悠悠跟着。

    倒是洛和韵落在最后,剑匣放在桌子上压出一个深陷,只是当时都没有注意到罢了。

    洛和韵微索着眉梢想自己的也该重新去找些好料子,打一把重刀了。

    如今那些与这个比起来,什么都不算,他作为兄长,哪能比妹妹还吃不了苦?

    宴上,洛和铃想着庸然心不在焉,裴染被裴夫人抓住,只能乖乖在她身边坐着。

    洛和韵跟着洛家主在另一边,男女客人是分开的。

    席罢,夫人们坐在厅子里聊天洛和铃就凑在母亲身边乖乖坐着。

    裴染闲不住,可是裴夫人压着她,无可奈何的跟人交际起来,也是学洛和铃一副乖巧模样。

    至于那些夫人们买不买账,就不知道了。

    活泼好动的富贵小姐们在园子里玩,洛和韵带着一群公子哥就在另一边。

    两方隔着一条小溪,各占桥头一间凉亭,吟诗写画,也玩的开怀。

    尤其洛家的园子假山流水,亭台楼阁,一年四季的繁花锦簇绿树成荫,无论什么时候看,都是姿态不同,韵味万千。

    美人映着繁花,更是看乱人的眼睛。

    待天色渐晚,客人分分离去,洛和铃与父兄一起送了最后离开裴染一家,这门庭才彻底清净下来。

    只有下人们来往忙碌要将洛府重新收拾整齐。

    洛夫人因为身体不好,就没有远行,如今已经回来了正院休息。

    洛君归心似箭,打发了儿女,大步流星的离开。

    洛和韵今天被一群公子哥围着灌酒,可是没少喝,与洛和铃道过晚安,也就回了鹤楼,洗漱入寝,揉着额头安枕。

    也就洛和铃以及兴致勃勃,回了玲珑榭拉着姚姑给她讲故事,她想听与这把庸然剑有关的故事。

    说的姚姑口干舌燥,一气之下将她推去洗漱就寝。

    洛和铃进了被窝,打一个滚翻到里侧,闹着要姚姑陪她。

    姚姑已经好几年没再与她同榻,也就是她年幼天寒暖不热床榻才陪着她。

    等姚姑躺下,洛和铃两手支着下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姚姑:“姚姑,给我讲故事吧!”

    姚姑一巴掌将她的脑袋按到枕上:“快睡觉,睡不着就去练功,早日将内力练起来,也就使得动庸然了。”

    洛和铃一听立刻乖乖闭上眼睛,嘴里念叨着:“姚姑,我睡了,很快就睡着啦,早睡早起,明天好练功.”

    姚姑也不搭理她,没多久洛和铃的呼吸就平缓下来。

    正院里,侍女将刚刚熬好的汤药端上来,洛君接过送到洛夫人床头。

    榻上女子身形娇小,陷在被褥里面,显得格外宁静脆弱,她合眼昏睡,梦中轻锁着眉梢,十分不安稳。

    洛君见状,也跟着蹙起了眉头,只是下一刻有展开,他温声唤道:“鸢儿,鸢儿?

    喝了药再睡,会舒服一些。”

    女子面色苍白憔悴,白日里的气色也只是妆容遮盖出来的,她眼睫微颤,悠悠转醒。

    洛君扶着她纤弱的肩膀起来,半揽着喂她吃过药,又沉沉睡过去。

    他就将她安置好,用帕子拭去她额上的细汗,目光沉溺的看着她。

    这十年来,这样的夜晚很多,往往都是他这般一坐就是到天亮。

    十一月帝都下了一道禁冬令,加大了商人的税收,更要命的,封锁了往山关之西崚桫国的通道,不许进出。

    这一年煌凤国下雪尤其早,十月份寒风呼啸,到了月底,第一场雪就落下来,下雪的时候正是夜间,骤然降温,只是路边的乞丐,不知道多少都死于梦中。

    一夜醒来天地骤白,雪厚的能埋住人的膝盖。流离无归的人甚至死在街头都没人发觉,只有等清道夫将积雪一点点铲开,才在雪窝里发现冻得青紫的手脚。

    寒冷,向来是人们无比畏惧的事情。极度的冰冷保留了他们垂死挣扎的狰狞面容,人再争,那里有天拧?

    “这是老天要收人命啊!”年迈的老头子看着高高堆积起来尸首无奈叹息,让人将其抬上驴拉的板车,这些会先放到殁馆,攒够了就一起放进焚坑里烧成灰,以防发生疫病。

    皇城脚下尚且如此,偏远的地方只会更加严重,煌凤国内开始赈灾,禁冬令之后,又出一条赈灾令。

    要求各地官衙开仓放粮,助灾民重修房屋,清理积雪,疏通道路,打通沟渠。将在道路上围困的百姓带到就近的城市里安置,等到天暖雪化再做打算。

    赈灾,就要花钱。

    官府的税收年年收进国库,国库又年年空虚的透底,这赈灾的钱想来想去还是想到商人们的头上。

    谁上这些人一个个都是富得流油呢?

    国家为你们行商走动提供了大好条件,如今国家用得上你们了,自然要掏钱出来。

    于是在增加的商税之上,只要算得上号的大商都还有另出一笔“贡税”,出多出少,官府按照商户家里的产业列好了单子,只许多不许少的要全部拿出来,哭穷是不管的。拿不出来便是违抗圣旨,抓进监牢都是轻的。

    商户苦不堪言,怨声不止,而裴家这样的首富,官府或者说是凤皇,更是不可能放过。

    甚至裴家出了一大笔钱财之后,还要求在其产业覆盖的所有地方设置粥棚,容所。

    收留那些无处可去,有家不能回的灾民,军队出动,帮助官衙尽快整理秩序,建屋,铺路,那一样的要钱,且不止是要钱。

    裴家的一些山,也被朝廷强行征回去,伐木建屋,处处要的上木材。

    这都什么事啊?

    裴家主脸色凝重的听着一屋子商贾诉苦,他们能说什么?敢说什么?

    商人们因为大出血,个个跟霜打的茄子似的,除了抱怨两句也无计可施。自古的民不与官斗。

    那是君,他们是民,雷霆雨露都是君恩,更何况,凤皇下了圣旨说会嘉奖他们,他们还有什么能说的,难道说百姓的性命,不值那些铜臭?

    走南闯北岂不要被指着脊梁骨骂!生意也就做不下去了。

    裴染不知道这些,就是犯愁这么久了她师父依旧没回来,听说洛和铃如今进步飞速,已经可以拿得起庸然了,虽然也只是看看拿起而已,但毕竟人家已经有了呀!

    她的剑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如今大雪封路,她师父也不知道在外是不是困在哪里吃苦受罪,挨饿受冻的呢?

    她可不是心疼楚寒云,就是怕楚寒云出点事,她就没人管了,那一百万两黄金可就打了水漂了。

    也是出了雪灾这回事她才晓得,原来一百万两黄金,金票捏在手里就是一百张,厚厚的一叠。

    换成银子,能堆满她如今住的院子。

    换成木材,能买下一座连绵起伏的山脉。

    能能见上千万间瓦屋供人遮蔽风雪。

    若是分发下去,可以养得起一个整个杳城的贫寒百姓,整整六个月。

    楚寒云还真是够值钱的,所以千万不能死了,死了就亏大了。

    洛家与裴家齐名,自然也是给帝都贡了一大笔钱财,另外,洛家镖局的人手也都派出去帮着军队官衙干活了,工钱自然还是洛家出,连带军汉们的饭食都是洛家管。

    洛君一边应付官家,一边担忧妻子更加恶化的病情,直接捐出大半家财,不要什么封赏名头,只换了御医来给洛夫人治病。

    这件事自然是要经过凤皇同意的,凤皇也允许了。

    这个节骨眼,一个糟老头子,换大半个充盈的国库出来,简直不要太划算。心情好了些,凤皇同皇后说起来,倒觉得这商人也不是全都重利忘义,就说洛家家主能舍财救妻,就不一般,顺带也就高看了洛家一眼。

    但这一眼也半点不顶事,凤皇转眼就忘了,他日理万机,多少国家大事等着他,哪有心思想着这些升斗小民?捐家?天下都是他的,把钱财捐进国库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只是少有人有这样高的觉悟罢了。

    洛和铃修习武艺不知不觉也快有半年了,此时穿着单衣在正院守着,她父兄脱不开身,正院这里就真能有她看着。

    御医在给洛夫人诊治,怕打扰了大夫看诊,她就被姚姑赶出来,只好在外厅等着,两只眼圈通红,她刚刚才把泪擦干。

    若非洛君无计可施,捐家之事更是瞒不下来,她可能依旧不知道母亲也因着天气寒冷,病情加重,十分凶险。

    过了两刻钟,须发花白的老大夫,才慢慢出来,脸色肃穆,姚姑跟在他身后,给洛和铃递了一个安抚的眼神。

    “御医爷爷,我母亲的病情如何了?”洛和铃一看见老御医,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

    御医伸出一只手制止她说话,洛和铃慌忙闭嘴,眼巴巴看着在屋子里里踱步的老人。

    御医几番思量,才写下一张药方,看了许久摇头说:“还是不行,缺一味主药啊!如今这副药方只能延缓病情减轻痛苦,对于治愈病情几乎无能为力,可是缺少的这味药,也只是在传闻中听过罢了!唉,悬啊!”

    老头自己嘀嘀咕咕的忽然反应过来,看着站在一边看着他眼眶通红,下一刻就要大哭似的女孩不禁头疼:“这么大的事那是你个小女娃娃能凑热闹的?这不是添乱吗?你家管事的呢?至少叫个大人来!”

    姚姑走上前,神色平静的说:“我是她的师父,洛家主与少主都在外操办赈灾之时脱不开身,老先生有什么跟我说就好。”

    “这样啊!那你就让人去准备熬药吧!老头子也就这么大的能耐了,唉!”眼见病人垂死,他却无力救治,无论是见过多少生死,这心里也不是多舒服。

    姚姑却没有立刻就走:“刚刚御医大人您说缺了一味药材,请问是什么药,您告知我们,我们才好寻找啊!”

    老御医翘着胡子有些不耐:“你还是去赶紧熬药吧,说那么多有的没的,去去去。”他背着手便出去,实在不打算跟这些无礼的下人多说什么。

    洛和铃看着老人又叹了一口气,裹紧身上的袍子走进了至今洋洋洒洒无休止的大雪中,去了客房的方向吧?

    洛和铃看着姚姑:“姚姑我不放心别人,麻烦你亲自看着药,我看看母亲。”

    姚姑点点头就出去了。

    走在回廊里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姚姑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冬天似的,那个时候。洛夫人也是命在旦夕,只是后来是如何医治好的呢?

    这个应该只有洛君知道的清楚吧?她心里想着事情,手头还是认真的看着下人将洛夫人的药煎好,不知为何心头总是有些隐隐的不安。

    洛和铃在床边守着已经昏迷的母亲,心头弥漫着无力,愣愣的出神,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她什么也做不了,所以她无能为力。

    真的就这样了吗?

    姚姑回来就看见女孩坐在母亲身边暗自伤心,也跟着心疼。

    “给你母亲喂药吧!不要伤心,会好起来的。

    可他们发现根本不能把药喂进洛夫人口中,便只好用勺子一点点润湿洛夫人的嘴唇,让药汁渗进口中。

    一碗药喂下来,撒的比喝下的多,姚姑用内力帮助药力在洛夫人体内发挥作用,十年前这样的事情她每天都在做,更准确的说,这就是洛君救下她,并且把她留在洛府的原因。

    只是这一次似乎情况更加不好。

    姚姑趁着归还药碗的时候去了客院,老御医坐在门前看雪,似乎在忧虑什么,看见姚姑:“你怎么又来了?”

    “还是请您解惑,那缺少的一味药到底是什么。”

    姚姑很执拗。

    老头子看他一个年轻姑娘,弱不禁风的样子在雪地里站着也不好,无奈道:“真是怕了你们这些小年轻了,上来避避风雪吧!”

    姚姑走到廊下,身上的雪就渐渐化开,瞬息之间蒸腾掉,衣服又变成干燥的。

    老御医倒是没有注意这个,只是看着灰白的天空和不停往下掉落的雪花,过了一会才开口:“有个传说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请讲。”

    老御医也就是话赶话说一句,并不用姚姑回答什么。他说:“传说,很久很久以前吧,也不知道到底是多久,这世上的山,要比现在多,因为陆地要比现在更加广阔很多,相应的,这奇奇怪怪的宝贝就也多,

    说这些,如今的小年轻们肯定是不信的,我也不信,这还是小时候我爷爷给我讲的,你知道他是怎么去世的吗?

    我们家世代行医,到我这里,三代人都是给皇族看病的御医,我爷爷是的了心病去世的,就是俗说的心疾

    我年轻的时候不信邪,就想研究一个方子把我爷爷的病给治了,可笑啊!如今我都快入土了,也没找到缺少的那一味药。

    当年山关之西的路打开,我还出去过一次,依旧不如意,唉!只怕传说也就是传说罢了。”

    说到这里,老御医抬头看姚姑的表情,瞧见姚姑依旧冷静如常,忽的就笑了:“还真是跟我年轻时候一样,就是不信邪啊!

    也罢,传说西山有中有一座山上,有一种叫萆荔的神草,可以治心病,我爷爷跟你家夫人那是一样的病症,用我这个方子好好养着,还能再续几年,就这么回事,至于西山在哪?哪个西山,这个草又长什么模样,没人知道了。

    我寻了几十年啊!”

    老御医悠悠的又是一声叹息,里头包含了数十载光阴的心酸。

    可惜姚姑听不懂,她拱手一礼:“多谢御医大人告知,在下告辞。”

    便走了,老御医呼的又是胡子一翘,如今的小孩子啊!

    姚姑想着老御医的这句话,萆荔,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东西,眼角余光一闪,她叫了一声:“和铃,出来。”

    女孩多躲院门口的夹角里,头上身上落满了雪花,像个雪人似的。

    姚姑扯着她的手一起回到正院。

    洛和铃几次欲言又止,她都当没有看见。

    入夜时分,洛君和y洛和韵才裹着一身寒气回来,而且待会来一位客人。

    那是一个年轻的简直像个孩子似的少年,一张清秀的娃娃脸,身型单薄,看人的神情沉郁晦涩,洛和铃对上他的眼睛不禁往后退了一步,撞在姚姑身上。

    姚姑一只手搭在她的肩头,温暖的感觉让洛和铃平静下来。

    “韵儿,今天你已经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洛和韵的看着妹妹对她点点头,算是安慰,最后还是在洛君冷硬的声调里走进了夜色。

    母亲病重,父亲心情十分不好,洛和韵六岁的时候就知道不要在这个时候惹恼洛君,永远不要。

    “和铃今晚留下陪着你母亲吧!姚姑先回去。”

    洛君脸色不好,若往常,姚姑会带着洛和铃远远避开这样的洛君,保护洛和铃已经是她下意识就能完成的事。

    她试探性的说“我在这里也好帮洛夫人舒缓病痛,算是帮手吧?”

    姚姑紧紧地盯着洛君的面部,不愿错过他一丝一毫的变化,更重的是,那个面色阴郁的少年让姚姑感觉很不好。

    她甚至想过带着洛和铃暂时离开此时的洛家,来自她直觉的东西往往很准确,因为相信它,姚姑多活了十年。

    刹那间,洛君纵身一跃,探手抓向姚姑的咽喉,早有警觉姚姑,后退的刹那,不忘记伸手抱住洛和铃。

    幸好,她们离门不远,这是姚姑有意站的位置,也成了她们的活路。

    楚梦姚很清楚的感知到洛君此时毫不掩饰的杀意。

    他是要杀了她,为什么?

    姚姑将洛和铃往门外一推,左手掐向洛君打来的手掌,二人武力相对,一时僵住。

    姚姑对还愣怔着的洛和铃说:“快跑,不要回来,不要被人抓住。”

    洛和铃这才反应过来,她真的是吓坏了,慌不择路的转身跑走,她练了五个月的武功,腿脚还算灵敏。

    洛君早就吩咐好的手下在外等着她,那些都是平日里亲近的叔叔伯伯,还有面熟的家丁。

    “小姐站住啊,这么大的雪别乱跑,家主又不会害你。”

    ......

    有些人在乎乱说着什么,洛和铃已经没空去听了。

    更多的人只是在默默地对她围追堵截,她害怕极了。